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怀念着西风,怀念着我们那段回不来的青春。南方梅雨时节来临时,我站在窗口看着雾茫茫的雨,眼睛也会像窗外的世界一样模糊……
1.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西风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小痞子。
因为生得一副好皮囊,所以,即使他学习品行劣迹斑斑,但仍拥有一批拥护者,上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下有“外貌协会”的姑娘们。
但我对这样的小痞子实在无好感。
我觉得喜欢西风的都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正是因为对西风的偏见,所以,我们偶尔以同学的身份碰面的时候,我定然是不会看他的。
但有一次除外,其实也怨不得我多管闲事,实在是西风太招摇了,大白天的,公然在学校的走廊里调戏人家女生,他翘着个爪子对着女生的脸又是碰又是摸。当时,我刚从操场上打完排球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打球的同伴。
平日里没看见他嚣张的德行就算了,现在我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迅速地从同伴的怀里抄过来一个排球,两手用力地一甩,排球就从我手中“嗖”地朝着西风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几个同伴吓傻了眼,缓过来神的时候,集体瞪着大眼珠子盯着排球,默契地倒数:
5——4——3——2——1——
终于,“砰”的一声。
排球弹在西风对面的女生的脑门上,女生闷哼一声,斗了个鸡眼,“咣当”倒地。
我心下一凛,哎呀!怎么打别人头上去了!
西风一个冷眼扫过来,吓得我身边的同伴就像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心伤了一把,都是群经不起共患难的狗友呀!我当时也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可是在我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西风早把我逼进了角落里。
我当时除了紧张,就是大脑空白,是完完全全的空白,因为西风靠我太近了,又或是他的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他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喷了,但我又不敢笑出来,我多想解释那个排球是想砸你脑门上的,但是我不敢,我怕我说完这句话,西风肯定会把我的头当皮球踹的。
女生被送到了医务室,经大夫确诊,没多大的事,我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可后来,女生醒来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的。此时,西风已经不在了,我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姑娘,我想砸的不是你,我是看西风对你耍流氓,为了帮你才误伤了你……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哭,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他耍我,我乐意!呜呜呜……
这下,我可全明白了。
敢情这位姑娘不是因为疼哭的,而是因为我破坏了她和西风的你侬我侬。顿时,我觉得自己确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后来,我拉着脸又把西风请回来。
为了不充当电灯泡,我在姑娘一阵阵暗示的眼神里,知趣地滚了。
2.我是来讨债来的
再次碰见西风就不是偶然了,他是专程来找我的。
当时,我正趴在校报栏上使劲地抠照片。那是凉一的一寸照,学校每次换校报的时候都会把年级的三好学生贴在校报栏上,以此鼓励那些学习不上进的同学,比如我。
但有一件事我还挺上进的,就是从上高中以来,我一直喜欢着凉一。
凉一并不是很好看,如果非要用一种植物来形容他,我觉得他就是我心里的薄荷男孩。穿着蓝色校服的他,留着板寸头的他,笑起来眼角微弯,很清凉。
至于抠这张照片,我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
为了把这张一寸照盗得顺利一点,我专门捡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拿着手电筒,从一排照片照过去,一下子就找到了凉一,说他不好看也不尽然,至少,在那些歪瓜裂枣里,他的气质和形象又独特起来。
可就在我快得逞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地转了身,用手电筒一照,西风那张贱兮兮的笑脸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拍拍胸口,顺了口气,气急败坏地说,怎么又是你呀,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西风不高兴了,嘟囔出声,靠!什么叫做阴魂不散啊!老子来要债的!
我当时还纳闷了,我什么时候欠他的钱了,但当他拿出一张医药费清单的时候,我才忽然惊觉自己没有给那位姑娘清账。
那个晚上,我和西风翻墙出去,我打算请他吃顿饭当还了人情。
翻墙是西风提议的,当时,他跳上再跳下的,翻得那叫一个潇洒带劲儿。可我站在墙上,哆哆嗦嗦地看着站在墙下的西风,眼泪差点都要飙出来了。
我说,西风啊……我会不会摔死啊?
西风说,要是跳个墙就摔死的话,老子现在还能站着和你说话吗?你快跳啊!
我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乎,吸气,呼气,反反复复,终于,还是……没敢跳。
西风急得直跺脚,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贴在了墙上,他说,来,你踩着我的肩膀下来,就算摔倒老子也给你当垫背的。
我将信将疑地把腿伸了下来,嘿!还真刚刚好够到他的肩膀,于是,我高兴地把另一条腿也迈了下来,当我站定在西风肩膀上的时候,西风整个人开始摇晃起来。
他大声吼,天啊,你多少斤啊,老子肩膀要断了!
我在他的摇摇晃晃中,还来不及安全着陆,就和他“咣当”一起摔倒在地,他果真给我当了垫背的。黑漆漆的夜色里,我看不清西风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呼吸清晰地扑面而来,混着晚风,吹拂在脸上,痒痒的。
我的脸立刻烧了起来,赶紧从他的身上爬起来,站定在一旁,西风坐起身,骂出声,小女孩子家的,就是不能成事!
我红着脸没出声。
我想,幸亏是夜晚啊,幸亏他看不到我的脸啊,幸亏我没狼性大发啊……
3. 我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本来以为那个晚上我和西风吃完烧烤,也就分道扬镳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隔天,校园广播里一大早上就在播报一则盗窃事件,说的正是校报栏里凉一的照片。我当时还在心里直犯嘀咕,多大的事啊,一张照片而已,还兴师动众地跑到校园广播里去了。
但西风这个狗崽子可抓住我的把柄了,他找上我,笑得眉毛都在飞舞,他说,李雪,看不出来,你竟然干这么猥琐的事,说!昨天晚上你趴在校报栏上就是行窃来着是吧? 我强硬地狡辩、否认。
他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晃动着爪子就要对我强行搜身。
我只好不打自招,我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帮我保密。
西风挺直了腰板,笑得不怀好意,他说,要我保密也行啊,但你得把老子伺候得吃好喝好,老子才能给你保密好。
我看着西风那副资本家的嘴脸,心里一颤,好个黄世仁啊!
