流年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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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易菲
  自幼习琴,书画,摄影,写作,文墨散落,尽是少年所爱的诗马琴画,大漠南国,而于己,却未曾走出西南的大盆地。曾获第七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作品多见诸榕树下,及《当代中学生》,《星期九》等刊物,大学曾学电影,后是英文,日前生涯充盈英语文法句式,于是总在静夜的灯下疾笔,续写曾记取的昨日旧梦。
  
  她再嫁之前收拾了独居三年的单身公寓。
  少年时的一些画册相薄她不忍舍弃,封好后再加装了十来本大书和几双羊皮靴子缎面凉鞋一道约了宅急送明日来取。衣柜书架终于都腾空出来,箱子提包难收难管地散在房间小角落。她躺倒在床上将枕畔的小丝绒盒子打开,又套上那枚蒂芙尼的钻戒,再取下戴上取下,如此反复不疲。他的声音从很飘渺之处传来,他说不管大小,蒂芙尼都是爱的最佳象征。那天男人嫌她选的婚戒小不够气派要她另换,她坚持不退让,差点和男人争执起来,柜台里头一直沉默无话的他终于开口为她说话。男人也只得妥协,直走到收银台付款,她对他说声谢谢,下了椅子随男人去了。
  那枚钻戒在不久后便被束之高阁,但因她此番远离迁徙,又方得重见天日。她自柜底将它腾出,它依然光亮夺目,原来它不甘寂寞地独自光耀了如此之久,她心疼地将它放在唇上,想他口中所谓爱的最佳象征,不禁莞尔。
  这时电话响起,她慢慢腾起身绕过满地障碍去接。那边的人轻轻问她有没有睡。
  “没呢,打算了。”她说。
  “我请了半天的假,明下午来机场接你。帮我加一张回程的机票吧?”
  她正想说不必又记起男人的死性子,只好笑着应允,挂掉电话后又忙联系航空公司追加了一张机票。
  明晚就不再宿于此地,她知道一切会有新的开始,她也该有新的生活重心。她洗浴后睡去,心境中多少掺杂了些初婚少女般的喜悦盼待。那晚她入眠早,可仍做了个冗长且无关乎来日的梦,也许只是临别时的一点茫远的纪念罢了。
  
  大学毕业不久后,她在一家中外合资企业做一个项目部的经理,也写一些随笔短文发表在一些小众杂志上。她的工作室外是一棵硕大的柚树,秋末柚子成熟,公司便找人摘了来分。她觉得柚子青黄可爱也抱了一只,放回家后又立即忘掉,再见它时它偏倚在厨房一隅,早干瘪得没了模样。
  她工作两年后与她的上司熟识。一日逢上加班到很晚,男人开车送她回去,待她上楼他终于追了上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钥匙插在锁眼里没有拧,于是他大胆地走上来吻了她,又说了些老调的话后离开。她立在门前静默地想了许久,对自己说就如此了吧,那人已走了。
  她是在中学的乐队里见到他的。最初排练那天他端坐在舞台略靠后的位置,一心一意地吹他的单簧管,她则在钢琴后面偷望过去。合奏之前各式乐器的声音混杂反复直逼得她耳目发昏,而忽然她看到他,他按住吹孔的修长手指,釉瓷般洁净弥散微青。因为乐声繁杂,她不能听清他吹奏的单簧管发出如何的音律,可片刻间他亦投来目光,清淡停留,仍未忘记吹他的单簧管。她在这喧哗中宁静下来,想象她的手指贴于他的吹孔,慢慢攀爬到他的嘴角,交叠重合探寻,那是她年少时初次不为人知的怪异臆想。
  后来乐队去市里最好的剧院演出,流光溢彩的舞台霎时间落下满天的泡泡,她弹响前奏,乐声随之渐起,她抬起头隔着五光十色的气泡看着他,他眼眉垂下,因为专注于吹奏,她有机会放肆看他。那时演奏的曲子她记不清楚了,可他的模样极深刻,隔了无数的泡沫仿若远在对岸,有些迷幻,更多不真实的虚无样子,可就是那虚无样子,她记得最深。
  演出结束后他们在后台收拾,继而搭车离去。她上车晚,在最后一排他身旁犹豫着坐下,他搁置好单簧管,侧目问她:“学了多少年了?”
  “五岁就开始了,到今有十一年了吧。”她淡淡笑,“你呢?”
  “只四年呢,差你远了。”
  她想了想问:“那个,单簧管,难学吗?”
  “还好。”他望着前方道。
  “为什么会选这乐器?”
