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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南征北战的大将军,他性情残暴,嗜杀成性。战场之上他从来不要俘虏,无论敌军战败还是投降,一律砍头。每攻下一座城池,他都以“屠城”奖励手下军士。将军的暴行让他树敌无数,寻仇之人络绎不绝。这将军谨慎多疑,寻仇者虽多,却都白白送了性命。他处死寻仇者后,还要将尸首悬于城墙示众。
近半年来,将军噩梦不断。他总是梦到自己被仇敌追杀,不是一路追到刀山之上,就是一路追到火海之中。将军不堪其扰,重金求医。
一日,有郎中求见。这郎中称将军得的乃是心病,而自己专治心病。来到将军府,下人把郎中身上所有物件搜走,这才带上大堂。郎中走起路来脚下轻飘飘的,将军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习武之人。不过将军依旧保持谨慎,二人相隔一丈有余,将军面前挂有一丈见方的铁网,铁网的网眼细如牛毛,什么样的暗器都刺不透这铁网。
将军眯着眼问道:“先生要如何治我的病呢?”
郎中抠了下耳朵,答道:“小人看病,需要先了解病情。还请将军不要讳疾忌医,如实告知。”
将军微微点头。郎中问:“将军可认识在梦中追杀将军的人?”
将军叹了口气,说:“认得。共有四人,都是差点取我性命之人。”
郎中问:“那能不能讲讲这四人行刺将军时的情景?”
将军怒道:“放肆!你是来取笑本将军的?”
郎中忙解释:“将军息怒。欲除恶疾,必要弄清楚病的根源。”
将军皱了皱眉,开口讲起了第一个故事——
五年前,一个年轻的刀客上门寻仇。将军仇敌虽多,但光明正大前来寻仇的,这刀客还是头一个。将军手下的护卫摩拳擦掌,都想手刃这刀客,在将军面前立下大功。刀客的年纪不大,刀法却很厉害,一盏茶的工夫,就杀掉了两个护卫。
第三个上场的护卫也是个年轻人,手中用的也是一把刀。刀客和护卫你来我往,斗在了一起。刀客明显受过高人指点,一招一式都包含着无数暗招。护卫的刀法乃是战场上的杀伐之术,朴实的刀法中处处透着杀意。二人斗到第一百个回合,护卫卖了个破绽,刀客挥刀猛攻。护卫看准机会,一刀斩下了刀客的脑袋。
护卫将刀客的人头高高举起,众人一片欢呼,将军也点头称赞。忽然,护卫脸色一变:“将军,此人尚未死绝,口中竟然还有话说。”众人闻言啧啧称奇,将军也觉得新鲜,忙命护卫将人头拿来。
护卫一手执刀、一手拎头,走到将军身边。将军抻着脖子把耳朵凑到刀客的嘴边,想听听他在说什么。护卫看准时机,一刀砍了下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久经沙场的将军猛地将头往后一缩,这一刀贴着天灵盖落下,斩下一大块头皮,鲜血一下子染红了将军的整张脸,但没有伤及性命。护卫还想再砍,刀身却深深陷在桌面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
回过神的将士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了护卫。
刀客跟护卫早就认识,共同设下这苦肉计,以刀客的人头为饵,换取护卫近身一搏的机会。此刻二人共赴黄泉,细节却是无从考证了。
这一惊吓着实不轻,将军此后高烧不退,噩梦不绝。在梦中,刀客和护卫联手向他寻仇,刀刀致命。过了很长时间,将军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听完刀客的故事,郎中若有所思地说:“刀客和护卫的计谋着实令人胆寒,但这已是五年前的旧疾,如今复发,想必另有原因?”
