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监狱长”的双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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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刘宝昌受贿100多万元,恐怕谁都不会信。他不抽烟不喝酒,开着一辆破旧的二手车,衣着朴素,生活简单。说刘宝昌是个贪官,更不会有人相信,他曾多次拒礼拒贿,连续数年被评为先进和模范,多次立功受奖,在外界眼里他是个无私的“清官”。
  2012年10月26日,辽宁省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丹东市监狱原党委书记、监狱长刘宝昌受贿案进行一审,刘宝昌非法收受他人贿赂109.3万元,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丹东市监狱是一所历史悠久的老监狱。其前身可追溯到清王朝时期,新中国成立后,丹东市监狱翻开了新的篇章。在刘宝昌主政丹东市监狱期间,创办了全省规模最大的反腐倡廉警示教育基地。有关领导在视察之后,对刘宝昌大加赞赏,还留下“利在江山永固,功在反腐倡廉”的题词,不知刘宝昌现在想起题词会作何感想。
  一面是大谈反腐,一面是大肆受贿,多年来,刘宝昌是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巧妙扮演“两面人”角色的?他又是怎样“显形”的呢?
  有权不用 过期作废
  刘宝昌1952年10月出生在黑龙江省讷河县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1968年参军入伍,转业后到讷河县农机厂。由于他聪明能干,很快被招入讷河县公安局当民警。1979年,刘宝昌调任丹东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任副大队长,27岁就走上了领导岗位。1998年任丹东市公安局元宝分局副局长。2000年任丹东市公安局振安分局局长。
  2004年8月,丹东市委组织部的一纸调令,把刘宝昌提拔到丹东市监狱担任监狱长。当时的监狱困难重重,举步维艰,账户上只有1800元可用资金,外债却有1000多万元。上级部门对他寄予厚望,希望刘宝昌能够改变监狱的落后面貌。
  在任监狱长的最初几年,刘宝昌不顾身患糖尿病和心脏病,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一心扑在工作上。在他的努力下,丹东市监狱短短几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监狱对监舍进行了全面改造,使全部在押犯都睡上了单人床;为加快监管设施现代化进程,安装了最先进的数字化监控设施;修建了建筑面积为3800平方米的综合性教学楼。同时,拿出1000多万元偿还了历史欠款,实现了“既无外债又无内债”的目标。一座有百年历史、基础设施落后的老监狱,在刘宝昌的带领下,彻底“旧貌换新颜”。刘宝昌本人先后被记三等功2次,二等功1次,多次被评为人民满意政法干警、优秀管理者、廉政建设先进个人。
  面对上级领导和社会各界的赞誉,刘宝昌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激动与亢奋,相反,觉得自己风里来、雨里去,一天忙到晚,付出的太多了,看到社会上有的老板大把大把地花钱,潇潇洒洒生活,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有些亏。正是这种思想,给他增添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并最终导致他千里长堤溃于蚁穴。
  妻子先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哀怨地对他说:“我提心吊胆跟你几十年,除了你那几身警服和一沓子荣誉证书外,混得家里要啥没啥。说起来你还是个单位一把手,你图的是啥?”小女儿委屈地对他说:“爸爸,你一年到头奔波在外,我这个做女儿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体验到什么是父爱啊。”亲戚们对他说:“你干了几十年警察,得罪了不少人。你看看有多少人,官没有你大,却比你有钱多了。”