  “解闷吧。你呢?”
  “开始是父母要求的,”她低下头,“我不想违背他们……后来,我也喜欢上钢琴了。”
  停了一会儿后,他说:“单簧管是我舅舅的。他成家后没兴趣再吹,给了我。”
  “噢……”
  他们这般客气断续地聊着,却并未因此番交谈而熟悉,此后不久乐队成员因学业繁重解散,他们亦极少再见。
  一次晚课后她和朋友去校外的台球室撞球玩,她支杆欲击球时球杆撞到身后一人背上,回头一见是他,淡淡地招呼了一声。
  往后她蓄了头发,学业更紧,连迈出教室的时间都不多。走廊操场偶尔遇见,他自有大堆伙伴随着,目光也无暇顾及到她。慢慢的,他们又重做回当初的陌生人了。
  毕业后她留在本市念大学的管理专业,他们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也就由此断了音讯。
  她很确定那年的感情,写过许多信给他,统统压在柜底。念了两年大学后他仍如杳去黄鹤,她取出信预备都撕了去,信纸厚实难扯,她只好用剪刀。字迹中过往的岁月说丢了就丢掉了。纸堆满桌高高堆起,她又拿来垃圾筒盛下。
  于此她最好的几年青春独开独败,在对着一个陌生人给的青涩回忆和遐想中仓促告终。
  几年后她坐在上司的豪华轿车,对着窗外的路和匆忙行人看了许久。以后就将衣锦荣华,安定和物质一并给她,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可是爱呢?爱无处安放,就任由它游荡悬浮如萍吧。
  她想了想,不多的想法对照在脑海里转悠了许久。他好久以前就走了,她反复告诉自己。
  于是迟疑地瑟瑟开口道:“好。”男人年纪大了,他要个快捷的答案,以免付出落空。
  他兴奋却按耐着不表示太多,只捧起她细瘦的脸道:“明天,明天我们就去买钻戒,好吗?”
  当然好。钻戒不比现金豪房,但它起码可代表一点什么。
  隔日她就在那家TIFFANY&CO.的专卖店里遇上他。
  见到他时他正送走一对顾客,她怔立在店门口,这时男人停好车出来,问她怎么不进去。她看了男人一眼,他正好看到他们,用训练有术的中音说欢迎光临。男人笑了一下,牵起她往里走。
  她定下神来,心有所感地微微笑着。这么多年不曾见着的春闺梦里人,倏忽地就这么唐突地迎接她来,礼貌地说:“欢迎两位,请问有何需要?”
  她坐在柜台前,朝玻柜中的满目光芒细细盯了一个来回,说:“这个取出来我试试,麻烦你。”她用指尖朝她要的钻戒点了一下。
  “是这个吗?”他问,食指指着它。
  “对。”她点头。
  他笑着取出钻戒时她聚神去看他修长的手指,她曾经那么多次假想那白釉般洁净细致的手抚摸她的额头臂膀。而此刻,它正去取她将要的婚戒,她和男人的婚戒。灯光下大厅沐浴一片温婉,她忽地觉得这场景很假,就像演戏。满目华贵首饰不过是廉价的道具,可这演员里他和她是真的……
  “小姐,你的手指细长,戴上去应该很好看。”他说。适中的声线,如同经过恰好的修饰润色一般。
  “嗯。”她这才悠悠回神,忙套上戒指又转向男人问,“你觉得好看吗?”
