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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着许多的理由,把《神医喜来乐》看作《宰相刘罗锅》的姐妹篇。首先,两剧都是民间故事,以民间的视角、民间的哲理、民间的智慧、民间的情怀,讲述着戏说的虚构的历史故事,获得非常的成功。其次,两剧都是由当最具实力的演技派演员李保田担钢主演,从选角的合宜和形象塑造的精妙绝伦看,简直就是为李保田度身订做的;第三,作为长篇电视连续剧(《宰》剧情40集,《神》剧31集),两剧每集的开头和结尾,都有着紧扣剧情的、富于沧桑与人生感悟的可以将其合起来看作主题歌的动听歌曲,深化着剧作的主题与添加着剧作的特色,使人闻歌而赏戏,听歌而流连。还有,它们的故事结构,大同而小异;它们的标题,俨然一副对联。无怪乎令人见《神》而忆《宰》,观剧之先,已意识到历经数载,又一部《宰》式佳作问世了——事实上,两剧呈现相同的艺术风格,具有相伯仲的艺术魅力。
如果说《宰相刘罗锅》的剧情是用刘罗锅、乾隆、和坤三个人物作支撑成三角状撑起来的那么《神医喜来乐》则呈V形结构。喜来乐与天王的和戏剧冲突是一条线,喜来乐与梁氏、赛氏的戏剧冲突是另一条线,二线以喜来乐为聚结点呈V形展开,前者反映着喜来乐在其所处社会环境里的合乎罗辑的际遇,既有悲剧色彩,也有喜剧意味,后者表现了喜来乐在其私生活领域的极具个性色彩的感情经历,也是悲喜俱陈。两条线索串起的戏剧情节,有如旖旎的峡谷风光,峰回路转,奇境迭出;精架妙构,曲折跌宕。
喜来乐作为民间郎中而具世代医家出身的杏林国手所弗台之医德与医术,与其与心胸狭窄、妒贤忌能的太医院首座王天和相遇,自然是不可避免地有戏了。剧作充分利用和发掘了这一戏剧冲突对于本剧悲喜戏剧情节的丰富的能产性,上涉庙堂,下猎民间,推出了一集集好戏,塑造了一个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惩恶扬善而不作简单化处理,傍史鉴世又大都合情合理有迹可寻,喜、王交手,举其大者,有三个回合:疗救格格,消除瘟疫,医王自身。其中妙笔,或令人忍俊不禁,如喜来乐借治慈禧太后之爱犬而逼令王天和等一班太医作太吠;或发人深思,如用同一药方喜能驱瘟疫而王不能。王、喜的瑜亮之争的最高潮或极至是,喜治王病而王拒服喜药真个是“死不认输”。至此,王天和的人物性格完成了,喜、王戏剧冲突也结束了。它留给观众的思悟是,无论是戏剧舞台上,还是在人生舞台上,所谓“好人”与“坏人”的冲突,卑贱者与高贵者的冲突,归根到底无非是正常人性、性格与异化人性、性格的冲突,而非其他。
跟宰相刘罗锅一样,神医喜来乐惧内,而且惧得更厉害了。为什么无独有偶,都这样写呢?是有其道理的。惧内作为一种扭曲的美德有时的似乎成了一种民间的审美立场。刘宜惧内,因为他“罗锅”而其妻美而慧;喜宜惧内,因为他的婚姻属老夫少妻型与受恩于岳家型(喜的医术功底打就于岳家)。这似乎可以说是尊崇女德的反映,也是饮水不忘挖井人吧;当然,这里面还蕴含着丰富的喜剧因素。与《宰》剧不同,此剧与了“第三者赛西施插足之艰。”这一剧情之可能,是基于大清国法的允许一夫多妻;这一剧情之必要,则是基于剧作很需要在更复杂丰富的人物纠葛与戏剧冲突中塑造人物。我们看到,此剧在这一点上达到了创作动机与艺术效果的高度的统一。如果说胡氏一向的“气管炎“还令人觉得有点儿过份,那么随着剧情的演进,斗争的需要,当她正气堂堂地表示接纳赛氏(尽管事后又有点反悔,不过这也是很符合人物正当正常的思想心理的),尤其是当她大义凛然地代夫受死这样的性格光芒显现的时候,这个人物身上终于表现出来的至高美德确实让我们为之动容,而其壮烈牺牲令我们一掬伤悼之泪!赛西施在许多方面实系喜来乐的有力烘托与最佳陪衬:他俩一个是神医,一个是烹饪高手(赛氏拿物的“铁狮子头”是喜来乐百食不厌的美食);一个妻无出而不敢纳妾,一个夫残(性无能)亡而长期孀居;一个年半百而其貌不扬,一个正当年而容貌如花。二人的彼此深相瞩意是很自然的。而胡氏的长时间坚持不允喜来乐纳赛氏为妾,也不是可简单地以“妒”、“悍”二字蔽之的——即便是在那个时代,责诸女性的深心,爱也是不甘让人分享的啊。面对胡氏的阻挠,喜来乐一筹莫展,无所作为,宁肯负赛而不肯负胡,以迄今仍被许多国人认可的那一种道德来评判,唯其如此,才符合人物性格与不损害人物形象。赛西施虽是勇于追求,且所求并不过奢(情愿作妾,唯一“奢求”的是能得八抬大轿抬去结亲),而终因难塑遂愿而不得不差点儿黯然他适——嫁给田魁。对于何种人物可为理想的丈夫,两位女性有着不谋而合的朴素而独具慧眼的价值判断:人实在,有德行且有一样真本领便是可心的好人儿,什么为官作宦、外表风度翩翩之类都不是她们所追求想往的。二叶扶一花,一共照二叶,喜、胡、赛感情纠葛有着丰富的思想内涵,绝非俗滥三角戏所所能同日而语。一曲“人间情多,真爱难说,心里能有几分把握。来来往往,你你我我,谁又知道最后结果。……一时欢笑,一时寂寞,一生相伴最难得。问不出为什么,止不住你和我,心甘情愿受折磨……”,既可为喜——胡写照,又可为喜——赛咏叹,真是余音绕梁,扣人心弦。
如何让人物活动的某种特定的历史背景里而能根须系之,既塑造了有历史意蕴的“这一个”又映照出那一特定的历史时空,使人不觉浮泛,不觉荒唐,《神医喜来乐》步踵《宰相刘罗锅》而更有所发明(因为在题材上它更少依傍)。在笔者眼里,这才是艺术,这才是值得为之鼓吹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