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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刘晓涛把車停到自己楼盘中一个别墅車库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宋菲菲一路的缠绵弄得不能自己了。当理性告诉他，这个女孩必须要作为一张商业交易中的牌使用的时候，他决绝切割掉以往和菲菲所有缠绵的回忆，甚至，他命令自己把菲菲想象得肮脏、堕落；当菲菲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的时候，女孩熟悉的发香充溢了整个車厢，她不断啜泣的身躯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似乎要拼命钻到他内心深处寻求保护，泪水不时扑簌簌掉在抓方向盘的手上，他不得不把手背在自己的脸上抹几把，那泪水，很烫，他又深深为这个女孩而感动，不时用嘴唇轻轻摩挲菲菲的头发，内心澎湃着久违的激情。
以往，刘晓涛和菲菲一起驱車外出的时候，菲菲总让他腾出一只手来，拉到她的胸前贴着，然后，她又把自己的手贴到刘晓涛的胸口。菲菲说，这样能听到相互的心跳。每当这时，刘晓涛的激情总会被点燃。他也闹不清楚，一触摸到菲菲胸口怦怦的节奏，锁在内心深处那早已退却的潮汐，就会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岁月沧桑和商业意图筑成的所谓的尊严大坝，顷刻间崩溃。
車刚刚停稳，刘晓涛就扑到菲菲的身上。菲菲熟悉这个过程，不过，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和以往不同，刘晓涛在她身上拼命寻找的东西，似乎没有目标了。他没有了过去的温情深吻，这是爱么?那么蛮横，霸道，粗野，不顾一切地侵犯，啮咬，逐渐深入骨髓的，是一种疼痛。菲菲突然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老公——”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是山谷里传来回音。
刘晓涛听到这声呼唤后，突然静止了，如同正在吞噬猎物的野兽，听到了猎枪“砰”的一声后，在决定是否该放弃猎物逃命前的那一愣神儿。
是的，理性永远把握不了感性的力量，这是特指情感瞬间的勃发。但是，感性永远不可能左右理性。男人，往往在情感迷离之后，理性会重新跳出来校正方向，让他恢复冷静，甚至冷酷。在感性和理性的纠葛中，选择理性的人生结局，会留下一个凄美凄迷的故事，如同一个诗篇，长久被人传唱。但，这个故事的主角，绝不是多情的男人，一定是那个感性的女人。
回到房间，刘晓涛变回了绅士，但宋菲菲却难成淑女了。刘晓涛没有想到的是，菲菲虽然失去了用怀孕当成杀伤性强大的武器逼他就范成“老公”，却又使出了一手更让他震惊的损招儿。
这套别墅原本是楼盘的样板间，自从和菲菲好上以后，刘晓涛把钥匙给了菲菲一套，自己保留了一套，成了他们俩的私人空间。菲菲不喜欢西班牙家居的奢华张扬，说有海盗的味道，那些曲线波纹里，藏着掠夺者的隐私，和中国很多商人攫取第一桶金的经历相似。她更喜欢美式家居，既和欧洲有文化的血缘关系，也有北美苍凉旷远的自由之风，而且，是多元的，宽松的。
刘晓涛立即更换成一种名叫亚历山卓品牌的美式家居，而且，特意在客厅的布局上，按照菲菲的要求，融入了美国66号公路文化的特点。摇滚海报，公路加油站和酒吧的油画儿，一个巨大的轮胎，悬挂在客厅天庭的二楼栏杆上方。“在船上，在路上，在家里，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奇特?”在重新装修好之后，菲菲靠在刘晓涛的怀里，打量着她的创意，捏着他的鼻子，俏皮地问。
这也是刘晓涛喜欢菲菲的原因，她总有个人的想法，尽管很疯狂，但却富有创建性。搞房地产的，创建性体现为概念，同样的投资，概念不一样，价钱悬殊得离谱。
茶几上的德国大肚高脚水晶酒杯，斟上了红色的液体，BOSS休闲12型的音箱很小，但极富质感张力，音乐似乎就响在耳边，但没有任何杂质。宋菲菲要求刘晓涛在这里，只能听爱尔兰音乐人恩雅的歌曲，带着音乐厅里高雅而又有流行音乐的特点，舒缓，深情，专注，节奏沉稳而不时又传递出激情的跳跃，尤其是那首《One By One》，一波一波的，情绪似乎被海浪推着走，而另一首《May It Be》，空灵，飘渺，梦幻，似乎天籁之音催你入梦，还有那首《OnlyTime》，翻译出来叫唯有时光，女声与合音带着雄浑的音调，犹如响彻教堂穹窿唱诗班的神圣和美妙。每当这音乐响起，菲菲搂着刘晓涛的脖子，凑着他的耳边说：“忘掉一切，专注地听啊，老家伙。听着听着，你会情不自禁地为自己感动，为人生，为感情，为苦难和幸福，感觉一切都值了。”