  他接过她的手:“似乎太小了点。”
  她取下来,放在手心看了一眼,又重新套上。
  “我觉得好。”她说。
  他礼貌地恭维:“很贴合你的气质,婚礼上佩戴也大方。”那样的话说得次数太多,他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是吗?”她自己茫茫地凝视着由钻戒上一点光芒点缀的手指。
  “我不喜欢,太小了。换一只吧。”男人道。
  “不。我刚刚看了一遍这柜台所有的,就留意到这枚。”她忽然就想任性一番,将手指在男人眼前一晃,“我就觉得好,何必要那么大,多俗。”
  “可这也太小了。”
  她一笑:“大小有那么重要吗?你看它小巧精致……”
  “精致是的确,可是,可是婚礼上戴着,太寒伧了点……”他犹豫着还是说了。
  原来是怕婚礼上戒指寒伧了令他面上无光。她这样一想,又灰了心,取下戒指往玻柜一搁,冷冷地看着男人。
  见她不高兴,男人忙道:“这样吧,你喜欢就买。我再选颗大的给你,我不想我未来的太太——”
  “十克拉可好?”她笑,“何不买块麻将牌给我?”说罢她沉默,想她与他的面子究竟哪个重要些。
  “先生,”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口,“不管大小,蒂夫尼都是爱的最佳象征。我想,只要是您的、您的未婚妻喜欢的,买给她作为婚戒应该没错。”
  男人沉吟了片刻后终于妥协,下了座去柜台买单,她也随着他去。出店门时她默默回头看他,而他也正看着她,面容温和带点送别的意味。
  他不认得她了。她凄然地想,也好,荒芜了这么些年,终于也真的失掉他了。而本来,一切都是她自顾自纷然的猜想,他与她的此生从来毫无关联。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她断续地忆及一些古老的歌谣。
  她回想起他告别的眼神。
  
  她在男人的车上坐下,又取出那枚戒指戴上。他的车缓缓开动,她又瞥了一眼店门。
  回程的路已被忽至的雨濡湿,雨水的润泽和地面的潮气一袭朝她卷来,她反却将车窗开大伸了手出去。风飕飕地插过指间,丝绸似地寸寸缠上来,而那枚小小的钻石,仍熠熠生辉,接着点点雨滴。
  “那样不安全,把手收回来。”他轻声呵斥。
  “我喜欢。”她闭上眼不理会。
  “什么都是自己喜欢就好,真弄不懂你,哪个女孩不喜欢大克拉的钻戒?”他问道。
  她叹了口气将手收回:“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它。我就是喜欢最初爱上的东西,无药可救。”
  “无可厚非。”男人无奈。
  “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他又问。
  “喔,好久没摸了。”她答,惊诧他原来未见过她弹琴。
  
  
  婚后她应他的要求辞去了工作,在家养了条瘦干的苏格兰牧羊犬,又学烹饪瑜伽。男人没有应酬时总回来得早,小狗听出是男主人便跑上来跳上门阀为他开门。自然也有可口的饭菜等着他。餐后他陪她说说话,或者看书报电影后一起睡下。她在入睡前撑着眼看他,他眼下的细纹已比往日深,鼻息还是均匀有力,可她恍惚地觉得似乎从未认识过这枕边人。
  白日无事她去学开车,男人默许。她天资聪颖很快上路拿到驾照,后来她也开始对着满壁橱的衣物构想如何搭配,搭配好一身她又将衣服饰物脱下,片刻间她想到他,想到自他手里接过的钻戒几乎被她遗忘了。
  于是有一日,她驾车守在他上班的店外。小狗因为饥饿一直在旁可怜兮兮地叫。她耐着性子说你等等等等,我们见到他就回家吃东西。
  很久后他终于换了日常衣装从店门中走了出来。她惊呼一声悄悄跟了上去。她放慢车速,慢慢将彼此距离不远不近地维持着。
  她记得教练说,若是不想让被跟踪者发现,离得越远越稳妥。她打开音响听帕格尼尼,看着那个曾吹一手漂亮单簧管的男人转弯进了街巷。那是单行道,她干脆泊了车子随他步行。他再转过一个弯便没了踪迹,她仰面看了一眼拐角处夜总会的名字。怎么?竟是满眼浮夸的盈盈泪水?
  
  有人敲门,她自梦中惊醒。起身后用手指胡乱将头发抓了抓,又问清来人后,这才去开了门。
  “请问是你需要运送东西吗?”宅急送的人客气地问。
  “是,是的,”她的一只手仍在整理头发,“麻烦了,请进吧。”
  他们办妥手续后提走她的东西,末了她想到男人,挂了电话去。他低声说刚起床不久,用过早饭就去机场。
  “其实你真不必为我这么操心,我不是小孩子。”她说。
  “我要娶你自然该来接你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还往返奔波……”
  “不要为我担心,我结实得很,下午见吧。”
  若是面对面,他定会在说完这句话后拍拍她。终当她是小孩。
  午后在机场相见,她丢开行李去抱住他,他亦搂她紧紧的,问:“可想我了?”
  “会不想吗?”她埋头在他起伏的胸上忽然掉泪。
  “怎么又哭了?”
  “难受……”
  “好了,没事。我们要结婚了。”
  他们在机场的咖啡厅小坐,聊絮间偶尔又吻得喘不过气,她觉察到男人似乎年轻了好多,说话也有了精神,于是又用力去想以后,以后好好安宁下来没有牵绊背离。
  
  几年前她赶到医院,怔怔地望着丈夫出差回来的模样,以及一旁的一具陌生女尸,忽然惨然地痴笑了一阵。
  “太太,请节哀吧,先生若在世,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一旁的护士好言安慰她。
  “他,过世多久了?”
