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价值都在过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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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命若琴弦是一个寓言故事,瞎子象征着我们人类的有限性,光明象征着我们的终极追求,琴弦象征着我们生命的长度。史铁生否定了终极目的的存在后,提出了过程。他认为唯有过程可以对抗生之虚无,而为了使得过程更加精彩,必须要相信虚设目的的真实存在。
  关键词:人生价值;过程;命若琴弦;瞎子;史铁生
  作者简介:陈莉(1979.1-),女,汉族,陕西西安人,硕士研究生,陕西学前师范学院老师,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06-0-02
  短篇小说《命若琴弦》刊于《现代人》1985年第2期,这一年史铁生34岁,却有着13年的双腿瘫痪史、3年的肾病史。该文写于他停止工作回家疗养期间,发表后,并没引起足够重视。直到1991年散文《我与地坛》发表于《上海文学》第1期,史铁生才为读者注目。这个短篇小说也是在此时才始为读者关注。《命若琴弦》是一个寓言,通过讲述两个瞎子弹琴寻求光明来喻示人生的价值是什么,以及如何才可以使得自己的人生有价值。标题是个比喻句,以“琴弦”喻生命;两个“瞎子”象征着人的有限存在。对这两个意象的深入解读,可以窥探到史铁生早期对于生命和人生价值的一些具体思考。
  一、“琴弦”
  人生的价值是什么?如何才能使人这一生活得有价值和意义?这大概是每一个对生命有质量要求的人悬在心里的问题。34岁的史铁生,瘫痪了13年,还要挣扎着活下去,若是找不出一个理由,如何才可以避免自己不自杀?《命若琴弦》在这个意义上言,是他对当时自己的一个回答,写出来后也可能是对很多处在迷惘中读者的回答。对于生命价值和意义的思考,哲学家会通过逻辑推理、三段论来回答;宗教家直接否定此生的价值与意义,代之于永生或者来世的观念,将此生看做是为来世的修行或者为了赚一张进天堂的门票;基督信仰者认为神给他儿女最大的应许是永生,但是此生仍然有价值,即荣耀神并且以他为乐。34岁的史铁生,此刻没有永恒的观念,他看重的是人如何过好当下的生命,如何使得属世的人生有价值、有意义。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他在短篇小说《明若琴弦》中以具象琴弦来喻抽象的生命。他之所以如此类比,是基于他抓住了琴弦与生命的相似点,即外形都是一条线,要拉紧生命的琴弦就得有两个支点,只是拉紧琴弦的两个支点显而易见,而拉紧生命的支点又是什么呢?
  小说第一次出现对“命若琴弦”的解读,是老瞎子与小瞎子在山间风风火火赶路时,他对小瞎子说:“别打岔!你那三弦子弹得还差着远呢。咱这命就在这几根琴弦上,我师父当年就这么跟我说。”老瞎子此刻将他师傅的遗言转述给徒弟小瞎子,不过是为了劝勉徒弟努力弹琴,因为“小瞎子十四岁上父亲把他送到老瞎子这儿来,为的是让他学说书,这辈子好有个本事,将来可以独自在世上活下去。”此刻,“命若琴弦”中的“命”就是一个肉体的生存层面,“琴弦”不过是他糊口的手段。为了活下去,瞎子们不得不把活命的玩意练精,否则没有任何出路。这是一种生存状态,可能也是很多疲于奔命的人活着状态的写照。
  小说第二次谈到“命若琴弦”时,是老瞎子弹断师傅嘱咐的一千根琴弦,看到医治眼疾的药方竟然是一张白纸,他又想起师父临终前的遗言:“记住,人的命就像这根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原来,那个药方原本就不存在,他一生努力要达到的目标是不存在的。老瞎子一夜之间白了头,大病一场,这才理解了“命若琴弦”的又一层含义:人生的全部价值都在活着的过程里,没有终极目的。此刻,我们看到,生命琴弦的两个支点:主观上的追求光明与客观上的抵达光明。主观上对光明的渴慕,这个支点一直会存在,但是客观上人是无法抵达光明的,因为在史铁生看来人无法追求到的光明就是不存在的,最终目的的虚无终于呈现了出来,这一点发现,不是史铁生的独见,80年代中期的中国,正是“言必称萨特”的年代,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北京回城知青史铁生应该不会陌生。所不同的是史铁生看到目的虚无之后,又提出了虚设目的的重要性。
  失恋后的小瞎子哭了几天几夜问师父“干嘛咱们是瞎子!”老瞎子无法回答“我为什么是我”的问题,但他又不能对绝望中的小瞎子袖手旁观。就说,“‘把你的琴给我,我把这药方给你封在琴槽里。’老瞎子现在才弄懂了他师父当年对他说的话——咱的命就在这琴弦上。”师父当年的苦心,与老瞎子此刻的心里一样:没有终极目的,人生的全部意义都在于过程中,然而要获得精彩的过程,目的却是必要支点,即使是虚设,也要有一个,否则琴弦无法拉紧。若这个目的设置得能穿越死亡,人就没机会看到终极虚无,并去面对虚无后的颓败了。老瞎子因此给小瞎子设置一千二百根琴弦,“想:这孩子再怎么弹吧,还能弹断一千二百根?永远扯紧欢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张无字的白纸……”
