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等待

来源 :星期九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kissca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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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ne一
  
  篝火旁小薇在唱歌,她喜欢在夜里唱歌。因为她觉得这样才像夜莺,夜莺的歌声是最动听的。
  除了她的歌声外,萦绕在我耳边的还有河浪拍击堤岸的声音,非常响亮,十分有力。
  我们正待在离市中心很远的一个水库附近,水库是拦河筑造的,河面很宽广。据说有一米长的大黑鱼在里面游动,还有不计其数溺死的游泳的人。但政府从未下过任何政令不许在这儿游泳,人是不应该游泳的,否则如何会被淹死?
  我的目光回到篝火上,火是在月亮爬上来后点起的,其实我们并不害怕黑暗,但有堆篝火会很惬意。
  “柴火不多了,要不你再去拾点儿?”
  小薇愤怒地看着我说:“我是女孩子!怎么能在这么黑的夜里出去捡柴火?你当现在还没解放呢?”
  我无所谓地说:“那就让它熄掉吧!防火,防患于未燃。”
  “随便你吧!”小薇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她当然应该无所谓,因为这堆火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生的。
  “可是火是你非要点起来的?”我冲小薇叫喊道。
  “可是没柴了呀!只能熄。”
  “你为什么不去拾柴,刚才我拾了半天,拾了一大堆。”
  “那是你生火啊,不是我。”
  “可是你要生火的呀!”
  “没我什么事,我只是说说,谁逼你去了。”
  我不再说话了,和这个女人没什么可说的,无赖透顶了。我又像个傻子似的白做了一番事,其实也是我自己想生堆火玩吧,小薇的提议只是一个借口,就像历史上任何一个狼子野心的叛臣想造反都会在别人身上找到一个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本意与欲望,或许他们成功地坐上了王座后会忘了那个借口。而我不该拿没柴火这个借口来驱使小薇,小薇比我聪明。
  小薇又开始唱歌了,伴着不绝于耳的河浪声。
  我由于心中不满,冲小薇说道:“像女鬼叫唤似的,有什么可唱的。”
  小薇咯咯地笑了,说像女鬼叫才好听呢。
  和聪明的女人相处是很难受的,她会处处压迫你,绝不做任何放松。但其实她不够聪明,不知道怎么讨男人喜欢。
  “林子,还在写小说吗?”
  我说:“为什么不写呢?”
  “你想过没有?也许你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出版自己的小说,当然,除了你自己掏钱外。”
  小薇的这句话很让我难受,我被一个聪明的女人否定了,我信她多过于信我自己,于是我就没有自信了。
  “我相信我的车会来的。”我自欺欺人地说道。
  “如果真有你的那班车,早该来了,你十八岁了,早成年了。”
  “也许啊,晚点来。成年了是什么意思?”
  “青春过了,你不再是孩子,没机会了,你不能像那些已成功的人一样,很臭屁地说,我的青春是无悔的。”小薇扬着细胳膊扯着嗓子说道。
  “那我该怎么办?我聪明的女神!”
  小薇笑笑说:“我喜欢你称呼我女神,我的建议是……别做梦就行,其实你小说写得还不错,你写吧,会有人看的,至少我会。”
  “这还叫办法?”我反问道。
  小薇一副严肃的模样点点头,其实很不认真。感觉她在耍我,她抹杀了我的希望,一种侥幸心理的希望。她实实在在耍了我很多年,原因是她一直比我聪明。
  我突然发自内心地蹦出一句:“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
  幸好一片河浪声将我的呼喊淹没了,小薇没有听清楚我的话,非要我重复,而我现在觉得那是一句蠢话。
  “聪明的女人不招男人喜欢。”我慢慢吞吞地说出口,装得我好像真的是说这句话。
  “为什么要招男人喜欢?”小薇问道,我无言以对。像她这样的女人,男人不会成为她的领导者而是她的随从,就像我,总是屁簸屁簸地跟着她逃课,这玩玩,那荡荡的。而她的学习成绩良好,我是有名的差生。每周日我俩都被老师要求补课,补的是培优辅差课,我俩一人一个主题。这样的女人确实不用找男人依靠,她似乎自己能把握好一切。
  “女人真麻烦,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回去自个儿买本《十万个为什么》好好读,将来一定大有成就。”
  小薇安静了一会儿,我喜欢安静的她,一个恬静的女孩,正是我这种刚刚成年的男人所喜爱的类型。
  “你知道你在等待什么吗?”小薇问。
  “不知道。”我确实感到一种茫然。
  “总有人在等待,人总喜欢等待,以为等待会出现转机,可往往等待只是改变了时间。”小薇冷不丁地又说出了一句颇具哲学韵味的话。
  我迅速掏出随记本记下了小薇这句话,我为这个聪明的女人编写了一本语录,称作《薇语录》。也许这本东西才会出版,因为小薇很看好《薇语录》的前景。
  “你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灵感?”我边写边问小薇。
  小薇说:“你是我灵感的源泉。”