  “一个钟头,你来的路上正抢救呢。”
  “怎么死的?”
  “酒后驾驶……送来后抢救无效。”
  “车上就他们俩?”
  “是的,那位女士当场死亡。”
  她努力地闭上眼睛,却又控制不住走过去揭开盖住女人的白布。女人有着清丽可人的眉目,稍年轻她一些,可惜其上血污过深又有重创,她不忍视。
  “我不明白。你永远也不能知道那个貌似纯真的女子正是别人的情妇。”她有些茫茫然,颓然地又想了一会儿,转念道,“她的家人呢?”
  “还没有联系上。”
  “唉……”她叹息一声,“我丈夫身前与人为善,我想将他的器官捐赠,他该不会怨怪我吧……”
  护士惊喜:“那好。我们立即办好手续动手术!”
  她低下头。
  后来男人的骨灰盒捧在她手中,她用骨节狠狠敲了几下呢喃道:“先是你抛下我的。”
  是你。
  他的葬礼上,她不动声色却礼貌地向每一位来人鞠躬道谢,后来盛着那白灰的檀木盒子没入墓地时他身前的亲朋好友或哭或默默哀悼,而一切丑恶她已了然于胸但无须言表,她却终也泪盈于睫,只是因为欺骗,她为自己感到悲哀。
  只因如此。
  
  她变卖了他留下的高级住宅,搬进租来的单身公寓。虽然那笔房产卖出的钱已足够她半生的开销,而他的遗产亦再够上她半生的铺张,但她仍另找了工作打算从头再开始,只是怕了寂寞。
  那时候她又找到那只蒂夫尼戒指戴在手指上不时看看,以慰寂寥。
  牧羊犬已长得高大粗硕,在她散步时警卫般守护在旁寸步不离,她慢慢开始怀疑这世上人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动物。
  但那只俊朗的牧羊犬并不能真的给她什么。一些月亮潮汐泛起来的晚上,她驾车去那家夜总会买醉,望着鬼魅的影窜来去的舞池渐渐自眼里迷蒙,一直到有双手按住她的手,那指间定也碰到她那枚光灿灿的小钻石。
  “这样喝不是办法。”他坐到她身边说。
  “那……如何才好?”她醉眼朦朦。
  “只要一杯,解解闷就可以了。”
  “那不能够的……解闷,不能够的……”
  “跳舞呢?好不好?”他牵起她。
  她由他牵着悠悠站起来:“好,好……”
  “随我来。”他说,带着她在烟横雾斜的舞池中摇曳起来。他快活得极似一条鬼魅妖冶的蛇,蜿蜒缠住她,她亦籍着酒精带来的错乱放肆同他嬉笑摇荡。这时有涂着厚重蓝紫眼影的女子逼迫过来贴着他扭摆。亦是蛇样的灵动艳丽,诱惑难挡。她站立着看了一会,上前捉住女子的臂膀:“你走开,他是我的。”
  女子唾了一口又立即去色诱旁人。
  “别不管我……”她说罢搂住他的脖子不与他留下空隙。
  他仍迷醉欢舞。
  “你还在……在吹单簧管吗?”她问。
  “什么?你说什么?”舞池中的曲调靡靡而浓重,他听不清她呓语。
  她自顾自道:“我喜欢,喜欢你吹单簧管……”
  “啊——来,我们跳。”他有些焦燥,热舞的声浪中他根本无法听清,于是乱应着。
  她叫着他的名字,见他仍没有理会,于是悻悻地回到吧台,她坐了一会儿,他也跟着出来,在旁小饮了一口酒又看看她。
  那晚他送她出去,她走到户外指了指停放在路边的车:“送,送我。”一手扔出钥匙给他。
  他无奈,只得问:“你住哪儿?”
  “菊嵩路……送我去。”她答完倒在他肩上。
  他扶她上车,自己坐回驾驶座踩动油门缓缓地驶。
  “喔……”她烂醉如泥,“我们……去哪?”
  “送你回家。”
  “那,开快点……我想……我想早点回家……你,你怎么……那么慢啊……”
  “我车技不好,这一路又黑。”
  她眯眼看他:“不是……因为我……我在……车上……你担心……担心我……所以……”
  “嗯,你说对了。”他将就着她。
  她很满足地笑,又觉得头晕便打了会儿盹。不多时他推醒她问:“是这里吗?”
