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 行走的理由

来源 :中国国家旅游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wei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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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井冈山,人们很容易想到“革命胜地”、“红色旅游”这样的关键词,而忘了它还是美丽的罗霄山脉的一段。在井冈山行走时,一路遭遇的“意外”不时修正着我此前的种种观念,让我感到欣喜。同行的几个江西朋友也有相同的感觉,尽管他们已在井冈山生活多年。
  长久以来,我们对很多地方、很多人,形成了固化的认知模式;一张标签、一个符号,便可以让我们轻率地将其从丰富多彩的世界中区分开来。而信息传播的日趋便利,更强化了这种标签式的认识,我们在貌似更加“高速”地了解世界的同时,却也忽略了世界的多元与复杂。同时,“标签化”也使得旅行的吸引力大为削弱——越是出类拔萃的景观,越是声名远扬的城市,随着其形象、故事的广为流传,似乎越没有惊喜可言;面对很多鼎鼎大名的雄奇壮丽的自然山水和人文景观,我们多半只会像踏上全新国度的凯撒大帝一样,发出“我来了,我看见了”的喟叹。
  我至今对自己第一次到广州时的情形记忆犹新:左手抱着厚厚的外套、毛衣,右手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浑身冒汗,站在火车站内等候朋友前来接站,同时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身穿短袖、匆匆走过的人,生怕有谁便是传闻中的“飞车党”的一员,以防万一受其侵害……媒体的渲染,网络的传言,友人的提醒,使得我对在这个城市即将开始的生活忧心忡忡。如今想来,除了感觉可笑,更多的是对定势思维(或曰成见)的反省:我们给这个世界贴上的种种标签,真的能将我们引导向一个更准确、更清晰的认识轮廓吗?
  “其实,……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这样的表达方式并非阅历不多者的“专利”,也时常出自一些名士硕儒之口、见诸旅行行家的笔端。有时候,一个地方的“标签”越是固定、单一,它带给我们的惊喜也会越多。拜定势思维所赐,我在井冈山便一路收获着认知上的小小意外与淡淡的喜悦。与缥缈云海、苍翠竹林等不期然的相遇,与老俵菜(江西菜)、客家美食的“舌尖交锋”,都像我们攀爬龙潭山峰时忽然听到的山歌一样,虽不足以称奇,却沁人心脾,让我们在感受浓郁的红色文化、享受“天然氧吧”的好处之余,感到一种别样的满足,继而也有了更多不断行走下去的理由。
  
  井冈山的山水本色
  
  一走入井冈山,飘扬的红旗、嘹亮的红歌会迅速占领你的眼睛、耳朵,街道上迎面走来的“红军战士”更是让人有穿越时空的错觉。映衬这些红色文化的,是井冈山的娟山秀水。行走其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清丽感,就连城区的溪流沟涧都清可见底,盈手可掬。井冈山深处,向来不乏迷人的景致,只是深藏闺中、识人不多罢了。
  
  迷你的自然王国
  
  杜鹃花是井冈山市的市花,鲜艳如血,开得热烈,倒是与这个红色旅游目的地的氛围极为相称。四五月间,正是杜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
  杜鹃山是亲近杜鹃花的最佳去处,它位于茨坪镇南部12公里处,原名笔架山,后来山以花名。比起声名远播的五指峰,杜鹃山算是后起之秀。从缆车上向外望,山形连绵,状如波浪,脚下松竹成海,有着南方天然山林少有的整齐划一。其间,一些树木兀然突起,上面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衬得整片山脉白一块、粉一团,煞是好看。还未进入山中,已先领略了它兼具伟岸与秀丽的气质。
  杜鹃山的树木是耐看的,除了归功于森林植被的完整保护,也受益于植物品种的多样性。井冈山森林覆盖率达到86%,是中国最重要的亚热带植物原生地之一,拥有全球同纬度迄今保存最完整的次原始森林7000多公顷,其中一片中亚热带常绿阔叶林还因为品种特殊、保存完整而受到联合国环境保护组织的肯定,被称为“物种避难所”。杜鹃山的道路两旁,绝难找到两株形态相近的树木。有些树上挂着铭牌:乳源木莲,石灰花楸,凹叶冬青,垂木花莲……我走过华南许多地方,但从没听说过这些树木的名字,感觉不像是来到井冈山,而是到了西双版纳或是海南的热带雨林。
  在古柏峰,我们见到了杜鹃山的“主角”——杜鹃花。与山脚下随处可见的映山红不同,山上多是杜鹃花的其他科属,如云锦杜鹃、红毛杜鹃、猴头杜鹃、江西杜鹃、岭南杜鹃,据说山上有32个已查明的杜鹃科植物品种。
  木制游步道修建在杜鹃花林之中,行走其间,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巨人国的格列佛,又像是法国导演吕克·贝松在电影《亚瑟和他的迷你王国》中刻画的情形:行走在连小草都十分高大的丛林里,人像昆虫一样渺小。即将攀上一条笔直的栈道时,我不禁眼前一亮:一株开得正艳丽的猴头杜鹃旁逸斜出,横在栈道之上,背景是蔚蓝的天空,几片云彩懒洋洋地飘着,整个画面艳而不俗。许多人走到这里时也是满心欢喜,纷纷留影。这里恰好是栈道中难得的视野开阔处,不少人拿着“长枪大炮”,对着山的另一侧摁个不停,看他们脸上或欣喜或专注的表情,不正像沉浸在迷你王国里的亚瑟吗?
  其实,纵然没有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鲜花、树木,光是闻着这润湿、清新的空气,已足以让人心醉。深深地吸上一口,感觉一股清泉穿过鼻孔、咽喉,直抵胸口,再散发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这是自然的气息、山林的灵魂,浑身被这种空气包围着、浸泡着,不免会有倦鸟归林、池鱼入海的感觉。
  井冈山空气湿润,盖因雨水充沛的缘故,春夏之交差不多每天都有雷阵雨。我们运气不错,赶上一个大晴天,穿梭在林间,透过树木的缝隙可以看到瓦蓝的天空,愉快地爬上爬下时,“洗肺”工作也在悄然进行着。
  
