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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我独自站在云水之涯,眺望我求不得的你呀,掌间盛开了冻伤的优钵罗花……”
忘了在这条河边多少年了,我似乎在等一个人,可是我记不起了。我只是习惯等在这里,这是我每天的全部生活,和生活里所有的姿态。
多年后他们叫这里云水涯,有人惊呼这涯水边居然多了块石头,“瞧,多么像望夫崖!”他们在那里笑着取闹。
我想笑,可是我忘了该怎么笑。
那天,独自来了一位少年,白衣的他映得天边的太阳也失了颜色,他如我一样愣愣地看着云水涯对面。
“那里有什么?”我不觉问出口。
“有我从前的记忆。”他轻声答,转头看我,脸上是浅浅的微笑。
“你能听到我说话?”我有些惊讶。这一路来了很多人,偶尔我会跟他们打招呼,但他们都听不见我说话。
“我能听到,云水。”他突然哀伤地看我,眼里全是疼痛的颜色。
“云水是谁?”心上哪里似乎被开了一扇窗,好熟悉的名!
“是我从前记忆里,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的声音很低,好像一下子低到尘埃里。我看着天边的夕阳落下,我想要追着那夕阳跑,可也许站久了我的腿都麻木了。我突然想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这个故事,这个关于他的,那些从前记忆里的故事。那些记忆一定很沉重,因为他的眉眼里全是化不开的伤痛。“你想要听,我便讲给你。”他再次低语。
谁染尽衣冠?
“小姐等等我,山这么陡峭,你想要烧香也不急于一时啊!”
丫环小香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我在前面笑。这丫头平时懒得彻底,现在终于知道练武之人身体底子有多么好了吧,每次我偷偷练功都有叫她,她总是把头摇成拨浪鼓。
“烧个香也要爬这么高的山,小姐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还在后面嘀咕,于是我加快脚步,谁说我去到那寺庙单纯就为了烧香来着?说出来怕吓死她。其实不是我想来这里,是教我功夫的师父要我来这里,他说要介绍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云水,我想,有些事是命定。
“命定,便是逃也逃不开的宿命。”
前方突然闪出来一个人来,会做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事的,只有我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而他能猜到我的内心在想什么,我也已经习惯了。我的师父很年轻,当然这只是表象看起来的年轻,他说他忘了他到底多大年纪,但在爷爷当初介绍他给我认识时可以看出,他跟爷爷居然是同辈!如今爷爷已经不在,他看起来依然二十多岁。这件事很诡异,但慢慢地我也不再在意。
“师父,还有多远啦?”说实在的我也累了。
“你们俩闭上眼睛。”师父的声音一直那么轻柔却自有一种魔力。我不把他当正常人类看,所以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太过惊奇。
但小香显然不这么认为,她一直非常害怕跟师父在一起, “云夜师父,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翻个白眼乖乖闭上眼,问这种白痴问题师父他也不会回答。果然,小香惊声的尖叫瞬间在我耳边响起,我无奈地伸出手捂住耳朵,感觉师父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搭上了我的腰,脚下空空如也。
“小香,你冷静点!”耳边风声呼啸,我勉强开口呵斥那丫头,再这样下去耳朵会受不了的。
“小,小姐,我们在空……空中!”小香颤抖的声音断续传来。
我已经猜到了。尽管有心理准备但依然会害怕,于是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顿时目瞪口呆。脚下白云朵朵,而我们居然在云间穿行!脚下,脚下是有东西的,我勉强往下看,是一把剑!御剑飞行!这是传说中蜀山修仙的弟子才会的法术,难道师父他是蜀山弟子?那么我呢?
“你姑且也算蜀山弟子吧。”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且……也算?”这是什么意思?算就算不算就不算,姑且也算,好勉强的感觉。
“你有你的使命,你很快会知道的。”
“我们这是去哪里?”
“瞧,到了。”他指向云下矗立在高山之巅的那座寺庙,庙门前一位黄衣男子正等在那里,黄衣?对了,那是和尚的衣服。
“我们这是……”
“他是无涯。”
“无涯?”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轻轻打开,一个晃眼,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谁倾尽樽前?