  “嗯……前行三十米吧。”
  他照做,尔后将车停靠在街沿。
  她小声笑出来,问他:“这个……还记得吗?”
  他接过她递来的无名指道:“记得。没见过你这样的丫头,为了要买只小点的钻戒差点和做丈夫的吵一架。”
  “对……对……你还记得……是,是你,卖……卖给我的。”她凝住神想了想说。
  “我卖给你的。”他点头。
  她还是胡言乱语:“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送给我的?”说罢抬头苍茫地凝视着他。
  一字之差,一生就不同了。
  他不答话,有些怪异地看着她。她于是为他开解:“好吧……这样,你为我……为我戴上……”她顽皮地取下戒指给他。
  他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无奈地笑笑,接过戒指,慢慢为她戴上,让它重又回到那浅浅的戒痕上,尔后亲吻她酒气弥散的唇。
  “谢谢……”她极感念地笑。
  “别不开心。”他说。
  尔后他起身别过。她蹒跚着回屋子,胃忽然开始翻江倒海,她狠狠地吐了一番后回眸看到身后的牧羊犬不解地望着她。
  “出去吧。”她说,“我没事,我清醒得很……”她抚摸了一下被他亲吻过的唇,随即衣衫未脱开始淋浴,每一寸皮肤隔着紧绷的绸衣开始拚命吮着水,而她也自那喷涌的热水渐渐醒了。她觉得酒是个好东西,否则即便是在这迷醉的温热里,她仍不会懂得开口引诱他。
  恋人?她在水雾中记起曾经在未寄出的信里如此称呼他。她有些怀疑这是否是真的。
  
  一周后她在出差时遇到她后来的丈夫。那天男人所在的公司为她设宴。她举起酒杯时瞥见男人修长的手指正对着她,她眼神于是又细细地掠过他的棱角眉梢。蓦地她觉得这个陌生的男人极可亲的,因为与他的面容相似,只是男人应该大出他十来岁吧。觉察到她的目光,男人礼貌地回视亦报以微笑。
  后来她因为兴起多饮了几杯,也有些微熏,男人便坚持送她回宾馆。他护着她上楼,走到长廊尽头时她想到火车的车厢,这截车厢是一生的某个载体,她身畔的男人是偶遇也是命定。
  回程后男人与她联络,电话上叙说工作和彼此的朋友,他提到他的故乡村庄,童年在冬日及膝深的水里摸鱼,让大人捉回去一顿棒打……她听完大笑,她喜欢内敛的男人有时尚记得童真。男人细致密集的关怀她能觉到,但为什么,她还是不够?
  
  她几番晚上去夜总会找他,他却无踪可循。问过吧台的酒保,也只摇摇头。至于那家珠宝店,不知几时更名易主了。
  她心灰但仍未死。
  某个黄昏她坐在咖啡馆细盯着指间的钻石,那是曾由他给她戴上的。
  她于是自那以后不再取下。
  
  男人开始固定地约见她。半月或两三星期一次。因为工作繁忙便常常是搭下午的飞机来,与她共进一道晚餐后在街边散会步,次日又搭早班飞机离去,依然神采奕奕地出现在办公室。
  每当她不愿他再承受这样长途飞行的劳顿时,他总是平静安抚她说能这样守着你很好,并不累。
  她只能默默应允。
  近一年后男人向她求婚,她在电话上就淡然默许,说她会辞职与他同住。她仍和上回一般勇往直前,心却不能不担忧。
  “我不会让你欠憾。”男人笃定道。
  其实该表欠憾的是她。有了婚约她又开始发慌,三番五次管不住身心又往夜总会跑,而某个夜深人醉时她终于在红眼眶里看到他来。
  “上次一别好久不见你了。”他笑貌如旧。
  “我也不见你,都快一年了。”
  “我隔三差五会来。”
  “碰上我来,你都不在。”她说,眼眉间你来我往竟有了调情的意味。
  “你来找我?”他低下身。
  “我来不过是为了找你……”她横他一眼。说吧,索性什么都说了吧,走都将走了。自尊算什么?高贵算什么?统统得不值一文。
  他静了一会儿,他是不信她的,他应付过比她嘴甜的女子已多,不过何必深究,眼前的人愿意骗他也好。有何不可?
  “可是,往后,也许你就找不到我了——”他徐徐说。
  “你要走?”她眼神蒙蒙地望着他。
  “嗯。”
  “到哪?”
  “外面。”
  “那留不住你了?”她带着童稚的声调颤着。
  “看你了。”他亦是调情好手。
  她嗤笑一声:“先告诉我你到底去哪儿?换个夜总会?”