但他捏着我的软肋,我只能让他为所欲为,我想等哪天这个风波过去了,我就一脚踹了西风,再也不跟他有任何来往!
但眼下,西风就是我的主子,他指使我干这干那,指使得不亦乐乎。
连着一个星期,我都受着他的压迫,他就跟个要饭的一样,吃饭的时候,准时候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看见我走过来,就朝我勾肩搭背,笑嘻嘻地问,今天,我们去哪吃啊?
我看着瘪瘪的口袋,肉疼地说,今天没得吃了。
是真的没得吃了。
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没了,我爸妈又是工薪阶层,我不忍心再向他们要,从昨晚开始,我就已经在饿肚子了,饿到难受的时候,我一遍遍地诅咒西风,都是他每天海吃海喝的,把我吃穷了!
但西风这个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他居然借了我两张毛爷爷。
我当时一下子把他的地主形象升华到救世主,但当他说出来下一句话,我又开始风中凌乱了,他说,爷给你按每天一毛的利息涨啊……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为了我已经饿得在萎缩的胃,我还是坚决收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菁菁来找我了,菁菁就是被我用排球砸了脑袋的姑娘,她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些不着边的话。
过了好半天,我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哭,原来是我最近和西风走得太近了,很多女生都私下揣测我们俩有一腿,所以,菁菁姑娘跑到我这里向我求证来了。
我当时伸出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要是和西风有半点私情,就遭天打五雷轰!
菁菁听我这么说,一张脸终于阴转晴,她拉着我的胳膊对我说,那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好朋友啦,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我怀疑她和我这么亲近,完全是为了靠近西风。
事实也证明了我的揣测,从她加入我和西风的行列,她整个人就是只亢奋的小家雀,一直围着西风叽叽喳喳叫唤不停,西风每每被搞得头疼欲裂的时候,我就笑得可开心了。
我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菁菁可替我出了口恶气了。
再后来,西风为了躲避菁菁,就不常来找我了,菁菁见不到西风,也不常来找我了。这下子,我的生活一下子又平静如初。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大声大声地笑。我觉得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我拿出凉一的照片痴痴地看。
阳光下,他的笑熠熠生辉。
4. 这世界真奇怪啊,居然还有这样对待病人的
没了西风,我终于又回到了我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
宿舍,教室,食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地方,我忽然有点怀念西风将我的钱包压榨得瘪瘪的日子,有人陪着吃饭有人陪着海侃,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
至少,我不孤单。
我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太可怕了,我站在教学楼下,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使劲地晃脑袋,试图把西风从我的脑袋里甩出去。
就在我晃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楼上急迫地传了过来,同学快躲开!危险!
我抬起脸向头顶上方看去,结果,一个不明物正在急剧地下降,等我终于确定那个不明物是个花盆时,我的脑袋已经被开了瓢,血从我的脑门流下来。我仰着脸,看着趴在窗口叫我快躲开的那位同学是凉一时,我就笑了。
笑完,我向后一个仰叉,“轰”地倒了下去。
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凉一正坐在床边给我削苹果,我顶着木乃伊似的大脑袋瞅着他傻笑,他抬头看看我,满眼的愧疚,然后将手中那个苹果递到我手心里让我吃。
于是,我就继续啃着苹果,继续瞅着他傻笑。
直到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凉一才拽着医生的白大褂声音低低地说,医生,你确定她没事吗?她已经瞅着我笑了一个小时了……
医生拿着照明灯对我的眼睛照了照,肯定道,没事,就是缝了几针,打完点滴,再拿点消炎药就可以走了。
医生走后,凉一终于舒了口气。
我看着凉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敢情他以为他把我砸傻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唉,我真希望他能把我砸个脑震荡啊,这样,我就可以赖着他一辈子了。
后来,西风和菁菁也来看我了,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们两个了,我还是挺惊喜的。
西风还人模人样地给我带了一堆好吃的,菁菁瞅了我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唉,这花盆幸亏是砸你脑门上,要是砸你脸蛋上,终身大事也成问题了。
我一直顾着看凉一,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缠着纱布的怪物,我问菁菁,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菁菁刚要开口,却被西风接了话茬,汝这副尊容何止是丑,简直令人想自戳眼球。
我一听他这么说就变得万分忧伤起来,我想,为什么偏偏在我最丑的时候,遇见凉一啊!
菁菁拍着我的肩膀说,哎哟,李雪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你现在没有那么难看的,就是脸部有点……有点水肿……
水肿?我摸摸脸,直想哭。
这哪里是安慰人啊!现在我的心碎得就跟个饺子馅似的,我看着坐在床头笑而不语的凉一,羞愤地躺了下去用被子使劲地蒙住头。
然后,我就在黑漆漆的被窝里,听见三个人的笑声混成一片。
我想,这世界真奇怪啊,居然还有这样对待病人的!
5.我再也不要理他们了,再也不要了
凉一每隔一段时间就带我去医院换纱布,来来去去的几趟,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变得熟络起来。
当然,我如何如何喜欢他,喜欢了多长时间我还是缄口不语的,我怕一开口,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菁菁同学眼尖,一眼便瞧出我对凉一有意思。她问我,李雪,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凉一?
我支吾了半天,还是给否决了。
菁菁看着我只是笑,笑够了,她豪气地一掌拍我后背上,说,哎,这事你就交给我,我保证把你俩凑一对儿。 我心想,拉倒吧,你要是有那能耐,早把自己和西风凑一对儿了!