  “哦?我很有诗意吗?”我问道。
  “不是,你是一个天真纯情的傻子。”
  “是吗?哈哈!”我无辜地大笑,笑得很假,小薇诧异地盯着我,好像我疯了,真是个傻子,我这么快便用自己的行为证实了我的身份。
  篝火真的熄了,一阵风吹过就灭了。然后我感到很冷,篝火取暖的功效被我忽略了,因为刚才我不冷,我不是居安思危的人。我把双手插在胸前。
  小薇看着我,露出奸笑。
  “你想干什么?”我十分有预见性地问道。
  可预见了问题并不代表你能够克服。我很冷,一个穿着比纸薄的女孩子在同等环境下应该比我更冷,除非在大街上才会有例外。于是我的外衣披到了小薇身上,我交插在胸前的双手更紧了,我干脆蹲下身子。
  小薇很得意地甩过于肥大的衣袖,像穿了件道袍。她似乎很喜欢这么玩,而她从没想过,我是不是也同样喜欢这么玩。
  智力上她高过我,压迫我,身体上我强过她,可我必须让着她,我永远处于劣势。
   “别装唱戏的了,回去吧?”我问道。
  小薇摇摇头,跃身坐到一米高的河坝上,风很急,扬舞着她的长发,在黑暗中犹然可见。我做什么事都会先问她,并不是我自己没有主见,只是习惯按她的意愿去办事。这个女人很疯狂,需要一个人来引导、约束、维护她,我就是那个人。
  我也跟着跳到河坝上坐下,靠在小薇身旁,她很自然地依偎在我的肩膀上。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暧昧的关系,不是情侣,仅仅是会有一些轻微身体接触的朋友,是朋友,这点我们彼此都很清楚。
  小薇在犯傻,也许是装傻,总之在不暴露她聪明的心机时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单纯温柔。她其实长我一岁,我很后悔让她知道这一点。在她曾以为我比她大时完全是小鸟依人的样儿,等她知道我其实比她小一岁时,情况完全不同了,我一瞬间坠落成了啥事不懂的小屁孩。
  “喂,还在想他吗?”我在许久的沉静之后问道。
  小薇笑笑说:“你还小,不会懂的。”
  瞧瞧,她就是经常用这句堵我的,常常堵得我很郁闷。
  小薇现在的“他”是一位记者,在本市很有名气,也经常在各大报刊发表些文章。“名妓”,头号花魁,享誉淮河两岸。我之所会叫他“名妓”并不是忌妒,而是气愤。当初小薇与他开始交往时我持鼓励态度,原因不言而喻,我包藏祸心,以为可以借他之手发表自己的小说,可直到现在连个标点也没给登过。所以我开始敌视他。
  “他年纪会不会大了点儿,二十九啊!大你整十岁,算了吧,玩玩就算了。”我在凉风中说着风凉话。而事实上,小薇和人分手并不会发生肝肠寸断的事情,她目前有过牵手夜出记录的男性朋友已然很多了,具体数目没统计过,但肯定比我写的小说要多。
  “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小薇又开始歌唱了,唱的是《十年》,都怪我提什么十岁。十年之前如果我的推算没有错的话,咱们小薇同志才九岁,上小学三年级,单纯可爱,学习优秀,还是祖国的花朵,而“名妓”已是十九岁了,不知道在哪儿风花雪月呢。
  “小薇,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吉他手,起码够帅。”
  小薇扭着头用一双雪亮的眼睛瞪着我说:“我没给你看过他儿子的相片吗?他都结婚三年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比你还聪明,得过十朵大红花!”
  “哦,你别激动嘛。”我低声应到,我想小薇如此生气,原因不外乎吉他手的老婆比小薇漂亮。我又接着问道:“那他一脑袋长毛还在吗?”
  “没了,早剃了,他现在不弹吉他了,混到市曲艺团拉二胡了,真没劲。”
  我记得小薇倒保留着他一绺长发。搞地下音乐对于一个结了婚的男人是不太实际的,找到稳定单位是最好的选择。
  “又要分手吗?”我问。
  “可能吧!”小薇说。
  “为什么呢?”我又问,纯粹是没话找话而已,不然这样风大漆黑的夜容易让人害怕。
  “你还小,不会懂的。”小薇说。
  “麻烦大小姐你不要老用这句话堵我成不成?”
  小薇笑了几声,然后躺在我怀里,对我说:“没感觉了,爱情很短暂,好快就完了。”
  我无奈地摇晃着头,确实很深奥。
  小薇说:“现在感觉良好,吻我一下。”
  我用手捂住嘴说:“我又不是你花钱雇的,凭什么要为你提供服务。”
  小薇说:“你又吃不了亏,快点儿。”
  我最后还是从了她。这种感觉很坏。我不喜欢小薇闭着眼睛让我亲吻她,她一定是将我假想成别的男人,如果她睁开眼看到是我,会不会觉得恶心。我们的地位颠倒了,自古以来女人只做男人的附属品,而今天我与小薇在颠覆,我们恰恰相反。
  突然小薇坐起身子,捂着肚子,紧皱着眉头,我傻傻地看着她,似乎她很难受。
  小薇说:“死白痴,看什么看啊,又不关心一下!”
  我说:“哦,哦,哦,是是是,痛经吗,请问?过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死不了。”
  小薇白了我一眼说:“现在的小孩子懂得还真多。”
  我反驳道:“我不是成年了吗?我不是小孩子了,是个男人了。”
  小薇脸上的笑容开始收敛,凝固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盯着我,在很努力地看我,似乎她刚意识到我长大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叫我小薇的?我记得你从前喊我小薇姐的。”
  “很久了啊,很多年了,装什么蒜?”