  老瞎子用自己的一生体验出目的对于一个人活下去的重要性。他为了弹断一千根琴弦,奔奔忙忙、兴致勃勃地翻山、赶路,乃至心焦、忧虑,但依然是多么欢乐呀。“人人都称赞他那三弦子弹得讲究,轻轻漫漫的,飘飘洒洒的,疯癫狂放的,那里头有天上的日月,有地上的生灵。”“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身上的疲劳和心里的孤寂全忘却,……便把琴弦一阵紧拨……满场立刻鸦雀无声,老瞎子也全心沉到自己所说的书中去。”“那时有个东西把心弦扯紧,虽然那东西原是虚设。”可是当他弹断了一千根琴弦去抓药,很多“识字而又诚實的人”说,“那张他保存了五十年的药方原来是一张无字的白纸”。此刻,老瞎子的精神状态是:两眼问天、脸色苍白、苦笑、不想动弹、一切在熄灭、迅速衰老。以至于人们再次见到他时发现“老瞎子面容也憔悴,呼吸也孱弱,嗓音也沙哑了,完全变了个人。”老瞎子前后生命状态的变化说明了生命需要两个支点,缺一不可。因为唯有两个支点才能将生命的心弦拉紧,能使老瞎子在奔奔忙忙兴致勃勃地翻山、赶路过程中获得欢乐,在疯癫狂放的弹琴过程中获得满足和沉醉。
  二、“瞎子”   在小说中,两个主人公“老瞎子”和“小瞎子”,都没有名字,也没有外貌描写,这是作者的别有用心。很显然这个小说不是靠离奇跌宕的情节取胜,这个短篇小说最迷人的地方在于他内在的寓意,所以他才没用人物名字。这种写法在十七年的小说中也有,譬如萧也牧的《我们夫妇之间》,里面的女主角就没有名字,文中一直用“张同志”称呼她。老瞎子与小瞎子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瞎子”,看不到光明,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除了这层字面意思,瞎子在这里也象征着人的局限性。“残疾是什么呢?残疾无非是一种局限。你们想看而不能看。我呢,想走却不能走。那么健全人呢,他们想飞但不能飞——这是一个比喻,就是说健全人也有局限,这些局限也送给他们困苦和磨难。”[1]这是史铁生写于1993年《给盲童朋友》一文中谈到他对于“瞎子”、“残疾”、“人本身的局限”的逐步推演式的理解。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很多人对此进行过时代化的解读,换个角度看,“黑色的眼睛”也是人类存在的有限性的体现,或者说人生来就是瞎眼的,只能模糊看到百步以内的物界的事物,对于灵界的事物,人靠着自己是很难明了的。我们这些人类,在寻找永恒之光这点上与那些“瞎子”是相同的,都没这个能力。
  瞎子寻找光明,这是一个悖谬,除非出现神迹,否则人类是无法进入那永恒之光的。这样的发现,让老瞎子气馁,也让有限的人看到目的的虚无与绝望。“是的,我们已入绝境。……其它的办法,看看,还有没有。过程。对,过程,只剩了过程。对付绝境的办法只剩它了。不信你可以慢慢想一想,什么光荣呀,伟大呀,天才呀,壮烈呀,博学呀,这个呀那个呀,都不行,都不是绝境的对手,只要你最最关心的是目的而不是过程你无论怎样都得落入绝境,只要你仍然不从目的转向过程你就别想走出绝境。过程——只剩了它了。事实上你惟一具有的就是过程。一个只想(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相反坏运更利于你去创造精彩的过程。于是绝境溃败了,它必然溃败。你立于目的的绝境却实现着、欣赏着、饱尝着过程的精彩,你便把绝境送上了绝境。……但是,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虚无你才能够进入这审美的境地,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绝望你才能找到这审美的救助。”[2]这段文字写于1990年2月27日,此刻的史铁生已经形成了他的过程价值论,甚至提出唯有过程可以击碎终极目的的虚无。这与1985年的《命若琴弦》中关于过程的思考有些不同,老瞎子自己看到虚无后还是把无字药方又塞到了小瞎子的琴弦,这个举动可以看出,史铁生在这个阶段认为人生的价值在于过程的精彩,但他也相信为了过程的精彩,人需要一个永远不可见的目的。且这个虚设目的对于当事人是相信其真实存在的,并非虚设,唯有那个设置目的的局外人清楚目的的虚设性。小说中老瞎子的师傅、老瞎子分别充当了这个虚设目的的局外人;没有看到药方的老瞎子与小瞎子分别在不同时期相信了看见光明这个目的的真实性。因为唯有真实地相信目的的存在,人的生命才有了两个可以拉紧的支点,琴弦才可以弹响,过程才可以爆发出美来。但在1990年的《好运设计》中却提出了这样的观点——“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虚无你才能够进入这审美的境地,除非你看到了目的的绝望你才能找到这审美的救助。”此刻的史铁生已经从虚设终极价值过渡到彻底否定了终极价值的存在,进而肯定了人生的所有价值都在过程中。
  这个过程价值论,在《命若琴弦》中初步形成,到了《好运设计》等散文中逐步发展,可见其思想流变。他的过程价值论的思考还是建立在“人死如灯灭”的基础上,这一彻底否定终极价值的思考直接封死了他对信仰的追寻,使他最终成了一个《昼信基督夜信佛》[3]的搖摆者。
  参考文献:
  [1]给盲童朋友,对话练习 史铁生著 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9.
  [2]好运设计, 对话练习 史铁生著 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9.
  [3]昼信基督夜信佛 史铁生 著 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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