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国传统文化联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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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本人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学习期间的一篇读书笔记,从教育工作者的角度联想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学习和教育。
  九六年至今,我不做学生已经十几年,教学生亦有十几年。十几年前自己读书,老师的教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已经没留下多少。十几年间,教学的同时,也是我自学的过程,常常是现炒现卖。每当面对学生求知若渴的眼睛,恨不得将自己肚子里全部所学全掏出来灌给他们,希望他们个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这十年来,我常常检视自己这“蓝”是否够纯,是否够浓,可检视的结果却是次次汗颜。
  回想这十几年里,自己何曾真正静心翻阅过文化典籍?那些被我们的应试教育排斥在外靠边站的优秀文化典籍?看时廖廖。站在讲台上,抽丝剥茧,旁征博引,居然时时感到心力交瘁,抽剥不动,也征引不动。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在这几年被学生们盘剥的差不多了。终于,今年狠下心来,抛开一切俗务,跑到中国艺术研究的最高学府——中国艺术研究院,跑到了首都北京去取真经。果然,十年的不做学生,再次专心读书时,心情与效果大不一样。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学习已经近两个月,这短短的两个月的时间里,我所受到的心灵和情感上的震憾和冲击是用什么词来形容都毫不过分的。我多年来一直想寻找的文化情结在这里得到了答案。早该如此,理该如此。
  在研究院的两个月里,白天上课,别的同学用录音设备录老师的讲课,我则是一双耳朵一支笔,疯狂地记!句句入耳,字字珠矶啊!我不肯听漏一句话,不肯记漏一个字。直觉自己是块干渴已久的海绵,任多少知识多少东西都填塞不满。晚上则静心阅读老师开出的必读书目里的书籍,并认真地做读书笔记,将一个个冲击我的观念和知识一一在第一时间里记录下来。
  前两天,我翻检以往的笔记,满篇满纸,我所看到的都是“传统文化”、“文化传统”、“东方主义”等字句!那么,这就是我这两个月来的最大收获了。忍不住将它总结一下,作为我此段学习的一个检阅。
  这两个月里虽然上了很多门课程,内容繁多,但印象最深的是老师们对中国文化的浓厚情感和渊博的学识,他们的民族责任感和文化自尊心震憾了我,尤其是有几个人,有几堂课。
  第一个人是刘荫柏老师。周伯通似的老顽童似的人物,却对中国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对易经、道经、佛经和中国史学问精深,讲时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串讲时经常穿插些各国著名人物的奇闻逸事、旁闻野史。我最佩服的是他对众多历史人物背后的出生、家世、谱系、渊源的了解和熟悉,常常是脱口而出,杂而不乱。易经八卦,如此玄妙而晦涩艰深的哲学和卜筮经典,被他一图一表,说的妙趣横生,深入浅出而回味无穷。犹记得他讲到魏晋玄学时,称自己最佩服何晏、王弼、嵇康等人的风度和学识,并戏称自己最喜欢孙悟空,自号“六面摇头居士”——“不拘礼法自为天,非佛非仙非圣贤……”。多么率真可爱的人呀!
  第二个印象深刻的老师是刘梦溪,他毫不客气的指出我们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青中年很危险,因为我们居于一个中西文化都断代的时代。是啊,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一方面仅提取了西方的唯物知识和技术,另一方面将数千年来的大部分的传统文化和文化传统丢到了故纸堆里,受时代的影响,我们是文化缺失的一代。现在我们已经成为社会的中坚的力量,可是上不能承传统,下不能济后世,无信仰、无归属感,这是很可怕的。我们试过用追求物质生活的方式来代替精神的虚空,效果不好。即使舶来的摇滚、崩克或者是美国大片、麻将、扑克牌也只能让人更沉沦,纵欲、狂欢、旅游、疯狂购物、声色犬马的生活看似富足、热闹,但我们的民族自尊心哪里去了呢?我们的民族责任感哪里去了?我们的民族凝聚力哪里去了?过去士族和文人的近乎宗教般的信仰和文化态度哪里去了?我们六、七十年出生的人,如今在外为企业、单位的顶梁柱、为人师,为人友,在内已为人父、为人母,我们承担的是承上启下的历史重任,而我们所知有限的历史常识已随着高考卷纸驾鹤西游,我们用什么来教育我们的下一代呢?我们这一代人,不少人精通物理、化学、天文、地理,可没几个人通史博古。对《三字经》只知“人之初”,对《诗经》除了“关关雎鸠”其他的也所知廖廖。如今四十岁左右的老师,除了教语文的,有几个人能理得清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脉络?不能再联想下去了,想来心惊啊!百年前的幼童尚知摇头晃脑背颂“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这几个字里,有着多么精深的哲理啊!
