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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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是一个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小巧玲珑,淳朴勤劳,性子倔强。
  饿,饥饿,陪伴着母亲的童年,但一切都没有能够影响母亲对学习的热爱。文革开始了,外公的脸一天天地阴下来,长得可以触到地面,言语中渐渐透露出:该回来参加劳动了,家里已经容不下闲人。母亲当然心知肚明,于是便不再去学校。在一个油灯昏黄摇曳的晚上,母亲的两位老师找上门来,与外公尽力交涉:“这个女孩有前途,就让她继续上学吧。学费我们可以先垫着,等她以后工作了再还……”这个时候,母亲正偷偷躲在阁楼里面抽泣。倔强的母亲终于还是没有下楼见她的老师,也还是没有再踏进学校门。
  这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在我一次借病赖在床上不肯去上学的时候,母亲对我讲的。我很难去揣度母亲当时矛盾复杂无奈的心情。但母亲那深深的叹息,眼神里那让人心碎的感伤和黯淡就难忘掉了。尤其是母亲最后的慨叹:“儿啊,好好学,考上个大学,替妈圆回读书梦。”
  从那天开始,我知道了,我肩负着母亲的一个梦啊!
  小时候,家里很少买菜,地里的随季蔬菜放几滴油就是美味佳肴,一家人吃得就开开心心。母亲很会想办法,时常能抓个石蟹啊、小鱼啊拿回家来,那个时候,我就有如过年样的高兴。最让母亲开心的是姐姐和我的学习,每次当我们拿着鲜红的奖状回家,母亲的脸都会笑得像乐开的花,也只有这个时候母亲才会一年一度的煮几个鸡蛋或是开一个西瓜,算是对我们的奖赏。
  升入初中,母亲对我们姐弟俩的成绩特别在意。记得姐姐刚开始的时候英语很不好,因为听不懂跟不上老师的节奏,母亲四处奔走,终于联系上一个熟人,给姐姐换了一个班级。那天母亲买了很多东西去感谢那位老师。后来听母亲提起此事,幽幽地说,其实那时家里仅有27块钱!
  母亲对我们很严厉,因为性子比较躁,所以小时候我们挨打的时候很多。初二那会儿,因为跟老师过不去,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而且还开始逃课。母亲知道了,顺手操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照我胳膊上就是一棍子,竟然把那根棍子也打断了。望着断棍和我,母亲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从那以后,我开始振作,母亲也再没有打过我。
  姐姐中考的时候,因为家里比较困难,而且我又眼看着要上高中,所以母亲拒绝了姐姐上高中的愿望,替姐姐安排了江阴卫校。一来,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希望家里出个懂医学的,也好照应一下;二来,也可以省下一笔开销,毕竟还有一个我。
  我是一点没有悬念地进了省重点高中,但是又出人意料地高考失利。像牛般默默无闻辛勤了22年的母亲一夜间衰老了许多,我再不敢去对视母亲的眼睛。3天后,母亲命令般地对我说:“复读,直到考上为止!”这个时候,姐姐终于毕业了,给家里减轻了一些压力。
  母亲对我在学习上的花费从来都予以满足,无论家里多么困难。大学以来,我的生活费总是充足无忧,母亲总是那句话:“我不能在别的方面给你帮助,我所能做到的,只有在经济上不断你的后路。”而我深深知道,为了这一句话,家里常常不见肉星。
  母亲其实很能吃肉的,但母亲却很少买,要买也是买些便宜的那种边角肉。家里困难的时候,母亲常常上街收一些鸡头回来,佯告诉别人是回家给猪吃的,卖鸡的也会很爽快地扔过一堆来。母亲回家以后一个个挑开,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母亲一见鸡肉就会恶心。我和姐姐有时候旧事重提,母亲眼中总是闪烁着泪花。
  大二那年暑假,我回到家的时候,没有见到母亲。追问父亲好久,父亲才嗫嚅着说道:“你妈去县城的一家工地做饭去了,她说一个月280元钱不少,还能够节省一个人的口粮呢……”
  母亲早已经积劳成疾了啊!腰间盘突出让她弯腰稍久就疼痛难忍,风湿导致的腿疼常常让她彻夜难眠……我当天就赶到了县城,找到了母亲打工的工地。走进工地做饭的工棚时,低矮、阴暗的工棚里,母亲正和另外一个稍稍年轻的女人一起忙碌着,头发蓬乱,背似乎也弯了许多,我哽咽着叫道:“妈……”母亲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转过身,看到了我,双手不知所措地在围裙上擦着,嘴里喃喃着:“你怎么来这里呢,我不让你爸告诉你的啊……”我的泪顷刻间迷蒙了双眼。
  那一晚,母亲坚持着要把我送到旅店去住,我执拗地睡在了工棚的板铺上。因为工棚四处漏着,没有门窗,那一晚,我被蚊子咬得浑身是包。第二天,我返家的时候,我强行将母亲的行李背了起来,几乎是拉着母亲坐上汽车的。
  今年我考完研回家,父亲偶尔提及贷款的事情,言语中有许多顾虑。母亲一如既往的刚毅,呵斥了父亲,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上,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你读,我就是吃了读书少的苦。你放心,我和你爸还能挺住的……以后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的泪水已经浸湿了我的耳鼓、意识和灵魂……
  得知考研分数的时候,我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兴奋地说了很多,后来又是照例问我钱够不够,不够尽管跟家里说。我的母亲啊!你的那身衣服穿了几年没有换新的了?你是不是又有几个月没有吃肉了?我的母亲,你给我的是无以伦比的呵护和宠爱!
  熟悉我家庭的人都知道,当年,母亲是带着姐姐嫁给和我相依为命的父亲的。我的母亲,是人们所说的继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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