  “我老了吗?”小薇忽然说到,“孩子们都大了。”
  我对这句不可理喻的提问报之一笑,这个聪明的女人又发疯了。
  “小薇,回去了。”我跳下河坝。
  小薇没有动身,问我说:“几点了?”
  “不知道,咱们是从不戴表的嘛,你什么时候开始有时间观念的?最好用在我们约会上,免得老迟到。”
  小薇苦笑,跳下坝,我接住她的手,又听见她小声说道:“确实,你的手开始有男人的感觉了。”
  我说:“我倒情愿做个孩子,孩子更有希望。”
  小薇说:“你有希望的,天真烂漫的小屁孩!”
  我问:“小薇可不可能有一天喜欢我呢?”
  小薇笑笑,很严肃其实是很不认真地说:“你等着吧!”
  我也笑了,说:“我随时等待着。”
  我挽起她的胳膊走了很长一段路,将她送回家。街上行人稀落,一排排雪白的路灯,很浪漫的感觉。还有我们之间喃喃的对话,充满了温情。本以为我们会在这晚发生什么让我铭记一生的事,直到她冲我摆摆手,进了家门,然后将我关在门外。看着那扇门,什么幻想都没有了。我抱着小薇穿过的衣服闻了闻。
  这天夜里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我不断在想小薇,最后想累了才睡着的。说起来很矛盾,我有时很喜欢她,可我从不敢告诉她。我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女人会说出些什么话,她是不会接受一个比她还小的男人的,这点我很清楚。
  第二天早晨下雨,难怪昨晚风会那么大,我讨厌下雨打着伞往学校奔,于是便没去上学。结果,暗恋我的那个女生和喜欢我的那个女生,还有正在和我谈恋爱的那个女生,都打过来电话问候我安康,我说自己感觉很好,只是在四十二度的情况下有些热罢了。她们心中各怀鬼胎,我懒得去揣摩推测。
  我其实不喜欢与女生交往,女人真是很麻烦的,只是为了在小薇那边找到一种心理平衡才这么劳累。可我始终还是追不上小薇的步伐,因为只有女人要求男人负责,没有男人要求一个女人对自己负责。我一下背负不起那么多的责任,所以至今跟不上小薇。世界很混乱,让我也很混乱。
  我还是在等待,等待时间的变化,我知道一定会有些改变,时间会给我一个结果。我等的车如果没翻的话应该会来的,坐上它我就知道前进的方向了,虽然我还不知道来的会是辆什么车。
  
  Two二
  
  什么是春天来了的标记?书上写道:雪化了,冬天不留一丝痕迹,于是春天来了。而其实雪化了天气还是会很冷,并不是一过春天就来弥补空缺。那是一段季节的空缺,不属于冬天也不是春天的,并不是一切都有着那么明确的分界线,更多的东西是模糊的,就像我和小薇之间的关系。
  我觉得夜里猫儿开始喵喵地叫春吵得人无法入睡时,春天才开始。这时可以登上荒山野岭,看看野花齐放,你会由衷地感叹到,春天来了。
  我与小薇开始了今年春天的第一次逃课,我们两人开始了荒山野岭的艰苦跋涉。说实在的,到高三的人了还这么玩命的玩确实不太像话,连我自己都良心发现过意不去,可我没有办法,小薇非要去。她半真半假地说,就算我考得再差,她会和我报同一所学校。我明白,女人的话不可信,殷素素告诉过张无忌,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可事实上一个动人漂亮的女人说话,我不由得不信,张无忌也是,古今同理。漂亮女人魔力很大,这个众所周知的公理用不着任何人再论证。
  所谓的荒山野岭我们这有很多,江南丘陵地带,小山多得是,不好开发,于是一荒就是很多年。
  我很惊奇小薇瘦瘦的身体翻山越岭时竟如此灵活。我先前设想是我牵着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上山,而事实上,从头到尾小薇的屁股一直翘在我的头上,抬眼即见,我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跟着她。
  “慢点儿,你这只妖精!”我在她身后嚷到。
  小薇爽朗地笑道:“我就是山精地魅,荒山野岭是我家,见了就兴奋,‘死白痴’快点儿!”
  我叫苦连天地呼喊:“为什么走得慢的人让走得快的人慢点,都不会获得同情,反而都被告知要快点儿!”
  “少罗嗦!‘死白痴’!”小薇迅速地蹬了几下,已经到了山顶。其实这种小山完全没有山顶的感觉,相对高度也就二十来米高。在这里看,你会有一览众山高的无奈,你所站的山总是那么低。
  我憋足一口气也冲到了山顶,我告诉小薇的第一件事就是:“我的名字不叫‘死白痴’,大小姐能不能不这么叫?”
  小薇不理不睬,远眺着别的山岭,一个个平平的山头紧挨着彼此,连绵环绕,没有尽头,它们不高昂却一样遮挡了我的视野,一种被孤立的感觉。所谓江南烟雨,大概就是那些绕在山岭之间的云雾,就像印度少女脸上的面纱,一种朦胧的痴迷。
  “林子!”小薇终于肯叫我的名字,我欢快地答应道:“哎!”