“云夜,你来……了。”那位叫无涯的和尚一见到师父便迎了上来,却是在下刻看到我之后脸色一变,他的眼里有什么在慢慢渗出来。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的视线很快被师父截断。
“她是……”我听到他轻声问师父。
“是。”师父亦轻声回答。
“为什么带她来?”
“我们没有选择。”
“她与这一切无关。”无涯师父似乎在为我争辩什么,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戊子年正月初五,晴。今天是我来清水寺的第二天,这里的住持是一位叫无涯的年轻和尚,他跟师父的感情很好,昨晚他们彻夜长谈。我却依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只知道,如果我没有来,也许会后悔一辈子的。”
将这一段写进随身带的绸帕上,折叠好放进一个丝绒盒里。我打算把在庙里经历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这应该是很美好很特别的一段记忆。
“小云水,起床了吗?”
外面是无涯师父的声音,咦,小香呢?我迅速站起,“是的,无涯师父有事?”
“早上是早课时间,你要来殿上吗?虽然有些早,但也想叫你一起。云夜和小香已经过去了。”
“好的,这就来!”
我高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小香为什么都不叫我?
“我在门外等你。”
等我?我有些惊慌,这样,都不怕有什么闲话?无涯师父的确特别这我知道,可特别到这种地步……他能跟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起出现在殿上的?于是打开门,天还有些黑,他金黄的长袍映得我的眼睛有些花,我没有看清楚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那一刻,他满目的忧伤。
内心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往大殿走,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快要接近大殿。
“云水,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和你师父一样,是真的想要你好。我们……”
上殿钟声响起,我没有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我想要走快两步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下一刻,我已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被关进静室,无涯的处境比我更差,他们说他破了戒,这戒,便是色。
我成为了那个色。
谁画尽春风?
师父来看我时我正愣愣地看墙上挂的那尊佛祖像,他轻轻叹口气,“云水,我跟庙里的其他师父说了,这不关你的事。下午我们就回去。”
“那么无涯师父呢?”
“这是我们做不了主的。”师父莫名地有些感伤,也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啊。
“他会被怎么样?”
“大概,会以身殉佛吧……”
“这太可笑,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一想起无涯的笑脸我的心上就一阵抽痛,不过是上山来烧一炷香,却也能带走一个人的命吗?
“云水,如果要你在师父和无涯师父之中选一个,你会选谁呢?”师父突然满脸期待地问我。
“选,选什么?为什么要选?”我很好奇,一个是我师父,陪伴我成长了十年,一个是……是什么呢?我不希望他出事,我希望他能永远那样微笑,希望他过得好,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师父想要跟你讲一个故事。”
“所以,我们不管无涯师父了么?”我依然惦念着那个被押出大殿的男子,他临出去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在我心里深深的扎了根,让我无时无刻都会记起,他那哀伤得快要滴泪的眼睛。
“听完故事再来决定好吗?五百年前仙界王母大寿,她欲赐福人间,于是洒了一滴玉露下到凡尘,修仙或修佛的人只要得到那滴玉露便可功力大增,甚者直接飞升。谁知那玉露却落到人间的一块石头上,那石头便有了灵气化为人形,经过五百年的修炼,那石头化身成了一位女子。我和无涯都是即将要成仙和成佛的人,便商量着得到那块石头,借助她身上玉露的灵气……”
“我便是那块石头?”我突然觉得故事很老套。
“云水……”师父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您想要我怎么选?”我的心再次疼痛难忍,我不是块石头吗,心应该是冰冷的才对,为什么会这么痛?
“对不起。”师父低头,右手翻飞拈成了诀。
“云夜不要!”
有人挡在了我面前,我睁开眼,是小香!她张开双臂无畏地看着师父,她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还叫他,云夜?
“我们没得选择。”师父无奈地别过头不看我。
“无涯不会答应的。”小香继续说。他们在说什么?有什么是我还不知道的?
