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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花木兰是中国传统故事里的人物,经过世代的累积,她的形象已经非常丰富,比如唐勇力老师作为著名的工笔画家,也塑造过花木兰的经典工笔人物形象。您眼中唐老师笔下木兰形象与您的有何异同?
叶:从木兰的造型来说,我很喜欢唐勇力老师的作品,之前我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喜欢他的作品,也看了很多他的画册,他在画木兰之前也画了很多仕女,还有工笔人物,技法都非常高妙。唐老师的木兰形象是老少咸宜的,其中蕴含着强大的史诗感和宏大的精神性,这与唐老师的阅历和创作情感,还有唐老师作为男性创作者有关系。我不是学中国画出身,在技法上没有办法达到唐老师的高度。我笔下木兰形象的两条眉毛,是我对唐勇力老师的致敬。“修眉联娟”是三国曹植《洛神赋》里洛神眉毛的模样,意思是长眉弯曲细长。这种眉形在我看来既秀美又很有张力,能体现出人物内心的力量感。除了技法,我对木兰这个形象倾注了许多个人感情,我想通过花木兰形象强调一种与当代人更加贴近的情感,希望塑造一个“少女的养成”的故事。
为什么花木兰的故事可以经久不衰,即便在国际的视野下也非常被认可?我想是因为这个人物形象身上具有鲜明的自我突破性。当代人都能在木兰身上找到自己。虽然她在日常生活中是漂亮的女孩,但她在战场上也可以拼杀,还是个大将军。她就像我们身边一个普通的女孩,会害羞,会不安,会有很多小情绪,但她可以为自己做的决定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我赋予花木兰许多个人感情,希望她更加贴近我们日常的生活。所以除了画风画法上是现代与传统的结合之外,我带着读者一起看她如何成为建功立业的将军,又如何不忘初心,放弃功名利禄,回到她的家乡——她真正想保护的地方。不忘初心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好的品质,这也是我自己在追求的一种品质和生活状态。在我看来,不管人类历史发展了多少年,人的底层思维逻辑和情感不会改变,比如对于理想的追求,对于生命无常的感叹,对于初心的保护,以及为了梦想勇往直前等等,这些都是我想通过画面传达给读者而不觉倦怠的东西。
《幼》:您的《木兰辞》给读者耳目一新的感觉。这种感觉源于大气浪漫又充满想象的画面感,也源于简洁明了又朗朗上口的文字。能谈谈您在创作中借鉴了哪些传统元素来营造这样的画面氛围吗?
叶:首先是木兰形象的塑造。刚才提到了木兰的眉毛是我对唐勇力老师的致敬。木兰的服饰,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她的头饰和头盔都是我对她的“高定”,包括她的發髻、发簪、盔甲等都有木兰花的形状和设计,这都属于我个人的喜好。她不同于洛神,她是有具体历史故事情境的女孩形象,我花了大概六七个小时把她的形象设计出来。除了添加个人喜好的原创外,在对木兰形象的塑造中,我借鉴了不少传统元素。比如她骑马的动作,我参照了她所生活时代的一些陶俑造型。再比如,在木兰回来以后见天子的场景,我参考了画像石、画像砖,包括很多魏晋南北朝一些墓室壁画,甚至还参考了T形帛画那种天上地下的一层层的感觉。
其次对很多场景的描绘,我也借鉴了许多传统绘画元素。比如“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那幅插画,官兵们在平原上休整,大家脱下衣服沐浴、洗马的场景,我借鉴了赵孟的《浴马图》,以此表现黄河除了波涛汹涌的状态之外,还能有另外一种烟波浩渺的状态。再比如,我在画作中对敌军形象的描绘,他们不仅仅只是一群骑马的游牧民族士兵形象,我借鉴了一些中国少数民族民间信仰活动中的服饰、面具、仪式等元素,从而丰富了敌军士兵的形象。这种例子还很多,就等读者们自己去发现吧!
《幼》:您能和大家分享您在这本绘本创作过程中的窍门吗?
叶:我画故事的时候,希望可以“一叶知秋”,就像是当我捡到一片树叶,我就希望借此可以把整个秋天画下来。比如“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这两句精悍的文字,我用了三个场景组成一个完整画面。在画面中,战争一触即发,充斥着忧虑、愁苦而紧张的氛围。 一边是北方游牧民族的攻击,一边是皇宫派出的很多军队到各个村镇征兵,另一边则是木兰和家人夜晚接到兵书,在小小的家里透过一点小小的烛光来看军帖……通过这三个细节丰富的场景组成的整幅画面,读者们就可以在我的画中去云游想象这两句文字的内容。
其次,我觉得不要限制想象很重要。比如,中国人讲究“崇古”,比如顾恺之的画、石涛的画,境界都很高,但其实有的时候也许可以结合自己的理解去做一些大胆的突破和尝试。此外,艺术创作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我们的创作离不开自己的生活经验,这就需要多去体验,这也非常重要。如果我没有看过赵孟的画,如果我没有去过武梁祠,如果我不知道什么是T形帛画,那么我就根本不知道它们的高明之处在哪,我也不会知道这些东西可以自如地应用到我的作品中。所以,我觉得打开生活体验很重要。很多人都会说我的作品中西结合,这可能跟我的生活体验也很有关系。我一放假就会出去玩,也跑了很多地方。我们所说的体验,不管是读过的书,看过的图,还是走过的路,在当下我们也许没有很深的感觉,但在未来某个时刻,蓦然回首,这些积累就会突然给到我们很多的刺激和养分。所以,对于创作者来说,拥有更多的生活体验,不断敞开心扉,既“读万卷书,行千万里路”,又不局限在自己有限的生活经验中,对我而言很宝贵。
《幼》:您对于学龄前儿童的家长和老师带孩子阅读《木兰辞》有什么建议?在您看来,传统文化应当如何融入幼儿美术启蒙教育中?
叶:我说说我小时候的情况吧,可能可以给大家一些参考。小时候我家的教育比较宽松,但我的父母会对我有要求,比如,我想买个东西,假如说这个东西卖十块钱,我就需要用背十首唐诗来换。
我现在做了很多传统文化的东西,也在上面充分地找到了自我价值,给我带来了更好的生活,也获得了很多人的认可,但我小时候甚至我读大学时,都不知道这些深厚传统文化的东西有多好。直到24岁我回看这些曾经背诵、阅读和积累的东西,我才领悟到传统文化的价值,才知道古人的生活情感体验和我们当下的生活情感体验是一样的。 我通过画面把我能感受的表达出来,让它们更加浅显易懂,与更多的小朋友和年轻人分享,这给我带来很多快乐。就像是小时候背“唐诗三百首”,好像是被动的,被要求去背诵,但实际上等我们走到人生的某个阶段,回头看,忽然发现,以前的经历对我们现在做的东西恰恰是有用的,是一种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