这似乎又是刘晓涛喜欢菲菲的一个重要原因。和年龄差别很大的女孩在一起，如果只能得到肉欲的刺激，那未免太狭窄了。中年男人的危机，是兴趣的丧失，是患得患失的烦恼袭来，是落伍时代的恐惧充溢心头，衰老的来临伴随着重复了不知多少年的生活方式和内容，固守着一个习惯的模式，会把整个人磨平。
和菲菲在一起，会有数不清的新鲜和刺激在等着你，去游戏厅骑摩托，去滑冰场滑旱冰，去户外打野战，去商场买一大堆东西，听自己根本听不懂歌词的音乐，总之，做着那些疯狂的看似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事情，刘晓涛觉得非常开心，好像自己又变年轻了，又回世界的最前沿了，有时候，简直找到了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一样的感觉。刘晓涛发现，一个男人是否充满活力，一定和一个年轻的女孩有关。这个女孩，让这个男人不仅仅有欲望去打拼事业，更有欲望去享受生活。
当然，这个女孩必须遵守的底线是：不要和婚姻挂钩。在成功男人的眼里，爱，就是用来创造或者享受的，无论那是不是用钱买来的。
2
刘晓涛将杯子递给宋菲菲，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做了一个要碰杯的动作。
菲菲在半空中停住，问：“祝贺我们重归于好，还是要庆祝你那个综合体项目复工了?”
“两个意思都有，先喝掉这杯，再听我解释好么。”刘晓涛一大口吞掉红酒，把空着的酒杯翻转朝下，看着菲菲。
菲菲把杯子放下，双手抱在胸前：“如果是第二个，或者包含了第二个，我不喝!”
“为什么?”刘晓涛又斟满了，红酒溢出了酒杯，洒在他的手上。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蒙骗了我爸爸?我太了解你了。我计算过，在新建筑里原貌重建状元府，无论是工期还是投资，都不如平移状元府更有效率，更划算。平移几十米，顶多800万，回字形格局变成凹字形的，现代化玻璃幕墙建筑前包含了一个中式传统的，反而让建筑更具现代和传统的比对意味。而在玻璃幕墙的里头重建，还要用原材料。工期长、重建，需要古建筑专家和专门有资质的队伍，这个投资，少说也要5000万，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呢?”菲菲一口气说了早已郁闷心中的话，胸脯一起一伏，甚至有些愤怒了。
“厉害，到底是没自在公司干这么久啊。所以，菲菲，我想给你说清楚，也想让你帮我在项目进展到一定阶段，说服你爸爸。不要让那个老房子，影响了城市现代化的美观，影响了‘mall’的功能。但是，那片老房子，可以通过一个标志，比如一面墙、一个LOGO存在啊。再说，这个项目不 仅仅是我的，也有你的心血，是我们的。”刘晓涛说着，凑近宋菲菲，做了一个要拥抱的姿势。
宋菲菲端起酒杯，在手里晃动，随着动作频率的加快，酒液转成了一个漩涡，突然，那些红色的液体猛地泼到刘晓涛的脸上，顿时，刘晓涛拥抱的姿势僵化在空中。
“骗子，痞子，伪君子，你无耻!”菲菲声嘶力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僵化的刘晓涛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但嘴里却发出一阵狂笑，这笑声非常刺耳，像狼的嚎叫，而他的表情，又像包子在中间拧了一把，集中到一块儿了。菲菲突然感到，这个男人非常丑陋，丑陋到让人恶心。
刘晓涛拿出湿巾，擦掉脸上的液体，重新回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此刻，两个人像谈判桌上谈崩了的对手，彼此阴着脸，开始了沉默。只有恩雅的音乐，还自顾陶醉地在空间流淌。刘晓涛心烦地按下遥控开关，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那台德国老式座钟，滴滴答答地左右摇摆，似乎是两个人即将叫板的前奏。“你刚才，在車上，叫我什么?”打破沉寂的，是刘晓涛。“是不是叫我老公?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叫吧。”