“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我们几个死!”师父大吼,却红了眼眶。他一直没有看我,而我的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什么。
“这世间,修仙或修佛大部分是人在修行,仙界和佛界五百年前颁发禁令,严禁兽类修行。所以派了灵者在人间区分哪些是人,哪些是兽。于是便有了妖族的反抗。可惜在这条禁令颁布之前早已有许多小动物在朝着佛堂或仙山修行,他们是这世上最尴尬的存在,却时刻遭遇着灭己的危险,他们便想除掉这灵者。其实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不自觉地轻声低语,叹口气闭上眼,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眼里的秘密。
“云水!”师父打断我的话,“你……”
“无涯和云夜师父你,是这些修行者的领航者,其实你们只差一步便可成正果。这禁令不只让你们的希望落了空,还让你们成为上界要除去的头号目标。后来……”我有些哽咽。
“后来你们在数百年的交战中产生了感情,无涯爱上了云水你。宿命的孽缘让仙界首先处罚了你,云水。”小香突然转头,冲我笑,“你被罚在红尘中轮回百年,这已是第二世。而我们,是的云水,如果我们不除掉你,无涯的劫难便不能免除,仙界五百年一轮回,五百年后才可派另一位灵者,对我们来说那时已足可抗拒。”
“你居然一直留有这些记忆,云水。”师父愣愣地看着我。
“是的师父,这世上哪有什么宿命,有的,只是天上的某些神灵的故意捉弄罢了。”我深叹口气,“那么,就请你们杀了我吧。”
谁凋尽朱颜?
“不要!”
这次叫出声的,如我所料,是无涯。天光突然大盛,庙里的和尚们押着无涯走了出来,与其说这是他们设的一个局,不如说,这是个局中局。都说仙界五百年一轮回,难道他们忘了这已是五百年了?
我虽然被罚在人世轮回一百年,但五百年的灵者使命还在,下一任灵者,依然是我。我要除掉他们,这是命令。我不想再记起曾经与他有多么相爱,因为这爱我付出了多少,我已经醒悟了。
云夜果然住了手,下一刻,锁魂链也锁住了他,还有小香。他们愤愤地看着我,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无涯,我们小看了这女子,这个你爱着的女子,她已经不是从前的云水了。”小香冷冷地看我,而我不曾看她一眼。
无涯悲痛地闭上眼,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已经麻木了。痛到深处便不知什么是痛,就如当年我被玉帝罚下人间而他却不知所踪一样。爱能承担什么呢?都不过是空谈。
“尊者,这就押他们上天庭吗?”旁边有人问我,我沉默。
“押到北海之冰吧。”我轻声说。
“直接到北海之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北海之冰是仙界对犯戒的仙人最残忍的惩罚,那里终年积雪,活物一靠近便会成冰,包括仙和佛。
“是的,如果你们害怕,我自己去。”我一脸决绝。
无涯突然笑了,依然是那样绝美的笑容,我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劳烦尊者,我们这就回天庭复命。”
“等一下,一起到冰川之外吧,否则如何向玉帝交待。”我叫住他们,玉帝一向疑心重,我不想到最后白忙一场。
离开地面时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寺庙,“真好啊!”我感叹。山明水秀,清风幽幽,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这寺庙建到如此高的山顶了,那里离太阳最近。而太阳,是不会歧视你究竟是动物,还是植物的。
多么想要一个这样的世界,我们可以自由的相爱,不管你是什么种族,是妖是仙,是人是魔,就那样单纯的相爱。我掏出怀里的夜明珠,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无涯,他也静静地看着我,眼里的哀伤浓过了天空中的太阳。
“不……”他摇头,我别过了脸。
浓雾迷漫,天空有谁唱起了歌,他唱“那迷漫一千里的迷雾,是流浪亿万年的命数,菩萨说千秋万代皆不过七苦。那迷漫一千里的迷雾,有你在其间且行且住,于是我付尽一生行走你的路。”
一个眨眼,天空寂静一片。
谁挥长剑,为断前尘旧念?
