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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萨满信仰是蒙古族原生信仰,对蒙古族人民的日常生活、文学、艺术、天文学以及蒙医学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游牧生活中,当人们遇到不顺心或者不吉祥的事情时,认为“阿达”(ɑdɑ,意为恶灵)在控制人的思维和身体。蒙古萨满视角下,“阿达”是对人和动物的生命、健康、财产带来威胁的灵魂(人的灵魂和动物的灵魂)。“阿达”在蒙古萨满信仰里是邪恶的代表,当阿达附体后,会出现说胡话、手脚酸痛、发烧、哭泣、神经错乱等症状。蒙古萨满一直以驱邪治病巫术为光荣使命和获得声誉的办法之一。驱邪治病巫术是区别真假蒙古萨满的标准之一。对其进行系统的田野调查能为后人研究提供宝贵的第一手资料。本论文以通辽市库伦旗为田野点,通过采访该地区的蒙古萨满,并对驱邪治病进行参与观察收集第一手材料,在整理资料的基础上,以荣格的心理学理论解析恶魂附体的现象和驱邪治病巫术的原理。萨满信仰跟世界上大多数民族的历史有关联,其起源或许是原始人的基本生活需求。学者们多年的研究结果表明,萨满信仰起源于原始社会。原始社会时期,人们的生产力低下,智力不发达,因此对自然现象、梦、生病以及生死的原因没有科学的认识,只能简单的认为自然神在发怒。在此基础上,原始人认为世间万物都有灵魂,并创造出众多神灵,在众多神灵被创造的条件下,萨满信仰诞生了。蒙古萨满起源于母系社会时期,当时女性的社会地位普遍比男性高,因此主要由女萨满主持神职活动,蒙古族称之为“渥特根”(?duɡɑn)。当母系社会进入到父系社会时,“渥特根”并没有消失,而是用自己的影响力为萨满发展做贡献。讨论蒙古萨满,不得不提起公元1206到1271年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当时,蒙古萨满对天、神、灵魂和世界的观念日益成熟,祭祀仪式慢慢完备,并对政治、军事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力。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都信奉蒙古萨满,因此萨满们拥有很高的政治地位和民众威信。虽然在当时有很多传教人士在宣传其他各种宗教,但是都没能撼动蒙古萨满的“国教”地位。从忽必烈汗上位开始,蒙古萨满信仰开始进入到衰落时期,忽必烈汗与他的继承者们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将佛教变为“国教”,蒙古萨满在政治、经济、政策、文化的变化和打压下,逐渐走向衰落。经过漫长的斗争,佛教与蒙古萨满信仰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并流传至今。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萨满分类变多,以性别分为“寨让”(?ɑirɑ?)和“渥特根”,以信仰的“腾格里”(te?ɡ?r)分为“白向萨满”和“黑向萨满”,以功能分为“博”(bo:)、“幻顿”(hundɑn)和“渥特根”。据蒙古萨满介绍蒙古萨满的神灵之间都互相认识。满仓认为,“白向萨满”和“黑向萨满”在很早以前就存在于蒙古萨满信仰当中,“白向萨满”信仰西边的五十五个“白腾格里”,“黑向萨满”信仰东边的四十四个“黑腾格里”;“白向萨满”心地善良,向往和平,“黑向萨满”心肠凶狠,有时会施展害人的巫术。从《威廉鲁布鲁克蒙古游记》的第四十七章中的记载可以知道,“博”具有区别和治愈生理疾病和宗教邪病的能力,“幻顿”与“博”、“渥特根”相比只比他们多一个旗子,据说“幻顿”的旗子能指挥“腾格里”,而“渥特根”主要主持关于妇女和幼婴方面的巫术。蒙古萨满将“阿达”分为“其德古日”(?idhur意为人的灵魂)和“阿都古斯”(ɑd?ɡ?s?意为动物的灵魂),“阿达”附体时,萨满会施展驱邪治病巫术达到治病的目的。在蒙古萨满的观念里,人死后,若灵魂没能到达天堂就会变成“其德古日”祸害人间,按性别可分为“男魂”和“女魂”,它们有附体生前亲戚的特点,当“男魂”或“女魂”附体后会出现病症,且病症跟死者的死因有关。蒙古萨满认为,幼婴因某种原因死后,会成为“尼勒哈斯”(nilhɑs意为幼鬼),经常在夜晚,呆在灌木丛里发出小孩子的哭声吓唬人;当人死于非命时,灵魂会成为“扎古日玛格”(?