将军继续说道:“半年前本人五十大寿,在府上大宴宾客。那之后,这恶疾就复发了。”
郎中又抠了下耳朵,说:“为了给大人治病,我寻访了多位了解此事的人。这次换我来说,大人听听看对不对。”
将军点了点头,郎中便讲起了第二个故事——
将军五十大寿当天,有一个耍猴人当众献技。为了确保将军的安全,护卫们剥光了耍猴人的衣服,只剩一条短裤遮羞,同时收走了锣鼓、盆碗、枪矛、小车,这些都是猴戏常用的家什。耍猴时,人和猴子都不得靠近將军一丈之内。
这耍猴人虽然失去了称手的家什,但神色自若。只见他双手叉腰嘟起嘴巴,以口哨驱使猴子。那猴子也是个灵物,听到口哨声响,便在场内活跃了起来。它时而模仿顽童戏耍,时而模仿少女翩跹,时而模仿书生摇扇,时而模仿老翁垂钓……模仿得惟妙惟肖,令将军和宾客大喜。当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猴子身上时,耍猴人将嘴巴悄悄地瞄准了将军。
这耍猴人在口中藏了个小巧的竹筒,竹筒中又暗藏毒针。只需舌尖一卷,触动绷簧,毒针就会离膛而出。
此时,猴子装作一个老妪蹒跚摔倒,众人一阵哄笑,护卫们也稍微放松了警惕。耍猴人觉得时机已到,他触动口中的机关,毒针直向将军面门飞去。不料一个护卫大笑时身子一晃,毒针竟然刺中了他的肩头。这毒针见血封喉,护卫中针后立即倒地身亡。其他的护卫马上围住了耍猴人,将他乱刀砍死。
谁也没想到,刚才摔倒在地的猴子此时一跃而起,在空中发力,猛地向将军扑去。猴子乃由侏儒假扮,为了等待这一扑的机会,他浑身贴满猴毛,不惜数年如一日模仿猴子的举止。侏儒手中没有武器,力量又小,扑到将军身上后,他以牙为刃,向将军的喉咙连咬数口。待到护卫赶来砍杀了侏儒,将军的喉咙早已血肉模糊。人牙终归不是兽牙,侏儒咬得虽凶却未致命,将军仍是活了下来。 这件事发生在寿宴之上,知情人众多,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们很快猜出了整件事的缘由,暗中赞叹耍猴人和侏儒的处心积虑。
听完郎中的叙述,将军冷冷地说:“耍猴人口中的暗器早已销毁,你怎知是一个竹筒?”
郎中笑道:“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不知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沉默了一会儿,将军开口说:“有一件事,我从不曾对人说过——那刀客和护卫的长相有几分相似。到了寿宴那一天,我发现刀客、护卫、耍猴人甚至侏儒,他们四个人的脸都长得很像!”接着,将军狠狠地指着郎中,说:“我觉得你和他们长得也很像!”
郎中抚手大笑,说:“大人好眼力,我们五人是亲兄弟。”
护卫们闻言都紧张了起来,一部分人把将军团团围住,另一部分人则手执兵刃将郎中围在当中,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其实,将军早就猜测这四名刺客彼此相识,担心还会有余党前赴后继,便以寻医为名,引诱同党上钩。谁知同党真的现身,将军反倒更加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在护卫的钢刀利斧面前,郎中继续说:“家父是将军的手下败将,现在说起家父的名字,想必将军也不会记得,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数年来我兄弟五人一直伺机寻仇。我大哥潜伏在你身边多年,始终得不到信任,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不得已跟二哥商量,演了一出苦肉计。可惜老天不开眼,我二哥舍出一条性命,却只砍掉你一块头皮。得知大哥、二哥惨遭毒手,我三哥、四哥另辟蹊徑,利用我四哥天赋异禀,二人的计策本来十拿九稳,但是你的护卫竟然连‘猴子’都搜身防备,搜去了我四哥的随身小刀。要不然,你就算不死在三哥的毒针之下,也是我四哥的刀下亡魂。”
将军阴沉着脸说:“那你呢?你又能做什么?”
郎中用力抠抠耳朵,说:“我现在就能取你性命。”
说罢,郎中猛地站起身来,他刚一站起来,十余把刀斧就砍了过来,郎中无处可躲,顷刻毙命。
郎中虽死,但大堂之上谁都不敢松懈。前两次刺杀,哪一次不是一波三折,死里求生?
这时,郎中的耳朵中缓缓飞出几只血蜂。血蜂黄豆大小,通体猩红,就像是几滴鲜血浮在空中。血蜂在郎中尸体上稍作停留,就齐刷刷地飞向了将军。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护卫手中的刀斧成了摆设,根本砍不中飞舞的血蜂。将军面前的铁网也失去了作用,血蜂飞舞着绕过铁网,直扑将军面门。这些血蜂剧毒无比,只需一只便能取人性命。将军的护卫虽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将军倒在地上,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号,很快,将军停止了呼吸。
哀号声一直传到了大门之外,一个年轻人含泪缓步走了开去。
其实,刺客共有兄弟六人!这个年轻人便是六弟,他以蛊术饲养血蜂,待血蜂长成,再把将军的血肉喂给血蜂,然后,只要将血蜂带到将军身旁,血蜂便会自动追寻将军的气味,取其性命。将军的血肉正是从侏儒四哥尸体口中取得。但如何将血蜂带到将军面前?五哥此时站了出来,将血蜂藏在耳道之中,再以蜜蜡封住,蜜蜡上留小孔保证血蜂呼吸。在与将军交谈之际,五哥用手指慢慢抠破蜜蜡,等待血蜂飞出即可。
五哥当众说自己乃兄弟五人,如今他和将军同归于尽,将军府的人自然不会再去找六弟寻仇了……
(发稿编辑:陶云韫)
(题图、插图:刘为民)
(题图、插图:刘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