“对，我希望你是我老公，但，那只是一瞬间才有的感受。那是我的爱，我的本能，我非常纯净和真挚的爱。”宋菲菲毫不掩饰地直白。
“算了吧，再高尚再纯情的爱，最后都免不了要个位置。没有位置的爱，就他妈的是邪恶，堕落，败坏，流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可能是你的老公，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在对你的感情上，我可以长时间保持我的耐性，但在这个问题上，精确到1秒钟，也没有。”刘晓涛开始尖刻反击。
“我也很清楚，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本性。即使你有一万个女人，也还是希望这一万个女人都只有你一个男人，而且，你永远霸着她们，还不能给她明媒正娶的名分。女人永远是一厢情愿地等，就算被羞辱，被损害，被欺蒙，迷茫之后还是迷茫，等待之后还是等待。不错，女人从崇拜一个男人到欣赏雄性的粗蛮以后，如果发展到爱，那就只能是老公，不是，就要夺取，夺取不到要么当怨妇，要么要你好看。怎么着，刘叔叔，刘总，刘哥哥，老公，你要我怎么选择，你说吧。”宋菲菲说罢，将红酒杯抄起，一口喝光，然后把酒杯重重往茶几上放下，哗啦，酒杯底座碎了。玻璃碴子划拨了菲菲的手指，殷红色的血从手指滴下。
刘晓涛顿时慌了，急忙找出创可贴，抓过菲菲的手指，要给她贴上。
宋菲菲竭力挣扎，推开刘晓涛的手，自己用嘴唇吮吸手指上的血，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说：“换一个酒杯，再满上。”
刘晓涛突然换了副表情：“好啊，喝，今天就把话说个明白。”说着，从酒柜里又拿出一个酒杯，将酒瓶口竖直冲着酒杯，咕嘟咕嘟倒满了。
宋菲菲接过酒杯就往嘴里倒，刘晓涛急忙按住她的手：“我的小祖宗，你就别给我喝了。”说罢，将酒瓶子酒杯一把推到地上，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屋子里弥漫着红酒的单宁气味。然后，刘晓涛走到菲菲跟前，用一个大大的熊抱，把女孩揽在自己的怀中。身材苗条的菲菲，顿时被包裹在刘晓涛一片黑色的衣服中，如同一团黑雾淹没了一棵小树。
菲菲边哭边柔声嘟囔：“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会这样对我么?”
“别说傻话了，不是没有么。”
“要是有了呢?”
刘晓涛不出声，拿过创可贴，小心翼翼地为菲菲贴上，还吹了几口气。
“你倒是说啊。”菲菲用双手紧紧搂住刘晓涛的脖子。
“如果有了，你爸爸就算不把我杀了，恐怕也会要你的小命。他捍卫自己的名誉，捍卫他的官位，包括他所谓的古城保护理想。”
“那，那，那你就不能不顾一切地爱我么?”菲菲还是抱着幻想问。
“菲菲，爱，是一回事，搭伙过日子，是另一回事。我年龄大你两倍还多，就算和你一起去浪迹天涯，也没有多长的时间了。唉，你呀，怎么和你爸爸一样，思考问题总是错位。”
宋菲菲听到这话，猛然从刘晓涛怀里挣脱出来，说：“什么叫错位?确定位置最基本的要素是方向和距离，除了年龄，还有你的经历。我们的方向一致，我们的距离最近，更重要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是对位，不是错位。”
“你的概念不对。”刘晓涛反驳菲菲说，“位置特指人或者某个物种在一定生存环境的群落中，各自占有不同于其他物种的自己的时间、空间位置，趋同性意义下的位置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比如，羊和羊的生存环境和对资源的占用就是一致的，他们之间也许有为食物和配偶的竞争，但基本上是利用同一资源的重叠，最终导致资源的枯竭和这一物种的消亡，不会带来资源的均衡。只有趋异性才能使不同物种组成的生物群落能更有效地利用环境资源，而且，它们不会在同一地方出现，即使在同一区域内出现，大自然也会用空间把它们各自隔开，让它们利用不同的食物生存，如虎吃羊，羊呢，只能吃草。如果都是食肉动物，它们需要的又都是同一种食物，那么，它们的寻食时间必定要相互错开，狮子白天出来寻食，老虎傍晚出来寻食，狼深夜出来寻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错位。”
“那么，我是羊，你是老虎了?”