ɑɡ?rmɑɡ),其魔力相比于“男魂”和“女魂”更强,当灵魂附体到人身上时,会成为“布哈”(b?ɡ)。蒙古萨满同时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动物都可以得到魔力成为“阿达”祸害人间,其中狐狸和黄鼠狼占多数。狐狸按其颜色和魔力的低到高可分为“黄狐狸”、“蓝狐狸”、“红狐狸”、“白狐狸”和“黑狐狸”。以蒙古萨满多年累积的经验认为,“黄狐狸”附体多数会对牧民的牛羊带来病灾,“蓝狐狸”附体多数对人产生流行感冒的病症,“红狐狸”附体多数对人的骨头带来病灾,“白狐狸”附体多数对人带来内科症状,“黑狐狸”附体多数对人带来精神疾病。“黄鼠狼”按其颜色和魔力由低到高可分为黄,蓝,红,白,黑。“黄鼠狼”附体的多数情况下,因某种原因让人的血压猛增和钱财流失。蒙古萨满认为,“龙”和“蛇”也有魔力祸害人,而“鹰”在多数情况下,会找妇女附体,产生精神错乱、说胡话、哭闹等症状。当“阿达”附体时,人体会出现一系列的病症,萨满则通过“古日木”(hurim意为阿达的载体)进行驱邪治病巫术。也就是说,“古日木”是“阿达”的载体,蒙古萨满用法力将“阿达”转移到“古日木”。“古日木”可分为“中嘎哈”(??nɡɑ)、“额斯古木拉”(?sh?mel)、“巴灵”(bɑlinɡ)和“卓力格”(??liɡ)。“中嘎哈”巫术用于成年人受惊吓而引起的发烧症状,其做法是在一碗水里放入吃剩的炒米、黄油、肉等等食物,然后将“阿达”转移到水里。据相关资料记载,蒙古萨满的“中嘎哈”巫术原理相同,但是做法上存在微小的差异。蒙古萨满的神灵会附体到心地善良、善于歌舞、心灵手巧的人。“额斯古木拉”的种类繁多且具有观赏性,因此对驱邪治病巫术增添了一份艺术性,蒙古萨满经常剪的“额斯古木拉”有纸钱、纸人、纸房子等。因所在地区不同,萨满捏造“巴灵”时,有的用荞面捏造,有的用白面捏造。“巴灵”的种类非常多,萨满会根据“阿达”的种类决定所要捏造的“巴灵”样子,如果是“其德古日”会捏成人的形状,如果是“阿都古斯”会捏成动物的样子。根据相关记载,活的“卓力格”是目前为止知道的最早的“古日木”,经蒙古萨满积累经验,后发展为用草做的“卓力格”和用家禽做的活“卓力格”。如库伦旗“白向萨满”用白色公鸡做活“卓力格”,“黑向萨满”则用黑色公鸡做活“卓力格”,科尔沁左翼中旗的萨满会用猪做活“卓力格”。蒙古萨满禁止无缘无故的编织“卓力格”。据萨满介绍,用“卓力格”施展驱邪治病巫术的治愈概率非常低,因此萨满会向病人家属如实告知,并询问是否施展巫术。包括蒙古萨满信仰在内,世界上所有宗教和民间信仰认为,人和动物是有灵魂的。蒙古萨满认为,在某些特定的瞬间,灵魂不仅能离开肉体,也会有别的灵魂能附体到他人的身体。“阿达”附体可分为两种,即人的灵魂离开肉体时附体和人的灵魂在肉体时附体。后者为“阿达”依靠其本身的魔力将人的灵魂赶出肉体外。阿达”附体后能主宰人的思维和身体,而人的灵魂却被赶出体外,只能跟着肉体,直到萨满将“阿达”赶出肉体。蒙古人认为,人的灵魂在某些瞬间,因某种原因会离开肉体,如果某个人的灵魂离开了肉体,就会出现精神萎靡、体力不支等症状。当人们因大声呐喊或者开玩笑受到惊吓的时候,人的灵魂会在那一刹那离开肉体,这是“阿达”附体的最佳机会。蒙古人尤其忌讳让小孩儿受到惊吓。因杀生,而“阿达”附体多数是“阿都古斯”。蒙古萨满认为,所有的动物都能修行成魔,且狐狸和黄鼠狼居多,当猎人猎杀已经成魔的狐狸或者黄鼠狼时,它们的灵魂会以复仇的目的附体。蒙古人相信运势(heimcri),运势旺的时候,一切事情会变得顺利,运势差的时候一切事情不仅不顺利,且“阿达”会附体。有愧于死者时,“阿都古斯”会借用死者的名字,附体到死者的亲属身上,据蒙古萨满介绍,因魔力弱,骗吃骗喝是它们的主要目的。算命是驱邪治病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其目的是了解病人的病情,确定施展的“古日木”及安慰病人的心理。最后,萨满告知病人和家属所要施展的巫术,并询问是否施展巫术。在准备阶段,萨满需要穿法服,准备法器、“古日木”。据萨满介绍,法服和法器能在危险时刻能拯救萨满。驱邪治病环节中,萨满会施展法术,将“阿达”转移到“古日木”。具体做法是用“古日木”擦拭病人全身上下,同时默念咒语,最后按萨满指令将其销毁即可。旺运势,一般会在三天后举行,其主要目的是确认病人是否痊愈。如痊愈,萨满将施展旺运势的巫术,若没能赶走“阿达”将进行下一步的驱邪治病,做法大体如上。