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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写作的目的,就是依据贯穿于狄尔泰学术生涯始终的一个基本线索--历史理性批判,从一个特定的视角,即解释学视角,尝试着勾勒出狄尔泰思想的总体框架,并进而在狄尔泰所关注的三个重要环节:历史、理解与真理之间找寻出内在的和逻辑的联系,展现狄尔泰“历史解释学”的基本内容。
狄尔泰身处西方哲学从传统向现代的过渡时期,其一生的学术研究历程深刻反映了他那个时代的哲学及其种种社会思潮发生剧烈变化的过程:一方面由于近代自然科学和随之而来的实证主义影响,哲学的传统任务以及认知模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另一方面,来自于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和启蒙运动对于世俗文化以及人的价值的推崇,传统的有关人及其世界的理论面临着被重新审视的命运。然科学大踏步向前迈进的境况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有关人及其人的世界的“精神科学”却仍然步履艰难,彷徨左右。在这种背景之下,狄尔泰毅然地肩负起了为“精神科学”奠基,为其合法性辩护的重任。
受维柯和历史主义的双重影响,狄尔泰首先从揭示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的区别开始为精神科学奠基的工作。狄尔泰坚持自然科学和精神科学都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之上,但两者处理经验的方式却又根本的区别:就自然科学而言,用一种假定的但同时却是可以验证的解释模式寻求自然界的“齐一性”及其规律是它处理经验的方式,然而,精神科学所面对的是人及其世界,自然科学的方式断然不能成为介入其中的方法论原则,因为,我们可以“说明”自然,但精神科学的对象却需要“理解”。
那么,理解从何处开始?理解从经验开始。而精神科学所面对的经验,既不是支离破碎的对外在世界的感觉或知觉,也不是被思辨理性梳理后的缺乏活力的概念,而是人的“生命”,这种“生命”不是单纯的生理-物理事实,而是心理-历史事实。最初,这种“生命”体现为“内在经验”,它是生命对自身的意识,但它不是纯粹的“内省”,通过这种“内在经验”,人将自身和外在世界勾连到一种整体的“关联”之中,而这种整体“关联”也就是“整体经验”。狄尔泰强调,正是这种“整体经验”为精神科学莫定了坚实的基础,也使狄尔泰的“经验”和思辨哲学、经验主义关于经验的解释彻底区别开来。
那么,精神科学所面对的经验为何具有“整体”的特征呢?这源自于这种经验所涵盖的范围以及经验这种“经验”的主体的特性。精神科学的经验是与人的存在同时产生的,人的活动以及和环境的相互作用构成了经验的边界,也就是说,经验的整体性首先来自于人的活动及其所形成的种种“关联”,与此同时,作为精神科学对象的人的生命本身就是一种“部分与整体”的关系:个体生命的独特性毫无疑问是精神科学的主题,每一个生命个体都成为一个“自足的”世界,都具有自身的独特意义;然而,个体生命的独特性却包含在人类生命所具有的“共同性”之中,换句话说,个体生命作为一个整体又是个体存在于其中的更大整体的部分,并且正是这个“更大整体”造就了个体生命的独特性。
进一步的分析我们发现,经验的这种“整体性”又是由于人类生命无论是作为整体还是部分,都是一种“历史性”存在,“时间性”是人这种历史性存在的标识。生命或社会-历史实在总是处在时间之流之中,在排除了以神学的方式和思辨的方式解说人的本质之后,“时间”无疑是我们把握人的本质的最好方式。但是,这种“时间”绝对不是物理时间或某种变形了的心理时间,而是一种现实的时间。生命的“时间性”只是表明了生命是一种创造,是一条永恒的“生命之流”。生命的“时间性”可以用三个向度来标识:现在(Gegenwart)、过去(Vergangenheit)、将来(Zukunft)。由此我们对自身生命的把握也就通过三种方式得以实现:我们在记忆中追寻过去,在期待中遥想未来,在体验中领会现在。
人类生命的这种“时间性”通过“客观精神”体现,历史性的生命存在正是在“客观精神”得以绽放出自身意义。这种“客观精神”不是一个思辨概念,而是一个经验概念。客观精神在人类生活的每一个层面、每一个阶段都可以被经验到。与自然对象和自然过程一样,精神客观化的一切过程、形式及其后果都能够为我们的经验所识别:我们聆听音乐,我们使用语言,我们栖居于城市和乡村,我们……。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经验客观精神的方式。只是,精神的客观化进程和自然对象有别:它们都是我们的精神过程的产物。同时,“客观精神”还是一个“关系”概念。在狄尔泰看来,人的世界并不完全等同于精神的世界,只有当人的世界为精神所充溢的时候,人的世界才是精神的世界。人和其他生物的区别之一在于:他始终处在自己所创造的“文化上下文”,也就是生命的“结构关联”之中。脱离开这种关联,客观精神,包括人自身的生命都将是一种纯粹的抽象。因此,人类只有通过精神客观化进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人类共同性,人才能历史地理解自身。
于是,在“客观精神”所提供的范围之内,人的生命通过体验、表达和理解这三个环节向着经验而绽放出自身的历史性存在。体验是这一展现过程的起点,表达是中介,而理解则是结果。生命的全部意义向着我们而开放。
最终,狄尔泰通过在经验的基础上对于人的生命的历史性分析,既为精神科学奠定了基础,又为精神科学确立了基本方法-历史解释学;与此同时,借助于历史解释学,狄尔泰还达到了对于历史的真理性把握,消除了历史主义所面临的困境:历史的客观性和历史理解的主观性之间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