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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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一个训练有素的刽子手一样,我很自然地从厨房刀架上取了那柄带尖的屠刀。南瓜早已躺在案板上,通身散发着象牙白的光泽,简直是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沉静而闲雅。
  我已经无限拖延了它的刑期,它亦在无限的拖延中准备好了视死如归的心境。行刑前,我还是在它的身上审视了三秒钟,大脑依据视神经传输的最后一批数据,迅速作出决策:拦腰横断。刀尖先下去,只二分的腕力便穿越皮层、肌肉和脂肪组织直达腔体,这在我的意料之外。超乎预料的顺利,鼓舞着我加快了进度,左手扶着瓜体并且匀速转动,右手把控刀柄让刀锋随着转动的瓜体沉稳推进。有噗噗噗的声音,微热的气流从刀锋和瓜肉的缝隙里冲出,喷到我的脸上,这也在我的意料之外。可我已经因为过分的顺利,对旁枝末节表现得知觉迟钝。
  “那枚白色的南瓜吃掉了吗?”“还没。”“记得把籽都挖出来,今年还要种一些。余下的你们可以做成零食。”“放心吧,我一定将瓜瓤仔細排查,一颗籽都不放过。”这是雨水节之前,我与友人的一段通话记录。今天,已经过了惊蛰。

  南瓜横断两截,一截陈于案板,一截蹲在案板旁边的人造大理石台面上。我相信,此刻我正面对地球上的一件刚刚公开的秘密。有半秒钟,我眼神发直,思想停滞,然后进入缺乏处置经验而不知所措的茫然。
  南瓜的籽实,已经在一个外表平静、淡如处子的南瓜活体内完成了发芽、生根,然后又死亡、开始腐烂的生命过程。变黑的叶瓣,半透明的细茎,有着无数触须的嫩根,弃置的籽壳,与粉橙色的瓜瓤盘错纠缠,以白皮粉肉的瓜体为花托,怒放为两盏惊世奇葩。抑或就是两盏熄灭的灯,无数棵灯芯子在经历了极度缺氧的挣扎之后,以一种生命形态的终止,保存下没有机会消耗的能量,并且有意或无意地维持了灯盏(瓜体)体面、圣洁的外形。
  瓜体是否籽实的同谋,根据我可怜的植物学知识,无法进行研判,但在对瓜瓤以及胎死腹内的无数瓜苗的进一步清理中,我还是发现了一场阴谋发生、发展过程的蛛丝马迹。瓜体最内侧的脂肪层,其质地格外松散、绵软,大量的养分已经秘密转化,为籽实的萌动、生长提供源源不断的势能;紧贴脂肪层的瓜肉,也已经没有了当初大理石一般的紧致结构和青春时腹肌、胸肌所可自豪的弹性,松弛无力,垂垂老矣,甚至那股清新引人的荷尔蒙味道,也变成了浑浊浓重的体味。
  时令。时令。
  时令不等人。时令也让种子躁动不安。万物生长,是春天赋予的权利。
  “立春不吃瓜。”母亲忠告过。我却一意孤行地拖延着刑期,又在无限的拖延之后刀起瓜断,踌躇满志。其实,季节早已等不及这样一场迟到的屠杀。无声的呐喊、生命的代序,在一个黑暗的、寂静的活色生香的腔体内悄悄进行。我相信,如果那些幼小的生命足够强大,那枚白色的艺术品般外形完美的南瓜,一定情愿让它的子女们突破自己身体的束缚,直抵一个光明的氧气充沛的世界,安享风雨和泥土的恩泽,展叶,开花,结果。
  惊蛰第十三日,院子里三株连翘露出金灿灿的笑脸,一条蚯蚓在灌木丛下的泥土中探出身子大口呼吸。我以一名不尽责的刽子手的身份,安葬了一枚南瓜和它胎死腹中的儿女们。
  选自《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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