  鲜为人知的井冈山深度
  
  杜鹃山的深处,道路险远,但风光也更加雄奇壮丽:栈道更加惊险,上下都露出了陡峭的森森白壁;抬头看,山上的台湾松枝干虬劲,昂首向天;向下看,怪石嶙峋,岩峰高耸,与武陵源不相上下;向远处眺望,场面恢弘,峰峦叠起,比之五指峰不知雄浑了多少倍,正是可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好地方。据说,若是山间起了云雾,还能看到与电影《阿凡达》里那悬浮于半空中的哈利亚山类似的场景……
  很少有游客走到杜鹃山的深处,我们颇有独享一方山水的快意。这也正如王安石所感叹的,“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
  陪我们登山的小廖连称遗憾,说在井冈山住了多年,而且就在旅游局工作,却不知道山岗深处尚有如此景致,以至于今天上山都没有想过带相机。
  很多人对井冈山的固有认识,恐怕并不包括“游山玩水”。小廖和我们聊起外地人对井冈山的印象,其中不乏荒诞的桥段。一次,一个上海人打电话询问到井冈山旅游的相关事宜,末了问道:“我要不要买了雨靴带过去?还是那边也有卖的?”还问要不要带一箱泡面、一床薄被子过来,免得山区没有吃饭、住宿的地方。“他可能觉得,井冈山还是一个与世隔绝、闭塞落后的山区,满地泥泞,没有饭店,没有旅馆。”小廖说在他接到的各种咨询电话中,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这使我想起了中国近代第一位驻外使节郭嵩焘。1876年(光绪二年)12月4日,刚被任命为驻英公使的郭嵩焘自上海虹口出发,乘轮船前往“蛮夷之地”英国上任。此前,中国政府被英法联军两度打败,被迫签订了《南京条约》《北京条约》等不平等条约。船过广东的时候,忽然有英国的铁甲兵船追了上来,船主说,那是水师提督赖得(Admird Ryder)的船。“我船升旗,来船见,亦升旗。我船随下旗。来船渐趋而近,两船并行,相距可十余丈。来船人皆升桅,舟中乐作。我船复升旗。来船横掠船首而过,我船停轮候之,遂扬帆驶去。”这一幕让郭公使看得云里雾里。船主告诉他,刚才那些是旗语,我方升旗是告诉对方此船有中国公使在,对方升旗是表示知道了。他们又是列队又是奏乐的,是为了向公使致敬;最后掠船首而过,是模拟人的形态“趋而迎也”,我方停船则是表示相让。听到此处,郭嵩焘虽然还没抵达英国,却已感慨颇多:“彬彬然见礼让之行焉,足知彼土富强之基非苟然也。”到达英国后,郭嵩焘更是大开眼界,感触尤多,人还没回国,便已经开始向朋友鼓吹现代民主制度了。以今视昔,或许有人会觉得郭嵩焘那代人太过闭塞可笑,然而百年以降,像郭嵩焘那样感慨的又何尝少了?许多人饱经半世风霜、多次游历海外,不也时常发出“想不到某国也如何如何”、“某地竟然会有某人某事”一类的感叹吗?
  旅游可以增加人的阅历,这已经是不易之论,然而我觉得旅行还有一种价值,甚至是更重要的价值,即让我们认识到事物的复杂性,从而改变先入为主、简单视人的思维模式。当我在号称最为排外的上海遇到许多热情的本地人时,当我在经济发达的厦门、晋江碰到接近赤贫的家庭时,当我在青岛遭遇姿态扭捏的“山东大汉”时,当我在一些“民风淳朴”的山村古镇求助却屡屡遭拒时,这种感觉一再浮现,只是都不及此时强烈。
  英伦才子阿兰·德波顿曾说:“旅行能催人思索。很少地方比在行进中的飞机、轮船和火车上更容易让人倾听到内心的声音。我们眼前的景观同我们脑子里可能产生的想法之间几乎存在着某种奇妙的关联:宏阔的思考常常需要有壮阔的景观,而新的观点往往也产生于陌生的所在。”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多少读懂了井冈山的山水本色。
  