  “死白痴!”小薇又嘟嚷道。
  “为什么啊大小姐?我哪白痴了,我承认自己没你聪明学习没你优秀,可我不傻呀。”
  小薇见我激动了,又笑了,说:“喜欢你才这么叫的啦,死白痴。”
  我摇摇头不认同这种解释,说:“有歧视!我不信你的。”
  我俩在一处断壁坐下,把双腿悬到山崖下,悠然自得。山丘之间平坦的地方种着成片的油菜,油菜花开了,一片黄色的花骨朵引来了大批的蜜蜂。目前还没有蝴蝶出现,我很喜欢这种昆虫,我喜欢一切美妙的东西。
  很少会有女孩像小薇一样喜欢原始野性的自然。现在姑娘们都喜欢在大都市的高楼里,在一尘不染的纯木地板上感受自然,吹着空调,养着一些半死不活的妖花。这是小薇与众不同招我喜欢的地方;但她其实也爱购物,买上一大堆奇奇怪怪丝毫不实用的小玩意儿装饰她的房间,但却从不让我进去,也不让别的人进去,就像是她的心,玄妙得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扎根于她的心上。
  小薇说:“咱们讨论些什么吧!”
  我说:“好。”
  小薇说:“讨论什么?”
  我说:“不知道,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小薇说:“什么是爱情?”
  我说:“我爱你。”
  小薇说:“很好,很正确,‘死白痴’很聪明嘛!”
  我说:“最简单且内涵最丰富,三个字可以概括一切,千言万语反而说不清,只要记住用心去爱就行了。”
  小薇说:“那什么样的爱情最浪漫?”
  我说:“青梅竹马加上白头到老,相爱一生不离不弃,还有,就像我们现在这样并肩坐着谈话。”
  小薇低头笑笑,她已经不再把我这个小她一岁的男人当孩子看了,我像新中国诞生一样高兴,终于可以平等对话了。小薇是位喜怒无常的主儿,伴随她便是伴着一只母老虎。
  荒山野岭是犯罪事件高发地带,像小薇这样独自和一个男人到这儿本是很危险的,但小薇对我绝对放心。不错,我是一老实人,从来就没参加过任何打架斗殴,我热爱和平。
  小薇觉得男人没打过架根本就算不得男人,男人哪有没脾气的!而我发脾气被视为使小性子,完全不被人重视。
  懦弱,小薇一定这么觉得,但她从没对我说过,兴许是怕我伤自尊,可她一没心没肺的人能为我想到这一点?说实话,我其实很依赖小薇,因为我是一个对万事都无所谓的人,而真的什么都无所谓是不行的。
  “小薇,怎么不说话?”我问。
  小薇闭上眼睛靠着我说:“想睡觉。”
  我说:“睡吧!”我认为自己至少能让她安稳地睡觉,但不知道小薇会不会因为有我在身旁而睡得很安稳。我会牢牢地守护着她。
  小薇真的睡了,于是荒山野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很享受孤独的感觉,我喜欢这样思考。
  那天是我上初中后的第一堂体育课。操场上老师让我们打篮球,我生性不爱动弹,便一个人怯怯地站在篮球架下面,看着蚂蚁。自闭的孩子都会喜欢动物,与它们交朋友排遣寂寞,我也是的。
  我发现篮球场上一群男孩中掺杂着一个女孩,先是很惊讶,而后是看不惯,一个女孩怎么能这么疯狂?她抢起球来非常猛,差不多球只在她一个人手中转动。那群男的也忒没用了。
  这就是小薇了,一个永远那么突出的女孩,有很强的独立性,但身边总有男人,很矛盾。
  小薇也发现了我,她冲我喊到:“‘死白痴’,干什么呢?过来玩球。”
  我看了她一眼,依旧不动弹,呆呆地站在篮球架下,我对这个女孩有种莫名的恐惧。
  小薇首次主动将她手中的球传了出去,扔给了我。从此我开始打篮球,一个一向文静内向的孩子后来成了校队的主力中锋。但其实我从来没有热爱过这项运动,一切只为小薇的一记传球。我的世界也就此打开。
  天赋和爱好是无关联的,就像我爱好写作却一塌糊涂,不喜欢篮球却打得那么娴熟自如。
  十二三岁的女孩开始了青春期,发育了然后长个儿,那时的小薇个头比我略高一点,可看起来似乎高不少,女生显个儿,直到一年后我才在身高上扳回一局。小薇的初恋是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的。在初二,那时我已经当了小薇一年的跟班,两家父母都已经很熟了,时不时就会凑在一起打牌。现在回忆起小薇的初恋,我突然发现竟有孩子发育得那么早,当时我还啥事不懂,朦胧着呢,认为恋爱是件十分遥远的事情。
  放学路上,那个男孩鬼鬼祟祟地拉着小薇的手,我在后面走着,小薇也没有让我走开的意思。
  那男孩指着我说:“他是谁?”
  小薇说:“我弟弟。”
  那男孩喔了一声,然后像个大哥哥似的伸手摸摸我的头,说我可爱,他个头比我矮,没踮起脚就不错了。
  后来就这死小子还和小薇接吻来着,真是难得的早熟品种。当时我看着他们接吻我就感叹,这样吃对方的口水多恶心啊!