  最知心的朋友们也劝告他:“船靠码头车到站,你都50多岁了,算算你这个监狱长还能再干几年?别忘了,人走茶凉,你应该为自己的退路考虑考虑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呀!”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刘宝昌内心震颤了,他默默地思忖了好久,确实应该趁自己还在位时,多弄些钱,也算是给家人和亲戚一个交代。其实刘宝昌并不缺钱,他的妻子原来是一家建筑公司的会计,现在已经退休,两个女儿也已经长大成人,一个是电视台记者,一个是音乐教师。两个女婿都经商做生意,经济条件都很好。可是贪欲的大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无法关上,从收受第一笔贿赂开始,刘宝昌就逐渐滑向犯罪的深渊。
  减刑假释成敛财之道
  减刑、假释作为重要的刑罚变更制度,对于激励罪犯改造、维护监管秩序、缓和社会矛盾、促进社会和谐,具有重要的作用。可是刘宝昌作为管理、改造犯人的监狱长竟然将手伸向罪犯,利用手中减刑、假释的权力聚敛钱财。
  “所有服刑人员的减刑、假释、保外就医,都必须经过刘宝昌同意,由他说了算,办公会议其实是个摆设,他都已经决定的事情,开会讨论就是走走形式。”丹东市监狱的一位领导告诉记者。据了解,刘宝昌通过向主管监狱长、刑罚科打招呼,授意或默许经办人员在《罪犯减刑(假释)审核表》上造假,并在明知不符合规定的情况下,批准许某等人监外住院治疗、假释,先后12次收受贿赂共计81万元。罪犯许某因犯挪用公款罪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7年,2008年5月转入丹东市监狱服刑。2008年6月的一天,许的妻子田桂娟通过别人介绍来到刘宝昌的办公室,“我家老许身体不好,患有高血压,监狱长能不能给安排一下,去医院看看病”。“这个情况我知道了,符合条件的话我会给你办”。刘宝昌打着官腔,不置可否。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刘宝昌说:“我小女儿是个音乐老师,在大连办了一个钢琴班,租教室花了不少钱,大连的物价水平可比咱们这里高多了”。 田桂娟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刘宝昌的话外音。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田桂娟就告辞了。
  田桂娟是个开硼矿的老板,家中有大量的现金,回到家,她从保险柜中取出10万元钱,用黑色塑料袋包好,然后给刘宝昌打电话,“我想找嫂子有点事,怎么能找到她”。刘宝昌当了一辈子警察,什么人没见过?一听就明白,很痛快地把妻子陈金美的手机号码告诉了田桂娟。当晚,田桂娟打电话给陈金美,约好在刘宝昌家楼下见面。两个人见面后,田桂娟把装钱的袋子交给陈金美,说“这是给你家我大哥的,你交给他”。陈金美点点头收下了。刘宝昌下班回到家,看到整整齐齐的十捆钱,心里还挺佩服田桂娟会办事,办公室人多眼杂的,还是在家里收钱最安全。很快,在刘宝昌的安排下,许某被送到丹东市二三0医院住院治疗。
  许某在医院舒舒服服地住了一个多月,正赶上北京要举办奥运会。为消除安全隐患,确保奥运平安,上级要求监狱对监外住院人员进行清理,不符合条件的在7月底之前一律收监。田桂娟得知这一消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又找到刘宝昌,“我家老许病情刚有点好转,这一回去就前功尽弃了,监狱长给想想办法,让他在医院把病彻底治好吧”。“开奥运会可是件大事,上级有要求咱就得执行,不过你家老许住院时间不长,平时表现也不错,像这种情况倒是可以考虑”。田桂娟一听刘宝昌的话留有余地,心里很高兴。当晚,田桂娟故技重施,打电话约好陈金美,又给了陈金美20万元钱。自然,许某收监执行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许某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感觉还是不如在家里自在,就想“一步到位”,办个假释,提前释放。有了前两次的“铺垫”,刘宝昌挺“讲究”,这次没有为难他,指示手下给“办一下”。于是,在有刘宝昌签字的《罪犯减刑(假释)审核表》上出现这样一段话“罪犯许某入监后,深刻认识到自己的犯罪对社会、对家庭带来的危害,决定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自己的灵魂,用优异的改造成绩回报政府的挽救之恩,故同意该犯假释”。
  2009年8月,许某走出了监狱的大门。可是假释后,许某并没有“洗刷灵魂”,更没有什么“优异的改造成绩”,相反,他四处鸣冤,为自己“讨说法”,越级上访,给政府的工作造成被动。