“不，兴许你是狮子呢。”
“那我父亲是什么?”
“他应该是狼，却不幸成了羊。”
“那我岂不成你的帮凶了么?”
“我们可以让你父亲，我的哥们，成为一只狼啊。老虎狮子，也行。”
“是啊，帮着你把项目复工了，然后，状元府在一个美丽的骗局中消失了。你错位的逻辑，就是把无理吃人变成合理大餐，把对女孩的玩弄说成是恋爱，却不能通向婚姻。”
“我说的错位是生存意义上的，核心是与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也就是同类，获得竞争的优势。对我来说，错位，永远是为了生存发展的需要，它不属于情感范畴。”
“你是个假绅士，真魔鬼!”
“随你怎么说。”
“我走!”
“你到哪里去?”
“你可以破坏我父亲的事业，甚至吃掉你的这位老同学，一起长大的发小。而我，我不用你来吃，或者拉我和你一起吃掉别人。我要变成一只狼，但我只让你感到害怕。我要让你看到，你对我的伤害有多么严重。”菲菲说完这句话，起身就走出房门。刘晓涛在后边紧追，菲菲索性扔掉高跟鞋，赤脚在马路上狂奔，眼看刘晓涛就要追上了，菲菲突然大声呼喊：“后边有人耍流氓啦!”
3
宋大可在工地上巡视，发现状元府的拆解并没有像合同说的那样，以对待文物的严谨和细致，尽最大努力保护原有建筑的所有材料。施工方非常野蛮，那些青瓦从房顶上就往下扔，还有那些青砖，不是小心撬下，而是抡起电钻或者镐头，一大片墙就轰然倒地。更让人心疼的，是那些精美的木雕、门窗，楼梯，甚至，有些捡垃圾的，还一块块捡走回家当柴火。宋大可急了，立刻拨通刘晓涛的电话，让他火速赶到工地。
刘晓涛的車刚刚停下，宋大可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車门：“你小子看看啊，这是保护么?这是明目张胆地破坏。这个弄法，重新建起来的状元府早他妈变味了。”
“这帮土包子，真是不懂，我找他们包工头说去。”刘晓涛故作气愤状。
包工头很会配合演戏，在刘晓涛一顿训斥后，立刻召集工人站成一排所有人罚款，他也不例外。还假模假样地让宋大可讲两句。宋大可哆哆嗦嗦只说了一句：你们这是毁掉祖宗的家业，是犯罪。
刘晓涛拍着胸脯保证：大可兄，放心，从今天起，我每天在这里盯着。对待状元府，就像对待我家祖坟一样，若再有不敬，你拿我是问。
等宋大可叹息着离开后，刘晓涛个别交待包工头：限今晚将状元府全部推平，所有建筑材料，立刻拉到郊区倒掉。如果宋大可再来工地，就说所有材料已经封存到郊区仓库了。
随后，刘晓涛立即拨通了市里分管领导的电话，让高层直接给宋大可施加压力。他知道，官场上的宋大可，尽管有独立的人格和执着的专业精神，但为了市里的建设大局和领导意志，肯定会低头。不是有个狗洞理论么，一面墙很高，想跳过去，肯定摔死，而墙上有很多洞，钻过去虽然是狗的举动，但却能活，而且还能活得比狗更幸福，更有尊严。
领导在电话里肯定了刘晓涛的果断，这让他很得意。但另一个电话却让刘晓涛傻了。那是赵子仪打来的，电话里说：
哥们，你知道么，菲菲到夜总会当坐台小姐了。
(未完待续)
刘晓涛把車停到自己楼盘中一个别墅車库里的时候，他已经被宋菲菲一路的缠绵弄得不能自己了。当理性告诉他，这个女孩必须要作为一张商业交易中的牌使用的时候，他决绝切割掉以往和菲菲所有缠绵的回忆，甚至，他命令自己把菲菲想象得肮脏、堕落；当菲菲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的时候，女孩熟悉的发香充溢了整个車厢，她不断啜泣的身躯像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似乎要拼命钻到他内心深处寻求保护，泪水不时扑簌簌掉在抓方向盘的手上，他不得不把手背在自己的脸上抹几把，那泪水，很烫，他又深深为这个女孩而感动，不时用嘴唇轻轻摩挲菲菲的头发，内心澎湃着久违的激情。
