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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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星期二的下午,我的心理诊室病人寥寥。
  “在吗?在吗?在吗?在吗?在吗?”我的QQ突然开始闪烁。哈哈,是“黄老邪”,这是他的惯常做派,他总是急不可耐地把一句话问五遍。
  “黄老邪”的真名叫黄远尚。我们两家住在一个小区里,打四五岁时就在一起滑滑板玩儿。我们一起上的幼儿园,又一起进了片区小学,片区中学,一起参加高考。高考的时候,他发挥得不是很好,后来读了一所普通的大学,读哲学系,现在是一名电台节目主持人。
  “在,在,在,在,在。”我也回了他五个“在”字。
  黄老邪的学习成绩其实还不错,更别说他还是一个计算机天才。早在上初一的时候,他就好几次黑进了学校的教学管理系统,查看他想看的资料。但是他唯一的问题就是不稳定,就像他的性格一样。他有时很普通,和我们一样,有时却爱钻牛角尖,喜欢语出惊人,或者是一鸣惊人,甚至是标新立异,这也正是他这个外号的由来。不过,我有时还喜欢他这种特质的,怎么说呢,他和我们大部分人有点不一样。
  我是一个总会让父母放心的人,中规中矩,遵守一切规则,求稳、靠谱,不冒险、不捣乱,冷静、理智,甚至面对不公正也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我总是能拿出一张张体面的成绩单,一份份无关痛痒的奖状,一段段令人满意的老师评语。所以,以优秀的成绩从知名大学的心理系毕业之后,我按照父母的期望和安排,开了一家心理诊所。虽然不大富大贵,而且平淡无奇,可也安安稳稳,不让父母操心。
  而黄老邪呢,他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他总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做出让你意想不到的事。比如说,他在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非得要选择什么哲学系,这个很难就业的专业,闹得他家里鸡飞狗跳。
  门一下开了。果然,黄老邪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我的诊所。
  没错,这正是他的风格,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等待。
  果然够邪,虽然没有什么雾霾,他居然戴了一副大口罩,把脸遮上了四分之三,脑袋上还扣了一顶鸭舌帽。
  “怎么,你最近成明星了吗?”还没等他坐下,我就开始了调侃。
  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很奇怪的是他居然没像往常一样反驳我,而是神色紧张地左右环顾,那神色,好像怀里揣着一个核弹头。
  “放心吧,我这儿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窃听器。”我笑道,“我这儿是诊所,自然要保护患者的隐私。”
  他还是又向四周瞄了两眼,压低了声音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秘密?!”我俯身向前,向他投去疑問的目光。
  “对,秘密。”他说道,“半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在主持我的脱口秀节目时发现,有五个不同年龄、不同性别的年轻听众给我打来电话,可是他们说的内容基本上是相同的。”
  “他们都说些什么?”我关切地问。
  “他们都是给我建议,说我的节目应该更有意义一些,并且指出了我在主持节目中的一些口误。”他疑惑地说,“我感觉很奇怪。而更奇怪的是,之后,连着好些天,都是这种状况。难道他们都是复读机吗?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啊,是有点奇怪。”我点了点头。
  “之后,我开始了详细和周密的调查。”他说,“这半年里,我不眠不休地搜集材料,不放过一点儿蛛丝马迹。今天,我终于顺藤摸瓜地查到了一家名为TH的高科技公司。大约三十年前,他们研制出了一种芯片,能够帮助老人治疗健忘的毛病,也能够帮助学生提高记忆力,以便应试。”
  “那不是挺好吗?”我边说边注意到了他的大口罩上面深陷的双眼。
  “可是后来,他们不断地更新,还扩充了芯片的功能,并在妇产科医院医生的同谋下,把这种芯片陆陆续续地、秘密地植入了所有新生儿的大脑,让芯片成为了人们的标配。”黄老邪神情严肃地说道,表情诡异,甚至有一丝丝的恐惧。
  “什么,标配?!”我问道,“你说的新生儿包括我们吗?”
  “是的。”他点了点头。
  刚一听到他的话,我感觉似有晴天霹雳。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可是,我并没有感觉什么异常啊?”我疑惑地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从你上学的那天起,你就能轻而易举地掌握很多知识?你并不要做太多的记忆?”
