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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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大明是新兵,自小身大力不亏,饭量也是大得惊人。俗话说,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刚到新兵连那天,连队用面条加包子欢迎新战友。坐了一天的车,黎大明饿坏了,嫌面条出锅慢,一口气先吞了二十个大菜包子。这下把连长都惊动了,特意跑来问:“还能吃几个?”黎大明老老实实回答:“至少,六个。”连长一笑:“团纪录是三十五个,努力吧。”
  战友们听罢都禁不住乐了,连长见状却认真地说:“吃也是本事!能吃,才能扛下大运动量的训练!”
  这话还真不假,新兵训练期间,许多新兵都叫苦连天,唯有黎大明胃口好,吃嘛嘛香,训练跟玩儿似的。
  新兵连临时驻扎在一个战术演练基地内,远离营团,单独开伙。由于地处大山深处,有时一封路,供应上就会出一点问题。最近,黎大明听司务长说,前几天的暴雨引发滑坡毁了路,团里的运输车进不来,基地存粮有些紧张,所以这两天的饭可能不太够。幸好,基地仓库存了大量的鸡腿,可以顶上。
  基地的卤鸡腿可是出了名的,又香又嫩,被老兵们称为能量棒和战力增倍器。听说就连来视察的军区司令员吃后都赞不绝口,还起了个名,叫“战友鸡腿”。这阵子新兵训练,成天跑跳滚打,让黎大明觉得肚子无时无刻不在唱歌,这鸡腿来得可太是时候了。
  這天一大早出完操,野营餐车就开到了训练场上。因为全连都在听连长讲解今天的作战训练要领,所以以班为单位,各班抽出一人,先为战友进行饭前准备。黎大明所在的六班,数他最能吃,所以被班长委任了打饭员之职。
  黎大明出了列,先在训练场上找到本班的位置,将战友们的搪瓷缸子就地排成个圆圈,当作饭碗,然后到餐车前,先打了一盆稀饭,再按定量领了一盆馒头,放在圈中。
  这时,餐车上的炊事班长揭开了保温桶。霎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鸡腿!黎大明只觉胃里一阵蠕动,后腮开始不由自主地泛酸收缩。与此同时,咕咚咕咚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了训练场,那是战友们在吞口水。
  黎大明端着放了八个鸡腿的餐盘,刚回到本班位置上,突然心里一震:餐盘里的鸡腿有大有小,有的还被压散了,肉块都快脱骨了。
  因为餐盘是要赶紧还回去的,这些鸡腿得由他先分配到战友的搪瓷缸里。见本班的队列还没有解散,他心头一动,悄悄将餐盘猛地一阵晃动,这样好几个鸡腿上的碎肉就彻底脱落了下来,他挑了个最大的鸡腿放在自己缸子里。给其他战友依次放完后,他又把餐盘上的碎肉一股脑儿地全倒在了自己缸子里。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说:“这都是些脱落的杂碎,我可没占大伙便宜。”
  还了餐盘,队列正好解散。战友们刚回到各自餐位席地坐定,连长突然吹了一声哨子:“全体起立!听我命令,以班为单位,每人向右移一位!”他是这样解释的,“这么做,大家互换搪瓷缸吃饭,一来可以培养战士们战场上端起碗来就能吃的适应性,二来可以增加战友间的团结紧密性。”
  这下黎大明傻了,他向右一移,正好转到右边战友小徐的位置上,而小徐的那份鸡腿,是肉最少的。不过,他左边的小吴可乐坏了,端起黎大明的那份,吃了个满嘴流油。
  这时连长走了过来:“怎么样,大明,鸡腿还行吧?”
  黎大明站起身,打肿脸充胖子:“报告连长,好,好吃!”
  连长走后,他心里犯开了嘀咕:连长别是看出来了吧?嗯,下回这么干可得先看看情形。不然连长随心所欲的这么一移,肥鸡腿就归了别人,到头来自个儿可能只捞到根带皮鸡骨。
  紧张的训练结束后,炊事班又送来了午餐,是白花花的炒米饭。黎大明又像上次那样,替班里先领了饭。
  望着盛饭的大盆子,他又琢磨上了:看来基地供应趋紧绝非空穴来风,不仅副食没了,连主食都不敢敞开供应了。就这么点儿饭,平均分下来,没人能吃饱,只能垫个饥。
  他搔着脑门,猛然想起过去老兵间传说的,先半后满的抢饭高招,立时呵呵一乐:嘿,有了。
  他拿起饭勺,主动给战友饭碗里盛起了饭。他给每个人的碗里都盛了九分满,却只给自己碗里装了五分。为防被班长、副班长看出来,他还故意把自己碗里的饭挑得蓬松高耸,看起来和别人差不多。全部盛完后,饭盆内还剩了一小半。
  不多会儿,队列解散,战友们来到就餐位。听到值日官一声开饭哨响,黎大明拿起饭缸子,三扒拉两划拉,就吃了个干净,然后一伸手捉过饭勺,将饭盆里的剩饭铲进碗里,压了个瓷瓷实实。
  嘿,这次总算能多吃些了。黎大明甩着腮帮子,正得意地吃着,一扭头,发现连长正在不远处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糟糕!黎大明心头一紧,可是见连长似乎并无恶意,他的心又放松了下来,暗想:自己刚才那招根本瞒不过连长,不过连长欣赏的,可能正是自己这样的狼兵。兵嘛,讲究的是勇猛冲杀,智计百出,连碗饭都抢不到嘴的兵,肯定是连长不爱的孬兵羊兵。
  他嚼得有滋有味,旁边的小徐、小吴却噘起了嘴,他俩吃完了想去再盛,却发现晚了一步,饭盆早空了。
  这时,连长的哨子又响了:“全连注意!听我指示!这次炒饭的分量明显不够,有些同志可能没吃饱,这样训练没法保障。这样,各排长看下每个战士的搪瓷缸子,缸子里还有饭的,说明吃得慢,不饿;缸子里空空的,说明没吃饱,可能真饿了。早上不是还剩下些鸡腿吗?给没吃饱的同志每人加一根!”
