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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欧洲女王”之称的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再次感受到欧盟一体化中分裂的评价体系。
2015年6月,当默克尔冒着欧元区分裂的巨大风险,一口咬定对希腊严格的财政要求时,她被接受援助的国家丑化成“蓄意制造慢性谋杀的暴君”,但她彼时的举动,却在德国内部得到了一致支持,认为那是对纳税人财富负责的举措。
不过,民意就像巴伐利亚的天气一样多变。在短短3个月后,随着大量叙利亚难民涌入欧盟边界,默克尔开放接纳的态度迅速为其在欧洲范围内赢得了人道主义的光环,被难民潮困扰的邻国纷纷赞扬默克尔负责任的态度,可德国人这次却不乐意了,他们愿意乐于助人,但同样担心宁谧的生活被打破,开始向政府施压。
物理学博士出身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很清楚适度的重要性,面对选民的诉求,她旋即从善如流,在开放边境不久后就重新收紧政策。这样的转变一方面顺应了国内的民意,另一方面她已经在欧洲赚足了口碑,而默克尔本人则满足了各方的要求,暂时成为“完美女王”的代表。然而,就此断定德国政府在难民问题上完美收官还言之过早,因为即使到现在,柏林仍处于深度的困惑之中。
看似典型“德国式”井井有条的难民安置也掩盖不了一系列现实的矛盾,而只有在解决了几个深层问题之后,那些从战乱地区逃来的难民,或者说新移民,才能真正成为“新德国人”。
矛盾一:人道主义与安全考量
从历史记录看,德国并非移民的乐园,仅在过去短短的80多年里,就先有臭名昭著的排犹“水晶之夜”,后有两德合并后 “穷亲戚”被歧视的记录,但是,这些黑历史挡不住难民们涌向德国边境的步伐。
这些来到德国的难民中,多数人是为了获得一个安全的生存环境。假如只是基于难民的这种基本诉求,德国政府的决定也会相对简单:给这些逃难者基于人道主义的庇护。但柏林在展示保护弱小的光辉天性时,也会暗自捏一把汗,希望此举不会引狼入室。
伦敦地铁爆炸案、马德里爆炸案,以及法国《查理周刊》编辑部遇袭等3次恐怖袭击,让整个欧洲对家门口的恐怖袭击不寒而栗。欧洲人都知道,申根区形同虚设的边界并不足以阻挡恐怖主义的渗入,御敌于国门之外是最好的选择。
一旦恐怖分子混入申根区,那么欧洲的腹地就是一马平川。人们发现,在土耳其,只要花上2000美元,就能搞到全套足以骗过海关的身份材料。这意味着,恐怖分子很容易能借着难民潮抵达欧盟内部,这种城门空开的局势让不少欧洲人担忧。
对于难民来说,登陆欧洲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能否挪到心仪的德国、法国或者英国,那就需要更多的机缘了,至少在2015年9月初前后的两周多时间里,不少心系德国的难民成功抵达了目的地。
后来者就没那么幸运了。奥地利已暂停执行接纳移民进入的欧盟规则;匈牙利国会通过的立法规定:那些破坏与塞尔维亚之间边境围栏的人最多会判三年有期徒刑,而那些到达非正规通行处的人,则将被驱逐出境。
在经历了短暂的“逃荒式人道主义”的“来者不拒”后,出于安全考虑,德国也开始重新树立国界——这是申根区开启后极少见到的情况。
德国铁路公司旗下德国、奥地利和匈牙利之间的火车已经停运。在前往德国的最后一个大型车站奥地利萨尔茨堡,9月中旬车站的告示牌上张贴着一个简单的告示:“由于德国发生难民危机,德国当局下令停止铁路服务”。
德国内政部长托马斯.德梅齐埃称,德国限制进入该国的人数是“极有必要的”,因为德国最近一直承受着接纳新来者的压力,而现在需要的是“恢复有序的入境流程”。
与奥地利和匈牙利的边界,或者马耳他与希腊的边界等“重灾区”相比,德国边界面临的考验并不算大。重要的问题在于,柏林人开放边界的理念已经让位于难民潮带来的安全顾虑了。
受到德国的影响,之后斯洛文尼亚对移民实行了更严格的边境检查,荷兰也宣布,警察将在边境执行抽查。
在普遍蔓延的安全恐惧症下,柏林的人道主义光辉开始黯淡。
矛盾二:福利陷阱与新劳动力
有人敏锐地发现,有难民竟然使用苹果手机拍照,这打破了人们固有的“难民等于穷人”的刻板印象。
其实,能抵达德国边界的难民,在叙利亚都算不上穷人,因为为了登上欧洲大陆,他们必须向走私集团支付一笔高昂的“船票”。换句话说,即使是偷渡,也只有富人才能负担得起。在这个群体中,使用新潮的苹果手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对于绝大部分难民来说,他们虽然付得起人蛇集团的单程票,也用得起高档设备,但毕竟与叙利亚比起来,德国更是居不易,他们的积蓄难免会坐吃山空,因而,他们很快会面临一个选择:尽快融入当地社会,找到一份新的工作从而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或者是花光钱后,凭借社会福利接着过日子。