  龙潭瀑布的人生哲思
  
  水,恐怕是所有自然景观中最富于变化也最能激发人想象力的,故而古人有“智者乐水”的说法。位于茨坪镇北面的龙潭,是井冈山最早开发的绿色景点,吸引了大量游客。龙潭又称五龙潭,有“五潭十八瀑”之说。最大的青龙瀑布自76米高的峡谷俯冲直下,在黝黑的悬崖上划出一道美丽的白练,扬起无数水珠,最后击打在碧绿的潭水上面,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虽然山顶太阳高照,这里却寒气逼人。
  顺流而下,还可以看到水流平缓、水声沉闷的锁龙瀑布,扬起无数白色水花的珍珠瀑布,撞到中部突起的一块石头上、向前飞去的飞凤瀑布,以及活灵活现的仙女瀑布。仙女瀑布的水流最富于变化,瀑顶很窄,急流直下,却又被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破为两截,复又在狭窄的山道上拢作一股,最后呈扇形散开。在40余米的山崖上,水流塑造出一段曲折婉转、凹凸有致的线条,远远观之,像一个妙龄少女正在举手起舞。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有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是我们可以欣赏它的不同形态。像这龙潭瀑布,虽然一路走来,像是看了五个瀑布,实际上还是同一条河流。这也是水吸引人的地方:它对环境有着极强的适应能力,在不同的环境下能产生不一样的精彩。
  近代学人当中,蒋廷黻(fǔ)是我最佩服的人之一,盖因他身上具有这“一水五瀑”的气质。他本是一学人,自哥伦比亚大学博士毕业后,任教于南开大学,颇受张伯苓校长的赏识,以一己之力,打通东西两造,创立了“中国近代史”、“中国外交史”两个学科,一本薄薄的《中国近代史》至今被奉为经典,就连哈佛大学的费正清都感慨时年不过36岁的他“已经执中国近代史研究之牛耳”。然而,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时局动荡,政局不稳,许多人除了感慨或批判,更多的还是秉持“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的想法,隔岸观火,甚至指望永远躲在象牙塔中。1935年,蒋廷黻毅然放下教鞭,以学者身份加入国民政府,任行政院政务处长,开始了长达30年的从政生涯,先后出任驻苏大使、联合国常任代表、驻美大使等。有人为他感到可惜,感慨说“中国从此多了一位无关紧要的政治家,却少了一位史学大家”,当好友毛子水问他“是创造历史的精神快乐多,还是写历史的精神快乐多”时,他这样回答:“现在到底是知道司马迁的人多,还是知道张骞的人多?”
  类似蒋廷黻的人,还有既是地质专家又是行政高手的丁文江,在音乐、书法、戏剧、绘画等方面皆有造诣的李叔同(弘一法师),左手写诗、右手研究中国古建的林徽因……在不同时期、不同舞台上,他们演绎着同等的精彩。人生苦短,天分有限,对我来说,可能唯有通过旅行,方能弥补此中的遗憾。就像这一路奔走的河流一般,到不同的地方,见证、体验不同的人生,方知这世界之广大、人生之无限可能。
  
  Tips
  
  到杜鹃山“转山”

  
  整个景区的路线呈“8”字,有两个漫步方案,一是走“0”字路线,从右侧木制游步道进入,自左侧悬空栈道回来,这是最为完整的旅游路线,深入腹地,能够尽赏杜鹃山之美,走完全程约需4~5小时;二是走“6”字路线,仍是右进左出,整体相对休闲,走完全程约需3小时。若是体力充沛,还可以考虑来回骑行。
  
  健康骑行
  
  在茨坪镇上租辆自行车,然后往龙潭或黄洋界两个景区的方向骑行,全程都只有十几公里,但是经过的都是两边水土保存最为完好的地段,松海竹林,鸟雀啾鸣,完全融入自然当中。沿途还有许多山村、红色景点,可以边走边玩。
  
  井冈山的路况很好,泰井高速可以自由驰骋,贯穿南北的S230、S320省道也车辆不多。自驾来到井冈山,向北可经黄洋界,前往茅坪、龙市二景区,向南可经杜鹃山,前往仙口景区、遂川县。南北两端都是游客较少的区域,自然风光、农家饭菜却丝毫不逊色,遂川县有丰富的地热资源,可在此泡温泉。开车进入景区,需到茨坪镇上的井冈山旅游管理中心凭门票办理车辆通行证。
  
  一个井岗山人的四重生活
  
  井冈山的红色文化无处不在:入口和主要路口设有红色雕塑,随处可见穿着红军装的游客和工作人员,景区和商店里放的也多是红歌,红歌广场时常上演红色歌曲大联欢,游客们晚上下山观看大型实景演出《井冈山》,会立刻被贩卖各种红色纪念品的商贩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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