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假到了,我没有出去旅行或者走亲访友,而是到孤儿院领了一个孩子回家。给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以母性的关爱和家庭的温暖,这是我一直心存的想法。
　　孩子叫育红,女。白净净的脸庞、点漆一样的眼眸,让我一开始便产生一个错觉:她不像孤儿,倒像是个贬落凡尘的小天使。令我倍感痛惜的是:小天使心脏不好,不用说这也正是她父母遗弃她的原因!
　　我像她妈妈一样关爱她,给她买来最漂亮的衣服、最可爱的头饰、最可口的零食、最逗人的玩具,不住地嘘寒问暖,恨不得把一片心全扑在她身上。可我很快诧异地发现,她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快乐的样子,反而怯生生地,似乎拒绝着我的爱。这是怎么了?我捉摸不定。
　　终于她眼光闪烁地开了口:“阿姨,实际上我不是孤儿,我是有妈妈的。”
　　我听了又惊又喜,迭次连声地问:“真的吗?那你妈妈为什么不要你?”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知道错了。育红小脸涨得通红,紧紧地咬起嘴唇,摇着头:“妈妈要我的,可妈妈没了工作,爸爸离开了我们,我又有病,妈妈养不起我,所以才把我送到孤儿院的。实际上妈妈可喜欢我了,每个星期都偷偷来看我,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妈妈买的衣服可比你给我买的漂亮多了。”
　　原来如此。这不是一个狠心的妈妈,而是一个无奈的伤心的妈妈!可我看育红身上的衣服根本不漂亮,旧、大、式样又过时,倒像是别人穿过退下来的。或许在孩子心中,妈妈送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吧!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女孩打开了话匣子,一刻也不停地跟我说着她的妈妈。每当此刻,她的眼珠便会像最亮的钻石一样闪闪发光,神情看上去陶醉极了。听着听着,我越来越强烈地产生一个想法:为了她们母子不再受两地相思的折磨,为了育红像个真正的天使一样受到呵护,为什么不帮那个无助的母亲一把呢?
　　当长假过后,把育红送回孤儿院时,我把院长叫到一旁,然后问起育红妈妈的情况,说出自己的想法。院长一听神色就怪异起来,搓着手连连说:“可怜的孩子,她哪里见过她的妈妈!当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只是个在垃圾箱旁奄奄一息的婴儿,她的妈妈是谁永远也无法知道,更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
　　我一听奇怪极了,这么说育红跟我扯了谎?她为什么要扯谎?
　　院长眼圈已渐渐红了,声音略带沙哑地说:“每当社会上像你一样的好心人向育红这样的孩子伸出关爱之手的时候,她们都会本能地躲避、掩饰,甚至说假话。因为短暂的亲情对她们来说只是一场梦,不久以后又要残酷地醒来,她们接受不了,不愿面对,于是就不自觉地把自己陷进幻境中……”
　　我强迫自己不哭出声,偷偷看育红,她正望着窗外,双手托腮目光迷离,一动也不动,久久地、久久地……
　　这苦水里泡大的孤苗、这些跌落凡尘的天使,还沉浸在有妈妈的梦境里吗?我走过去,育红一见我回头现出又惊又喜的样子。我拉住她的小手,坚定地说:“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做梦、再也不分开,好吗?”
　　(归雁生摘自《台港文学选刊》200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