唉,说到西风,我就不得不喷两句了,自从我头上缝了七针,这厮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围着我转,吃饭的时候,我夹块鱼肉他都得给我打掉,说是发物不能吃。我想不能吃就不能吃吧,于是我就自个儿买了张凉皮,又被他给没收了,说有辣也不能吃!
我一下子恼了,使劲掐他的脖子,吼,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要是饿死了,吃什么都晚了!西风翻着白眼,咳咳咳得差点命丧在我的手上。
好在现在拆线了,我终于可以摆脱西风的管制了。可惜的是,我和凉一也没有了经常见面的机会,以前还能借着伤,让人家陪我换个药什么的。
但是菁菁同学很够意思,某个晚上,又把我们俩凑一块儿去了。
确切地说,还有西风,我们四个人,大晚上吃夜宵去了。我们准备天一黑就翘课的,可是凉一不肯出来,他说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做,于是我们三个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就等下了晚自习,翻墙出来。
我对西风说,凉一是个好苗子,我们不能带坏了他啊!
西风白了我一眼,说,你这叫什么话,好像我和菁菁是坏学生似的,吃顿饭而已,怎么就带坏他了?你不能有人格歧视呀!
我沉默地闭上了嘴巴。
那条街上的烧烤很好吃,大夏天喝着啤酒,吃根羊肉串,抛开学习的烦恼,只觉得人生真的圆满了。凉一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他觉得很刺激,很快和我们打成一片,喝了很多酒,虽是啤酒,喝多了也招架不住,他迷离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似乎是醉了。
但比他早一步醉了的还有菁菁。
菁菁同学的兴奋和开心我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来,我劝她别喝了,她不听,端着一杯子酒就凑凉一面前去了,她笑嘻嘻地说,凉一啊……我告诉你啊,李雪喜欢你很久了……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完全没料到我对凉一的喜欢竟被菁菁当成“酒后失言”,这时,凉一好像也清醒了许多,他看着菁菁没有打断她。
菁菁哼哼了几声,继续说,凉一,还有一件事我告诉你哦……你的照片是李雪偷的,西风告诉我的,你知不知道她真的好好笑啊……大晚上的,拿着手电筒趴在校报栏上抠你的照片……她好傻啊,哈哈……好不好笑啊……
我站在一旁,听着那句“好不好笑啊”,脸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滚烫的灼热感。
我看着西风,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怎么不帮我保密好?
西风站在那里,喉咙里像是卡了千言万语,他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只有两个字止于他的唇齿,他叫我,李雪……
我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难过得后退两步,转身跑开了。
西风追了上来,但我真的是恨透他了,我恨他的自私虚伪,我恨他不顾及我的感受,我更恨他把我的秘密讲给菁菁听时说我很好笑。
我再也不要理他们了,再也不要了!
6.我听着她的哭声,感觉胸口像是刮过一阵穿堂而过的凛风
西风来找我,我拒见,菁菁来找我,我也避而不见。
我拼命地逃离着他们,只想逃离掉那个晚上我所受到的屈辱。
后来,凉一来找过我一回,他看起来很憔悴,眉宇间全是疲惫,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说,你不要再责怪菁菁了,她知道错了。
我笑了笑,心里凉凉的,我说,原来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好,我已经原谅她了,你可以走了。
凉一的眉心微微隆起,他看着我,像有苦难言,又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似的。
我想他可能是为了不能接受我,才会满眼愧疚吧。我拿出钱夹子,将他的照片取出来递给他,我说,我要是有能耐,就把你的心偷走了,可是我没有,所以我就偷走了你的照片,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了。
凉一看着手心里的照片许久,才说,你喜欢我很久了吧?难怪你在医院的时候就一直看着我笑,我还以为我把你的脑袋砸坏了,看来真正坏的是我,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他的眸子对上我的视线,笑了一下,他是在笑,眼睛却湿了。
我觉得心口难受极了。
我忽然很想咧着嘴巴痛快地哭一场,被拒绝的滋味真是难受啊。
晚上,我把西风约出来,我哭得跟个孙子似的,我说,西风,我哪里不好呀,为什么他就不喜欢我呢?
西风望着我,笑着说,是啊……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就不喜欢我呀……
我哭得太过忘我,丝毫没有好好地意会西风的那句话。
后来我哭够了,西风就带我去拍大头贴,我还沉浸在悲伤里缓不过来神,一组照片折腾下来,只有我和西风的那张合照我笑了,其他的都是哭丧着脸。
西风把那张合照剪下来,多洗了一张,一张放我钱夹子里,一张放他钱夹子里。
他说,李雪,以后咱不放那鸟人的照片了,你看看老子是不是比他帅多了,唉,真好看。
我被他说得快吐了,我想,此人可真够不要脸的,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活蹦乱跳了,我再也不会摆着一张忧伤到四十五度的脸看天空了,后来,菁菁来找过我,我早就不把那件事放心里了,我想她要是来和我道歉,我就接受了吧。
可是,不是。
她一开口,我整个人就天旋地转了。她说,李雪李雪,我怀孕了,怎么办啊?
她说完,眼泪都掉了下来。我脑子嗡嗡地响,我用仅存的理智问了句,谁的?