  要想富 动干部
  刘宝昌把很大部分精力用在搜刮钱财上。对于监狱有多少个监区,多少个科所队室,多少个正、副岗位,什么时间搞人事调整最合适,刘宝昌都了如指掌。他把丹东市监狱的几百名干部警员变成了自己“致富”的棋子,他屡屡随随便便、走马灯似的调整干部,随时来个东西南北大循环。在他当监狱长7年多的时间里,他多次作大面积人事调整。此举正印证了贪官们的一个原则:要想富,动干部。在人事调整中,刘宝昌只认钱不认人,就此落下了“铁血监狱长”之“美称”。
  2007年4月,丹东市监狱开展中层干部竞争上岗。在动员大会上,刘宝昌在台上说:“这次竞争上岗要严格遵循市委组织部文件,实行阳光操作,严守组织纪律,坚决杜绝不正之风,营造风清气正的良好环境,保证竞争工作的顺利进行。”
  开完动员会,副监区长孙万山跟着刘宝昌走进了办公室。孙万山最近碰到了一件麻烦事。一周前,丹东市纪委监察局牵头的检查组随机对市直属机关、事业单位的机关作风进行了不打招呼、不定时间、不定路线的暗访,孙万山工作时间玩电脑游戏被检查组发现,受到市纪委通报批评。当时孙万山急着拔电脑线关电脑,慌乱之中,绊到电线上还差点摔倒。“监狱长,听了您的动员报告我挺受鼓舞的,这次竞聘我也想比量比量”。“好啊,这是好事啊,党委希望大家多参与”。“监狱长,我玩游戏的事影响挺不好的,这次竞聘监区长还请领导多费心”。“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党委这一块没啥问题,你回去多做一做群众工作。”
  刘宝昌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监狱党委会上,刘宝昌力排众议,不顾影响,提出让孙万山当监区长。其他领导一看刘宝昌态度坚决,也不说啥了,孙万山成了这次竞争上岗最大的“黑马”,被提拔为监区长。按照规定,干部提拔后有一年的试用期,试用期满要进行转正民主测评。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在民主测评时,由于孙万山口碑太差,没有通过测评,无法转正,自然也就当不上监区长。孙万山为此十分着急。2008年4月的一天,他找到刘宝昌,“感谢领导的提携,转正的事还请您多做一做工作,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收下”。说着,把一个装有1万元钱的信封递给了刘宝昌,刘宝昌简单推辞一下就收下了。为了孙万山转正的事,刘宝昌还真没少“费心”。他亲自到市人事局、司法局多次找人沟通、协调,组织部门最终同意对孙万山的试用期延长半年。半年过去了,2008年10月,监狱又组织了一次民主测评,孙万山差2票没有超过70%,还是没有通过。刘宝昌得知结果,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个孙万山,太不争气了”。孙万山送的这1万元钱不是个案,检察机关办案查明,刘宝昌先后8次收取下属11.5万元。
  把工程当“摇钱树”
  刘宝昌2009年年终工作总结中有这样一段话:“一家公司承揽了监狱的工程,施工结束后,公司经理赵某为了表示感谢,送给我3万元好处费,被我谢绝了。我严肃地告诉他,我们是业务上合作伙伴,绝不是金钱上的酒肉朋友”。
  事实不是这样的。
  这家公司叫丹东市同兴科工贸有限公司,公司经理叫赵杰。2008年11月,丹东市监狱通过政府采购中心公开招标监控系统,丹东市同兴公司参加投标并最后中标。但是中标后,丹东市监狱迟迟不签订施工协议,刘宝昌还四处放风说要废标重新招标。同兴公司经理赵杰咽不下这口气,直接打电话找刘宝昌。刘宝昌倒还客气,在电话里告诉赵杰市里有规划,监狱马上要迁址重建,所以这个工程先搁置了。赵杰被说得哑口无言。眼瞅着到手的买卖做不成了,赵杰不甘心,找朋友到市里一问,根本没有监狱要搬迁这一说。赵杰想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就通过朋友认识了刘宝昌的老部下——临江派出所所长丁建军。丁建军是刘宝昌一手提携起来的,与刘宝昌的关系不一般。赵杰在丁建军的引荐下,两人一起来到了刘宝昌的办公室。丁建军帮忙说了不少好话,赵杰和刘宝昌“唠得挺好”。不久,刘宝昌告诉赵杰,“监狱搬迁的事取消了,你抓紧过来干吧”。
  工程进展得很顺利,很快就结束了,监狱把工程款支付给同兴公司。2010年春节前的一个晚上,赵杰在楼下打电话把刘宝昌叫到自己的车里,递给刘宝昌五捆钱,说“快过年了,也不给你买东西了,这5万元你买点东西吧。”刘宝昌连声说“不用,不用”。赵杰坚持要给,两个人推让了一番,最后刘宝昌拿了两捆,也就是2万元。这就是刘宝昌“拒贿3万元”的来历。
