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行记(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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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柏垭
  两山之间一道梁。大柏垭,泥石混生的颟顸之躯,似乎从来就没有学会向谁低头。
  梁上的那棵黄葛树,一直在风雨雷电中开展他关于如何生存的研究。
  大柏垭和大柏垭上的黄葛树,并肩构成了一堵墙,挡住了我年少时代探寻的目光。
  学堂湾里的琅琅书声,曾经淹没过我的左顾右盼。一个无解的疑问,经常爬进我心里:我为什么会出生在这里?
  这里最多的就是人。朱家坪,雷家湾,黄家梁,冯家嘴……本该生长庄稼和树木的地方,长出人们的痛痛快快。
  孩子们,走进大柏垭下面的学堂湾,掏出书本,把自己的目光和饥饿放进去。回到家里的饭桌旁,我们才发现书本真是一个好东西,她能教会我们忘记。
  苍劲的大柏垭,曾经一间一间的大瓦房盛满月光的抒情。回味赶场,路上的蹦跳如鸟儿一样扑腾着。
  大柏垭赤身裸体,跃下河,钻出一串父母的吆喝。
  每天站在盐上的日子,玩得有滋有味。原地出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阆山阆水的云似乎还没有忘记这里,偶尔还会过来吹吹风、下下雨,带来远方的消息。
  淋过雨的孩子带着少有的灵气和精神,再次涌进学堂湾。
  老师们说,学堂湾里有条路,可以把我们从这里带出去……
  打箭炉
  四川的大山似乎都赶到了这里,打坐。贡嘎山的雪光,温柔地落在它们身上。
  这里的大山把力量都藏自己的沉默里。这让行走如风的康巴汉子始终弄不清自己的强悍应该表现在哪里。他们在自己的祈愿里双手合十,静静聆听神的开示。
  格萨尔王已经从传说中走了出来。他的光辉,照耀着每一张黑红的脸膛。每一张脸上,都有一种东西在熠熠生辉。
  只有脾气暴躁的折多河,一路咆哮着,穿城而过。谁都不清楚它要赶往哪里。
  我站在跑马溜溜的山上,任一群又一群的风,翻动我的行囊。
  我想看看这座大山之间的城市,如何摆放自己的日新月异。折多河举着锋利的斧子,日夜斫杀着这座城市的挽留和多情。多年过去,這座城市居然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爱情依旧在没有马跑的日子里生长。阳光依旧把狂躁的山风照耀得温暖、透明。
  在这座大山托起的城市里,无数的笑脸像格桑花一样盛开,摇曳。
  跑马山下,溜溜的大姐抬起头来,把温柔的目光投向迎面跑来的歌声和风声。来来往往的人儿,依旧能从她的明眸皓齿里看到她的明媚和深情……
  宝 马
  二郎神的坐骑,以传说的方式,在乡亲们的嘴里奔来跑去。二郎神这时只是一个配角,站在神仙习惯的云端里,俯瞰着宝马撒欢的这片土地。
  青草满山坡,啃食的都是牛羊。很多时候,我坐在人群散去的黄葛树下,都在想这匹宝马,为什么会不食人间烟火。
  宝马不是马,可他却托着我的童年时光和愿望,在他圈定的高山流水里徜徉。
  他让我听鸟鸣深涧里,他让我看竹喧归浣女,他让我念僧推月下门。我伸出手去,揽回的都是父母长长短短的呼唤,那种担心和焦急,不讲音律。
  宝马真的不是马,以前是一个乡,现在是一个镇。它圈定的,就是我故乡的范围。这里蜿蜒起伏的,都是嘉陵江的血脉。
  嘉陵江可饮马。可我从小就没有听到过宝马饮水的故事。宝马和嘉陵江,似乎不在一个故事里。
  我是宝马生下的一只蚊虫。我用十八年的光阴,吸够了宝马的血汁,然后张开翅膀,飞了出去……
  二道桥
  白雪皑皑的周公山下,雅拉河突然对自己的去留拿不定主意。
  蒸腾的水汽,正在擦拭于右任的手迹。与点楼上,刘文辉的身影也已模糊。“复兴中华民族健身运动”,这一连串的简化汉字,正在被这里的水池分成若干单元,慢慢温习。
  风在跑马山下跑来跑去,传递着游客们的消息。
  列美站在通天桥头,笑盈盈地望着我们。他知道,在这个寒冷的深秋,远道而来的我们,需要一道贯通全身的暖意。
  温热的地下水像列美的笑容,很快就融化了我们。
  我们在水里打量自己。一些过往的人和事,像泡沫一样从我们的心里和嘴里冒出来,穿过袅袅的水汽,轻飘飘地倚在铁栏杆上,躲在墙面开出的暗花里,独自喘息。
  温暖的拥抱,不给任何冰冷的表情和伤怀的心绪翻身的机会。
  但是,即使反剪双手,后背依然是无法到达的禁区。
  暗暗着急的时候,一双手已经把温暖和力量灌注到了那里。后背被攻克。
  在这个寒冷的深秋,是我们攻占了二道桥,还是二道桥解放了我们?
  回过头,列美敦厚的笑容在飘散的水雾中,变得更加明亮,更加清晰。
  阆 中
  阆,你这山水筑起的大门,难住了无数科举士子,只让尹陈两家冲了出去。
  更多的乡亲留在嘉陵江边,用一瓢又一瓢的江水,浇灌着刚刚开出的土地。他们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地边牙牙学语的孩子,督促他们去翻开自己的书页。
  山水擦拭后的星空更适合仰望,适合研究。落下闳的眼眶里,慢慢长出了《太初历》,长出了规规矩矩的日子。
  我至今都不清楚,那颗关于春节的种子,是怎么从仰望的目光中落进阆山阆水的。
  阆,你这山水筑起的大门,能留住山,唤住水,却挡不住人流和岁月的冲击。
  巴国旧都刚刚落成,就被来自北方的烽烟瓦解。
  蜀国最猛的大将,也没有守住自己的头颈。
  山水永固,却挡不住涣散的人心。阆,我看见你身上的朱漆,飘飞如雨。
  阆,你的光环,和我的故乡交织在一起。我自幼熟悉的山水,都是属于你的。但是,在你的字典里,我却没有找到我的欢笑和哭泣。
  时过多年,我才碰到一位来自阆苑的先生。他告诉我,阆其实是一个泡在醋里的生僻字,我完全可以不去费劲地琢磨张飞牛肉的味道,抬起头来,把你勇敢地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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