北海之冰,仙官们已经回去复命,只留下我们几个。我掏出夜明珠升到半空,念诀握灵剑狠狠向天空劈去,地面的人立时变了脸色。
“不要,云水!”大声呼喊的却是云夜,小香也尖叫出声。无涯却一脸哀伤地看着我,是的早在寺庙外我掏出夜明珠时他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依然最了解我。
“我虽然不能助你们成仙成佛,但也会拼尽全力,给你们一片安乐的土地。”我看着夜明珠一片片碎在风里,一条天河隔开了北海之冰,一边是皑皑白雪,另一边是那座郁郁葱葱的高山,山上依然是那座寺庙,那里真美好。“永远不要出来。”我低语,看自己碎在风里一片一片,那夜明珠便是我的心。
从此那条河便被人称做云水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来到这条河边,仿佛在等着什么,可我却忘记了,忘记了我是谁,无涯是谁,云夜是谁。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山,那河水。直到有一天河边来了位年轻人,他白色的衣衫映得天边的太阳也失了光,他叫我“云水”,我觉得心底有什么突然闪现,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说他是我的师傅,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说,云水魂飞魄散之后,无涯不甘心,便舍了自己的眼睛凝成一颗夜明珠,去到高山顶上为云水聚魂。他终于聚成了她的魂,便想送她去轮回。不知为何这灵魂迟迟不肯走上往生台,直到他灵力用尽也没办法令她安然地去往生。后来,这灵魂便守在山下的一条河边,化成一块石头日日凝望着山上的寺庙。
他们不能在一起,这是宿命的安排,除非他们甘愿放弃自己。不过他们很满足如此两两相望的结局,直到渐渐的,他们快忘了彼此了,但却依然没有忘记曾经守候和等待的约定。
也好,放弃自己,却终能相拥哪怕一刻。我也一直在等着……
谁道天上人间,应念。
云水涯边,那块被戏称为“望夫崖”的石头突然崩裂,它的旁边倒着一位身穿袈裟的和尚,他怀里捧着颗璀璨的正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夜明珠。突然珠子的光芒渐弱,最后,光芒消失,和尚面带微笑轻轻闭上了眼睛。临死前他们终于拥在一起。
许久,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静静看了他们许久然后抬头,天边风清,无云,“无涯,云水,你们一定要幸福。”
谁的身影绝世独立,那声叹息里有太多声音。他说,云水,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一直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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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自站在云水之涯,眺望我求不得的你呀,掌间盛开了冻伤的优钵罗花……”
忘了在这条河边多少年了,我似乎在等一个人,可是我记不起了。我只是习惯等在这里,这是我每天的全部生活,和生活里所有的姿态。
多年后他们叫这里云水涯,有人惊呼这涯水边居然多了块石头,“瞧,多么像望夫崖!”他们在那里笑着取闹。
我想笑,可是我忘了该怎么笑。
那天,独自来了一位少年,白衣的他映得天边的太阳也失了颜色,他如我一样愣愣地看着云水涯对面。
“那里有什么?”我不觉问出口。
“有我从前的记忆。”他轻声答,转头看我,脸上是浅浅的微笑。
“你能听到我说话?”我有些惊讶。这一路来了很多人,偶尔我会跟他们打招呼,但他们都听不见我说话。
“我能听到,云水。”他突然哀伤地看我,眼里全是疼痛的颜色。
“云水是谁?”心上哪里似乎被开了一扇窗,好熟悉的名!
“是我从前记忆里,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的声音很低,好像一下子低到尘埃里。我看着天边的夕阳落下,我想要追着那夕阳跑,可也许站久了我的腿都麻木了。我突然想坐在他身边听他讲这个故事,这个关于他的,那些从前记忆里的故事。那些记忆一定很沉重,因为他的眉眼里全是化不开的伤痛。“你想要听,我便讲给你。”他再次低语。
谁染尽衣冠?
“小姐等等我,山这么陡峭,你想要烧香也不急于一时啊!”
