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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狭颂》全名为《汉武都太守汉阳河阳李翕西狭颂》,也称《惠安西表》,建于东汉灵帝建宁四年(171年)。它刻在一块崖体凹进,表面平整的石壁上,长340厘米、高220厘米,上有“惠安西表”4字篆额。正文阴刻20行,385字,每字大小约7厘米见方;颂文后有阳刻小字题名12行,共144字,每字约4厘米见方。碑文的右侧是《五瑞图》,刻着黄龙、白鹿、嘉禾、甘露和木连理5种图像,线条流畅,古朴生动,是汉代绘画艺术中的珍品。此图表现的是李翕任渑池县令时德政卓著,于是天降五种吉祥征兆。《五瑞图》是对《西狭颂》文字的形象补充;将二者置于一处,图文相应,虚实相生,是东汉摩崖石刻艺术中图文并茂的佳篇奇构。因此当地人把它们合称《黄龙碑》。碑刻四周还有历代名人的题刻。
世人对《西狭颂》的评价,其实也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因为地处偏远,因此《西狭颂》很少被唐以前的著述提及。宋代欧阳修在编撰《集古录》时,还不知道有《西狭颂》的存在。比他稍晚的曾巩、赵明诚先后在《元丰类稿》、《金石录》里对它有所著录。自此之后,《西狭颂》声誉日隆,这固然是因为其中包含了宝贵的文献史料,但更主要的还是因为其精妙的书法造诣。通常介绍书法史的论著,在讲到汉隶真迹时都要介绍《西狭颂》,称它端正古朴,堪称珍品。海外书法爱好者对它也情有独钟,每年有不少人不远万里来此参观、临摹。《西狭颂》的一帧拓本就被珍藏在日本东京的书道博物馆。 那么,《西狭颂》究竟是哪位书法家的作品?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写在石刻的题名中:“从史位下辨仇靖字汉德书文”几个字告诉我们,该碑的文章和书法都是下辨人仇靖的杰作。“下辨”是地名,在今天的成县西同谷一带。这位姓仇、名靖、字汉德的普通官吏,其姓名不见载于史乘,居然能创作出令今人惊叹不绝的书法名作,实可称为陇南人的骄傲。
《西狭颂》摩崖的另一珍贵之处,在于它保存完好。历经1800多年,《西狭颂》在原址保存完整,风采依旧,略无损毁。当地朋友告诉我们,这要归功于其独特的位置,碑体凹进崖壁几米深,上凸下凹,避免了日晒雨淋的侵袭。其实与《西狭颂》齐名的汉代书法作品,还有陕西汉中的《石门颂》和同样是赞颂太守李翕、现存于陕西略阳的《郙阁颂》。三者合称“汉隶三颂”,而其他两幅作品现在或已从原址迁移,或经重刻,早已不是本来的面貌。与《西狭颂》相距500米左右的北侧山崖间,还有一幅比它晚建成3年的《耿君表》,大半剥蚀,字迹不清,保存情况也远不如《西狭颂》。可见《西狭颂》能够完璧独存,实属文物保存领域的奇迹。
我们漫步在美不胜收的景区,一会儿拍摄飞鸟停落在水坝上的身姿,一会儿倾听河水流过水车的轻响,而《西狭颂》遒劲纵逸的碑文则一直在脑海中隐现。当今的陇南也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多处高速公路、机场即将竣工,人们抱怨了千百年的交通不便即将变成过往。千年后的人们,或许也会看到我们的时代以自己的形式留下的痕迹。
第二种痕迹诗圣的江山故宅
诗圣杜甫写下过很多缅怀古人的诗篇,他在寻访楚国辞赋家宋玉故居时,吟出的一句“江山故宅空文藻”,最为感人至深。杜甫未必会想到,在千年后的今天,他自己的故宅也成为了人们探访缅怀的场所;而在国内现存37处“草堂”中,陇南成县的杜公祠则是历史最悠久的一处。
成县县城东南的飞龙峡口,有一座景色秀美的凤凰山;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它因诗圣杜甫的一首《凤凰台》而闻名。诗中说:“山峻路绝踪,石林气高浮”,形容这里山势的陡峭清幽。而凤凰山的西南侧坡地上,如今却是一组坐西向东的祠堂式建筑,这就是为纪念杜甫寓居成县而修建的杜公祠。
祠堂始建于北宋,相传当地的一位赵秀才买下诗圣居住过的院落,设立为祠堂。最初时名为“子美草堂祠”,又称“诗圣祠”。祠堂一进两院,前院的南北两座厢房现在开辟为展室。后院则是祠堂大殿所在处,院中有诗圣杜甫的汉白玉全身雕像;正西为大殿,供有诗人石雕坐像,上面则挂有“气吞江海”横匾。
祠堂内保存着多处古迹,其中就有南宋时的成州郡守宇文子震刻写的诗碑、明世宗时的两座诗碑、及明神宗时立起的《重修杜少陵祠记》碑石等十多处。而对于熟悉史实、爱好古典的游客来说,最让他们感兴趣的则是祠堂南北两侧的碑廊,其中展示着历代名人所写的杜甫诗篇书法作品几十幅,不少墨迹都相当珍稀,令人百看不厌。
祠堂的院内曾有八株参天古柏,一棵国槐和一丛海棠,人称“八柏一槐一海棠”,相传为杜甫亲手所栽;现在剩下的只有几株古柏。院后南北各有一个月洞门,南门通往后山坡,直达子美崖。后山上种满了白皮松,山色青翠欲滴,飞流而下的瀑布更让我们感叹此间山水的秀丽。当地朋友让我们留意岭上一块突出的岩石:“这就是当年出资修建杜公祠的赵秀才,相传他耽爱诗圣的作品,又眷恋这里的风光,每天在这里守望,天长日久竟化成了岩石!”如果传说属实,那么在古往今来的诗歌爱好者中,赵秀才还真算得上一尊人物。
