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情绪,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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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从论坛里贴自己的画“求指教”的新人,到成为国内顶尖插画家,刘冬子仅仅用了五年。尽管实力已经得到公认,他心里仍住着“悟空”,他单纯爱画画,总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想再成熟一点。
  从闷骚到“闷烧”
  “概念设计师、插画家、漫画家、刘冬子”,这是微博认证中刘冬子自己给自己最简单、清晰的定义。在漫迷眼中,他是“猴王”,是“硬派”画匠,是国内最新一代漫画家里兼具想象力和实力的一个。刚到而立之年的刘冬子似乎并没感到自己的荣耀,最常说的话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天赋”、“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画得好过”。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恰恰是这种浑然不自知、一心闷头作画的心态,让他始终带着璞玉的光环。
  1982年,刘冬子生在河北沧州,自言“是个乡下孩子”,小学三年级看到了《龙珠》,从此爱上漫画这种东西,一发不可收拾。那是日漫横行的年代,《龙珠》、《圣斗士》、井上雄彦、鸟山明……给了多少男孩子童年的趣味和梦想,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坚持走到现在。那时的刘东子内向、沉默,但是闷骚。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小时就属于那种,私底下做了很疯的事,在人面前什么都不敢做,别人都说,这孩子真蔫”。他手巧,喜欢孙悟空,就自己做了金箍棒,在没人的地方背台词、翻筋斗、耍棍子。就这样背着一根金箍棒,地里,河边,阳光灿烂,刘冬子从一个“蔫”孩子,长成有主见的少年,一定要画画,把所有疯狂的想法都描绘在纸上。
  刘冬子能走上漫画这条路,也得益于一双开明父母,见他开始画画,看了动物世界都要画满动物,便感觉他该走向这条路。“乡下也没有画班,在三年级的时候我随父母去了大庆,在那里待了两年,就在少年宫学了一点绘画的‘皮毛’,后来又回到沧州了,就自己画,完全顾不上学习文化课,所以从小到大我文化课一直很烂,老师也没辙”,但有了父母的支持,刘冬子得以“有恃无恐”一心学画,在并无升学压力的情况下还是考上了河北师范大学,也算给了父母一个交代,“有了文凭,有了教师资格证,但事实证明这些东西我基本用不着”。
  进了大学油画系,让刘冬子系统扎实了基本功,自我摸索逐渐清晰。他通过投稿得过不少奖,后来发现还是活跃在网络更适合自己。因为网络,张纪中筹备《西游记》时找到了他,也因为网络,法国漫画经济人找到了他,让他得到亚历杭德罗·乔多洛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的赏识,从而有了创作《皇室血统》的机会。巧合也好,机缘也罢,刘冬子的经历并不复杂,似乎成功来得特别容易,听他讲述,让我想起1996年威尼斯凤凰歌剧院的那场大火——那是一个夜晚,正处在整修阶段,已经关闭五个月的凤凰歌剧院燃起熊熊大火,点亮整个冬日威尼斯的夜空。事后各种迹象证明,起火之前,歌剧院至少闷烧了两个小时以上。既然以“凤凰”命名,似乎注定它要浴火,两百年的风光记忆成了它最华美的燃料。在刘冬子成为“猴王”前,其实也“闷烧”了很久很久,既然能燃得起来,便不是一场巧合。