丫环小香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我在前面笑。这丫头平时懒得彻底,现在终于知道练武之人身体底子有多么好了吧,每次我偷偷练功都有叫她,她总是把头摇成拨浪鼓。
“烧个香也要爬这么高的山,小姐你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她还在后面嘀咕,于是我加快脚步,谁说我去到那寺庙单纯就为了烧香来着?说出来怕吓死她。其实不是我想来这里,是教我功夫的师父要我来这里,他说要介绍我认识一个人,他说云水,我想,有些事是命定。
“命定,便是逃也逃不开的宿命。”
前方突然闪出来一个人来,会做出这种惊天地泣鬼神事的,只有我那个不靠谱的师父。而他能猜到我的内心在想什么,我也已经习惯了。我的师父很年轻,当然这只是表象看起来的年轻,他说他忘了他到底多大年纪,但在爷爷当初介绍他给我认识时可以看出,他跟爷爷居然是同辈!如今爷爷已经不在,他看起来依然二十多岁。这件事很诡异,但慢慢地我也不再在意。
“师父,还有多远啦?”说实在的我也累了。
“你们俩闭上眼睛。”师父的声音一直那么轻柔却自有一种魔力。我不把他当正常人类看,所以他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太过惊奇。
但小香显然不这么认为,她一直非常害怕跟师父在一起, “云夜师父,您,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翻个白眼乖乖闭上眼,问这种白痴问题师父他也不会回答。果然,小香惊声的尖叫瞬间在我耳边响起,我无奈地伸出手捂住耳朵,感觉师父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搭上了我的腰,脚下空空如也。
“小香,你冷静点!”耳边风声呼啸,我勉强开口呵斥那丫头,再这样下去耳朵会受不了的。
“小,小姐,我们在空……空中!”小香颤抖的声音断续传来。
我已经猜到了。尽管有心理准备但依然会害怕,于是将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顿时目瞪口呆。脚下白云朵朵,而我们居然在云间穿行!脚下,脚下是有东西的,我勉强往下看,是一把剑!御剑飞行!这是传说中蜀山修仙的弟子才会的法术,难道师父他是蜀山弟子?那么我呢?
“你姑且也算蜀山弟子吧。”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且……也算?”这是什么意思?算就算不算就不算,姑且也算,好勉强的感觉。
“你有你的使命,你很快会知道的。”
“我们这是去哪里?”
“瞧,到了。”他指向云下矗立在高山之巅的那座寺庙,庙门前一位黄衣男子正等在那里,黄衣?对了,那是和尚的衣服。
“我们这是……”
“他是无涯。”
“无涯?”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被轻轻打开,一个晃眼,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谁倾尽樽前?
“云夜,你来……了。”那位叫无涯的和尚一见到师父便迎了上来,却是在下刻看到我之后脸色一变,他的眼里有什么在慢慢渗出来。我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的视线很快被师父截断。
“她是……”我听到他轻声问师父。
“是。”师父亦轻声回答。
“为什么带她来?”
“我们没有选择。”
“她与这一切无关。”无涯师父似乎在为我争辩什么,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戊子年正月初五,晴。今天是我来清水寺的第二天,这里的住持是一位叫无涯的年轻和尚,他跟师父的感情很好,昨晚他们彻夜长谈。我却依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只知道,如果我没有来,也许会后悔一辈子的。”
将这一段写进随身带的绸帕上,折叠好放进一个丝绒盒里。我打算把在庙里经历的一切都记录下来,这应该是很美好很特别的一段记忆。
“小云水,起床了吗?”
外面是无涯师父的声音,咦,小香呢?我迅速站起,“是的,无涯师父有事?”
“早上是早课时间,你要来殿上吗?虽然有些早,但也想叫你一起。云夜和小香已经过去了。”
“好的,这就来!”
我高声应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小香为什么都不叫我?
“我在门外等你。”
等我?我有些惊慌,这样,都不怕有什么闲话?无涯师父的确特别这我知道,可特别到这种地步……他能跟一个普通的女子一起出现在殿上的?于是打开门,天还有些黑,他金黄的长袍映得我的眼睛有些花,我没有看清楚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那一刻,他满目的忧伤。
内心忐忑地跟在他身后往大殿走,我们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快要接近大殿。
“云水,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和你师父一样,是真的想要你好。我们……”
上殿钟声响起,我没有听清他后面说的话,我想要走快两步问他究竟说了什么,下一刻,我已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被关进静室,无涯的处境比我更差,他们说他破了戒,这戒,便是色。
我成为了那个色。
谁画尽春风?
师父来看我时我正愣愣地看墙上挂的那尊佛祖像,他轻轻叹口气,“云水,我跟庙里的其他师父说了,这不关你的事。下午我们就回去。”
“那么无涯师父呢?”
“这是我们做不了主的。”师父莫名地有些感伤,也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啊。
“他会被怎么样?”