我这么一问,菁菁就一把抱住了我,哭得不能自已,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你和西风走后,我和凉一又喝了几杯,后来凉一却坚持要送我回家。烂醉如泥的我们到了我独自居住的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惚中我把他当成了西风……醒来后我发现我们竟躺在一张床上……我一直想要找机会和你说清楚,可你一直不见我……
过了许久,我才弯了唇,凄楚地笑了。
我终于明白凉一来找我的时候,为什么眼神满是愧疚和悲凉。他大概是觉得真的对不起我了,才会那样子的无助和无奈。
菁菁一直抱着我哭,我听着她的哭声,感觉胸口像是刮过一阵穿堂而过的凛风。
冷冷的,刺骨之疼。
7.那么,我就当你是喜欢过我的,好不好
我陪菁菁去医院流产。 西风也在,他坐在藤椅上一直没有说话。给菁菁流产的钱是西风出的,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也就西风的手头还阔绰点,菁菁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西风摸摸她的脑袋说,这事我也有责任,如果当初我留下就不会出事了。
菁菁抱着我的手臂又哭了。
在做手术之前,我陪菁菁去了趟厕所缓解她的紧张,可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会遇见做胎检的语文老师,我和菁菁两个人吓得转身就要走,却一下子被叫住了。
语文老师挺着个肚子,叫住菁菁,问,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层走廊里全是妇产科门诊,眼看着纸包不住火,菁菁一下子挡在我的前面,哭着说,老师老师,求你放过李雪吧,她是被别人骗了,才有了孩子……
语文老师愣了,我也愣了。
我看着菁菁,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我说,菁菁啊……然后,就失去了声音。
后来,那天的手术没做成,我被老师逮着交给了班主任。一路上,我的耳边塞满了难听的话语,小小年纪不学好啊,回校让领导处理你啊,还知道上医院流产,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我流泪,不停地流泪。呵呵,老师我知道很危险啊,可是我不知道,我会被别人当枪使啊……我想,这六月底的天,怎么会那么冷啊,冷得我直发抖。
办公室里,校领导站在我面前,苦口婆心地让我把那个男生的名字交代出来。
我愣在那里,我交代什么呀?
校领导看我沉默的样子,叹口气说,你还这么小,只要把那男生揪出来,我们会为你秉持公道的。
我哭,我真的不知道交代什么呀。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西风拉着菁菁正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菁菁脸上挂满泪痕,西风满脸怒气,西风看到了我放开菁菁,对我说,李雪,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说清楚!
不用了,我已经承认了。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西风看了我许久,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晃,他说,你承认什么你承认什么了啊!
我只是凄凉地笑,又凄凉地走了。
其实我不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无私,我只是想到了如果我把菁菁供出来,菁菁就会把凉一供出来,可是凉一是个考大学的好苗子啊,我不能眼看着高考在即,他被学校处理啊!
所以,我就背了这个黑锅被处理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凉一来看过我一次。
他站在阳光下,白净的皮肤上跳跃着暖光,他望着我,眼圈红红的,他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的脖子上一阵凉意,我知道他流泪了。
凉一,你是因为我为你做的一切流泪,还是因为我受到处分而流泪?可是请你不要哭,真的没关系。
我就当你是喜欢过我的,好不好?
8.谁念西风独自凉
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父母还指望我考个大学,回来找个好工作好好孝敬他们,眼下发生了这种事,他们对我彻底心寒了。
后来我一个人南下,去了广东打工。
过年的时候,我没回去,西风给我打电话,他说,这里下了好大的雪啊,白白的,像思念的颜色。过了一会,他把声音压低了,说,李雪,我想你了……
我在电话那头没忍住,哭了。西风说等他毕业了,他就来广东找我,我哽咽地答应他好。
可是高考过后很久,我都没有等来他。我想他当时是在说玩笑话吧,我若认真就该伤心了。
来广东的日子,我过得并不如意。我去饭店做服务员,总有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去某商场当推销员,却老被顾客投诉不会讲粤语;我蹲在路边摆摊子,却总是被城管追得满街跑。
我想,生活真苦啊。幸好,西风没来。
后来,我听说凉一被一所不错的大学录取了,我挺高兴的,至少他没辜负我的期待,再后来,我接到了菁菁打给我的电话。
她现在也出息了,找了一个很有钱的老公,听说是搞石油的,只是有点秃头啤酒肚。她说,李雪,等你有空就回来看看西风啊,他腿瘸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啪——手机掉在了地上,我张着嘴巴愣了好久。
后来,我才从菁菁的口中得知,西风去广东的时候,在火车站遭遇了团伙抢劫,为了护住身上的钱包,被一人拿着钢棍把左腿打瘸了。最后菁菁叹了口气说,上学那会儿西风可是视金钱如粪土啊,这会怎么想不开了……
我握着手机,没有回话,只是突然间,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钱包里是有一张照片的,那是我和西风唯一的合照,所以,菁菁永远不会懂,他护住的不是钱,而是钱夹子里的那个人。菁菁更不会懂,身外之物,也是拥有一个人的方式。
我没有回去看西风。
以前的他是高傲无敌风姿绰约的,他一定不希望我看见他拄着拐杖,背影潦倒的样子。我要给他留有最后的自尊,也要让他从此勿再挂念南方的我。
现在的我很好很好,只是回忆时常有点小打小闹。
我怀念着西风,怀念着我们那段回不去的青春,南方梅雨时节来临时,我站在窗口看着雾茫茫的雨,眼睛也会像窗外的世界一样模糊,模糊的还有我心口说不出的痛觉。
以前,西风对我说过思念的颜色,是白色,像雪一样的颜色。
我打着雨伞,走到附近的邮局,将一封信笺投进了绿色的邮箱里。信笺里,只有一张白白的纸,没有只言片语,可是我总觉得西风会懂,懂我把思念寄给了他。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只是,那时我一心想着别人,没有好好珍惜这种运气。
可是,我不遗憾。
因为,我拥有过的,足够我度过余生的时光了。
1.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西风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小痞子。
因为生得一副好皮囊,所以,即使他学习品行劣迹斑斑,但仍拥有一批拥护者,上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下有“外貌协会”的姑娘们。
但我对这样的小痞子实在无好感。
我觉得喜欢西风的都是一群目光短浅的家伙,正是因为对西风的偏见,所以,我们偶尔以同学的身份碰面的时候,我定然是不会看他的。
但有一次除外,其实也怨不得我多管闲事,实在是西风太招摇了,大白天的,公然在学校的走廊里调戏人家女生,他翘着个爪子对着女生的脸又是碰又是摸。当时,我刚从操场上打完排球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打球的同伴。
平日里没看见他嚣张的德行就算了,现在我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迅速地从同伴的怀里抄过来一个排球,两手用力地一甩,排球就从我手中“嗖”地朝着西风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几个同伴吓傻了眼,缓过来神的时候,集体瞪着大眼珠子盯着排球,默契地倒数:
5——4——3——2——1——
终于,“砰”的一声。
排球弹在西风对面的女生的脑门上,女生闷哼一声,斗了个鸡眼,“咣当”倒地。
我心下一凛,哎呀!怎么打别人头上去了!