  “不,离开这城市……”
  她慢慢伸手向他嘴角微青的胡楂:“我晓得,究竟哪儿?”
  “说了你也不会来找我,何必告诉你那么多。”
  她愣愣看着他,随后又醉意憨憨道:“好,那趁今晚我们都还在……”
  “走。”他说。
  她娇笑着由他牵着出去,跑过灯红酒绿的舞池回廊,到一个空阔的房里。他的身体里藏着秋日独有的温阳气息,她阖上眼,双手扣住他光洁的颈彼此起伏地欢愉,尔后松开,仍由他吹单簧管的修长手指在她身上探寻游曳。
  “真的要走?”
  “真的。”
  “那,我也不留了……”她嗓音沙哑。
  天微亮时她苏醒过来,而他仍沉睡着。她将窗帘打开了一点,一缕曦光射入,她回眸仔细看了看他,以及她臆想中曾千百遍抚过她的光洁如釉的手指。她坐回他身旁,用指间轻轻抚摸它,他不曾有动静。她哀默地想,此去,不复能见了。这双手,这个人,她终于要失掉了,其实她又何曾真的拥有过。
  她随后悄然驾车离开,灰雾中往她旧日的中学开去。学校在小路上,她于是停车下来步行。校园旁的林木四季常青,她缓缓行走而过。早年在路上邂逅过他,他们的故事在她的幻想里无疾而终。那条路她毕业后多年不曾经过,而再来时所幸还是旧貌。时过境迁或物是人非都是可伤的,这样想着,她掉了几滴泪,无人见着,她也懒得管。
  沿街的小店铺有早点出售,长发的女人顶着大肚子到树下刷牙,很快零星地来了学生。她到店里坐下要了杯豆浆。豆浆加了糖精不似昔日纯正,她并没埋怨,一股脑喝尽。旁坐的学生小声议论说她漂亮,她起身付款并没有听见。
  走完那截短短的路到尽头,她知道回不去了。年少的爱情如同烟火,而他,是燃尽的灰烬静静覆盖了她最丰茂的时节。
  这时风起绿树摇撼了一下,她也紧了紧外衣。
  
  她凭借那日的记忆起飞。窗外云朵纯白浩荡,她看了一会儿侧目见男人闭目小盹,十分酣甜模样,她爱怜地又看了他一阵子,想着此后飞机落地,她将留在他的城市做他温婉细致的妻。或许,再有个小孩。
  “对了,”男人忽然醒来,问她,“你的小狗呢?”
  那条雄武的牧羊犬对他永是只小狗,尽管有他半身高。
  她愣了一下,说:“送朋友了。”
  “啊,你怎么就送了?我们可以想办法接它过来。”
  “可是,飞机上不让带动物的。”
  “我们,我们可以托人的,也许从火车上带,总有办法的。”
  “我……”
  “这样太可惜了,它跟了你那么多年……你还是先给朋友说声,说请帮忙照看一些时候,回头接它走……我们,总有办法的。”他絮叨下去,她忽然眼眶润湿也不同他争辩,扭头去看窗外平稳的云汇成山的形状,它绵长柔韧,仿佛永远不会被毁弃。
  “它死了,误吃楼下的鼠药,中毒死了。”她尽量淡淡道。
  “那你说送朋友了?”
  她停了一会儿,道:“我不想说它死,我不想它死……”
  男人伸手揽住她的肩:“我们再养一只好不好?”