“大概,会以身殉佛吧……”
“这太可笑,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一想起无涯的笑脸我的心上就一阵抽痛,不过是上山来烧一炷香,却也能带走一个人的命吗?
“云水,如果要你在师父和无涯师父之中选一个,你会选谁呢?”师父突然满脸期待地问我。
“选,选什么?为什么要选?”我很好奇,一个是我师父,陪伴我成长了十年,一个是……是什么呢?我不希望他出事,我希望他能永远那样微笑,希望他过得好,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师父想要跟你讲一个故事。”
“所以,我们不管无涯师父了么?”我依然惦念着那个被押出大殿的男子,他临出去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在我心里深深的扎了根,让我无时无刻都会记起,他那哀伤得快要滴泪的眼睛。
“听完故事再来决定好吗?五百年前仙界王母大寿,她欲赐福人间,于是洒了一滴玉露下到凡尘,修仙或修佛的人只要得到那滴玉露便可功力大增,甚者直接飞升。谁知那玉露却落到人间的一块石头上,那石头便有了灵气化为人形,经过五百年的修炼,那石头化身成了一位女子。我和无涯都是即将要成仙和成佛的人,便商量着得到那块石头,借助她身上玉露的灵气……”
“我便是那块石头?”我突然觉得故事很老套。
“云水……”师父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您想要我怎么选?”我的心再次疼痛难忍,我不是块石头吗,心应该是冰冷的才对,为什么会这么痛?
“对不起。”师父低头,右手翻飞拈成了诀。
“云夜不要!”
有人挡在了我面前,我睁开眼,是小香!她张开双臂无畏地看着师父,她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还叫他,云夜?
“我们没得选择。”师父无奈地别过头不看我。
“无涯不会答应的。”小香继续说。他们在说什么?有什么是我还不知道的?
“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我们几个死!”师父大吼,却红了眼眶。他一直没有看我,而我的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什么。
“这世间,修仙或修佛大部分是人在修行,仙界和佛界五百年前颁发禁令,严禁兽类修行。所以派了灵者在人间区分哪些是人,哪些是兽。于是便有了妖族的反抗。可惜在这条禁令颁布之前早已有许多小动物在朝着佛堂或仙山修行,他们是这世上最尴尬的存在,却时刻遭遇着灭己的危险,他们便想除掉这灵者。其实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不自觉地轻声低语,叹口气闭上眼,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眼里的秘密。
“云水!”师父打断我的话,“你……”
“无涯和云夜师父你,是这些修行者的领航者,其实你们只差一步便可成正果。这禁令不只让你们的希望落了空,还让你们成为上界要除去的头号目标。后来……”我有些哽咽。
“后来你们在数百年的交战中产生了感情,无涯爱上了云水你。宿命的孽缘让仙界首先处罚了你,云水。”小香突然转头,冲我笑,“你被罚在红尘中轮回百年,这已是第二世。而我们,是的云水,如果我们不除掉你,无涯的劫难便不能免除,仙界五百年一轮回,五百年后才可派另一位灵者,对我们来说那时已足可抗拒。”
“你居然一直留有这些记忆,云水。”师父愣愣地看着我。
“是的师父,这世上哪有什么宿命,有的,只是天上的某些神灵的故意捉弄罢了。”我深叹口气,“那么,就请你们杀了我吧。”
谁凋尽朱颜?
“不要!”
这次叫出声的,如我所料,是无涯。天光突然大盛,庙里的和尚们押着无涯走了出来,与其说这是他们设的一个局,不如说,这是个局中局。都说仙界五百年一轮回,难道他们忘了这已是五百年了?