  事情还不算完。2011年5月的一天,刘宝昌给赵杰打电话,“我女儿在河畔花园的房子要装修,你有没有装修方面的熟人。帮我介绍一下”。监狱长的吩咐赵杰哪敢怠慢,马上联系了美林装修公司经理李伟,带着设计人员和工人赶到了刘宝昌女儿的家。刘宝昌和女儿对装修提了些要求,第二天工人们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了。两个月后,装修结束了。李伟给刘宝昌列了一个单子,结算一下人工费加上部分材料费接近4万元。刘宝昌脸色有点难看,他打电话告诉赵杰,装修价格有点高,让赵杰帮忙讲讲价。赵杰心领神会,直接告诉刘宝昌这件事不用你管了。后来,赵杰付给李伟3.5万,这件事也确实不用刘宝昌管了。
  案发后,刘宝昌告诉办案人员:“赵杰之所以给我这2万元钱,又帮我付了装修费,是因为我是监狱的一把手,是经我同意他的公司才得到了安装监控工程,工程完工后,经我决定很快把工程款拨付给了同兴公司,赵杰给我钱,他是为了感谢我在监控工程当中提供的帮助”。据了解,赵杰送钱也不是特例,刘宝昌先后收受多家施工单位16.8万元。   钱,带走了我的自由
  2011年,刘宝昌的种种腐败行径通过各种渠道被举报到纪检机关。刘宝昌听到风声后心里发慌,以身体健康为由,主动向组织申请退居二线。就在刘宝昌自以为“平安着陆”之际,东窗事发。2012年4月20日,丹东市纪委根据群众举报,就刘宝昌涉嫌经济犯罪问题找其谈话,刘宝昌主动交代了其利用职务便利,收受他人贿赂的事实。4月27日,纪委将案件移交检察机关,丹东市人民检察院当日对其立案侦查。
  2012年9月29日东港市法院公开开庭审理刘宝昌受贿一案。丹东市纪委、丹东市司法局、丹东市监狱及刘宝昌家属共计60余人参加了旁听。检察机关指控,2004年至2011年间,刘宝昌在任丹东市监狱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监区安排、监外住院治疗、保外就医、假释、对外劳务生产、监狱内部工程发包、土地拆迁、监狱资产出租、干部竞聘等方面的利益,先后收受23人贿赂,共计人民币109.3万元。面对指控,刘宝昌表示“属实”、“无异议”。
  在最后陈述阶段,刘宝昌说:“我对不起党,对不起组织,对犯罪事实我认罪、悔罪。感谢公诉机关对我这一生好的方面的评价,我很受感动。其实每次收到钱,我都没动过。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经常是以家人的名义存起来,直到案发时,我受贿的钱都没有用过,分文不少地交了出来。钱,这个身外之物,并没有带给我幸福。案发前,它带给我的是心虚、失眠、惊吓。案发后,它带走了我的自由,带走了我家的温馨,带走了我为党和人民服务的机会。我多想时光倒流,哪怕让我回到艰苦年代,吃粗茶淡饭,只要过自由生活。但这只能在梦里实现了,现在悔之晚矣!”
  庭审结束后,丹东市纪委的一位领导告诉记者,两年前,刘宝昌为所欲为的行径已经传到了市纪委。市纪委曾进行过调查并对他作了提醒,但刘宝昌不仅不吸取教训,相反还到处说,“你看我是清白的,是没有问题的”,一意孤行和心存侥幸是他腐败堕落的重要原因。
  丹东市司法局的一位领导向记者介绍,刘宝昌是个很霸道的人,自恃位高权重就可以凌驾于组织和群众之上,工作上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权力一直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就连名义分管各项工作的副监狱长实际上也没实权。
  办理此案的检察官总结说,刘宝昌受贿犯罪体现在“刑罚执行腐败、人事腐败、基建腐败”这三个方面。由于缺乏最基本的党性原则,刘宝昌凭借“一锤定音”的个人霸气和监督失灵的机制缺失,提供了一种坏的价值导向,加剧了监狱内部大面积疡烂。震惊辽宁司法界的丹东市监狱窝案从监狱长到监区长、狱政科长,共有六人被检察机关查处。他对监狱的伤害是深层的。
  辽宁社会科学院的一名研究员认为,现实生活中有一种现象,就是“两面人”,公开场合是一种人,暗地里又是一种人,台上台下两个面孔,人前人后两种表现。这种现象,实际上就是背弃理想信念,思想上蜕化变质的反映,发展到最后,必将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刘宝昌受贿案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2012年10月26日,丹东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判处刘宝昌有期徒刑10年。刘宝昌表示服判,不上诉。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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