西风一个冷眼扫过来,吓得我身边的同伴就像受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心伤了一把,都是群经不起共患难的狗友呀!我当时也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可是在我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西风早把我逼进了角落里。
我当时除了紧张,就是大脑空白,是完完全全的空白,因为西风靠我太近了,又或是他的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应付。
他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喷了,但我又不敢笑出来,我多想解释那个排球是想砸你脑门上的,但是我不敢,我怕我说完这句话,西风肯定会把我的头当皮球踹的。
女生被送到了医务室,经大夫确诊,没多大的事,我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可后来,女生醒来的时候,哭得梨花带雨的。此时,西风已经不在了,我站在一旁点头哈腰地道歉,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姑娘,我想砸的不是你,我是看西风对你耍流氓,为了帮你才误伤了你……
小姑娘抽抽搭搭地哭,谁让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他耍我,我乐意!呜呜呜……
这下,我可全明白了。
敢情这位姑娘不是因为疼哭的,而是因为我破坏了她和西风的你侬我侬。顿时,我觉得自己确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后来,我拉着脸又把西风请回来。
为了不充当电灯泡,我在姑娘一阵阵暗示的眼神里,知趣地滚了。
2.我是来讨债来的
再次碰见西风就不是偶然了,他是专程来找我的。
当时,我正趴在校报栏上使劲地抠照片。那是凉一的一寸照,学校每次换校报的时候都会把年级的三好学生贴在校报栏上,以此鼓励那些学习不上进的同学,比如我。
但有一件事我还挺上进的,就是从上高中以来,我一直喜欢着凉一。
凉一并不是很好看,如果非要用一种植物来形容他,我觉得他就是我心里的薄荷男孩。穿着蓝色校服的他,留着板寸头的他,笑起来眼角微弯,很清凉。
至于抠这张照片,我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个念想。
为了把这张一寸照盗得顺利一点,我专门捡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拿着手电筒,从一排照片照过去,一下子就找到了凉一,说他不好看也不尽然,至少,在那些歪瓜裂枣里,他的气质和形象又独特起来。
可就在我快得逞的时候,一只手突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吓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地转了身,用手电筒一照,西风那张贱兮兮的笑脸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拍拍胸口,顺了口气,气急败坏地说,怎么又是你呀,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西风不高兴了,嘟囔出声,靠!什么叫做阴魂不散啊!老子来要债的!
我当时还纳闷了,我什么时候欠他的钱了,但当他拿出一张医药费清单的时候,我才忽然惊觉自己没有给那位姑娘清账。
那个晚上,我和西风翻墙出去,我打算请他吃顿饭当还了人情。
翻墙是西风提议的,当时,他跳上再跳下的,翻得那叫一个潇洒带劲儿。可我站在墙上,哆哆嗦嗦地看着站在墙下的西风,眼泪差点都要飙出来了。
我说,西风啊……我会不会摔死啊?
西风说,要是跳个墙就摔死的话,老子现在还能站着和你说话吗?你快跳啊!
我想想,觉得也是,于是乎,吸气,呼气,反反复复,终于,还是……没敢跳。
西风急得直跺脚,过了一会儿,他整个人贴在了墙上,他说,来,你踩着我的肩膀下来,就算摔倒老子也给你当垫背的。
我将信将疑地把腿伸了下来,嘿!还真刚刚好够到他的肩膀,于是,我高兴地把另一条腿也迈了下来,当我站定在西风肩膀上的时候,西风整个人开始摇晃起来。
他大声吼,天啊,你多少斤啊,老子肩膀要断了!
我在他的摇摇晃晃中,还来不及安全着陆,就和他“咣当”一起摔倒在地,他果真给我当了垫背的。黑漆漆的夜色里,我看不清西风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呼吸清晰地扑面而来,混着晚风,吹拂在脸上,痒痒的。
我的脸立刻烧了起来,赶紧从他的身上爬起来,站定在一旁,西风坐起身,骂出声,小女孩子家的,就是不能成事!
我红着脸没出声。
我想,幸亏是夜晚啊,幸亏他看不到我的脸啊,幸亏我没狼性大发啊……
3. 我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
本来以为那个晚上我和西风吃完烧烤,也就分道扬镳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隔天,校园广播里一大早上就在播报一则盗窃事件,说的正是校报栏里凉一的照片。我当时还在心里直犯嘀咕,多大的事啊,一张照片而已,还兴师动众地跑到校园广播里去了。
但西风这个狗崽子可抓住我的把柄了,他找上我,笑得眉毛都在飞舞,他说,李雪,看不出来,你竟然干这么猥琐的事,说!昨天晚上你趴在校报栏上就是行窃来着是吧? 我强硬地狡辩、否认。
他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晃动着爪子就要对我强行搜身。
我只好不打自招,我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帮我保密。
西风挺直了腰板,笑得不怀好意,他说,要我保密也行啊,但你得把老子伺候得吃好喝好,老子才能给你保密好。
我看着西风那副资本家的嘴脸,心里一颤,好个黄世仁啊!