  从东方到西方
  看刘冬子的画,第一感觉肯定是力道十足,气势喷薄的线条,动态十足的造型,浓烈厚重的色彩,但冲击过后,会感觉到极深的古典情怀,比如在被张纪中赏识的《花果山往事》系列插画里,他把孙大圣的“狠”、猪八戒的“淫”极度外化,但辅以婀娜女妖的柔,山高水长的悲,盔甲、蟠龙、祥云、旌旗,似乎带着儿时听大人说猴王故事时,双眼熠熠发光的神采,这份古典来自记忆最初被触动的部分。刘冬子自言,“很小时候很喜欢魔幻的聊斋、山海经”,时至今日,画出成套《山海经》插画仍是冬子的一个愿望。对古典情怀的坚持,似乎也在于对现代的反抗与反讽,他也常将极其古典的元素加入现代符号解读,如猪八戒与黑色高跟鞋裸女对峙、体态柔美,相当具古典美的少妇沦落网络色情符号之间,讽刺现实又抽离现实,带着魔幻现实主义的春秋笔法,能看出刘冬子思维的跳脱度和柔韧度。
  被智利Cult大师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Alejandro Jodorowsky)钦点创作《皇室血统》,也是因为冬子发在网上的画作中,现代与古典相溶的韵味、油画与漫画相辅相成的技巧吸引了他的注意。佐杜洛夫斯基涉猎艺术范围极广,上世纪四十年代便开始发表诗作、参与哑剧、木偶剧演出,七十年代开始涉足影坛,拍出《鼹鼠》、《圣山》等一系列颇受邪典影迷追捧的经典之作,佐杜洛夫斯基的艺术作品始终带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后期又对神学、哲学加诸颇多思考,并建立独特心理治疗体系。《皇室血统》是他晚年小说作品,表面是一部欧洲古典题材的王室故事,但内容充满对轮回的思考和诸多象征符号,其中“父女结合”的惊世骇俗情节更是直白指向对传统神学的颠覆。为了再现《皇室血统》宏大的中世纪氛围,丰沛的情绪,故事中的人性和悲情,刘冬子采取了极其“自我摧残”的画法:全彩,CG感构图,所有背景细节事无巨细,每一个单幅都用了最大心力,“基本就像是在拍电影,只不过是得自己画出来,世界观、角色、背景、气氛……”,效果非常惊人,许多看过的人都高呼“神作”,甚至找代购买来全法文对白的原版书。但对于刘冬子而言,却并没有多想要得到怎样的认可,只是单纯想要“更好”,“就是觉得可以画得更好一点,再好一点,就这样而已”。
  也正因如此,只想着“更好”的刘冬子得到法国出版社全力支持,甚至是“放任”到毫不插手他的创作,毫不限制创作周期,足见佐杜洛夫斯基老爷子对他的宠爱。
  能执笔《皇室血统》,其实也不能绕过冬子最初西方魔幻的启蒙,当年《魔戒》小说给了刘冬子极大冲击,后来电影更有杀伤力,出自英国画家阿伦·李(Alan Lee)之手的《魔戒》小说原画则给了刘冬子至深影响,他自言“对我整个的创作之路都有很决定性的”。阿伦·李自1988年开始为《魔戒》插画,后更与另一位大师级《魔戒》画家约翰·豪(John howe)一起参与了电影的艺术概念设计。阿伦·李笔下的中土大陆辽阔、壮美,着色淡雅有仙气,自然主义意味多过神秘主义,从幽暗密林、洛汉原野到魔多邪塔,气势绝佳,满足人们对中土大陆的所有想象,人物造型上则有着浓浓的宗教气息和雕塑感。在刘冬子看来,“阿伦·李的水彩有一种东方神韵,一种山水情怀,很讲究情绪并不是注重俗套的写实手法”。他从中悟到最多的便是“情绪”,这也成了他现阶段最为追求的东西,所以我们得以看见,《皇室血统》中战争场面的飞溅鲜血、国王挥剑斩熊的力量、满溢画框而出的极浓爱欲,许多特写和全景的大胆切换,各种凌厉的俯仰视角,冲击力十足。“我现阶段是尽量让画面有情绪,等到我自然而然就可以留露出情绪来的时候,那就‘得道’了,哈哈。”冬子一句笑言,其实也是认真的反思,“眼睛太挑剔”,其实是他对自己至始至终的苛刻。   从暗月到满月
  想象力、古典情结、欧美风、油画的充沛感……其实我还想问他的是,“有没有人说你的画比较阴暗?”,“不太记得了。”冬子的回答很谨慎,好似有所保留。