  我第一次吻过小薇后,往地上吐口水,被小薇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再后来我舔了她的口水,感觉吻她很香甜。
  我听到很多地方有布谷鸟在叫,我抬起头,它们就在我的头顶。我喜欢这种鸟,声音清脆,叫法简单平缓。荒山野岭没有豺狼虎豹,只有花鸟鱼虫。
  忽然起风了,我担心小薇着凉,轻轻地挪动肩膀,让小薇滑到我的怀中,用双臂将她护住。
  我的初恋是场小薇导演的闹剧。小薇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安排一个和她感情不错的女同学和我约会,就像相亲似的,特别尴尬,也亏她想得出来,她觉得这是好玩的游戏。
  公园的长椅上坐着我和那女孩,小薇则站在后面注视着我们,她大概觉得自己是圣母玛丽亚,用那么一种慈祥的眼神笼罩着我们。这种情形我俩谁也说不出话,小薇急了,冲我吼道:“说话呀!‘死白痴’,我不是让你俩来比静坐的。”
  那女孩对小薇说:“小薇,你能离开一会儿吗?”
  小薇傻了,她从来没想过她是不该站在这里的,她认为她谈恋爱带着我,我谈恋爱就应该让她监督。
  小薇骂了她同学一句,然后跑开了,我看到那女孩当场就哭了,可我却扭头去追小薇。后来我和那女孩还是交往了一个星期,然后很匆忙地收场了,本就是一个错误。小薇一直到毕业也没再和那个女同学讲过话。
  我心里知道,我最在乎的人是小薇,不论我是不是真的爱她,总之,我最在乎她。
  看到小薇像狗熊掰玉米似的交男友,我也拼命地去哄女孩子,可我知道这是假的,并不是我真心想做的。我不会爱上她们,也不会和小薇在一起。我无法控制住她,我想独霸她,可是不行。庆幸的是,小薇引导我走上的篮球之路让我在女孩那儿很得宠。我先前以为我作家身份更有吸引力,可我忘了现在的人出生时就没长脑子。
  小薇在我怀里抽动了一下,她醒了。她张嘴就无故地咬一口我的手臂,我已经习惯得没有任何反应,既不叫喊也不躲避。
  “做噩梦了?”我问道。
  小薇点点头,说:“我梦到相互拥抱的两个人却各自在吻着恋人背后的另一个人。”
  “是很可怕。现代的爱情模式,每个人都爱着两个人,身边一个,思念一个。”我说道。
  小薇问:“林子,你还爱着谁?”
  我说:“你言中之意是我爱着你咯。”
  小薇说:“不是吗?”
  我哑口无言。我不想否认自己。小薇很聪明,太可恶。
  “或许我是爱着别人,思念的是你。”
  小薇又闭上眼睛说,那样更好。
  的确,被人放在心里思念会更美好。
  我突发奇想,如果我抱起小薇扔到悬崖下我会不会紧张?
  我将小薇抱起来,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还以为我在和她开玩笑,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任我抱着,看来她似乎对我足够信任,或者是估量我没有做坏事的胆儿。等我站在崖边往下看,再看看小薇,我还是舍不得将她扔下去。
  我笑笑,抱着小薇往后倒退,突然脚下的石头滑动了,我一下子跪倒在地,小薇从我怀中滚了出去,眼看就要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千钧一发之际,我扑到她身上,将她抱住。
  小薇惊呼道:“‘死白痴’,你干什么呀!”
  我将小薇拖过崖边,害怕再站到那里。
  我说:“好怕你掉下去摔死了。”
  小薇说:“你谋杀啊!”
  我说:“我只是想试试我有多担心你。”
  小薇问:“结果呢?”
  我说:“很担心。”
  小薇掐着我的脖子使劲摇晃着我,其实有时我仅仅会很满足于我们都还活着。
  “小薇,多亲我几口吧!如果我们谁死了就亲不到了。”
  小薇诧异地看着我说:“林子,你越来越白痴了,死了就刚好是死白痴。”
  我又扑向小薇,小薇敏捷地闪开,然后很生气地看了我一眼,气冲冲地下山了。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该不会把我当色狼了吧,我想。
  荒山野岭极不安全,还好我是只伪色狼,我有着“君子坐怀不乱”的品性。我尾随着小薇,一起回家了。我一直守护着她,怎么会监守自盗呢?
  
  Three三
  
  喜欢安静的雨天,毛毛洒洒的细雨。打开阳台上的门窗,坐在地板上,看着书,品着茶。浪费时间是一种享受,也是乐趣。青春的生命真好,用来浪费更美好。等到某一天会害怕下雨引起风湿痛,那么我一定是老了。
  在阴雨天,陪着上苍一起忧郁落泪,伤感带些自醉,清醒地麻木着。湿润的空气,潮湿的身心,种种液体在流动,滑落。
  打开音箱用很平稳的音量放着歌曲,反复听着同一首,直到歌听烂,怀中的茶也变淡。
  小薇在我沉浸在自我世界时只用了一个电话就将我吵醒了。她说她要去和那个很有名的记者,也就是“名妓”约会。我说,你告诉我干吗?自己去吧!然后挂上了电话。
  小薇似乎真的喜欢上了这个记者,他们已经在一起四个半月了,打破了以往所有记录,是与小薇呆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个男人。我很担心。
  可我对自己说,管她呢,反正她和谁好都不关你的事。我拿起水壶喝水,竟然一口气将一大壶的水喝干了,我自己都不相信。
  然后整个下午我都在想小薇为什么要打电话告诉我这个,她想我陪她去?她想分手!还是故意说给我知道,看我的反应?那我今天的反应她会怎么想?还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而我急急地挂上了电话?他们下午谈得怎么样,高兴愉快还是双方都无话可说?小薇现在回家了吗?她现在在做什么?要不要打电话去问问?打电话过去问是否显得太关心这家伙了,有点过分?
