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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未见陈仁毅,没想到再见是在福建的偏僻山乡。为了“德古当代中式家具设计美术馆”的开幕,他忙得不亦乐乎。同时自己的力作《中国当代家具设计》英文版也正式在全球发行,从“春在”到“德古春在”,他也没想到自己从学习芭蕾出身,到1987年一头裁进古代艺术品的世界,再到因个人兴趣而开始家具设计,自己会在当代中式家具设计这条路上如此上下求索。但又正因为醉心古代艺术,所以熟悉汉唐的精彩、两宋的美好、明清的优秀……“那我们这个时代又能留下些什么呢?”他在西方生活了30多年,为多个世界级博物馆做东方古代艺术顾问,常对他们提起茶、香、漆、竹就必言日本感到遗憾,“这种误读在西方已经存在100年了,这100年日本人用了很多功夫去让它沉淀下米,中国人现在少说也要用50年去‘纠正’吧。这种观点任我们现在怎样辩驳都没有用,唯有好好去做。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自己的家具设计里加入禅宗的思想,加入书法的线条,就是因为我们想把那种文化上极致的东西通过最生活器用的物件去传递表达。让西方人、年轻人去使用、去感受,比解释一万句都管用。我们必须身体力行去做,也需要很多人一起来做,看能否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些注脚。”而他现在为当代中式家具所做的一切,正是希望能为文化和生活搭一道阶梯,令它们真正融合一处、无有断层。
Q:你怎么理解“融合”这个概念?有没有好的例证?
A:融合是对彼此理解与消化之后的一种转化。中国家具就是一个关于融合的好例子。它最能将人类上接宇宙的哲学观用艺术方式落实到日常生活里的媒介,譬如圈椅。很多人说中国其实本身没有家具这个概念,我们最初是席地而坐,家具西来之后,才慢慢从矮凳到高椅一路发展起来,到宋、明时有了自己的高峰。一直以来,中国家具在尺寸、工艺美术和材料上都在不断融合,譬如隆庆开放海禁、郑和下西洋,之后大量南方的好材料进入内陆,被打造成家具……最后还有工艺技术的融合,譬如现在“德古春在”的很多五金件都是用德国的。但最终,它还是一种文化与生活之间的融合,所以我常说我们创作的不是家具,而是一件雕塑或一种行为,甚至一件文学作品。我希望“春在”能做一个从文化到生活的阶梯,让这二者融合起来。
Q:关于美,有古今中西的融合点吗?
A:我个人认为这个融合点应该是一种从“平衡”到“安定”最后到“空无”的一种禅宗的状态。所以很多东西不用说,而用感受。也因此西方人会对中国的太极、道家特别感兴趣。很多时候那个看不到、不能言说的部分比看得到、能言说的部分更重要。我们设计中最美好的部分常常不在器物本身,而在影子里。中国古人最懂这个道理,就像宋代的家具和艺术品。讲融合,很多人想到的都是汉唐盛世大融合,但我更偏爱宋的美感。宋看起来好似比较收和窄一点,但其实宋和辽金的关系一直很微妙。那个时代的融合、民族的融合都是大面上的融合,但每个时代里又有很多小点上的较劲,这种较劲就是在互相学习,方方面面都会有融合的内容出米,这种融合反而更自然和隽永。
Q:关于融合,中国要融汇西方,西方对吸纳东方又是怎样的态度?
A:我在西方生活了30年,主业是中国艺术品顾问,但心中总会有遗憾,为什么我们的文化这么好,关于文明和精致,话语权还是在西方人手里?所以我们决心自己做,才有了“春在”。但不得不说,随着如安思远、Mr Dayton等老一辈西方收藏家的逐渐离去,他们的年轻一代对中国经典文化和家具的真正兴趣在快速没落。这时如何赢回我们的位置?中式家具的当代性就成了我们必须正视的问题。有可能让西方接受并吸纳中式的审美情趣吗?我想绝对有可能,关键要看我们做得够不够好?目前已有的中式家具品牌里还没有一个足够站上国際舞台,包括我们自己。这个时代有没有作品可能沉淀下来变成代表这个时代的美好注脚?我觉得有可能,但需要更多人去做。像“德古春在”是一家,可能要有1000家或更多,大家一起做,过50年后再回头看你会不会留下来。我的理论是:别想太多,你就去做。另外,我们要有超越西方人对当代精致生活的认同,让他们发现“原来你比我更好”。现代设计不是只谈设计,它归根结底还是要谈文化和品位。若我们的文化够厚、品位够高、视野够宽,那他们没理由不接受。
Q:目前全球被大幅度“拉平”,如何在露合中保持自己的特性?
A:我常想,如果能够破除形式,纯粹去谈线条和审美,我们是否能把这个时代的中式家具带到另一种形而上的境界去——退可生活实用,进可文化精神。但破除形式之后,尤其是在当代,我觉得东西方的界限会变得非常模糊。尤其是这40年来,东方的生活已经接受了西方的精致。我想,既然大方向上融合是不可逆的趋势,那我们就需要在每一件单品上保育自己鲜明的文化语言,譬如家具和器物。这要求我们做设计时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文化语言、生活经验,最后到感情的温度,都要在每件单品上传递得更清楚一点。中式里有美好的一块,这美好是有根源的,我们把这个根源与当今的生活经验结合,再融入对未来的思考与探索,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