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勇:基层反腐一线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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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颁奖词:官场风气的改变和社会风气的扭转,背后凝结着无数人—包括反腐一线中基层官员的努力。很多看起来强势的部门或机构运作的背后,对任何个体而言,工作都是平凡、琐碎,甚至是无趣的,能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有底线地坚持、有原则地坚守,并真诚踏实地付出,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许大勇正是这样一位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基层纪检官员。
  十八大以来,中国反腐力度持续加大,政治风气、社会风气,为之一新。
  互联网上,网民平时津津乐道的是又打掉了哪只“老虎”。现实中,查办“老虎”的,主要是中纪委等高级别的办案机构。在庞大的纪检、监察系统中,基层的纪检官员更多的是守土有责,在自身职责范围内,着力拍掉身边的一些“小苍蝇”。
  这是基层反腐一线真实的工作状态,他们鲜有查办惊天动地的大案要案的机会,但群众特别关切的身边“小案”亟须要处理。
  平凡才是他们生活和工作的常态,但平凡中的坚持、坚守、努力和担当,更考验和彰显真实人性和基层官员的真实处境。
  许大勇是这平凡群体里的一分子,也是很多基层官员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缩影。

突然离去


  “冯姐,你不舒服的话,就回去吧,办公室有我照看呢。”4月1日早上,四川省广元市昭化区纪委办公室里,张家栩看到办公室主任冯青的脸色阴沉,情绪低落,就关切地对她说。
  冯青回了他一句,“大勇死了!”
  “轰”一声,犹如平地起惊雷。张家栩的脑袋空空的,他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又问:“说什么?是真的吗?怎么回事?”此前两天,许大勇来办公室请假去陪父亲的时候,他就在坐在许大勇的对面,“平时挺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失去了,心里特别难受”。
  纪委领导、同事要么不停地电话核实、确认,要么赶赴现场。“大家都争着去看他最后一面,但办公室又必须得有人守着。”张家栩向《南风窗》记者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时说,那天,他一个人待在办公室,脑子里尽是许大勇的音容笑貌,泪水“哗啦啦”往下掉。
  张家栩是2014年3月到昭化区纪委上班,作为一个新人,刚来时很多工作不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干。当时,昭化区纪委纪检监察二室的主任许大勇,比他早4年到纪委,像老大哥一样热心指导他,甚至办案中,也带他一起出去熟悉流程。
  许大勇热心帮助别人,和他自身成长经历有关。1975年出生的他,在1999年以前是一家企业的工人,后调入了元坝区(后改为昭化区)物价局上班,11年后的2010年,他从物价局转到昭化区纪委上班。
  许大勇学历不高,刚到物价局工作,涉及很多专业知识。对于不懂的内容,不管对方年龄大小,他都向对方虚心请教。熟悉业务后,更多的人得到了许大勇的照顾。和许大勇共事11年、现为昭化区发改局价格认证中心主任的王春华告诉《南风窗》记者,早前,单位很多同事就在广元市区买房、定居,到了周末,大家都赶着提前回家,扫尾工作大都交给许大勇帮忙。对此,许大勇总乐呵呵地接受。
  因为许大勇经济条件较差,且当时他没钱在广元市区买房,就住在昭化。
  前两年,许大勇终于在广元市区买了房子,且今年刚刚装修好,还没来得及入住,突然就离去了。
  出事那天早上,王春华发了疯似的给交警的朋友打电话:车祸死亡的是什么人?对方告诉她,女的是一个姓龚的,男的好像是一个姓许的。王春华说,当时她就明白了。
  许大勇出事,是在4月1日凌晨2点。
  这天晚上,他和妻子龚丽以及他父亲许友青,一起在广元市区的新房子烤火。烤火到凌晨一点,许大勇才和妻子一起,开着他那辆花了7000元买来的二手面包车,载着父亲去广元南站,让父亲搭乘广元开往江苏徐州老家的火车。
  从火车站回昭化途中,他们遭遇了车祸。
  许友青对此充满自责、愧疚。原本,儿子在市区买了新房,力邀他过来游玩、看看新房,看着自己逐渐改善的生活条件,让老人家放心。
  但老家有亲戚过世,按村里习俗,许友青得回去。许大勇给他买了凌晨的火车票,这样,父亲到徐州时,刚好天亮,也方便赶路。
  那天夜里,不知道什么原因,许友青老睡不着,他从卧铺的床位上起身,在火车的过道里,来回踱步。甚至,他手机在卧铺床头响起,他也没有觉察到,倒是同车乘客提醒他:“你手机响了一夜,我们都被吵醒了,你赶紧接电话啊。”
  老人家接过电话,是徐州小儿子打来的,“爸,你不要回徐州了,赶紧赶回广元,哥哥和嫂子出事了!”
  许友青中途在宝鸡下了车,赶紧买了回广元的火车票。到了广元,得知儿子、儿媳遇车祸去世了,老人痛不欲生。
  许大勇车祸去世的消息传开后,他早前因移民搬迁所服务的群众,有100多人赶来参加他的葬礼。
  关于他生平的事迹,也再次被群众、昔日的同事念叨起。