但他捏着我的软肋,我只能让他为所欲为,我想等哪天这个风波过去了,我就一脚踹了西风,再也不跟他有任何来往!
但眼下,西风就是我的主子,他指使我干这干那,指使得不亦乐乎。
连着一个星期,我都受着他的压迫,他就跟个要饭的一样,吃饭的时候,准时候在我们班的教室门口,看见我走过来,就朝我勾肩搭背,笑嘻嘻地问,今天,我们去哪吃啊?
我看着瘪瘪的口袋,肉疼地说,今天没得吃了。
是真的没得吃了。
这个月的生活费已经没了,我爸妈又是工薪阶层,我不忍心再向他们要,从昨晚开始,我就已经在饿肚子了,饿到难受的时候,我一遍遍地诅咒西风,都是他每天海吃海喝的,把我吃穷了!
但西风这个人还是很讲义气的,他居然借了我两张毛爷爷。
我当时一下子把他的地主形象升华到救世主,但当他说出来下一句话,我又开始风中凌乱了,他说,爷给你按每天一毛的利息涨啊……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为了我已经饿得在萎缩的胃,我还是坚决收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菁菁来找我了,菁菁就是被我用排球砸了脑袋的姑娘,她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说些不着边的话。
过了好半天,我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哭,原来是我最近和西风走得太近了,很多女生都私下揣测我们俩有一腿,所以,菁菁姑娘跑到我这里向我求证来了。
我当时伸出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我要是和西风有半点私情,就遭天打五雷轰!
菁菁听我这么说,一张脸终于阴转晴,她拉着我的胳膊对我说,那以后我们两个就是好朋友啦,以后不管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我怀疑她和我这么亲近,完全是为了靠近西风。
事实也证明了我的揣测,从她加入我和西风的行列,她整个人就是只亢奋的小家雀,一直围着西风叽叽喳喳叫唤不停,西风每每被搞得头疼欲裂的时候,我就笑得可开心了。
我想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菁菁可替我出了口恶气了。
再后来,西风为了躲避菁菁,就不常来找我了,菁菁见不到西风,也不常来找我了。这下子,我的生活一下子又平静如初。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大声大声地笑。我觉得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这么畅快过,我拿出凉一的照片痴痴地看。
阳光下,他的笑熠熠生辉。
4. 这世界真奇怪啊,居然还有这样对待病人的
没了西风,我终于又回到了我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
宿舍,教室,食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地方,我忽然有点怀念西风将我的钱包压榨得瘪瘪的日子,有人陪着吃饭有人陪着海侃,其实是件很美好的事。
至少,我不孤单。
我为这样的想法感到太可怕了,我站在教学楼下,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使劲地晃脑袋,试图把西风从我的脑袋里甩出去。
就在我晃得正起劲的时候,一个声音从楼上急迫地传了过来,同学快躲开!危险!
我抬起脸向头顶上方看去,结果,一个不明物正在急剧地下降,等我终于确定那个不明物是个花盆时,我的脑袋已经被开了瓢,血从我的脑门流下来。我仰着脸,看着趴在窗口叫我快躲开的那位同学是凉一时,我就笑了。
笑完,我向后一个仰叉,“轰”地倒了下去。
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凉一正坐在床边给我削苹果,我顶着木乃伊似的大脑袋瞅着他傻笑,他抬头看看我,满眼的愧疚,然后将手中那个苹果递到我手心里让我吃。
于是,我就继续啃着苹果,继续瞅着他傻笑。
直到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凉一才拽着医生的白大褂声音低低地说,医生,你确定她没事吗?她已经瞅着我笑了一个小时了……
医生拿着照明灯对我的眼睛照了照,肯定道,没事,就是缝了几针,打完点滴,再拿点消炎药就可以走了。
医生走后,凉一终于舒了口气。
我看着凉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敢情他以为他把我砸傻了,他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唉,我真希望他能把我砸个脑震荡啊,这样,我就可以赖着他一辈子了。
后来,西风和菁菁也来看我了,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们两个了,我还是挺惊喜的。
西风还人模人样地给我带了一堆好吃的,菁菁瞅了我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唉,这花盆幸亏是砸你脑门上,要是砸你脸蛋上,终身大事也成问题了。
我一直顾着看凉一,忘了自己现在是个缠着纱布的怪物,我问菁菁,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菁菁刚要开口,却被西风接了话茬,汝这副尊容何止是丑,简直令人想自戳眼球。
我一听他这么说就变得万分忧伤起来,我想,为什么偏偏在我最丑的时候,遇见凉一啊!
菁菁拍着我的肩膀说,哎哟,李雪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你现在没有那么难看的,就是脸部有点……有点水肿……
水肿?我摸摸脸,直想哭。
这哪里是安慰人啊!现在我的心碎得就跟个饺子馅似的,我看着坐在床头笑而不语的凉一,羞愤地躺了下去用被子使劲地蒙住头。
然后,我就在黑漆漆的被窝里,听见三个人的笑声混成一片。
我想,这世界真奇怪啊,居然还有这样对待病人的!
5.我再也不要理他们了,再也不要了
凉一每隔一段时间就带我去医院换纱布,来来去去的几趟,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变得熟络起来。
当然,我如何如何喜欢他,喜欢了多长时间我还是缄口不语的,我怕一开口,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是菁菁同学眼尖,一眼便瞧出我对凉一有意思。她问我,李雪,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凉一?
我支吾了半天,还是给否决了。
菁菁看着我只是笑,笑够了,她豪气地一掌拍我后背上,说,哎,这事你就交给我,我保证把你俩凑一对儿。 我心想,拉倒吧,你要是有那能耐,早把自己和西风凑一对儿了!