当年杜甫为什么会在成县落脚呢?这还要从他的经历谈起。
杜甫早年漫游吴越、齐鲁,写下过大量诗作,后在长安做过小官,一直不太得志。“安史之乱”起,他一度被叛军俘虏,脱险后追随唐肃宗,任左拾遗,不久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秋,在他48岁时,杜甫因仕途坎坷、生计艰难,愤然弃官,携家西赴秦州(今天水),又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旅行生活。他在秦州住了3个月,天气渐冷,饥寒交迫,吐蕃人将要兴兵侵袭的消息也越传越真切。“天长关塞寒,岁暮饥冻逼”,诗人愁肠百结,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一位同谷(今成县)的朋友,来信说同谷气候温和,物产丰富,邀请他前往做客。杜甫欣喜异常,于是在这年十月底携同家眷,经铁堂峡、寒峡、龙门镇、积草岭、泥功山,一路上吟咏不断,诗作连篇,最后到达了同谷境内的凤凰山下。
杜甫只在同谷居住了一个月左右时间。文学史专家告诉我们,他在这座被后世尊为“杜公祠”的居所中度过的一个月,可能是杜甫一生中最艰难、最困苦的一段时间。本以为迁居至此,生活能得到改变,但实际境遇却恰恰相反。当时天寒地冻、人生地疏,诗人有时甚至全家断炊,要靠捡拾橡栗、挖食黄独(山药)来为生。在凄风苦雨中,杜甫把亲历的感受写成了组诗《乾元中寓居同谷作歌七首》,后世又简称为《同谷七歌》。而他在凤凰山、飞龙潭等地游览时,也感慨于险峻的山势和壮丽的景观,分别写成了诗篇,这就是名作《凤凰台》、《万丈潭》。
一个月后,诗人因生活所迫,决定离开同谷入蜀。这年十二月一日,他又带全家踏上了迁往成都的旅途。这段旅途中,他也写了一组十二首以地名为题的纪行诗,其中《发同谷县》、《木皮山》、《白沙渡》和《水会渡》就作于同谷县内。
在《发同谷县》中,诗人解释了他离开同谷的原因:“始来兹山中,休驾喜地僻。奈何迫物累,一岁四行役。”虽然生活艰苦,但他对同谷的秀丽景色仍然十分流连,对这里的朋友也十分依恋:“停骖龙潭云,回首虎崖石。临歧别数子,握手泪再滴。”登上同谷县东南方二十余里的木皮岭,杜甫仍然回首眺望同谷:“首路栗亭西,尚想凤凰村。”
据地方志记载,杜甫在经过陇南栗亭(今徽县栗川乡)时还曾留有题记。唐懿宗时,任成州刺史的赵鸿曾亲自勘寻过诗圣在这里留下的作品。“杜甫栗亭诗,时人多在口。悠悠二甲子,题记何所有。”诗作还在当地人中间流传吟诵,但是杜甫亲笔写下的字迹却已无处找寻了。 此后杜甫经陕西水会渡、四川剑门关,终于到达成都。他在成都寓居在浣花溪草堂,并曾一度进入剑南节度使严武的幕府,任职检校工部员外郎,所以后世也称他为“杜工部”。公元768年,56岁的杜甫又携家出三峡,漂泊在湖北、湖南一带,其间贫病交加,两年后死在湘水的船中。
古语云:国家不幸诗家幸。杜甫在陇南寓居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饥寒交迫,生活极为困苦,却为我们留下了二十余首千古传诵的诗篇;那些刻画入微的纪行诗、慷慨激昂的咏怀诗,在杜甫一生的诗作中都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
“怅望千秋一洒泪”,这是杜甫昔日在宋玉故居前的感叹。只有来到诗人的故居前,见其之所见,感其之所感,我们才能体会“江山故宅”与“文藻”之间的呼应与激荡。从这个意义上讲,诗人留给我们的两种痕迹——诗歌和故居——其实指向同一个心灵空间。对于诗圣杜甫来说,就尤其如此。
第三种痕迹
农田中的名将墓
谈起宋代抗金的名将,不少人能道出岳飞、宗泽、韩世忠等人的赫赫威名。而在当时,还有一支抗金力量活跃在西北,与上述众人的名声、功绩都不相上下。他们在陕、甘、川交界地区与金兵苦战近六十年,战功累累,固守住南宋政权的西部防线。一座墓碑记载了他们多年征战的详尽史实,吴玠、吴璘、吴挺一门英杰的故事由此流传至今。
我们所乘的汽车从成县县城出发,一路向北行驶,来到城镇与农田结合部的北郊。难道远近闻名的吴挺碑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正在我们有些迟疑,推测司机师傅是否走错了方向时,突然看到路旁一位具有学者风度的中年人,在向我们招手示意——这正是成县文化馆的张建文馆长,他将向我们介绍的,则是几乎湮没在农田中的抗金名将吴挺陵园,当地人称“吴挺碑”的著名古迹。
吴挺碑所在的位置是成县城关镇石碑寨村,这里依山傍水,地形开阔,从风水上讲,据说是一块“天心地胆”的宝地。张馆长告诉我们,当年的吴挺陵园占地超过1万平方米;但今天我们四下环顾,除了一座为保护石碑而修建的碑亭之外,只看到微风中的青青稼禾,昔日宏伟的陵园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