“小案”中的坚守


  对于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地区来说,纪检干部办理大案、要案的机会并不多。2014年7月查办的昭化区水务局砂石资源开发违规案件,算比较大的案件,昭化区水务局局长殷政受贿100多万元。
  当时群众举报的线索是:工程老板张某(化名)给殷政行贿了一笔10万元的金额。但行贿者张某和殷政的关系非常好。
  这样背景下,要打开突破口是很难的,许大勇主动请缨。昭化区纪委副书记杨利德告诉《南风窗》记者,从反腐形势谈到坦白可以宽大处理的政策,再到拉家常,许大勇用政策和情感感化对方,张某终于道出了行贿的经过。
  这个口子的打开,为后续案件进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这个过程是艰难的,在其他涉案人员的问话中,有人主动送礼、许诺,但都被许大勇拒绝了。
  见此路走不通,对方拐弯通过他无业的妻弟来说情,承诺“让其拉砂石、挣大钱”,但许大勇警告妻弟,“千万不要卷入这个案子,否则将来悔之不及,我这是为你好!”碰了壁的妻弟,一气之下外出打工,从此和姐夫断了联系。   “昭化就巴掌大块地,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女儿在哪里读书我们一清二楚”。软的不行,对方又来硬的,一条条发自匿名手机的威胁短信,接踵而至。
  “但许大勇没有因此退缩。”杨利德说,他是一个廉洁的人,一个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的人。腐败分子最终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对基层纪委而言,这是比较大的案件,但查办这类案件毕竟还是比较少。常态下,查办的主要是些和百姓利益紧密相关的“小案”。
  2013年,许大勇牵头查办了昭化区白果乡金牛村党支部书记仲大军的案件。当时,由于村里财务账目不公开、不规范,村民不信任仲大军,一些党员代表强烈要求纪委查办仲大军。
  许大勇带领着纪检干部来到金牛村党支部,带走了两大袋的账目材料。在案件查办中,他们让党员和群众代表参与其中,比如对方说有某项开支,实际到底有没有,群众也有发言权。而涉及道路硬化等项目的开支,支出金额和实际修建是否有差距或存在夸大等情况,许大勇带着群众亲自丈量道路面积。
  参与此案件查办的昭化区纪委纪检监察二室主任赵喜林告诉《南风窗》记者,“前后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查账,且都住在乡下,晚上经常工作到11、12点,甚至是凌晨1、2点”。
  通过调查,纠正了该村财务不公开、不规范等问题,仲大军也重获群众信任,并继续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对此,仲大军心存感激,“大勇给了我改正错误的机会,现在村务公开,干群关系融洽,他却看不到了”。
  至今仍在念许大勇好的还有青牛乡的35户移民们。2013年,亭子口水利枢纽工程即将下闸蓄水,昭化区纪委负责青牛乡35户移民的限期搬迁工作。在搬迁集中建房的日子里,一些砖厂顺势哄抬砖块价格。许大勇一方面将这些情况及时通报给物价部门进行管控,同时到附近的苍溪、剑阁县联系砖厂,加大供应,还要求村民不要抢购、不要提前囤货,这样很快把要失控的建材市场价格给平抑了。
  在昭化区纪委,杨利德告诉《南风窗》记者,“平时领导也都喜欢给大勇派活,因为他认真、负责,他办事我们放心”。当许大勇出事后,银行找到纪委时,领导和同事才知道,许大勇两个存折和3张卡,加起来的存款才2200余元。
  许大勇的欠款有两笔:欠房贷及装修费用30余万元,单位借支3000元。
  许大勇的妻子,此前长期没有工作,2013年才在一家天然气公司找到一份临时工。很多同事知道许大勇负担比较重,但当他们知道他卡内只有2200元时,还是感到很震撼。
  这也是很多基层官员生活的常态,看起来风风光光,一旦灾祸来临,一夜就进入了赤贫状态。
  “大勇没有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在小事、平凡事中坚守原则,甘于清贫,非常难能可贵”。杨利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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