  我仔细地回忆。嗯,好像的确是这样的,不过那时我自认为是天资聪颖,天赋异禀。
  “那是因为芯片里已经预存了所需的、尤其是考试将要考查的知识,你只需再强化一下记忆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发现,在答阅读理解题的时候,在你无须规范自己想法的情况下,你的答案和标准答案就是一模一样的?”他把炯炯的目光投向我。
  嗯,的确是这样。可是那时我认为那一切都很美妙,能为我换来漂亮的成绩单和光明的前途。
  “可是,”我问道,“那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样,比如说你?”
  “因为我的芯片接触不良。”他回答道,“记得我六岁时遇到过一次车祸吗?”
  “车祸?”我努力地回想,“的确,有那么一次,而且那一次,你好像还伤得不轻,是脑震荡吧?”
  “对,没错。”他说道。“我找了当时的住院记录。我的主治医生发现了我的芯片有所损坏并且有点接触不良,可是很轻微,他帮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并没有为我更换芯片。”
  “哦,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总是特立独行,而且总是像一个不稳定的活火山,随时可能爆发。”我暗想道,“似乎他一切行为的目的就在于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或者用他的话来说,个性。”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啊?”我说道,“至少,我在上学的时候,不用花很多时间去背那些死知识,过得还挺轻松、挺快乐的。”
  “是吗?”他斜睨着我,“的确,这种芯片能让小孩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TH公司还能通过远程调控,删除一些不需要的东西,让小孩儿只做有用功,不做无用功。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都是一个样,没有差异,就像工厂里批量生产的零件。大家都不爱漫画,不看动画片,不看电影,没有什么自己独特的兴趣和爱好,更没有自己的想法。”   “这不好吗?”我问道,“至少我觉得还好,和别人一样让我有一种安全感。而且我是听你的节目的。”
  “不,”他低声说,“你还是没明白。每一个人的脑子都被芯片调到同一个波段了。”
  过了一会儿,黄老邪离开了。
  我仔细地回想他所说的一切。他的证据既不充分也不坚实,他的一切推断仅存在于他那颗长着一头乱蓬蓬、油腻、兼有很多头皮屑的黑发的脑袋里。而且他也没有具体告诉我,他的那些近乎妄想的消息到底从何而来,是通过某个特殊的渠道,还是来自被他破解的某个秘密档案。
  在做心理医生的这几年里,我接触过一些像黄老邪这样的人。他们的眼神坚定而诚恳、言之凿凿,男孩子说外星人和他不间断地联系,少女每日与脑中另一个声音纠缠不休,老伯坚称他就是耶稣以及真理的代言人,老妇总是感觉有人在跟踪她、要迫害她……无论叙述的内容是多么的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他们都说得很肯定、很确切。
  就像此刻的黄老邪。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打电话问问他父母,黄家三代内是否出过间歇性癔症,或者是受迫害妄想症,以及精神分裂症患者。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我和他父母并没有那么熟悉,这不合适。
  于是,我放下了电话。
  二
  之后的半个月,我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着平凡的生活。
  到我的诊所看病是需要预约的。于是,我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可是,自从黄老邪到我这儿来过之后,我似乎变得格外敏感。
  我感到,有很多到我这儿来看病的人,和黄老邪都有点相像。
  他们总是有着太多独特的想法,一些被世人,比如说我,难以理解和想象的非主流的怪主意。虽然我每次总是很耐心地和他们聊天,尽我所能地开导、幫助他们,在心里,我其实是并不能认同他们的。
  “也许他们也曾遭遇过车祸,或者是他们对植入体内的芯片有排异反应?”有一天,在和一位病人聊天之后,我的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可之后,我马上意识到,我是不是被黄老邪洗脑了,居然开始采用他的“芯片理论”来解释人们的心理疾病?我作为一名医生的责任感就马上凌驾于对他荒谬理论的同情感了。
  但是,诡异的是,我似乎又有一点点得意——当了那么久的好学生,今天,好不容易得出了一个和标准答案不一样的答案,终于萌发出了一丝丝的叛逆后的喜悦。
  晚上六点钟,我走上了每天都要走的回家的路。
  走在人群之中,我无法遏制自己的思绪,我的脑子中好像被预装了一个坏了的MP3,无休止地自动重复着黄老邪告诉我的“真相”以及所谓的支持论据。
  说曹操曹操就到,在路上,我接到了黄老邪的电话。
  “吴天海,”他急促地用他那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刚才,我终于黑进了TH公司的网络,那可费了我不少劲儿,里面有很多我从来没见过的新程序。我黑进去之后,找到了可以远程关闭芯片的程序。”
  我听得出来,他很激动,居然等不及见我,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通过电话对我说。
  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哎,他这个愣头青。毕业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他,固执、乖张、我行我素,而且总是在想那些、做那些无用的事情。可是,我对于他性格中的冲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况且,我也并没有被他感染得像他那样激动。我镇静地对他说,“不要关闭,不要关闭,不要关闭,重要的事说三遍。”说完了,有那么一刹那,我自己都感觉很奇怪,为什么像我们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会成为好朋友?难道这就叫作互补?