我虽然被罚在人世轮回一百年,但五百年的灵者使命还在,下一任灵者,依然是我。我要除掉他们,这是命令。我不想再记起曾经与他有多么相爱,因为这爱我付出了多少,我已经醒悟了。
云夜果然住了手,下一刻,锁魂链也锁住了他,还有小香。他们愤愤地看着我,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无涯,我们小看了这女子,这个你爱着的女子,她已经不是从前的云水了。”小香冷冷地看我,而我不曾看她一眼。
无涯悲痛地闭上眼,我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已经麻木了。痛到深处便不知什么是痛,就如当年我被玉帝罚下人间而他却不知所踪一样。爱能承担什么呢?都不过是空谈。
“尊者,这就押他们上天庭吗?”旁边有人问我,我沉默。
“押到北海之冰吧。”我轻声说。
“直接到北海之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北海之冰是仙界对犯戒的仙人最残忍的惩罚,那里终年积雪,活物一靠近便会成冰,包括仙和佛。
“是的,如果你们害怕,我自己去。”我一脸决绝。
无涯突然笑了,依然是那样绝美的笑容,我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劳烦尊者,我们这就回天庭复命。”
“等一下,一起到冰川之外吧,否则如何向玉帝交待。”我叫住他们,玉帝一向疑心重,我不想到最后白忙一场。
离开地面时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寺庙,“真好啊!”我感叹。山明水秀,清风幽幽,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这寺庙建到如此高的山顶了,那里离太阳最近。而太阳,是不会歧视你究竟是动物,还是植物的。
多么想要一个这样的世界,我们可以自由的相爱,不管你是什么种族,是妖是仙,是人是魔,就那样单纯的相爱。我掏出怀里的夜明珠,最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无涯,他也静静地看着我,眼里的哀伤浓过了天空中的太阳。
“不……”他摇头,我别过了脸。
浓雾迷漫,天空有谁唱起了歌,他唱“那迷漫一千里的迷雾,是流浪亿万年的命数,菩萨说千秋万代皆不过七苦。那迷漫一千里的迷雾,有你在其间且行且住,于是我付尽一生行走你的路。”
一个眨眼,天空寂静一片。
谁挥长剑,为断前尘旧念?
北海之冰,仙官们已经回去复命,只留下我们几个。我掏出夜明珠升到半空,念诀握灵剑狠狠向天空劈去,地面的人立时变了脸色。
“不要,云水!”大声呼喊的却是云夜,小香也尖叫出声。无涯却一脸哀伤地看着我,是的早在寺庙外我掏出夜明珠时他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他依然最了解我。
“我虽然不能助你们成仙成佛,但也会拼尽全力,给你们一片安乐的土地。”我看着夜明珠一片片碎在风里,一条天河隔开了北海之冰,一边是皑皑白雪,另一边是那座郁郁葱葱的高山,山上依然是那座寺庙,那里真美好。“永远不要出来。”我低语,看自己碎在风里一片一片,那夜明珠便是我的心。
从此那条河便被人称做云水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来到这条河边,仿佛在等着什么,可我却忘记了,忘记了我是谁,无涯是谁,云夜是谁。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山,那河水。直到有一天河边来了位年轻人,他白色的衣衫映得天边的太阳也失了光,他叫我“云水”,我觉得心底有什么突然闪现,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说他是我的师傅,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他说,云水魂飞魄散之后,无涯不甘心,便舍了自己的眼睛凝成一颗夜明珠,去到高山顶上为云水聚魂。他终于聚成了她的魂,便想送她去轮回。不知为何这灵魂迟迟不肯走上往生台,直到他灵力用尽也没办法令她安然地去往生。后来,这灵魂便守在山下的一条河边,化成一块石头日日凝望着山上的寺庙。
他们不能在一起,这是宿命的安排,除非他们甘愿放弃自己。不过他们很满足如此两两相望的结局,直到渐渐的,他们快忘了彼此了,但却依然没有忘记曾经守候和等待的约定。
也好,放弃自己,却终能相拥哪怕一刻。我也一直在等着……
谁道天上人间,应念。
云水涯边,那块被戏称为“望夫崖”的石头突然崩裂,它的旁边倒着一位身穿袈裟的和尚,他怀里捧着颗璀璨的正散发着万丈光芒的夜明珠。突然珠子的光芒渐弱,最后,光芒消失,和尚面带微笑轻轻闭上了眼睛。临死前他们终于拥在一起。
许久,他们的身边出现了一位白衣少年,他静静看了他们许久然后抬头,天边风清,无云,“无涯,云水,你们一定要幸福。”
谁的身影绝世独立,那声叹息里有太多声音。他说,云水,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一直爱着你……
文字编辑/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