唉,说到西风,我就不得不喷两句了,自从我头上缝了七针,这厮就像个老妈子一样围着我转,吃饭的时候,我夹块鱼肉他都得给我打掉,说是发物不能吃。我想不能吃就不能吃吧,于是我就自个儿买了张凉皮,又被他给没收了,说有辣也不能吃!
我一下子恼了,使劲掐他的脖子,吼,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要是饿死了,吃什么都晚了!西风翻着白眼,咳咳咳得差点命丧在我的手上。
好在现在拆线了,我终于可以摆脱西风的管制了。可惜的是,我和凉一也没有了经常见面的机会,以前还能借着伤,让人家陪我换个药什么的。
但是菁菁同学很够意思,某个晚上,又把我们俩凑一块儿去了。
确切地说,还有西风,我们四个人,大晚上吃夜宵去了。我们准备天一黑就翘课的,可是凉一不肯出来,他说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做,于是我们三个为了配合他的时间就等下了晚自习,翻墙出来。
我对西风说,凉一是个好苗子,我们不能带坏了他啊!
西风白了我一眼,说,你这叫什么话,好像我和菁菁是坏学生似的,吃顿饭而已,怎么就带坏他了?你不能有人格歧视呀!
我沉默地闭上了嘴巴。
那条街上的烧烤很好吃,大夏天喝着啤酒,吃根羊肉串,抛开学习的烦恼,只觉得人生真的圆满了。凉一大概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他觉得很刺激,很快和我们打成一片,喝了很多酒,虽是啤酒,喝多了也招架不住,他迷离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似乎是醉了。
但比他早一步醉了的还有菁菁。
菁菁同学的兴奋和开心我完全不知道从哪里来,我劝她别喝了,她不听,端着一杯子酒就凑凉一面前去了,她笑嘻嘻地说,凉一啊……我告诉你啊,李雪喜欢你很久了……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完全没料到我对凉一的喜欢竟被菁菁当成“酒后失言”,这时,凉一好像也清醒了许多,他看着菁菁没有打断她。
菁菁哼哼了几声,继续说,凉一,还有一件事我告诉你哦……你的照片是李雪偷的,西风告诉我的,你知不知道她真的好好笑啊……大晚上的,拿着手电筒趴在校报栏上抠你的照片……她好傻啊,哈哈……好不好笑啊……
我站在一旁,听着那句“好不好笑啊”,脸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滚烫的灼热感。
我看着西风,眼泪就掉了下来,我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怎么不帮我保密好?
西风站在那里,喉咙里像是卡了千言万语,他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只有两个字止于他的唇齿,他叫我,李雪……
我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难过得后退两步,转身跑开了。
西风追了上来,但我真的是恨透他了,我恨他的自私虚伪,我恨他不顾及我的感受,我更恨他把我的秘密讲给菁菁听时说我很好笑。
我再也不要理他们了,再也不要了!
6.我听着她的哭声,感觉胸口像是刮过一阵穿堂而过的凛风
西风来找我,我拒见,菁菁来找我,我也避而不见。
我拼命地逃离着他们,只想逃离掉那个晚上我所受到的屈辱。
后来,凉一来找过我一回,他看起来很憔悴,眉宇间全是疲惫,他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他说,你不要再责怪菁菁了,她知道错了。
我笑了笑,心里凉凉的,我说,原来你也是来当“说客”的,好,我已经原谅她了,你可以走了。
凉一的眉心微微隆起,他看着我,像有苦难言,又像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似的。
我想他可能是为了不能接受我,才会满眼愧疚吧。我拿出钱夹子,将他的照片取出来递给他,我说,我要是有能耐,就把你的心偷走了,可是我没有,所以我就偷走了你的照片,现在我把它还给你了。
凉一看着手心里的照片许久,才说,你喜欢我很久了吧?难怪你在医院的时候就一直看着我笑,我还以为我把你的脑袋砸坏了,看来真正坏的是我,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发现……
他的眸子对上我的视线,笑了一下,他是在笑,眼睛却湿了。
我觉得心口难受极了。
我忽然很想咧着嘴巴痛快地哭一场,被拒绝的滋味真是难受啊。
晚上,我把西风约出来,我哭得跟个孙子似的,我说,西风,我哪里不好呀,为什么他就不喜欢我呢?
西风望着我,笑着说,是啊……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就不喜欢我呀……
我哭得太过忘我,丝毫没有好好地意会西风的那句话。
后来我哭够了,西风就带我去拍大头贴,我还沉浸在悲伤里缓不过来神,一组照片折腾下来,只有我和西风的那张合照我笑了,其他的都是哭丧着脸。
西风把那张合照剪下来,多洗了一张,一张放我钱夹子里,一张放他钱夹子里。
他说,李雪,以后咱不放那鸟人的照片了,你看看老子是不是比他帅多了,唉,真好看。
我被他说得快吐了,我想,此人可真够不要脸的,虽然他说的是……实话。
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开始活蹦乱跳了,我再也不会摆着一张忧伤到四十五度的脸看天空了,后来,菁菁来找过我,我早就不把那件事放心里了,我想她要是来和我道歉,我就接受了吧。
可是,不是。
她一开口,我整个人就天旋地转了。她说,李雪李雪,我怀孕了,怎么办啊?
她说完,眼泪都掉了下来。我脑子嗡嗡地响,我用仅存的理智问了句,谁的?