  “可是我心意已决,你已经无法阻止我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响亮和疯狂,我下意识地赶紧捂住了手机的听筒,生怕别人听到。
  信号突然断了。
  我确信他疯了,正如我确信他会说到做到。
  三
  LK343(吴天海)的芯片自动向TH公司发出了警告:
  有情况!一个叫黄远尚的人,已经黑进了TH公司的系统。请自动关闭外部权限。
  四
  晚上,我回到家,坐在沙发上,听黄老邪的电台节目。支持他是必须的,我每天都要听他的脱口秀节目。
  黄老邪真的疯了,他居然在节目中讲了一遍他发现芯片阴谋的经过。
  我竖起耳朵听着。接着,他说道,他黑进去了,但是没有成功关闭芯片。
  我的心一沉,可是又马上觉得奇怪,我不是应该高兴才是吗?我不是曾经试图阻止过他关闭芯片吗?
  我到底相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还是,其实我也想知道,或者说我也很盼望知道,假使他真的关闭了芯片,我们会变得怎样?世界又会变得怎样?
  几百种念头在我的脑袋里同时闪过,又好像有无数电流在我的脑中穿梭……
  五
  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顶着剧烈的头痛起了床。
  在上班的路上,像往常一样,我买了一份报纸,在地铁上读起来。
  “什么?!”我赫然发现在报纸的第三版上白纸黑字地印着:黄远尚在电台直播时捏造不存在的故事,据诊断是精神错乱,被送进了疯人院。听众们对他说的话不必当真。
  我感到一阵虚脱,不光是身体上,还有心灵上。另外,还有一阵阵的毛骨悚然……
  疯人院的地址我是知道的。我有一些病人,我竭尽全力也无法医治好他们的病,他们最终还是被送去了疯人院。
  他们都像黄老邪一样,坚信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人类的人性以及宇宙的终极奥秘,坚信着自己所坚信的一切。
  他们就像是唐吉诃德,骑着洋马,举着长枪,在夕阳下朝着风车尽情地奔驰。
  或者像是刑天,一个跟黄帝争夺天下霸权的武将,头颅被砍掉,埋在常羊山下,还不死,又站了起来,把上半身化作头颅,左手握盾,右手持斧,向着天空猛劈狠砍,与看不见的敌人厮杀战斗,直到永远。
  这一切,是浪漫,是勇猛,还是无知、偏执与荒谬?
  唉,不管那些了,不管黄老邪说的、想的对与不对,作为黄老邪的好朋友,我自然要去看他。
  不过,在去看他之前,我要好好观察我所看到的。
  我希望,我能把我所观察到的一切告诉他。
  可是,也许这就像国王的新衣?所有的人都安之若素,我偏偏要当那个站出来说真话的小孩?
  也许沉默是我最好的归宿。
  “哎,还是算了吧,”我的头脑有点混乱,一分钟内,思绪仿若绕了好几圈,“肯定还是他弄错了。凭什么举世皆浊他独清?”
  我的思绪一时间无法控制地向各个方向伸展、蔓延、扩散,就像闪电在天空中画下的无规则黑白画面,转瞬即逝,无法捉摸。
  难道我也疯了吗?刹那间,这个闪念跳到了我的脑海里。
  哎,等等,这个他是谁来着,他叫什么?他和我什么关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他在空中飘呀飘的,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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