  哎呀妈呀,黎大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见身边战友几乎每人都得了根鸡腿,有滋有味地啃着,再看看自己缸子里压得满满的炒白饭,黎大明只好把伤心泪化为口水咽下了肚。
  转眼到了晚餐时间,更不妙了。据说炊事班连面袋子都抖过了,每人只能喝一碗稀粥。好在,每人还有一根鸡腿。见情况紧急,连长带着连里干部以及骨干们,帮地方交通部门抢修公路去了。
  这下黎大明的机会来了。趁战友们全在外面练军歌还没进餐厅,备饭时,他故伎重演,给自己的缸子里挑了个大鸡腿,还在下面埋满了故意从别的鸡腿上刮下的碎肉。
  战友们一归座,小徐和小吴就皱起了眉头,小声说:“这鸡腿没肉啊,光一碗粥下去,不顶饿啊。”   黎大明嘴里塞满了鸡肉,小声回答:“没办法,从炊事班领下来就是这样。”
  见小吴、小徐他们愁眉苦脸,舌头一卷一卷,舔得光光的鸡腿骨上差点儿冒起火星子,黎大明心里这个舒坦:哼,你们早上和中午都吃到了肥鸡腿,现在也该轮到我好好过过瘾喽。
  到了半夜,小吴和小徐饿得肚子咕咕响,在铺上翻来覆去,正吵得黎大明睡不着,突然,外面响起了紧急集合哨。连长指示:“全连以班为单位,进行五公里夜间奔袭演练!”
  黎大明所在的六班,沒跑到一半,小徐首先撑不住了:“班长,我不行了。”班长赶紧将他身上的装备解下一半儿来,对黎大明说:“大明,咱们替他分担一些。”可没跑多远,小吴也没了力气:“班、班长,晚上光喝了碗稀汤,我,我实在跑不动了。”班长只好把小吴身上的负重也给黎大明分了些。这下黎大明也有些招架不住了,真沉啊。
  见别的班都跑到前面去了,黎大明的步子越来越慢,班长急了:“大明,把小徐、小吴的装备给我,你在前面跑,带带头。”这样有人在前面跑,后面的人追一下,可能就会鼓起一口气,加快行进速度。
  黎大明应了声,跑到了前面,可这一跑就收不住脚了。等他气喘吁吁地到达了集结地,连长正肃立以待:“光你来没用。这个山坡上,没有战友配合,你一个人攻不下守不住,只能算阵亡了。让你们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位置,就是与敌人拼速度。如果到达不了,就会被敌人的机械化部队半路追上。”连长说着一挥手,“这一路的地形,连个隐蔽处都没有。敌方装甲火力一覆盖,你们班就没了。”
  这也太玄乎了吧,黎大明心里有些不服了。连长见状,强压怒气,说道:“好,你说说,你们班为什么不能按时到达?”黎大明这下有理了:“报告连长,因为晚餐没吃饱,跑不动!”
  “哦,”连长似笑非笑,“为什么别的班能完成任务?难道,你们班吃的跟别人不一样?”
  黎大明一下子怔住了,他明白了:是他把战友的鸡腿贪吃了,小徐和小吴没了能量棒,跑不动,才拖累了全班。别看那一点点肉,无论心理上生理上,都有无可估量的价值。
  “你就在这里等你们班吧。”连长说完,带队离开了,黎大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的训练场上,黎大明用饭盆打了全班的早餐——五只鸡腿。他告诉战友们:“炊事班说团里的给养中午才能到,只剩下这些了。”
  这下众人可挠头了,怎么分呢?班长和班副对视了一下,正要放弃自己那份,黎大明却一拍脑门,说:“有了。”他把五只鸡腿弄碎,连皮带肉和骨头尽量均匀地搭配成八份,然后与班长背对背而坐。当着战友们的面,他随意地指着面前盆子里的一份鸡肉,问:“班长,这一份归谁?”班长则随机地报出一个名字。
  分完后,黎大明拿起了自己的那份,是两根有些剩肉的鸡腿骨和几块鸡皮。班长见状一摆手,说:“大明,你饭量大,要不你吃我这份吧。”
  两人正推来让去,连长过来了,说:“我看遍了全连,就你们班这种分法有意思。大明,能说说为什么吗?”
  “报告连长,要说这种分法,也不能保证人人都一样,但至少是公开公平的。”黎大明站起来,一边说一边低下了头,“昨晚的演练让我明白,像我以前那种做法,真到战时,就是害人害己。光我吃饱有力气,一个人赶到指定地点,也是独木难支毫无意义,无法在战场上生存下来。如果大家都能公平地吃到鸡腿,虽然不饱,但都有体力到达指定地点,才有完成任务的可能。”
  “你终于明白了。”连长高兴地说道,“其实这些天所谓的供应紧张,是连里故意安排的一项考察任务,看有没有人先把战友放在心上。要知道在战场上,抛弃战友,就等于抛弃自己。跟战友耍心眼儿,就是自己缺心眼儿。一个鸡腿虽小,但在战场上,就可能关系到你和身边战友的生死存亡。兵要有狼性,但狼,恰恰是最具团队性的动物,这也正是军区首长给基地的鸡腿起名战友鸡腿的原因。好,为庆贺你的觉悟,我宣布,中午单独给黎大明加两根鸡腿!”
  黎大明眼泛泪花地抬起了头,说:“报告连长,要加,就给全连每人加一根吧。”
  〔本刊责任编辑 周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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