  我像个精神分裂者一样自问自答了一下午,早知道我就让小薇在电话里把事儿说清楚。直到晚上雨停,我才约到一个同学一起出去走走,也腾出脑子没再想小薇。这对我来说,是种拯救,解脱,不然我真该疯了。
  可我同学突然问我:“下午小薇和谁在一起呢?你知道吗?”
  我心中一震,推翻了下午的许多设想,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我快速说道:“不知道,她的男友多了去了,我哪能都认识!”可事实上我真的都认识,甚至比小薇这丫头更细心地记得他们的生日和电话号码,感觉自己真变态。
  后来同学再说什么,我都没有听到,我看着自己的一颗心又飞走了。
  第二天见到小薇时,我反而什么都没有问,小薇也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没事似的。说到底还是我多心了,我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所以我适合写小说。
  我和小薇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人问,你们在谈恋爱?我们总是异口同声地说没有,然后默契地相视一笑,让问者莫名奇妙。小薇永远是特立独行的,我追她会感到力不从心。我从来都猜不到这个女人想什么,想要什么。
  在不与小薇一起时,我必须得分一点时间给我现在的女朋友敏敏,我有这份责任与义务,毕竟人家跟着你。她是一个不怎么聪明的女人,总是吃小薇的醋,她不会明白她是不能动摇小薇在我心中的位置的。
  这天下午吃过饭,我得空儿陪着她在校园里散步。敏敏很喜欢散步,我不得不迁就她,不就是小步伐走路吗?有什么可走的。
  她告诉了我这几天小薇又和某某表现得很亲密,我懒得搭理她。她是一个心机很深却不聪明的女人,她简单的大脑把一些简单的问题想得很复杂,而小薇恰恰相反,聪明的大脑能把任何问题分析得很清楚,简单易行。并不是我偏心小薇,而是这个敏敏确实不招我喜欢。
  敏敏说:“林子,你哥们儿心够花的呀!”
  我说:“我哪个哥们儿?小薇?”
  敏敏说:“是呀,你们俩不是好吗?”
  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为什么总看不惯小薇,那么刻薄的语言让我无法对答,而且毫无意义,有本事你也花心去呀,干嘛守着我!
  她继续无休止地说下去:“小薇这人真幸福,老天好像什么都给她了,聪明、漂亮,还有你这么个傻子总想着她,真是痴心绝对。”
  我忍无可忍了,问敏敏:“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说:“你说呢?”
  我说:“那就别乱说,你这女人真烦,要是和你结婚我不烦死才怪。”
  敏敏终于发现我形势不对,便扯开话题说:“假文人,这几天又写什么呢?送给我看看,我帮你修改修改。”
  我真是气炸了,就那水平还要帮我修改,还要我送过去,我愤怒地说:“我林子就是再不行也不劳您修改。今天的散步到此结束,后会有期!”
  我跑到操场上打篮球去了,听到她在背后很大声地骂我。也不知是不是我贱,听她骂我,反而心情舒畅。
  篮球一直打到晚自习预备铃声响起,我大汗淋漓地往教室冲,好在老师比我还后到。
  下课的时候小薇找我问,为什么敏敏下午把我骂得那么狠。
  我说我不知道,小薇说我该死,让我下晚自习送她回家。
  我问:“那谁陪你回家呢?”
  小薇说:“我随便,不用你管,我自己也能回家,又不是智障。”
  我说:“你别这么损我女朋友呀,敏敏也不是智障,要不然能读到高三吗?”
  小薇又说:“她毕竟是你的女朋友,你要负责。”
  我说:“这责任也太重了吧!我们又没结婚。”
  小薇拍了一下我额头,说:“去死!别和我抬杠,你说不过我的。”
  我反驳说:“那可不一定,我猜你还是想我陪你回家的,你还要为我着想,管好自己才对。”
  小薇笑了,说:“可她是你女朋友啊。”
  我盯着小薇看以为她还有下文,可她没再说什么,于是我也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对话。
  小薇比我聪明,她说话应该是比较正确的。放学我没有去找小薇,而是乖乖送敏敏回家,弄得她异常兴奋,原来她的要求并不高,是我太吝啬了。
  可一路上我感觉背后有人,便不时地回头看,我好像看到了小薇的身影,不过我想这只是幻觉。她不会这么傻。
  敏敏问我说:“你老回头看什么呢?”
  我说:“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是坏人吗?”说着她趁机便往我身上靠,紧贴着我,我不得不搂住她。她的小把戏总是这么浅显,如果她喜欢,可以像小薇那样直白地告诉我。
  这还不算什么,特别是到了她家楼下时,她总是像只猫似的磨蹭半天。她大概非常喜欢这种感觉,可她和小薇一样,不会考虑我是否喜欢。
  敏敏拉着我的手晃悠着说:“我上去啦。”
  我说:“嗯,上去吧!”
  敏敏说:“哎呀!”
  我问:“怎么了?”