难民进入德国并非都会成为令人痛恨的“福利蛀虫”,他们也会为德国经济作出贡献。德国曾表示,预期在2015年底前接收80万移民,这是2014年德国所接受难民数的4倍。而在以后的数年,德国还将每年接纳50万名左右的难民。
柏林方面说,目前政府能够应付新来的移民,甚至还欢迎移民进入德国日渐老龄化的劳动力队伍。 德国的劳动力市场确实已经面临技术人才短缺的窘境。据德国贝塔斯曼基金会统计,德国每年至少需要输入35万人,才能维持稳定的劳动力。德国是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国家之一,育龄妇女人均生育1.4个孩子,而且,即使出生率迅速提高,人口反弹所需的有潜在生育能力的父母数量太少,无法改变目前的状况,这使得德国仍是全世界每位居民拥有儿童人数最少的国家。
在这个节骨眼上,大量年富力强的难民,正好成为可用的劳工。到达德国境内的难民从申请“政治庇护”到拿到合法居住权,需要近半年时间。他们在临时住所可以最长居住3个月时间,之后被分配到德国各个区域。他们可以得到免费住房,食物以及每月数百欧元的现金补贴。
难民的身份一旦被承认,德国政府将发放一张为期3年的居住许可。德国政府之前的规定是:拿到居住许可的难民,需要在居住地满4年之后,才拥有不受限制进入劳工市场的权利。而面对“难民潮”——或者说是“劳工潮”,德国政府决定简化手续,规定在德居留15个月的难民就可以获得职业培训。
德国工业联合会称,已经准备好要给合法的难民提供快速学习和就业的机会,让他们快速融入就业市场。一些企业已经开始行动,例如,在南德就有当地商会开始聘用“跨文化咨询师”,以应对难民就业问题。
2015年7月,德国政府已经松动了用工条例,让更多的难民有可能获得在德国公司实习的机会。德国劳工部长在一份公报中说,“联邦政府希望为年轻人(拥有在德国临时居留权)融入教育系统和就业市场提供最有力的帮助。”
此外,德国劳动机关还将开设便捷通道,为有资格的难民获得在德居留许可证服务,帮助难民绕开有关避难者的法律程序来获得“蓝卡”。“蓝卡”是给非欧盟的专业人士获得工作而设立的,也同样适用高劳动资质的难民。
德国对给有能力的劳动者特别优待,同时对那些不想工作,只打算享受福利的难民选择关紧大门。
然而,柏林也在试图降低德国的“吸引力”,比如,在最初的接待中心,以实物福利取代发放给避难者的现金福利。默克尔宣布,将削减提供给那些可能被驱逐出境的人的社会福利,包括食物、衣服、住宿等。
矛盾三:国际义务与民众情绪
德国于2015年9月中旬暂时对边境进行管制,切断了来自奥地利的铁路运输,并对入境汽车进行抽查。
柏林的这一举动,被看作是向其他欧盟成员国传达的一个强烈信号,即德国肩负着几十年来欧洲最大的人道主义危机的重担,却没有得到其他国家更多的帮助与合作,对此德国已经感到厌倦。然而,其他国家悟出的却是另外的信息:连欧盟事实上的领头羊面对难民潮都开始不堪重负,那么其他国家似乎就更有理由体面地结束这一国际义务了。
德国人主张欧洲在应对此事的时候,必须坚持公正和人权原则。默克尔告诫欧盟的27个其他成员国,要更公平地分摊负担。
可当柏林的迟疑到了布鲁塞尔,则演化成一场政治争吵,有几个成员国拒绝按强制配额接收难民,强调既然是国际义务,那么一切都该按照自愿的原则。比如,地处难民潮“前线”的匈牙利就指责德国,说德国在移民危机中制造新的问题,并且鼓励移民涌入。在匈牙利人看来,德国一度放宽了对叙利亚难民的限制,意味着会吸引更多的难民进入匈牙利,对此匈牙利人已经不堪重负。
难民潮是一场人道主义灾难的产物,也是灾难的继续,从希腊的海岸警卫队到匈牙利的公路警察,都发现过横死的难民遗体。而在海滩上那张令人心碎的小男孩照片,更直接地触及了不少人最敏感的神经。于是,当最早的几批难民乘坐火车抵达德国时,能看到当地民众给难民送来糖果、衣服和蜡笔。很多德国市民认为,这些难民饱受战乱摧残,又长途跋涉才到了德国,理应受到礼遇和“欢迎”。
但柏林人的这种热情会持续多久?随着到达德国的难民人数不断增加,德国的人道主义网络在重压之下摇摇欲坠,帐篷、床位等物资迅速成为短缺品。
由于住宿缺口巨大,德国政府已着手开建新房子。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月里,德国北部城市汉堡有5700人申请避难,在西南的巴登-符腾堡州避难人数有7000多。当地官员感叹说,为了安置难民,他必须每天建一幢公寓大楼。而现在大量涌入的难民只能住在帐篷营地或是当地体育馆。
难民潮与当地居民的切实生活接触后,多变的民众情绪可能会再次转向。德国内政部长托马斯.德.迈齐埃建议欧盟设置总量限制,超出上限的难民将被遣返原籍所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