以往，刘晓涛和菲菲一起驱車外出的时候，菲菲总让他腾出一只手来，拉到她的胸前贴着，然后，她又把自己的手贴到刘晓涛的胸口。菲菲说，这样能听到相互的心跳。每当这时，刘晓涛的激情总会被点燃。他也闹不清楚，一触摸到菲菲胸口怦怦的节奏，锁在内心深处那早已退却的潮汐，就会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岁月沧桑和商业意图筑成的所谓的尊严大坝，顷刻间崩溃。
車刚刚停稳，刘晓涛就扑到菲菲的身上。菲菲熟悉这个过程，不过，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和以往不同，刘晓涛在她身上拼命寻找的东西，似乎没有目标了。他没有了过去的温情深吻，这是爱么?那么蛮横，霸道，粗野，不顾一切地侵犯，啮咬，逐渐深入骨髓的，是一种疼痛。菲菲突然不顾一切地喊了一声：“老公——”尾音拖得很长，似乎是山谷里传来回音。
刘晓涛听到这声呼唤后，突然静止了，如同正在吞噬猎物的野兽，听到了猎枪“砰”的一声后，在决定是否该放弃猎物逃命前的那一愣神儿。
是的，理性永远把握不了感性的力量，这是特指情感瞬间的勃发。但是，感性永远不可能左右理性。男人，往往在情感迷离之后，理性会重新跳出来校正方向，让他恢复冷静，甚至冷酷。在感性和理性的纠葛中，选择理性的人生结局，会留下一个凄美凄迷的故事，如同一个诗篇，长久被人传唱。但，这个故事的主角，绝不是多情的男人，一定是那个感性的女人。
回到房间，刘晓涛变回了绅士，但宋菲菲却难成淑女了。刘晓涛没有想到的是，菲菲虽然失去了用怀孕当成杀伤性强大的武器逼他就范成“老公”，却又使出了一手更让他震惊的损招儿。
这套别墅原本是楼盘的样板间，自从和菲菲好上以后，刘晓涛把钥匙给了菲菲一套，自己保留了一套，成了他们俩的私人空间。菲菲不喜欢西班牙家居的奢华张扬，说有海盗的味道，那些曲线波纹里，藏着掠夺者的隐私，和中国很多商人攫取第一桶金的经历相似。她更喜欢美式家居，既和欧洲有文化的血缘关系，也有北美苍凉旷远的自由之风，而且，是多元的，宽松的。
刘晓涛立即更换成一种名叫亚历山卓品牌的美式家居，而且，特意在客厅的布局上，按照菲菲的要求，融入了美国66号公路文化的特点。摇滚海报，公路加油站和酒吧的油画儿，一个巨大的轮胎，悬挂在客厅天庭的二楼栏杆上方。“在船上，在路上，在家里，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很奇特?”在重新装修好之后，菲菲靠在刘晓涛的怀里，打量着她的创意，捏着他的鼻子，俏皮地问。
这也是刘晓涛喜欢菲菲的原因，她总有个人的想法，尽管很疯狂，但却富有创建性。搞房地产的，创建性体现为概念，同样的投资，概念不一样，价钱悬殊得离谱。
茶几上的德国大肚高脚水晶酒杯，斟上了红色的液体，BOSS休闲12型的音箱很小，但极富质感张力，音乐似乎就响在耳边，但没有任何杂质。宋菲菲要求刘晓涛在这里，只能听爱尔兰音乐人恩雅的歌曲，带着音乐厅里高雅而又有流行音乐的特点，舒缓，深情，专注，节奏沉稳而不时又传递出激情的跳跃，尤其是那首《One By One》，一波一波的，情绪似乎被海浪推着走，而另一首《May It Be》，空灵，飘渺，梦幻，似乎天籁之音催你入梦，还有那首《OnlyTime》，翻译出来叫唯有时光，女声与合音带着雄浑的音调，犹如响彻教堂穹窿唱诗班的神圣和美妙。每当这音乐响起，菲菲搂着刘晓涛的脖子，凑着他的耳边说：“忘掉一切，专注地听啊，老家伙。听着听着，你会情不自禁地为自己感动，为人生，为感情，为苦难和幸福，感觉一切都值了。”
这似乎又是刘晓涛喜欢菲菲的一个重要原因。和年龄差别很大的女孩在一起，如果只能得到肉欲的刺激，那未免太狭窄了。中年男人的危机，是兴趣的丧失，是患得患失的烦恼袭来，是落伍时代的恐惧充溢心头，衰老的来临伴随着重复了不知多少年的生活方式和内容，固守着一个习惯的模式，会把整个人磨平。
和菲菲在一起，会有数不清的新鲜和刺激在等着你，去游戏厅骑摩托，去滑冰场滑旱冰，去户外打野战，去商场买一大堆东西，听自己根本听不懂歌词的音乐，总之，做着那些疯狂的看似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事情，刘晓涛觉得非常开心，好像自己又变年轻了，又回世界的最前沿了，有时候，简直找到了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一样的感觉。刘晓涛发现，一个男人是否充满活力，一定和一个年轻的女孩有关。这个女孩，让这个男人不仅仅有欲望去打拼事业，更有欲望去享受生活。