  敏敏说:“没怎么。”
  我说:“那上去呀,时间不早了,快十点了。”
  敏敏说:“这就上去了。”可依旧站着不动,好像要上去那话是我说的似的,我也不傻,我知道她想干什么,可偏偏我逆反心理特别强,我就不满足她。
  两人就这么站了十分钟,她不说话我也故意不说。终于还是她憋不住了,毕竟是在她家楼下,让熟人瞧见不好。她悻悻地上楼去了,我就站在那儿望着她的背影发笑。
  就在她要拿钥匙开门的一刻,我悄悄地站到她身后,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想这就够她有一个安睡的好心情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她会有多爱我,她只是在恋爱而不在乎与谁恋爱,她要的是恋爱的感觉,而我在乎的是人,是与谁恋爱。这份矛盾现在无法相容,我并不爱她,而我在牺牲自己满足她的恋爱需求,我不会因为不爱她而愧疚什么。
  小薇是如何想的呢?我不知道,我与她之间太复杂,我看不清,又或者因为我对她有感情,所以才看不见,感情太迷惑人了。
  我独自回家,却不想来到小薇家门前,她家熄灯了,一片漆黑。小薇已经入睡,梦里会不会觉察到我在她家门外守望着她的窗户呢?我很想她知道我在守望她,但又害怕我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我这么痴痴傻傻在心里爱恋她,可究竟她是否也在心里想过我?哪怕有过一个片刻我也会欣慰。
  忽然她家灯亮了,我慌忙逃走,生怕小薇看到我的身影,那样可就太难堪了。其实深爱一个人并不是坏事,可为什么我却如此害怕呢?我讨厌这种朦胧不清的迷茫感。
  恋人就是恋人,朋友就是朋友,我与小薇是亲密的朋友,可再怎么亲密的朋友也不会等同于恋人。我常常好羡慕那些其实与小薇很陌生却能和她牵手拥抱的人,而我与她相识快六年了,却依然只能站在一旁。我们的吻是朋友的吻,缺乏一种感觉,我不能独自完成这种感觉。我试图打破这面墙,可我担心这面墙背后是空的。
  心里装着一个人真累,我又不得不顾及我身边的人。我有时甚至会怂恿敏敏去和别的男孩交往,可她就是锁住我不放,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敏敏这人除了话比较多以外,还真没什么可挑剔的,可我最烦的就是女人话多,也许是针对她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想伤脑筋去想这些,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
  日子一天天过,量变的累积在等待时机发生飞跃,总有一天平静的一切会改变。我不期待什么,永远活在等待之中其实也不错,抱有侥幸的希望。
  郁郁不得志的文人都是很苦闷的,我错误地选择了这个行当,于是更苦闷。我如果将篮球一直打下去结果肯定比当文人要强许多,打篮球现在已经成了生活习惯,每天必须进行的,虽然我更爱文学。
  这天上晚自习,我因为打球迟到了,被老师晾在了教室外面。我扯起衣服擦着脸上的汗,热得发狂。小薇偷偷溜出教室给了我一瓶水,真是雪中送炭。
  小薇看着我一仰脖一口气把水喝尽后说:“林子啊,以后不要再打球了,你老迟到,也耽误学习。”
  我木讷地点点头,从心里决定不再打篮球了。记得刚开始打篮球只是因为小薇将她手中的球传给了我,于是我一打就是六年,今天小薇不让我打篮球了,我理所当然不再打。
  这天以后的一个星期每次路过操场总有人喊我过去,我毫不动心,本来我就不是很热爱篮球,打了六年的球不过是为了不辜负小薇而已。不打篮球以后,每天下午吃完饭会很闲得慌,到上晚自习前还空闲两个小时,我不得不花费这段时间陪敏敏散步。而小薇呢,总是一下课就没影了,我不知道她去干什么了,她好像在疏远我,我已经很久没有了解到她与“名妓”的进展了。他们已经维持五个月了,非常难得。
  给我沉重打击的事情发生在本周,小薇决定和“名妓”一同去外县采访。
  孤男寡女一起外出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我不可能跟着去,虽然小薇会带我去。还是眼不见心为静,看不到比什么都好。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就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周六早晨,八点钟醒,心想小薇已经和“名妓”坐上了离开本县的汽车,我用拳头猛击着枕头,筋疲力尽后,又睡着了。
  下午陪敏敏逛街上网,都提不起精神。
  敏敏说:“怎么无精打采的,不想陪我?”
  我摇摇头说没有。
  敏敏说:“那你想玩什么?我陪你去。”
  我说:“什么都不想玩。”
  敏敏说:“去打篮球吧。”
  我说:“我已经不打篮球了,要是实在无事可做,回家看电视吧。”
  敏敏生气地说:“要是陪小薇你还会想回家看电视?”
  我说:“那可说不准,有时我也烦她。”
  敏敏说:“那你是经常性地烦我了?”
  我挠挠头,不想说谎就默认了,我们不欢而散。我的无所谓让敏敏很伤心,晚上我打电话向敏敏道歉,她不接受。我说:“那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们在一起又不好玩,不如分了。”
  她哭了,说她真的很爱我,我叹了一口气,我无福消受她的厚爱了,只怪我放不下小薇,我真的对敏敏很无所谓。我感觉自己是良心坏了。
  我说:“我很混账,总故意惹你生气,别非我不可。”
  她说她原本打算和我结婚的,我很吃惊,觉得这种没边的事情总归不大现实。我说我不打算结婚,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我挂了电话,刷了三次牙后早早睡了。我总认为刷得不够干净,是强迫症吧!现代人心理正常的没几个,都有些变态行为,标榜为个性特色,太正常的人反而是异类。
  我轻描淡写地生活着,不想负担太多,却又放不下什么,紧紧抱着一切,都无法再腾出手去容纳其他。
  接下来的几天我时刻待在小薇身边,终于又成了孤家寡人。小薇说:“你伤了一个女孩的心。”
  听小薇说这话我真想抽她一耳光。
  小薇又说:“林子,你太理想化了,你对人对物的态度太随意了,这样不行。游戏人生?别做梦了。”
  我说:“能不醒,梦暂且做着吧。”
  小薇说:“早死早脱生,知道会醒就别做梦了,早醒早现实不是吗?”