  “不了,我不会再养小动物了。动物生命太短,感情却太深。我担负不起。”她慢慢道。
  “好吧……”他拍拍她表安慰。
  飞机停靠后,男人携着行李又腾出一只手来牵住她,后赶乘机场大巴出来,途中因为没有找到座位她只得靠在男人的背上,随着车身轻轻摇晃。男人清瘦,脊柱有些搁痛她,但她喜欢这截微突的脊梁,伸出手抚弄着。
  出了机场再搭乘近一个小时的的士后终于抵达男人位于城郊的住宅。进门后她不及换下衣鞋,径直走到屋中央发了一会愣。隔了半刻男人叫她,说浴缸里水接满了,可以泡澡。她方回过神,答应着朝浴室去。
  她坐在水里又想到他。和他各自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城市一天之内就已千里之外了。她想到那里每逢落雨,即便午后一两点的光景也会如同黄昏。广场上始终人潮汹涌不曾停息安静。冬天满街窜的小个子麻雀,见到它们,她总不能无视地走开,她常常带着笑看那些寻常却坚韧的鸟儿,忽然又满心空空茫茫,觉得原来好多动物的生涯都比她自由。
  男人在这个时候敲门进来送毛巾给她。那是他初次直视她光鲜静美的身体,他不禁凝神了片刻,而她却因此惊骇到恼怒,用手掀起一捧水赶他出去,他忙道歉扭头走。后来她自己也为方才的举动傻住了,她惊诧的是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她极尽色诱之能却无羞耻,但在这将娶她为妻的男人面前却骄矜得异样。到底谁是陌生人?她捧起热水直直往脸上浇。又想,结束了吧,已成定局的,不要畏缩。
  她洗浴后出来轻声唤男人,他回眸看她,报以一笑,她发间湿湿得正淌水珠。
  “吹吹头发。”他递电风扇过来。
  “你帮我。”
  男人起身接过电风扇说:“好。”
  “你想过吗?”她在呜呜的人造风里问他。
  男人换了一个方向接着吹:“想过什么?”
  “这一天,你娶我。”她对镜嫣然一笑。
  “我盼望过。”他说,“却不敢想真的有这一天。”
  她满意于他的答案,头发干了以后很快躺倒睡去。男人则睁眼紧靠着她,发觉彼此肌肤摩挲出的温度并不那么真切。
  “想太多了,她就是我的妻子了。”他想,“不必再飞来飞去了。”
  那夜她梦见他少年时的样子,未同她言语,天明即去。
  
  时光恍惚地悠走,一日她在阳台上修剪新种的蔷薇花时,听到男人在卧室里呼:“给妈妈带些黑森林糕点好不好?”
  “不用啦,她有糖尿病不能吃甜点的,你又忘了?”她也高呼,怕隔得远他听不清。
  订票时他与她争执,怕她乘长途火车劳累,但她坚持说要看看两地的沿途风光且不退让,男人只能最终点头任由着她瞎闹。
  “说什么我胡闹,明明就是你古板嘛。”她撇撇嘴道。
  “嗯,我老古板,你是年轻一代……明早我开车送你去车站。”男人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次日清晨她轻脚轻手挪了行李出门,不愿叫醒沉睡的男人。走到楼下,想了半刻,又步行了一会儿到公交站台等车。
  清早的公交站寂寂无人。她踏踏脚活动身子。尔后一部公车扬起轻尘开至她脚下,她携起行李踏了上去。
  火车上她买下矿泉水和雪梨,隔着玻窗看远处的流云,想起云上的某日男人带她归家。转眼他们结婚一年有余,一切成为习惯自然而然,男人在下班后与她共去餐厅点她喜欢的云吞面,假日带她到近郊游览,或是参加大型商务派对,他给予的是平实也是富丽,而她心中头一场婚姻留存的伤痛亦已结痂愈合。至于他,她似乎也患上失忆般多时不再想起过。
  火车在隔夜后抵达,她在软卧包厢边的盥洗室用矿泉水和纸巾洗去面容上的尘埃,戴上墨镜,再整整衣角推了行李下车。
  她扬手招呼下一部巴士,告知司机地点后便斜倚在靠背上恹恹睡去。故乡一别一年,而她因为困顿,竟懒得多看。
  不知又过去多久后司机问她是这条路吗?