我这么一问,菁菁就一把抱住了我,哭得不能自已,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天你和西风走后,我和凉一又喝了几杯,后来凉一却坚持要送我回家。烂醉如泥的我们到了我独自居住的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恍惚中我把他当成了西风……醒来后我发现我们竟躺在一张床上……我一直想要找机会和你说清楚,可你一直不见我……
过了许久,我才弯了唇,凄楚地笑了。
我终于明白凉一来找我的时候,为什么眼神满是愧疚和悲凉。他大概是觉得真的对不起我了,才会那样子的无助和无奈。
菁菁一直抱着我哭,我听着她的哭声,感觉胸口像是刮过一阵穿堂而过的凛风。
冷冷的,刺骨之疼。
7.那么,我就当你是喜欢过我的,好不好
我陪菁菁去医院流产。 西风也在,他坐在藤椅上一直没有说话。给菁菁流产的钱是西风出的,我们这些当学生的,也就西风的手头还阔绰点,菁菁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西风摸摸她的脑袋说,这事我也有责任,如果当初我留下就不会出事了。
菁菁抱着我的手臂又哭了。
在做手术之前,我陪菁菁去了趟厕所缓解她的紧张,可是我们万万没想到会遇见做胎检的语文老师,我和菁菁两个人吓得转身就要走,却一下子被叫住了。
语文老师挺着个肚子,叫住菁菁,问,你们两个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层走廊里全是妇产科门诊,眼看着纸包不住火,菁菁一下子挡在我的前面,哭着说,老师老师,求你放过李雪吧,她是被别人骗了,才有了孩子……
语文老师愣了,我也愣了。
我看着菁菁,眼泪“唰”地掉了下来,我说,菁菁啊……然后,就失去了声音。
后来,那天的手术没做成,我被老师逮着交给了班主任。一路上,我的耳边塞满了难听的话语,小小年纪不学好啊,回校让领导处理你啊,还知道上医院流产,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我流泪,不停地流泪。呵呵,老师我知道很危险啊,可是我不知道,我会被别人当枪使啊……我想,这六月底的天,怎么会那么冷啊,冷得我直发抖。
办公室里,校领导站在我面前,苦口婆心地让我把那个男生的名字交代出来。
我愣在那里,我交代什么呀?
校领导看我沉默的样子,叹口气说,你还这么小,只要把那男生揪出来,我们会为你秉持公道的。
我哭,我真的不知道交代什么呀。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西风拉着菁菁正朝我这个方向走来,菁菁脸上挂满泪痕,西风满脸怒气,西风看到了我放开菁菁,对我说,李雪,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说清楚!
不用了,我已经承认了。我无所谓地笑了笑。
西风看了我许久,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晃,他说,你承认什么你承认什么了啊!
我只是凄凉地笑,又凄凉地走了。
其实我不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无私,我只是想到了如果我把菁菁供出来,菁菁就会把凉一供出来,可是凉一是个考大学的好苗子啊,我不能眼看着高考在即,他被学校处理啊!
所以,我就背了这个黑锅被处理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凉一来看过我一次。
他站在阳光下,白净的皮肤上跳跃着暖光,他望着我,眼圈红红的,他走过来,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的脖子上一阵凉意,我知道他流泪了。
凉一,你是因为我为你做的一切流泪,还是因为我受到处分而流泪?可是请你不要哭,真的没关系。
我就当你是喜欢过我的,好不好?
8.谁念西风独自凉
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父母还指望我考个大学,回来找个好工作好好孝敬他们,眼下发生了这种事,他们对我彻底心寒了。
后来我一个人南下,去了广东打工。
过年的时候,我没回去,西风给我打电话,他说,这里下了好大的雪啊,白白的,像思念的颜色。过了一会,他把声音压低了,说,李雪,我想你了……
我在电话那头没忍住,哭了。西风说等他毕业了,他就来广东找我,我哽咽地答应他好。
可是高考过后很久,我都没有等来他。我想他当时是在说玩笑话吧,我若认真就该伤心了。
来广东的日子,我过得并不如意。我去饭店做服务员,总有人对我动手动脚;我去某商场当推销员,却老被顾客投诉不会讲粤语;我蹲在路边摆摊子,却总是被城管追得满街跑。
我想,生活真苦啊。幸好,西风没来。
后来,我听说凉一被一所不错的大学录取了,我挺高兴的,至少他没辜负我的期待,再后来,我接到了菁菁打给我的电话。
她现在也出息了,找了一个很有钱的老公,听说是搞石油的,只是有点秃头啤酒肚。她说,李雪,等你有空就回来看看西风啊,他腿瘸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啪——手机掉在了地上,我张着嘴巴愣了好久。
后来,我才从菁菁的口中得知,西风去广东的时候,在火车站遭遇了团伙抢劫,为了护住身上的钱包,被一人拿着钢棍把左腿打瘸了。最后菁菁叹了口气说,上学那会儿西风可是视金钱如粪土啊,这会怎么想不开了……
我握着手机,没有回话,只是突然间,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钱包里是有一张照片的,那是我和西风唯一的合照,所以,菁菁永远不会懂,他护住的不是钱,而是钱夹子里的那个人。菁菁更不会懂,身外之物,也是拥有一个人的方式。
我没有回去看西风。
以前的他是高傲无敌风姿绰约的,他一定不希望我看见他拄着拐杖,背影潦倒的样子。我要给他留有最后的自尊,也要让他从此勿再挂念南方的我。
现在的我很好很好,只是回忆时常有点小打小闹。
我怀念着西风,怀念着我们那段回不去的青春,南方梅雨时节来临时,我站在窗口看着雾茫茫的雨,眼睛也会像窗外的世界一样模糊,模糊的还有我心口说不出的痛觉。
以前,西风对我说过思念的颜色,是白色,像雪一样的颜色。
我打着雨伞,走到附近的邮局,将一封信笺投进了绿色的邮箱里。信笺里,只有一张白白的纸,没有只言片语,可是我总觉得西风会懂,懂我把思念寄给了他。
我知道被疼是一种运气,只是,那时我一心想着别人,没有好好珍惜这种运气。
可是,我不遗憾。
因为,我拥有过的,足够我度过余生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