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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论文旨在研究从晚清到五四这一中国现代女性身体的生成阶段,考察女性身体被现代社会话语想象、建构和在文学中被叙述的过程。中国人的现代身体观念生成与近现代中国的整个变革过程相联系,与中国对于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与建构过程相伴随始终。晚清亡国灭种危机促使中国人认识到“东亚病夫”的耻辱,开始以民族主义话语建构国民的现代身体,强国保种、废缠足、新民、军国民等各种运动此起彼伏,都在打造着现代人的身体。女性身体也同样是在现代民族国家的构建过程中开始它的现代想象与建构的。现代女性身体发生的起始语境始自于民族主义话语下晚清维新派废缠足的身体政治及资产阶级革命派对女性进行社会动员的愿望,进而在世纪初“国民之母”与“女国民”的倡导中被加以想象性地塑形,女性身体在这一过程中被符码化、国家化、权利化、革命化,并得以建构了它最初的形态。但我们应当认识到,晚清主流话语对女性价值的认可,关涉的重点仍然是传统的生育身体,更看重女性在生育新一代国民中所应起的作用,因此晚清关于女性解放的造势活动,是要解放妇女,而非妇女自我解放。历史进入五四时代,由于民主科学激进话话的强力推动,女性身体通过个体化、本体化和对象化,完成了女性身体的进一步形构。个性主义在五四是主导女性身体建构的新视域:女性个体纷纷以出走、剪发、自由婚爱等自主解放的行为方式作为确证自己人格独立的标志;但在公共领域内女性身体却受到了现代权力机构、知识界,及科学话语等的多重规训和监视,以确保被解放了的女性身体不逸出时代精神的框范。与个性主义伴随的人道主义思潮将女性身体置于人的本体地位,使其获得了人的解放的本质意义。与此同时,科学话语将女性生育的身体、娼妓快感的身体重新定义,在将女性身体解放的同时,也让女性身体落入了现代性规制的陷阱。社会文化结构的改变必然波及影响到文学的基本叙事形态。现代女性身体的想象与建构过程因而始终与晚清和五四两个阶段的文学叙事形成互动,从而产生了身体叙事的现代质素。以启蒙为目的的晚清新小说,有着强烈的工具性要求,一些废缠足小说充分显示了男性对现实的政治关怀;而女性在国家革命中的政治作用被想象性夸大,形成了政治小说中“美女救国”和“国女当道”两种叙事模式;并且晚清狭邪小说让拜金主义的“神女”颠覆了既往侠妓传统叙事,改写了“女神”的才子佳人神话。但晚清新小说在叙事上也存在一定的伦理矛盾,论文对此也进行了诠释。五四文学中有大量的身体书写,身体叙事作为一个文学现代性事件,昭示了新文学与文学传统在叙事上的决裂。身体的发现与直陈成为现代作家叙事的一个突破,身体的能量在文学中也得到较为充分的释放。而据我考察,女性身体在五四小说中主要呈现了下列几种叙事形态:一是作为伦理的身体,指示着反封建和个性解放的现代意义,呈现了女性身体所能承担的现代性隐喻;二是男作家性爱叙事中的欲望身体,作为无主体的色情符指,是被叙述的客体,是男性的欲望客体和道德上归罪的对象;第三类是自主的反抗的女性身体,由五四新崛起的女性作家书写,与男性病态、丑怪的女性身体叙述相颉颃,写作中渗透着女性个人的真实体验(这一类在论文中暂时未列入,本论题是将来完成时,还要继续对革命、民族、阶级话语中的女性身体进行梳理);第四类,是革命的女性身体,革命叙事中恣肆、放诞、狷傲、颓废的时代女性和革命魔女,显示出革命与女体的吊诡结合,革命的浪漫神话在这种诠释下被彻底解构,露出了败絮其中的内层。其他的女性身体叙事类型,将在以后的研究中进一步补充。从晚清到五四的文化、文学研究,目前渐成显学。陈平原、夏晓虹、王德威、杨联芬等人都有有分量的成果问世。这些既有的研究,大都注重对一些重要的理论问题进行考察,如“叙事模式的转变”、“现代性的生成”及文学思潮演变等等。本文的研究与上述研究迥然不同,本文主要运用福柯的权力规训身体理论,紧扣“女性身体”这一女性的实在形态,考察女性身体被主流话语发现、建构和组织进文学叙述的过程,并旨在通过这一过程来显示中国文化和文学现代性转型中,遭遇到的选择的危机和在叙事上取得的突破,也以之印证中国女性身体解放不得不面对的悖论与两难处境。由于受勃兰兑斯的影响,文学史历来被看作是心灵(精神)史,而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文学史也是身体史。从这一意义上来说,本文的研究,为中国近现代文学提供了“身体”这一新的维度,这对重写文学史,对重新考察中国文化和文学转型时的具体表现形态,具有重要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