当然，这个女孩必须遵守的底线是：不要和婚姻挂钩。在成功男人的眼里，爱，就是用来创造或者享受的，无论那是不是用钱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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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涛将杯子递给宋菲菲，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做了一个要碰杯的动作。
菲菲在半空中停住，问：“祝贺我们重归于好，还是要庆祝你那个综合体项目复工了?”
“两个意思都有，先喝掉这杯，再听我解释好么。”刘晓涛一大口吞掉红酒，把空着的酒杯翻转朝下，看着菲菲。
菲菲把杯子放下，双手抱在胸前：“如果是第二个，或者包含了第二个，我不喝!”
“为什么?”刘晓涛又斟满了，红酒溢出了酒杯，洒在他的手上。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蒙骗了我爸爸?我太了解你了。我计算过，在新建筑里原貌重建状元府，无论是工期还是投资，都不如平移状元府更有效率，更划算。平移几十米，顶多800万，回字形格局变成凹字形的，现代化玻璃幕墙建筑前包含了一个中式传统的，反而让建筑更具现代和传统的比对意味。而在玻璃幕墙的里头重建，还要用原材料。工期长、重建，需要古建筑专家和专门有资质的队伍，这个投资，少说也要5000万，你怎么能干这样的事情呢?”菲菲一口气说了早已郁闷心中的话，胸脯一起一伏，甚至有些愤怒了。
“厉害，到底是没自在公司干这么久啊。所以，菲菲，我想给你说清楚，也想让你帮我在项目进展到一定阶段，说服你爸爸。不要让那个老房子，影响了城市现代化的美观，影响了‘mall’的功能。但是，那片老房子，可以通过一个标志，比如一面墙、一个LOGO存在啊。再说，这个项目不 仅仅是我的，也有你的心血，是我们的。”刘晓涛说着，凑近宋菲菲，做了一个要拥抱的姿势。
宋菲菲端起酒杯，在手里晃动，随着动作频率的加快，酒液转成了一个漩涡，突然，那些红色的液体猛地泼到刘晓涛的脸上，顿时，刘晓涛拥抱的姿势僵化在空中。
“骗子，痞子，伪君子，你无耻!”菲菲声嘶力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僵化的刘晓涛依然保持着那个动作，但嘴里却发出一阵狂笑，这笑声非常刺耳，像狼的嚎叫，而他的表情，又像包子在中间拧了一把，集中到一块儿了。菲菲突然感到，这个男人非常丑陋，丑陋到让人恶心。
刘晓涛拿出湿巾，擦掉脸上的液体，重新回到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此刻，两个人像谈判桌上谈崩了的对手，彼此阴着脸，开始了沉默。只有恩雅的音乐，还自顾陶醉地在空间流淌。刘晓涛心烦地按下遥控开关，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那台德国老式座钟，滴滴答答地左右摇摆，似乎是两个人即将叫板的前奏。“你刚才，在車上，叫我什么?”打破沉寂的，是刘晓涛。“是不是叫我老公?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叫吧。”
“对，我希望你是我老公，但，那只是一瞬间才有的感受。那是我的爱，我的本能，我非常纯净和真挚的爱。”宋菲菲毫不掩饰地直白。