  第三个给我深刻印象的老师是教授《艺术美学》的傅谨老师。他有着非常有魅力的授课方式,有着非常独特的文化和艺术视角。在第一堂课上,他的一句话语惊四座:“我们在讨论时,必须就一个问题的概念达成共识,才能展开讨论,否则就是鸡同鸭讲。我不知道艺术是什么……”
  他的最后一堂课的最后一句话也同样对我深有启发:“我的这几次课是我傅谨自己的对于艺术美学的理解,我不能保证其所有观点的正确性,甚至我讲课时的部分引文,也不见得全部记忆正确,也仅是我自己的理解。希望大家一定要读原著,并且有自己的看法。”
  傅老师的课程对我影响最大的应数他对赛义德“东方主义”的讲解。
  “赛义德,巴基斯坦裔美国人。他的东方主义论,是关于整个东方学和文化殖民的研究。狭义东方指近东和中东(埃及、波斯),东方学是西方人的关于他们理解中的东方的学问,赛义德是在美国的东方学学者。以谱系的方式研究东方学的意义。他认为西方人的东方学是建立在西方人自己的想象和误解上的,导致了西方的殖民主义的冲动。很可悲!为什么?我们有汉学。汉学不是中国学。汉学是西方人关于中国人的学问,他们的研究方法和问题意识不是来自于东方人本身。美国的汉学和中国学是两批人在做。
  张艺谋迎合西方人对东方人的兴趣,不自觉地用想象中的西方人的眼睛来看中国,他与李安是完全不同的。
  东方主义的致命处在于我们屈从在西方的文化殖民主义之下。后文化殖民主义与军事殖民主义、经济殖民主义的差别是某些时候是会有有意识的反抗,而有时没有,也不会有。经济殖民主义是双方获利,而文化殖民主义却是我们主动要求的!买盗版都要要求的!是我们最优秀的最有影响力的学者和文化产业人主动要求的!这就是赛义德要告诉我们的,这是值得忧虑的现象。揭示了文化帝国主义对世界的影响。”
  清末的国门被洋枪洋炮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慑于西方武力的威力,我们从夜郎自大的闭关自守转了180°的大弯,奉西学为第一,将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斥为末学。很过分的是我最近甚至听说有个什么大学教授居然要废弃中医,真是谬论!因噎废食之举。中医解决不了的急性感染,西医可用抗生素灭之,可是靠抗生素和手术刀的缝缝补补、挖来割去,似乎也不能根除病根、强身健体,一本一末,中西医各有长短,互为补充最好,只有井底之蛙才会认为自己天下第一!
  傅谨老师说到的一段话让我思考了很久:“每个民族的自身的文化都是本民族的独特记忆,世界的未来是未知的,我们不可能知道哪种文明才是对未来有用的,一千年前中国有人 口几百万的大城市,欧洲只有四万人口的城邦,一千年后的世界是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某段时间某个文明的暂时领先不应成为榜样。每一个文明圈都有可能告诉未来如何解决冲突,成为新的文化价值观的多样性,它的根源就是荣格的原型批评论。
  交通和通讯的发达,世界有多得多的可能变成一个样式,文化多样性,我们更需要一种健康的文明观,衡量文明的优劣是很无聊的事情,衡量不同民族的艺术优劣也是很无聊的事情。
  我们会以更科学、更认真、严肃的态度来对待不同的文明和艺术,基于民族本体的研究给人提出了一个新的准则,不能站在西方文明的角度上歧视非西方文明!”
  我每想到这段话,心里就感到欣慰,有种想告诉每个崇洋媚外的人的冲动:“好好听听这个!”
  是啊,任何传统和文明模式在其特定的背景和语境下都有它优秀的、独到的一面,都有着不可替代性。文明无优劣之分!任何一种文明从长远看来,放在宇宙的大背影下,都不是完全正确完全万能的。西方的某些科学技术在现在看来似乎走在了东方文明的前面,但它们对自然对世界的破坏性也是众目所睹的,相反老子的“道法自然”和“无为而治”的顺应自然规律的天道观和人道观反而是更自然更科学的,也是符合人类长远利益的哲学观点和世界观、自然观。任何事物都有双面性,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在对比的情况下,各取所长、各避其短,各自坚守自己本民族文明和传统文化中符合自身特质的东西,并将之保留、传承下去,代代相传。当然,坚守不是照搬,不是千年不变,不变的是本民族的文化传统,变的是文化语言等表达的方式。金文、甲骨文难认、难念,文言文生僻字看不懂,没时间看,不要紧,只要懂得它的意思就行了。西方世界尚有“东方学”的范畴,他们研究的精深程度不亚于我们自己,某些方面他们因为第一手资料的占有量和质量比我们好(个中原因不必多说),造成我们在某些研究工作上的落伍(敦煌学等)。但是仍有一些有识之士,花重金将自己祖先的遗产从国外买回来,精神感人。
  另一个关于老师们的深刻印象是:所有老师从不迟到、早退。若是在台上,也必是脱帽、端装。刘梦溪、刘荫柏老师每次天热脱衣时,必问台下“我可以吗?”谦谦君子风度立现。
  也许有人会说,国学的势微是因为儒释道的内容太难太深太枯燥,似乎与这个时代脱节,这也许是事实。可是如果我们改进教学方法,也许可以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现在全国上下的一片读书热潮似乎是个很好的兆头,于丹的解读论语、易中天的品三国,都给浮燥的现代文明吹来了一阵凉爽的风。由中国艺术研究院领头进行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也做得非常的有声有色,越来越多的人重新认识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作为教育工作者的我,有了一种紧迫感和使命感,我们应该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范围内,尽力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带领我们的学生在知识的海洋里按照正确的道路安然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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