  阴暗,其实并不是需要讳言的东西。男性荷尔蒙气质始终在画里一览无余,对男性力量的推崇,毫不回避暴力与血腥的描绘,对女性身体和情绪的捕捉,大胆的情欲宣泄,偶尔带点扭曲和虐恋色彩,具有直击人们心底隐秘黑暗的能力。“上学时候很迷恋黑暗,比如象征主义、末世主义。现在大了,好像慢慢变得喜欢恬静了,但是一看到那么多美好的时候,我就感觉,这么多人在表现美好,我好像就表现不出来了。”“我之前就喜欢莫言的生猛,总想能把他的某个短篇画成故事,很喜欢那些看上去令人感到发冷甚至发指的描述,《丰乳肥臀》里面有好多地方我感觉好生猛。”
  我试图找到刘冬子的“阴暗面”,他的答案也的确在情理之中。少年时不可避免的颓废感,往往会在成长中转化为对人性最深处的关注,是许多艺术家的必经之路,但“美好”往往是离真实人性最遥远、最偶然的一个词。看到黑暗,表现黑暗,其实是一种胆气,也是一种力量。“力量”,是有关刘冬子非常关键的一个单词。
  崇拜孙悟空,是因为向往力量;对西部片、帮派片“完全‘脑残’般的着迷”,是因为向往力量;练泰拳,成了格斗迷,也是因为向往力量。似乎从青春期开始,“力量”便在冬子脑中挥之不去,他自言“人缺什么就向往什么”。正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缺的是力量,才得以在追求力量的过程中变得强大,远远强大过其他人——这并不单纯在肉体,更多在精神。因为追求力量,他可以对世界格斗竞技赛事、明星如数家珍,自己也在拳馆修习泰拳,并自然而然将动作场面揉进画里。《皇室血统》也好,《西游记》也好,至今网上流传很广的一张刘冬子作品,便是孙悟空在拳击场中央、眼神凌厉的造型插画,很有点米基·洛克的感觉。我的另一个敏感问题是,“你觉得力量和暴力的界限在哪里?”,“就是……动不动手吧,哈哈”,冬子用一句玩笑化解了尖锐,“我有力量,只是自强,并没有对别人暴力”,聊到拳时,冬子的感触甚至带点百转千回的意味,“拳头是一个比较像水的东西,随变”。所以他画中的拳也从未追求“戾”。
  刘冬子的好,更在他的谦虚,作为一名刚刚满30岁,迅速蹿红,画里还带着大男孩特色的漫画家,明明处在如何轻狂都不会被人责怪的时候,刘冬子口中强调最多的仍是“学习”,毫不讳言自己受到哪些大师的影响。谈论起阿伦·李、今年过世的莫比斯,刘冬子的口气非常痴迷,阿伦·李是“从未谋面的老师”,莫比斯则“整个上学期间我漫画的技法都在模仿他老人家”,对大友克洋、沙村广明、寺田克也、井上雄彦如数家珍……但后来我在资料中惊讶地发现,通过佐杜洛夫斯基,莫比斯在前两年看到了冬子的画,并给予高度评价——采访中他对这件事只字未提,不得不佩服他面对荣誉的沉着,这大概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品质。
  “年纪大了,想更加沉淀,暴戾的情绪不是很能打动我了。”刘冬子用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说成熟。在他笔下,孙大圣的形象变化也可窥见他内心的沉淀。最初《花果山往事》的孙大圣,往往是以目露凶光、挣脱锁链的叛逆形象出现,怒发冲冠、野性难驯,是刘冬子内心对力量单纯崇拜的表征。但是随着《西游记》工作的进展,两年来,孙大圣在他笔下渐渐变得多元,时而面露孤独、时而成熟沉静、时而霸气不可一世,“猴子”也成熟了。如今的刘冬子工作时间拍得满满当当,《皇室血统》第三卷,一直往后耽下的则是他自己画原创故事的打算,“有很多,只是还没有时间来做,我对非洲很着迷,一直想画一部非洲生态史诗类型的漫画,也许等自己再大些了,更成熟了,可以动手。”某种程度来说,不够成熟也是件极好的事,血性和大男孩气,希望可以一直都在他身上。(编辑:谢若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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