三天后,从图萨满和唐病人之间的对话能知道,唐病人的幻觉和做梦的症状已消失,并且食欲也增加了。经过一个月的跟踪调查后,唐病人的病已痊愈。因图萨满私事于七天后拜访萨病人,病人的脸色变好,睡眠也比以前好,做梦的现象也消失了。咳嗽的时候,喝图萨满给的偏方能起效果。蒙古萨满用灵魂、神灵的法力等虚拟的理论解释“阿达”附体现象和驱邪治病巫术的原因。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蒙古萨满的驱邪治病巫术符合心理学的原理和方法,并且荣格所创立的心理学的意识与个体无意识两个概念正好能解释“阿达”附体的现象。“阿达”附体现象是因个体在内心深处隐瞒某种原因而造成的。蒙古萨满信仰里,对墓地不敬、杀生和有愧于死者等现象定义为是一种罪恶现象,当这些现象发生时,人们会产生罪恶感,同时把一些细节当成秘密隐藏到心灵深处,这个秘密经过日积月累会脱离意识,成为无意识的一部分,变成心结,主要以梦或者幻觉的形式显现。当人们受到惊吓或者运势差的时候,人的情绪会波动万千,但是会有意的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些克制的情绪也会在无意识里形成心结,从而影响病人的情绪。这就是“阿达”附体后,病人情绪暴躁或者不稳定的原因所在。“阿达”附体时,在人的心理上会产生隐藏秘密或者克制情绪的现象,从而会引起精神症状,同时也会带来疾病,随着时间的推移,病症会越来越来严重,难以治疗,这可能是蒙古萨满衡量“阿达”魔力强与弱的一个标准。唐病人因误将布鲁扔到墓地上时,在心理上产生罪恶感,当唐病人的意识中的潜抑放松或者睡觉时,在唐病人身上以幻觉或者梦的现象表现出来。根据荣格的理论,当唐病人患有神经症时,咳嗽的病症也随之而来了。萨病人患有癌症,因看到她的孩子们为了治病花大钱,照顾她劳累而产生心理压力,且把这种心理压力隐藏至内心深处,在无意识中形成心结,当她睡觉时会以梦显现出来,这也是她经常失眠的原因。驱邪治病巫术由信仰的力量、宣泄和心理暗示等步骤进行心理治疗。心理学与宗教运用不同的方法给病人传递积极的正能量来治愈疾病。蒙古萨满的驱邪治病跟牧师的灵魂治疗一样,都是依靠信徒们的信仰,驱邪治病巫术能起到效果离不开萨满信徒对萨满的信仰。宣泄治疗与心理暗示能起到作用是基于信仰的力量,宣泄治疗中,病人需要把潜抑或克制的秘密回忆,并宣泄出来。唐病人和萨病人都相信图萨满,因此它们把内心深处的秘密都宣泄出来,而在那一瞬间他们的心结会消失,慢慢的所患有的疾病也会慢慢痊愈。驱邪治病能治愈病人疾病,是因为其原理和方法符合心理学的渲泄治疗。蒙古萨满在驱邪治病当中发出的言语暗示和行为暗示会给病人带来积极的心理变化,图萨满第一次给病人的言语暗示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显得非常重要,施展旺运势的巫术时,给病人暗示病情已痊愈的言语暗示,给病人带来了极大的信心。这些言语暗示和行为暗示能给病人带来“图萨满拥有神一样的法力,可以用神灵的力量能治愈我们的疾病”的一系列正能量的心理暗示。心理暗示给病人带来的自信,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病人的自愈能力,在心理学治疗过程中要合理的运用心理暗示。蒙古萨满的驱邪治病巫术不是妖言惑众的迷信活动,而是蒙古萨满们长期积累经验的成果,是蒙古游牧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地域不同,众多蒙古萨满之间的驱邪治病巫术大同小异,但是各自的都有特点。通过研究蒙古萨满的驱邪治病巫术能更好的了解萨满对社会和个人起到的作用及蒙古萨满的世界观。通过对驱邪治病进行研究,能了解蒙古萨满是如何影响病人及在此过程中起到的作用,驱邪治病常能奏效,因此结合现代人的需求发展驱邪治病是一种发展的方向。在医疗条件非常好的条件下,有些人还是会找萨满治病。在科技发展的现代社会,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人们的精神压力都很大,人们患有精神疾病的概率也增大了,因此萨满就很好的扮演了心理医生,安慰着受伤的心灵。蒙古萨满文化在城镇化与工业化的潮流下,日渐趋于模糊,甚至有可能消失。因此如实的记录驱邪治病的过程,有助于保护和传承蒙古萨满文化,并结合心理学的理论和方法将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