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一切献给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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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日的巴山,夜雨绵绵。四川省达州市一处老旧房屋内,两位九旬老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发黄的相册。老阿姨突然伤感地说:“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就只剩你一个人看照片了……”老先生连忙哄她,两人像孩子一样手牵着手。
  小屋不大,只有50余平方米,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沙发坐垫已深陷,旧电视机、旧茶几,见证着岁月的流逝。这就是两位老共产党员的家。
  2020年2月13日,周永开、吴应明将10万元积蓄捐给武汉抗疫一线。党徽,他们每天都佩戴在胸口,用自己毕生的行动,将党徽擦亮。
  无论是迎向刀口的地下斗争、艰苦的建设岁月,还是离休后上山植树造林,入党75年来,他们早已把一切都献给了党。
  “暗夜”入党生死之间铸信仰
  1943年,四川巴中蟒螳坝,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
  新娘子吴应明迟迟没等到人来掀盖头,找来找去,却见15岁的小新郎周永开混在孩子堆中捡鞭炮玩,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人就像姐姐帶了个小弟弟”。
  婚后,两家人筹了1500斤柴,用以充当周永开的学费,希望他读书谋个前程。周永开在化成小学读孔孟之书,却越读越困惑:“国民党乡长下乡时讲排场,前面10个人开路,后面10个人背枪,结果到处是土匪,白天都要抢人:鸦片到处贩卖,农民遭受残酷的盘剥。穷人太苦,恶霸太坏,社会太黑暗,哪有圣贤之道?”
  老师王朴庵经常教授进步思想,面对周永开的困惑,王朴庵给出了答案:“此路走不通,就找毛泽东!”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周永开眼前的世界。他回想起幼年时家乡的红军:“红军不怕死,不摆架子,打土匪,办事公道,帮我父亲戒掉了鸦片,是完全不一样的队伍。”之后,他如饥似渴地跟着老师学习进步知识,观察世界。
  周永开17岁时,有一天夜里,王朴庵摸黑约他到学校后山,告诉他:“找到共产党了,但是你怕不怕死,会不会背叛出卖党组织?”
  怕死?1935年红四方面军长征,留下巴山游击队在当地坚持战斗,直至1940年弹尽粮绝,负责人赵明恩被割下头颅悬首7天。英雄壮烈就义的情景一直铭刻在周永开心里。虽然学校里游走着军阀的密探,随时可能向他举起屠刀,但他仍斩钉截铁地回答:“我绝不怕死!永不背叛出卖党组织!老师,告诉我共产党在哪里?”
  王朴庵压低声音说:“我就是,跟我一起宣誓!”
  他们冒死举手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入党后,周永开从事组织工作。党的地方组织迅速壮大,引起了敌人的注意。1948年,周永开撤退到家乡,担任中共地下党巴中县委书记,继续坚持斗争。
  起初他还向妻子保密,后来为了斗争需要,他发展妻子也入了共产党。
  “我不怕死,要和你一起干革命!”吴应明咬着嘴唇说,“我哥哥被国民党抓壮丁成了牺牲品。这个世道要不得,我们一起跟着共产党干!”
  从武装起义到建设家园
  入党后的吴应明担起了地下交通员的重任。化名“松君”的她常常将通信情报藏在身上,利用打猪草的机会,将情报送往四面八方。
  有一次,敌人堵住了她,要搜身,她情急之下涨红了脸,拿着镰刀乱砍:“我是嫁了人的,哪个敢碰我清白的身子?”周围人指指点点,敌人近不了身,脸上挂不住,就悻悻地离开70当时,她的心吓得乱跳。
  有一次她带着孩子穿过敌人的岗哨时,孩子因受惊哭出声来,她立刻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孩子难受地挣扎着,她感到百爪挠心……任务归来后,周永开后怕地说:“就给孩子取名周平吧,但愿她能平平安安。”
  全国解放前夕,上级指示发动武装起义。“搞武装,需要枪,只能去成都搞。那时快解放了,成都查得特别严,每5家百姓就有1个特务盯着,沿途都是关卡。”周永开回忆,“我们把枪藏在白蜡里,装作贩卖白蜡的商人,有惊无险地把枪运回了巴中,搞起了武装起义。”
  此时,国民党正规军一个师开到了附近。周永开和其他地下党领导研判,解放军如秋风扫落叶,这个师一定像惊弓之鸟,可以智取。他们指挥农民武装,环绕国民党军放鞭炮,趁敌人吓得魂不附体之际,派人化装成我正规军代表前去接收。敌人乖乖走到指定地点——一处仅容单人通过的山坳,先缴枪后投降。走过山坳,敌师长张成三傻眼了:一个师的正规军竟然被一群共产党的地方武装缴械了!