“算了吧，再高尚再纯情的爱，最后都免不了要个位置。没有位置的爱，就他妈的是邪恶，堕落，败坏，流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可能是你的老公，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未来也不是。在对你的感情上，我可以长时间保持我的耐性，但在这个问题上，精确到1秒钟，也没有。”刘晓涛开始尖刻反击。
“我也很清楚，这就是你们男人的本性。即使你有一万个女人，也还是希望这一万个女人都只有你一个男人，而且，你永远霸着她们，还不能给她明媒正娶的名分。女人永远是一厢情愿地等，就算被羞辱，被损害，被欺蒙，迷茫之后还是迷茫，等待之后还是等待。不错，女人从崇拜一个男人到欣赏雄性的粗蛮以后，如果发展到爱，那就只能是老公，不是，就要夺取，夺取不到要么当怨妇，要么要你好看。怎么着，刘叔叔，刘总，刘哥哥，老公，你要我怎么选择，你说吧。”宋菲菲说罢，将红酒杯抄起，一口喝光，然后把酒杯重重往茶几上放下，哗啦，酒杯底座碎了。玻璃碴子划拨了菲菲的手指，殷红色的血从手指滴下。
刘晓涛顿时慌了，急忙找出创可贴，抓过菲菲的手指，要给她贴上。
宋菲菲竭力挣扎，推开刘晓涛的手，自己用嘴唇吮吸手指上的血，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说：“换一个酒杯，再满上。”
刘晓涛突然换了副表情：“好啊，喝，今天就把话说个明白。”说着，从酒柜里又拿出一个酒杯，将酒瓶口竖直冲着酒杯，咕嘟咕嘟倒满了。
宋菲菲接过酒杯就往嘴里倒，刘晓涛急忙按住她的手：“我的小祖宗，你就别给我喝了。”说罢，将酒瓶子酒杯一把推到地上，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屋子里弥漫着红酒的单宁气味。然后，刘晓涛走到菲菲跟前，用一个大大的熊抱，把女孩揽在自己的怀中。身材苗条的菲菲，顿时被包裹在刘晓涛一片黑色的衣服中，如同一团黑雾淹没了一棵小树。
菲菲边哭边柔声嘟囔：“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你还会这样对我么?”
“别说傻话了，不是没有么。”
“要是有了呢?”
刘晓涛不出声，拿过创可贴，小心翼翼地为菲菲贴上，还吹了几口气。
“你倒是说啊。”菲菲用双手紧紧搂住刘晓涛的脖子。
“如果有了，你爸爸就算不把我杀了，恐怕也会要你的小命。他捍卫自己的名誉，捍卫他的官位，包括他所谓的古城保护理想。”
“那，那，那你就不能不顾一切地爱我么?”菲菲还是抱着幻想问。
“菲菲，爱，是一回事，搭伙过日子，是另一回事。我年龄大你两倍还多，就算和你一起去浪迹天涯，也没有多长的时间了。唉，你呀，怎么和你爸爸一样，思考问题总是错位。”
宋菲菲听到这话，猛然从刘晓涛怀里挣脱出来，说：“什么叫错位?确定位置最基本的要素是方向和距离，除了年龄，还有你的经历。我们的方向一致，我们的距离最近，更重要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这是对位，不是错位。”
“你的概念不对。”刘晓涛反驳菲菲说，“位置特指人或者某个物种在一定生存环境的群落中，各自占有不同于其他物种的自己的时间、空间位置，趋同性意义下的位置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比如，羊和羊的生存环境和对资源的占用就是一致的，他们之间也许有为食物和配偶的竞争，但基本上是利用同一资源的重叠，最终导致资源的枯竭和这一物种的消亡，不会带来资源的均衡。只有趋异性才能使不同物种组成的生物群落能更有效地利用环境资源，而且，它们不会在同一地方出现，即使在同一区域内出现，大自然也会用空间把它们各自隔开，让它们利用不同的食物生存，如虎吃羊，羊呢，只能吃草。如果都是食肉动物，它们需要的又都是同一种食物，那么，它们的寻食时间必定要相互错开，狮子白天出来寻食，老虎傍晚出来寻食，狼深夜出来寻食……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错位。”
“那么，我是羊，你是老虎了?”
