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文咏:与这个世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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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文咏,台湾嘉义人。他是成功的医生,台湾大学医学博士,曾任台北医学大学医学人文研究所副教授、台大医院麻醉科主治医师;他是畅销书作家,处女作《顽皮故事集》以诙谐俏皮而又温情脉脉的文字广受欢迎。36岁时放弃医生职业,专职写作,作品屡次登上诚品、金石堂等台湾主流书店畅销榜;他是小有名气的编剧、电视节目制作人,台湾叫好又叫座的电视连续剧《白色巨塔》《大医院小医师》《危险心灵》都改编自侯文咏的小说;他是电台主持人,与好友蔡康永共同制作的评书《欢乐三国志》风靡一时······
  侯文咏拥有这般多跨界的身份,一直品学兼优的他却走上了一条看似“不乖”的道路。今天就让侯文咏告诉你如何“不乖”,带你开创出独一无二的人生!
  
  勇敢和珍爱
  记者(以下简称记):我们知道你从台湾大学医学博士毕业后,开始做医生,这是份光鲜的职业,而你利用业余时间创作的作品也很受欢迎,为什么你会在36岁时毅然决定辞职,专职写作呢?
  侯文咏(以下简称侯):我是在1997年辞掉医生工作成为一个专业作家的。很多人说我是毅然决然离开我的医疗事业,其实非也,我一点都不毅然决然,我离开的时候是优柔寡断、战战兢兢的。我只是很冲动地作了一个决定,在辞职那一刻,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虽然这个决定我已经想了十年。
  有时候我就会想,今天我的同事在医院救了多少人,可我今天在家里写了3000个字,然后全部被我涂掉——又浪费了一天。我担心我同学可能升了教授什么的,而我放着之前好好的成功人士(又是医生又是作家)不当,非要把自己逼到一个角落里……但既然这是我自己的决定,那就义无反顾走下去吧,勇敢去发现自己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记:在《我的天才梦》里,你说“一个人生命中所能达到最了不起的成就无非也就是发现自己,并且勇敢地成为自己。是那种能够掌握自己生命的感觉让所有的事情开始有了光彩,也让我们的感觉有了滋味。”
  侯:是的,有一段时间我在末期癌症病房工作,从我的临终病人身上学到很多。有一位末期癌症病人,她几乎没有被治愈的希望,而且她的先生背叛了她,她非常痛苦。后来她临终时跟我讲了一段话,这段话我非常想和年轻的朋友们分享。她说,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跟自己和解,要跟这个世界和解。因为只有你跟自己和解,跟这个世界和解,你才能够尽情享受有限的生命里面的每一分每一秒。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有很多的风景等待着你去看。我承认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听我的临终病人讲跟自己和解,跟世界和解的时候,我没有完全懂得她这句话里真正的内涵。后来三十几岁、四十几岁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我逐渐理解这看似简单的句子了。
  记:这的确是非常难得的生命体验。
  侯:其实对一个末期癌症病人来说是如此,对于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从某个时间的角度来说,我们都是末期癌症病人,我这样讲会不会很惹人讨厌?呵呵。我们大部分时候,面对很多事情,不愿意跟自己和解,不愿意跟这个世界和解。我们经常为这个不开心为那个不开心,可是人生的风景,不是每天风和日丽,每天都是顺途。苦的、辣的也是人生的味道,只要还有继续欣赏人生的力气,人生依然是美好的。
  就好像大家去迪斯尼乐园玩,迪斯尼乐园里没有一直在哭的小朋友,为什么呢?这个要排队那个要排队,没时间哭,既然来玩,要抓紧时间赶快去玩。把人生想象成游乐场,没有人在这里发脾气,一定要开开心心地来,然后开开心心地离开。
  