  解放后,周永开历任巴中县委组织部长、县委书记。当时中央号召大搞水利建设,他规划修建了化成水库。上午周永开在县委上班,然后步行20公里到水库工地吃工地餐,下午和老百姓一起挖水库挑土方。很多人不知道这个穿草鞋的农民其实是县委书记。
  化咸水库建成刻碑时,他却拦住不让刻自己的名字,说这是人民建设的,功劳是人民的。这座美丽的水库为纯土坝,2003年被选定为巴中市区饮用水水源地。
  “周纪检”怒“扳”李作乾
  1984年,四川达州办了一个轰动全国的反腐大案:扳倒李作乾。查办这一大蛀虫的,正是当时担任达县地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的周永开。
  李作乾是原达县地区罐头厂厂长,头顶光环无数,从中央到省、地、县拿的奖状有50多张。一个备受赞誉、备受国家器重和信任的人在群众面前却嚣张跋扈,欺男霸女,尽管罐头厂内对他的匿名举报信如雪片一样多,但有关领导却更看重李作乾在经济方面的能力,对这位“能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知情人怕被打击报复,也不敢实名举报。
  在案件的办理过程中,面对李作乾的诸多头衔,周永开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各种各样的压力。有的劝他“不要生事”,有的提醒他“注意团结”,有的还威胁他当心报复。
  “这么严重的问题我都处理不了,我还当这个纪委书记干什么?”周永开一身正气,拍案而起,“怕死当年我就不会入党,处理不了,我宁可不当这个纪委书记!”
  在周永开挺直脊梁的坚持下,许多知情人纷纷抛开顾虑,一五一十地把知道的事实告诉党组织。达县纪委终于查清了李作乾违纪违法的相关事实,将其一举扳倒。当李作乾被移交司法执行逮捕时,达县地区罐头厂内的鞭炮声响彻云天。   “你听听这些鞭炮聲,再想想敌人缴械时我们放的鞭炮,惊心啊。”周永开不无伤感地对妻子吴应明说,“李作乾也是老革命了,他就是忘了本,忘了要忠诚于人民。”
  在周永开等一批纪检干部的监督执纪下,一批大小蛀虫被揪出来,依照党纪国法公正处理。离休后,周永开仍时刻牵挂达州市纪委的一举一动,按时参加市纪委的党组织活动,积极推动市纪委的廉政文化建设。
  七旬老人上山造林要把“清风”留人间
  川陕革命老区“万源保卫战”的主战场花萼山,—度生态破坏严重。1994年,离休后的周永开带着两名老干部上花萼山租下民房,每天护林防火,劝阻伐林捕猎的村民,宣传保护自然资源的意义和党的政策。
  “大炼钢铁我们欠了大自然的,应该补回去。”周永开喜欢树,他自己老家院子里曾有一棵几百年的香樟树,可惜在大炼钢铁中被砍伐,这让他叹息不已,“绿化祖国,那就从我做起吧。”
  花萼山有处悬崖绝壁,上下垂直数百米,名为“玄天观”。他志气不减当年:“我把话放在这儿,造林护林不成功,我从玄天观上跳下去!”
  三位老人白天拄着拐杖护林植树,晚上在地上铺着木板睡觉,吃饭就自己简单煮点,过着极其清苦的日子。山高气寒,他们时常被山风吹得咳嗽,腰酸背痛。
  此时周永开已年近七旬,还做过胆切除手术。一天下午三点多他还没吃午饭,带病独自巡山,途中坐在石头上歇息,结果一下昏迷摔伤。幸好被不远处山民喂养的狗发现了,狗奔回家冲着主人狂叫,主人跟着狗出来这才发现了周老,赶紧叫来邻居救人,抬着周老走了几个小时下山,又坐了半天的车才将他送到万源市医院。
  “我的命是老乡救的,我更应该对得起他们,养育山林。”住院一个多月才缓过劲来,不顾组织上反复劝说,周永开不但没下山,还把体弱多病的老伴也带上了山。以前每到冬天,山里人都要砍大量的柴存放,在周永开的带动下,砍柴变成了捡柴。村民项能奎说:“周老汉把树当作他的命,我们不好意思再砍了!”后来,竟有多位村民也加入护林行列。
  周永开一干就是20多年,护林上万亩,亲手种植上千亩的“清风林”,推动建成了花萼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我在花萼山十年春,十年悟,十年无。怎么理解?我创造了一个宣传词:花萼天下无。很多人说你口气好大,天下就找不到吗?”周永开说,这个无,是无产阶级的无!是让人们不要忘了,血战万源的无产者!