  我说:“我已经够现实了,别逼死了我。”
  最后小薇说:“现在写字的人太多,你成不了气候,你太平凡太普通了。”
  小薇这次用绝对认真的口气对我说,我吓了一跳,感觉很残酷,理想有时不仅遥不可及,甚至恰恰相反,你越是前行,便背离得越远。
  对小薇的感情是我精神上唯一的支撑了,我发现小薇原来也是我的一个理想。理想在我眼里是神圣的,而且带有虚幻的色彩,因此我害怕在白日下谈论它,太阳太真实。我更喜欢夜,虚幻的月亮帮助我幻想。
  同在一个校园,我还是会经常遇到已与我分手的敏敏。尽管是形单影孤的一个人,她还是喜欢散步,我觉得她挺执著的,执著得有些可怜,像我一样。我想过再回到她身边,但这只是种冲动,很快便消失了,也许对于敏敏来说是新的伤害。
  4月1日这天是小薇的生日,她是一个谎言,因为是愚人节,我一直不知道这天是否真是她的生日。这是小薇十九岁的生日,非常重要,我还是在两个月前才满的十八岁,很丢人,这么小像个儿童似的。
  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想该送小薇什么礼物好,最后决定为小薇写篇文章,歌功颂德一下,这是我的专长。
  可4月1日,小薇失踪了,早晨就没有来上学,一直到下午放学的时候,也没出现。我心里有很失落的感觉,像丢了魂一样。
  上第一节晚自习时小薇还未到,我猜她今天是不会上学了。她去干什么了?没有理由不通知我一声,除非她又和“名妓”约会去了。自上次她打电话给我被我挂断后她就一直没再跟我提过“名妓”,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我无法知彼了,便不能百战百胜。
  我也不上晚自习了,而是跑到小薇家门前,我都不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是要等小薇回家?她会回吗?她回了又如何呢?我大吃一惊到迷茫不知所措。
  我理智地打了小薇家的电话确定她并非因为生病在家休息。小薇身体很好,根本不记得她有生过病。
  我蹲在她家门口,发了三个小时的呆。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这是谁都知道的,可再漫长的时间也会过去,现在,不正是远古的五千年后吗?五千年固然漫长,但终究到了今天。
  我三个小时的等待终于盼回了小薇。
  小薇刚刚在拐角出现便发现了蹲在地上的我。她轻声喊道:“林子!”似乎以为我睡着了,而我差不多真的要睡着了。
  我站起身,走向她,是小薇,十九岁的她依然美丽可爱。
  小薇说:“我听同学说你没上晚自习,跑这儿来了?”
  我点点头,说:“给你祝寿来了,生日快乐。”
  小薇自己交代道:“我今天和他出去玩了,忘了告诉你。”
  说实在的,我听了这个回答很生气,我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想表露出来。
  我说:“好了,话说完了,你上去休息吧,我也回家了。”说罢,我绕过挡在我前面的小薇,然后径直走回去。
  小薇回身对我喊道:“你生哪门子气嘛,是你自己跑这儿傻等的,等一大晚上了吧。”
  我没有回头,驻足说道:“我并不是因为等太久而生气,等多晚都没关系。”我心里说道,我反正已经等了六年,可我不敢说出来。
  小薇说:“那是为了什么?”
  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这时犯傻了,我能告诉她我在吃“名妓”的醋吗?那不太丢人了,不行。
  小薇见我不回答又问道:“到底是为什么?”
  我说:“‘名妓’和你一起五个月了吧!”
  小薇说:“是啊!拜托你不要叫他‘名记’,听起来像‘名妓’。”
  我忍不住笑了笑,又说道:“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会在你身边停这么久,他是第一个哦,我原来以为你不过是玩玩罢了,可你好像很认真。”
  小薇说:“那又怎样?”
  我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你喜欢他?你爱上他了?”
  小薇又说:“那又怎样,不行吗?”
  我无话可说,没什么是不行的。
  小薇说:“其实还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待的时间比他更长,你想知道是谁吗?”
  我急忙问道:“谁?”我回身看着小薇。
  小薇坏坏一笑,说:“这个人在我身边六年了哦,我已经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死白痴’了,我想我已经依赖他,再也离不开他了。”
  我惊愕万分,像个白痴一样反问小薇:“是我?”
  小薇笑着点点头,给我以肯定的回答。
  “小薇!”我大声喊道,冲过去抱住她,这就是我守候六年的结果。
  原来我一直忽略了自己,或许一开始我们并未相爱,因为我们并非一见钟情,而是长时间的相互依存使我们再也不愿分开,我们是青梅竹马。
  小薇有多爱我现在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这个聪明的女人上了我的当,她再也不能离开我而独立存活了,这辈子我想她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我很幸运,我可以有很多时间来爱小薇,所有的等待都是会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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