  梦想和诚实
  记:刚才你谈到和自己和解,和世界和解。可是年轻的时候人生阅历不丰富,对事情的见解也不深,很多事情想不通,遇到挫折和失败的时候,会觉得成功离自己很远,这个时候我们要怎么跟自己和解呢,是坚持梦想还是放弃?
  侯:你现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对你的人生都会有影响,你只是目前没有办法把它串联起来而已,当你一直追寻着你相信的事情、梦想的事情,有一天这些事情会串联起来,成为一种真实。到那个时刻,回头看你坚持过的每件事,你会发现那些东西都是有意义的。而唯一能把你的人生串联起来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你的热情和梦想。少了这个东西,你的人生会串不起来,但是一旦你相信自己的热情,相信自己的梦想,然后愿意给它机会,跟它一起走下去,它会用你想象不到的方式将人生串起来,在我身上是如此,在我的朋友,在我见过的所有人身上都是如此。
  如果我抛弃了人生中那个最真实的、曾经给我热情让我激动的梦想,我的人生就是破碎的。重点是,当你有梦想和热情的时候,是活着的,当你失去热忱的时候,精神层面的人生就已经死亡了。
  记:你放弃医学专业专心当作家,而之后一直笔耕不辍,在华语世界拥有了巨大读者群。写作是你的梦想吗?当你为这个梦想放弃之前的职业生涯,心中会不会有遗憾?
  侯:我写小说跟写散文是两种不同的态度,写散文时,多半比较像是在回答我自己的问题,但写小说时是在回答读者的问题。那些曾经让我觉得不平的事,曾经让我感动的事,我可以通过小说去感动、影响其他人的人生,改变他们。当我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因为我的某句话改变了一些人生态度,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我就特别欣慰,特别安心。这种安心的感觉其实是我花了很多年才慢慢体会到的,因为我最初不晓得我的梦想是不是对的,是不是不切实际,是不是真诚的。就像我儿子前几天打电话跟我说,爸,我好羡慕你坚持自己的人生梦想,我现在已经上大学了,还不知道人生的梦想是什么,也不晓得我真正热爱的事情是什么……我对他讲,你不用担心,爸爸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梦想是什么的。我对自己的梦想、热情都曾充满疑惑,也曾不相信自己。但是当你慢慢来,走一步,再走一步,会找到自己所相信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走到哪里去了,没有一件事是浪费的。我举例来说,我现在是一个作家,假如大学时代我立志要当作家,开始念中文系,上写作班,可能会成为一个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作家。但我也不觉得那样的作家会更好。当医生时,我对我的病人、我的人生的每一步都充满挣扎、犹豫,必须不停地努力。可是也就是因为这样的活法,我现在做一个作家觉得很踏实。人生没有浪费。
  记:蔡康永对你的评价是“侯文咏写的故事,永远能够唤醒我们内心对人生怀抱的那份单纯的初衷。”你怎么看待这个评价?
  侯:写作的一个好处:受不了的事,我可以不写。所以我做什么事情有个很简单的标准:就是说服自己,这很重要。很多人问,你觉得一个作家为什么能感动人家?这也很简单,因为他必须诚实,他必须写他相信的事情。我们这世界上缺乏诚实的东西,你听不到实话,有时候最亲密的人都没有办法诚实。可是作家必须真诚地对待读者。因为某种程度上这是写作的一种本质。
  
  顽皮和不乖
  记:你出版的第一本书是《顽皮故事集》,写了一个天生淘气的小男孩的种种趣事,孩子的真诚与反叛跃然纸上,你做学生时是什么样子,让老师很伤脑筋吗?
  侯:我小时候特别调皮,有些不安于世,但我有个好处就是一直假装顺从社会主流。以前我妈问我要不要念书,我说你能不能别管我的时间。她说那你要考前三名。我说好,我不但考前三名,还送第一名给她。我马上就得到了时间上的自由。
  我在台南最好的学校念高中,天天迟到。教官就守在大门口,逮到我就问,喂!为什么迟到?我说昨天没睡好。干嘛没睡?读书。他觉得迟到的人一定是吊儿郎当的,是赌输了吧?你天天赌博当然会输。我说读书不是赌输。
  我们学校的前三名,可以交一张三寸照片,贴在荣誉榜上,我的照片几乎长年被贴在墙上。有天看到教官,我就指着照片对他说,这个人是我。那个教官看荣誉榜,哇,好小子,有你的,很不错啊!从此,他对我另眼相看。隔几天碰到我,我又迟到了——哎哟,读书不要读太晚,要好好照顾身体啊。所以我就完全靠着优异成绩,可以在自己的世界搞一些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后来我觉得,这些反而比我读的书还要重要。
  我想说,你可以顽皮,可以叛逆,但那并不意味着没有章法地跟随我心,你总得起码有一份靠谱的答卷让周围的人安心,然后才可以更无忧无虑、踏踏实实地去实现梦想。
  记:在新书《不乖》中,你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乖”可能会让你错过很多机会;“乖”可能逼你在遭遇挫折时选择放弃……只有“不乖”,才能突破别人的标准答案,成为最具竞争力的人生态度,这是有感而发吗?
  侯:常常有人问我,是不是后悔不当医生,是不是后悔写了这本书,是不是后悔拍了这个电视剧……我并不后悔,为什么呢?我当初面对很多害怕,很多羞辱,很多风雨,都有勇气去直接面对,我有勇气去追梦。如果我一直做乖学生,长大后乖乖地当医生,就不会成就今天的自己了。
  对我来说,所谓的“不乖”只是听从自己内心的话,或者诚实说出、做出自己想做的更有趣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正是这些“不乖”“不听话”的作为或决定,一点一滴造就了我人生中起决定性作用的部分。回想过往,我很想让那个年轻、不乖又有点彷徨的自己,或者像我当年一样的年轻人知道:别担心,只要相信你自己,继续努力、用力让自己长成心中向往的样子,一切都会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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