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跟我说的，人生有五次选择机会，错过，就老了。
　　大致上，说这话的小子也补充了若干详细的说明，意思是进大学是第一次机会，选错了系，再回头寻找自己想要做的，已是七八年后的事。第二次是找工作，第三次是婚姻，第四次是中年转业，第五次就是面对晚年该默默地继续已定型的人生，或，抓点梦想回来。
　　有个朋友在前两年被裁员，才35岁。他不得不选择，当然，大部分人劝他不要灰心，要有点耐心，总会再找到工作，可他觉得以前那份工作虽然待遇不错，却不是他想要的，干脆回老家先休息。那是他的危机期，老婆仍在台北工作，孩子在台北上学，一个人回东部面对太平洋，难道想逃避人生?
　　不，看海看了三个月，有天他豁然而解，打电话给我，先是很兴奋地说，他知道要做什么了，接着问我愿不愿意投资。
　　父母在东部有栋老房子，四层楼的水泥建筑，虽然面对太平洋，夏天时风光明媚，台风来了却苦不堪言。冬天寒风刺骨，却安静得像世外桃源。他的计划是把老房子整修一番，然后开民宿。这选择显然引发一场家庭革命，十岁大的儿子从小在台北长大，他的同学朋友全在台北，不肯去。老婆更骂他荒唐，因为她得辞了工作，一下子两人都没收入，还得凑钱修房子，就算民宿开张，也不知道有没生意。
　　我们基于情谊，都投了点钱进去，总共11人，一人10万台币。
　　三年后是他打电话来，说他要还钱，要我去东部一趟。汇来就好，何必劳动我老人家跑一趟?哎，借人钱容易，想收回钱就得付代价。他坚持要我去，于是一个假日，我开着车到了东部，接着我明白男人构筑梦想时的快乐，不是工作职位、收入能提供的。
　　房子已弄好，一楼是餐厅、客厅，三到四楼有六个房间，一间是他们夫妇卧房，一间给儿子，其它四间当民宿。我待了两天两夜，过程大致上是：第一天抵达已黄昏，他炖好牛肉面等我，两人坐在后阳台，望着蔚蓝色天幕与大海中央的龟山岛，从7点聊到11点，喝了不少酒，倒头大睡。第二天上午吃完他煎的蛋和烤的面包，他拉我去冲浪，我海水没少喝。偷偷告诉你们，即使站在那块大型洗衣板上，在海面仅平衡了5秒钟，有种年轻20岁的感觉哟。下午坐着他的车到附近渔港买海鲜，他说晚饭想吃什么，自己挑。我贪心，又是鱼又是虾，还有当季的飞鱼。他下厨做饭，老婆负责上菜，儿子应付我的酒，也忙着榨果汁给其它的住客。晚饭后不久，再坐上他的车，一共八人，到后山去看萤火蟲。都市乡巴佬，见到山沟里漫山遍野亮着小灯笼的小蟲飞在空中，彷佛回到童年。
　　惊讶一，他什么时候变成昆蟲专家?惊讶二，他什么时候练出一手好菜?惊讶三，他居然从早笑到晚，有人对生活如此满足?他是火星人?惊讶四，还了我钱，不过没付利息，取而代之是我每年可以去他那里免费住宿十天，管吃管住，并且设法教会我冲浪时不必四肢死扒着板子不放。
　　也和朋友妻子聊了聊，当初她冒险辞去工作到东部，觉得牺牲很大，很没有安全感。现在她说赚到两件事：老公不再每天把工作情绪带回家，晚饭桌上只听到他骂老板、批长官，现在谁也不能怪，凡事得自行解决，反而轻松。同时她有全部时间伴随儿子成长，更不必赶着上班、下班、回到家见到两个男人为明天一早的开会和考试所摆出的臭脸。
　　第三天我带着樱花虾、飞鱼干与朋友自己做的吐司面包回台北，一路上我想，原来有机会选择是种福气，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强迫自己选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