  半生心血传承红色基因
  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国内也有段时间信仰缺失,“一切向钱看”的观念会导致一些党史文物遭到破坏。在四川党组织早期的活动中心巴中市奇章中学、化成小学等地,曾经是地下党活动的旧楼被人鲸吞蚕食,就连曾经的地下党县机关办公楼都莫名失火,原址后来进行了房地产开发。
  周永开得知后,赶到奇章中学,住进了地下党活动的旧楼里,“如果失火就连我一起烧死”。在他的影响下,侵蚀党史文物的行为被叫停。
  他忧心忡忡道:“我们共产党最能教育人,当年国民党用刀口对着我们,我们都能教育老百姓跟共产党走,怎么现在反而不会教育了呢?”
  他断定是教育上掉了链子。
  1998年,他在川东北多个有红色印迹的学校设立“共产主义奖学金”,至今已颁发17届,奖励师生近400人,共计8.9万余元。2018年他再次捐赠奖学金10万元。
  2003年,他在四川最早挂出马克思、恩格斯、列宁肖像,走出王维舟、张爱萍等革命者的蒲家“五高小”——如今的蒲家镇中心校,推动出版革命回顾书籍《热血》,请张爱萍同志题写书名,建立“热血基金”奖励师生,塑成“热血碑”,雕塑烈士塑像。
  一代代人在那些浸染着红色基因的校园里成长,汲取着共产主义理想的力量。就在记者采访时,83岁的老党员李成富、81岁的老党员唐治必夫妇,找到蒲家镇中心校校长王东,将孙女手写的入党申请书交到组织手里。
  “孙女大学毕业了,对党组织充满向往,她有事暂时回不来,一定让我们把入党申请书交到母校来!”
  “他将一切献给党”
  周永开对党、对人民感情深厚,对自己和亲人却是严格要求。
  作为为革命出生入死的地下交通员,吴应明理应享受党的待遇,但她默默地站到周永开身边,做好一位妻子,没有向组织伸过手。
  曾经有过几次集资建房的机会,周永开都让出去了,他认为自己当领导时没给职工谋福利,应该让职工有机会住好房子。自己只要有个容身之所就行了。
  他说:“我们国家还很穷,那么多穷人没住上好房子,我就绝不能住好房子。”他和妻子至今仍住着50平方米的旧房子,家里没有像样的家具,请了一位60多岁的保姆照顾他们。
  但是他在党的事业上却又特别大方。201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他个人出资在化成山崖上刻下“中国共产党万岁”,先后雇请36名石匠。刻石辛苦,很多人不愿干,曾经好几次停工。最后化成百姓被周永开感动了,纷纷表示要义务刻石,一位老石匠临去世前还坚持上山刻石:“一定要帮周老汉完成我们这个时代的‘共产党万岁’!”
  2019年清明节,周永开、吴应明夫妇带着儿孙,一家四代返回巴中老家蟒螳坝,在这低矮的川东民居里,他们指给孩子们看,哪里曾做出了什么重大决策,哪里曾让国民党军师长张成三签字投降,哪里是原地下党巴中县委秘密办公直至解放的地方,哪里又是“松君”为开会放哨的地方……
  在地下党员周一修的长孙周步强家,周永开、吴应明夫妇召集孩子们开了一次座谈会。请长孙女周婧宣读捐献承诺书,家庭成员全员通过,将此祖业作为川北地下党组织活动旧址交给党组织,今后任何人不得反悔。
  “共产党人为了党的事业奋斗,个人不留一点财产,哪怕是价值几百万几千万,都应交给党和人民。”周永开说。
  赤子之心,不过如此!
  “他把能捐的都捐了,积蓄多次捐赠,待百年之后房子不留给儿孙,捐给政府,就连自己百年后的遗体,也要捐给医学院供解剖,他把一切都献给了党……”达州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市监委主任熊隆东说起老书记周永开,十分动容,“老书记就是新时代健在的杨善洲式的光辉典范!”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把人民装在心中的人,把一切献给党的人,如滔滔江水,在人民心中奔流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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