  “嗯,前行到街尽头。”她说。
  她蓦地忽觉这场景有些熟悉,恍惚地侧目看一旁驾车的人。两人都隔了遮去半边脸的墨镜看不真切。可是,没错了,能让她这般笃定认出的人只剩下他了。
  那是可纪念的一天,她想,但必定只对她罢了。
  这如此多少年过去,她与他相识,疏远,失去联络,结婚,孀居,再嫁,她却还能遇上他,鱼水般欢愉一夜又兀自分别,尔后再回来,由他开车送她回往日的家。
  这仿佛是个不好笑的闹剧一场,亦只是于她。
  汽车喇叭呜呜咽咽,而她在这闹声中一直回想着少年时他吹单簧管的声音,它徐徐飘落她的耳际,她曾在繁杂的交响乐声中狠命地想收纳他的琴音,而今响起的,只是那无情绪的喇叭。
  他缓缓载她前行,依然沉默无话。
  “是这里吗?”他终于开口。
  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是。
  他于是起身开后座的门为她提取行李箱,她在车旁一一接过,向他礼貌道谢又从钱夹里掏钱出来预备给他。
  “这是我的名片,”他递上来,“以后需要接送,打个电话就可以。”
  她付过钱后接过他的名片,惶惶地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轻声答,好,谢谢。
  他点点头回到车内。车子轻盈地开动。
  她没来得及出神便听见有人叫她,回头见是一家人一块出来接她,她急走上去与他们相拥,于是眼角挤出泪来。她姐姐递上纸巾为她拭掉,而她把下巴搁在姐姐肩头,一直茫茫地看着他开的的士渐行,渐远,拐角消失。一行人齐齐招呼她上楼用餐,她说好。七岁的侄儿赶忙上前替她提行李,她摸摸他的头说:“都长这么高了……”
  他转弯之前一直从后视镜里看人群里淡雅衣装的她,因为在车上便觉她熟稔,可他始终不能想起她究竟是谁。又因为她正睡着,他不便打搅与她闲话几句,后来自后视镜中注目良久,他终于有些记忆。她应该,似乎,是中学乐队里弹钢琴的女孩儿吧。他想着,可又转念,时移事往多年,怎么会还遇上?于是又讪笑自己。
  
  她只是在故居作短暂停留,过了两日男人来接她。一家人再度欢聚一堂,后来他因业务繁忙只得匆忙赶回,她陪着他。飞机上天时她手伸去衣袋里摸了一下他的名片,长长地舒气。
  “这次回家和往日的朋友见面了吗?”
  她点头:“见了。”
  “噢,可惜不能常常回去。难为你了。”
  “没什么,我们在一起就好。”她靠在他肩上,忽然很安心。
  他笑着轻轻吻她的前额。
  
  又好多年过去,她的小女儿抱了一只受伤的小猫回来,央求爸爸说服妈妈留下它,于是男人和女儿一道向她求情。那时她正埋头找一卷上季买的羊毛线打算给家里的男人小孩各织一件御寒的背心,根本没理会便含糊着过去了。手仍在柜底到处乱翻乱寻,后来她手指僵了一下,顺势将那丝绒盒子取出来,打开将那枚戒指套上。她与男人结婚没有再去买戒指,而这枚,自然跟着卸下,也慢慢将它忘却。她手指不如以往纤瘦,往昔的戒痕已然不在,套上那枚戒指她费了些力气。看着纤巧却夺目的戒指挤在关节处,她颓然地发出笑声,哀默地想这期间已隔了好多年了?她一时算不明白又去翻压到盒底的他的名片,被她折叠后压在底下已太久,她心疼地将它压平,而那对折的皱仍深深地还在,如同铭刻抹不去。她一时发了魔,举起桌上的电话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心脏一阵狂鸣后听筒里响起无力空寂的忙音,她核对了名片再拨,那头依旧传来,嘟……嘟……
  嘟……响得她脑际空茫如雪天。
  终于告别,已无处可寻了。
  一声声忙响不厌其烦响彻下去,她忽然发觉方才的作为有多荒诞滑稽。她似乎整个地忘却了自己已是孩子的母亲,而腹中,另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可她似乎还能待他拍拍她肩便跟随他走。多么可笑……
  “妈妈!”女儿倚在门边叫她。
  她回过神来回头答道:“什么事?”
  “我想,可不可以用我的牛奶喂小猫咪?”
  “什么?你要养猫?说过多少遍了,不可以养动物的!”她站起来。
  “可是,你刚刚才答应我和爸爸的。”女儿畏缩,但仍努力争辩,“小猫好可怜……”
  她放下脾气,走到女儿身边徐徐问:“真的想养?告诉妈妈为什么?”
  “我喜欢小动物。”
  她想了片刻:“好吧,好好照顾它。”
  午饭后她看到女儿在过道上喂小猫吃蛋黄,一面轻声和它说着什么。她叹了口气并不去催,自顾自吃着,她明白有一日女儿也会如她,终将获得毕生的幸福,而之前一样需经历生命的无常,诸如那些流离失所,坎坷伤残,但她,并不能用一生的光阴为女儿抵挡。
  她要经历的她终将经历。
  饭后男人抢着洗碗,她于是让给了他,自己回房收好钻戒,那张名片如旧折好压在底下。她想她不能失去他存在于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点证据吧,毕竟那亦是她青春的影子。但其实她并未真的懂得,哪怕失掉这仅存的一点证据他仍是在那儿,存活于她菲薄的流年,倘若回望,他便在经过的路上静候,而倘若她一路前行,并不会与他再有交织,而只是,她永不能一直朝前不回望。回忆一直生涩凝重地跟随,他亦始终在,用一个陌生人温柔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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