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十年，她还是回来了。因为一个失败的婚姻。
　　隔了十年的时间看济南，觉得隔膜。有朋友借了她一辆旧吉普，她在城市里转来转去，总想要找到点什么。但从小熟悉的地方早已遍寻不见，到处是水泥和工地。回想起来，倒是婚后住了五年的南加小镇更熟悉些。
　　她原以为那是天长地久的家。
　　她带几个外地朋友去泉城路吃一家老济南菜馆，兜来兜去找不到路。朋友们笑着质疑她是不是济南人，她也笑。
　　十年。两个大洲。离异。巨大的时空挪移，生活变故，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常常忘记了自己是谁。
　　好不容易找到陌生的泉城路。她当年离开的时候老泉城路还在，层层叠叠的小店铺，她和小男友勾肩搭背地穿梭在里面，买盒带，买衣服。
　　那时候的她、小男友和老泉城路，全部神奇地消失在宇宙的黑洞中。
　　刚坐到熙攘的菜馆里，电话来了。
　　“李小玲。”对方一个女声说。
　　“对不起你打错了。”她扣掉电话，对着友人笑一笑。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她回味着九转大肠、爆炒腰花和滑炒里脊丝。加州川菜馆子到处都是，地道的鲁菜馆子不好找。
　　电话又来了。
　　“李小玲，刚才我听你那边乱糟糟的，就没再说。这会儿安静了，咱俩好好拉拉。”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李小玲。”
　　“我必须得告诉你，你别被我老公给骗了。他这人就那样，喜欢招引女孩儿。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反正他最后总是回到我这里来。”
　　“你真是个好人，对小三儿这么温和，可是我真的不是李小玲。再见。”
　　喝了点酒，累了，她关掉手机，却还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手机一打开，信息就来了：李小玲，我给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她不由得乐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女人倒那么笃定，认定她是李小玲。
　　晚上有个约会，对方是姑姑介绍的公司高管，离异两年，孩子对方带。
　　这是第三次约会，对方带了花给她。两个人喝了一瓶红酒，有点微醺。电话响了，又是“李小玲。”
　　她笑着把电话递给他：“告诉她，我是Ema，不是李小玲。”
　　他原话转告，她没再打过来。
　　第二天电话打来的时候，她睡得正香，愤怒地说：“你要是再骚扰我，我就报警！”
　　“李小玲，昨天是你的男朋友吧？听起来是个挺好的人，我没把你和我老公的事情告诉他，你不能做对不起他的事啊！”
　　她摔了手机去派出所。警察叔叔笑嘻嘻地听她说完，说三次以上就可以报警，但只有造成人身伤害才能立案。
　　不合理。但自从回国，对于不合理的现象她早就自动忽略。还是把有限的力量，放到食色里去吧。
　　警察叔叔奇怪地问她为什么不换个手机号。她更加奇怪：“为什么我要换号码？错的是她不是我。”
　　晚上电话又来了，她忽然也想说点什么：“好吧，就当我是李小玲。”
　　“你本来就是。”
　　“你教育了我这么多，我也想教育你一句。这么一个烂男人，丢了算了，还纠结什么？”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哭起来了。
　　离婚那一阵儿她也是哭了又哭。回国的时候没想到他来送她，更没想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这是什么意思？让她放心？死心？踏实地回去？她不懂。但从此不会在想到他的时候哭。
　　电话无声无息地断了。一会儿短信过来：我知道你不是李小玲，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抱歉。
　　她手指一动，把短信删掉。
　　她忽然想要换个号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