“不，兴许你是狮子呢。”
“那我父亲是什么?”
“他应该是狼，却不幸成了羊。”
“那我岂不成你的帮凶了么?”
“我们可以让你父亲，我的哥们，成为一只狼啊。老虎狮子，也行。”
“是啊，帮着你把项目复工了，然后，状元府在一个美丽的骗局中消失了。你错位的逻辑，就是把无理吃人变成合理大餐，把对女孩的玩弄说成是恋爱，却不能通向婚姻。”
“我说的错位是生存意义上的，核心是与真正意义上的对手，也就是同类，获得竞争的优势。对我来说，错位，永远是为了生存发展的需要，它不属于情感范畴。”
“你是个假绅士，真魔鬼!”
“随你怎么说。”
“我走!”
“你到哪里去?”
“你可以破坏我父亲的事业，甚至吃掉你的这位老同学，一起长大的发小。而我，我不用你来吃，或者拉我和你一起吃掉别人。我要变成一只狼，但我只让你感到害怕。我要让你看到，你对我的伤害有多么严重。”菲菲说完这句话，起身就走出房门。刘晓涛在后边紧追，菲菲索性扔掉高跟鞋，赤脚在马路上狂奔，眼看刘晓涛就要追上了，菲菲突然大声呼喊：“后边有人耍流氓啦!”
3
宋大可在工地上巡视，发现状元府的拆解并没有像合同说的那样，以对待文物的严谨和细致，尽最大努力保护原有建筑的所有材料。施工方非常野蛮，那些青瓦从房顶上就往下扔，还有那些青砖，不是小心撬下，而是抡起电钻或者镐头，一大片墙就轰然倒地。更让人心疼的，是那些精美的木雕、门窗，楼梯，甚至，有些捡垃圾的，还一块块捡走回家当柴火。宋大可急了，立刻拨通刘晓涛的电话，让他火速赶到工地。
刘晓涛的車刚刚停下，宋大可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車门：“你小子看看啊，这是保护么?这是明目张胆地破坏。这个弄法，重新建起来的状元府早他妈变味了。”
“这帮土包子，真是不懂，我找他们包工头说去。”刘晓涛故作气愤状。
包工头很会配合演戏，在刘晓涛一顿训斥后，立刻召集工人站成一排所有人罚款，他也不例外。还假模假样地让宋大可讲两句。宋大可哆哆嗦嗦只说了一句：你们这是毁掉祖宗的家业，是犯罪。
刘晓涛拍着胸脯保证：大可兄，放心，从今天起，我每天在这里盯着。对待状元府，就像对待我家祖坟一样，若再有不敬，你拿我是问。
等宋大可叹息着离开后，刘晓涛个别交待包工头：限今晚将状元府全部推平，所有建筑材料，立刻拉到郊区倒掉。如果宋大可再来工地，就说所有材料已经封存到郊区仓库了。
随后，刘晓涛立即拨通了市里分管领导的电话，让高层直接给宋大可施加压力。他知道，官场上的宋大可，尽管有独立的人格和执着的专业精神，但为了市里的建设大局和领导意志，肯定会低头。不是有个狗洞理论么，一面墙很高，想跳过去，肯定摔死，而墙上有很多洞，钻过去虽然是狗的举动，但却能活，而且还能活得比狗更幸福，更有尊严。
领导在电话里肯定了刘晓涛的果断，这让他很得意。但另一个电话却让刘晓涛傻了。那是赵子仪打来的，电话里说：
哥们，你知道么，菲菲到夜总会当坐台小姐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