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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你坐在桌前,面前有一杯水、一袋白糖和一把小勺。你往水里加上一勺糖、再加一勺、再加一勺……直到加满20勺。你还想喝这杯水吗?
就算是最爱吃甜食的孩子,恐怕也会摇头。但这恰恰是许多人一天摄入的糖量总和。事实上,你可能正在抱怨减肥难以成功,却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摄入了远超过20勺的糖量。
你可能会说,不见得吧,我不爱吃甜食的。但是,糖在许多预加工食品中是常客,一块比萨、一份微波加热肉酱饭、一片白面包、沙拉调味汁、火锅蘸酱等,制造商们都已经加入了数量不等的糖。
当然,给糖贴上“坏东西”的标签是不公平的。但在营养师和健康机构的眼中,它的坏处已经日益向胆固醇、动物脂肪等看齐。它是超重、II型糖尿病、心脏病的大力推动者。一些激进的研究者甚至把糖看成毒品一类的东西。
在美国,医生和学者们正在向制造商施压,希望它们减少糖的使用,并且公布具体用量。在英国,一个名为“食糖行动(Action on Sugar)”的健康组织正在积极行动,希望遏制住糖业的发展,让政府对汽水等软饮料加税。
糖,真的是洪水猛兽吗?
“大部分白鼠都掉头向糖水跑去,把可卡因抛在脑后”
首先要明确的是,营养学家和医生所说的“坏糖”,并不是广泛意义上的“糖”(比如米面中的淀粉、蔬果中的果糖、牛奶中的乳糖),而是人为制造和添加进食品中的糖分。“坏糖”通常出现在咖啡桌的糖罐中,或是食品厂商加进产品中的高果糖浆(也称果葡糖浆HFCS,High-fructose corn syrup,在美国食品业应用特别广泛)。
“糖”是泛指有甜味、能量密度高的碳水化合物。按分子结构一般分为单糖(如葡萄糖、果糖、半乳糖等)、双糖(如蔗糖、麦芽糖、乳糖)及多糖(如淀粉、纤维素、肝糖等)。
人为添加的糖到底是“好”是“坏”,研究者们目前还很难达成共识。但有一点他们是一致同意的:人体其实不需要它。瑞士洛桑大学的生理学家卢克·塔皮(Luc Tappy)总结:“吃的脂肪不够,人会死;吃的蛋白质不够,人也会死;某些碳水化合物摄入不足,你会缺乏活下去的能量;但是不吃蔗糖,人一点问题也没有。它并不是人类不可或缺的食物。”
远古时期,人类祖先对糖是完全没有概念的。水果和蜂蜜,是他们获取甜蜜的主要途径。一直到1700年代,欧洲人把蔗糖引入新世界,并让殖民地大量种植甘蔗后,这种食品才进入上流社会的餐桌。那时,西方家庭平均每年消耗的白糖不到2公斤。到2000年,这个数字已经翻了两倍。
今天,每个美国人一年吃进肚子的糖达到了40公斤,也就是每天超过20茶勺。在中国,虽然人均糖摄入量远低于欧美(2004年人均摄入8.4公斤),但中国的糖消费量分布非常不均匀,城市和农村之间,发达与贫困地区之间的差异显著(华东和京津地区最高),所以同样值得警惕。
中国食品工业的用糖量,平均每年增幅在17%左右,主要用在饮料和糖果、罐头、糕点行业。在消费量上,就拿饮料来说,根据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的数据,2000年前我国人均每天摄入仅330毫升,到2010年已经是500毫升,其中2/3是含糖饮料。与此同时,中国成年人中超重人群达到了三成,肥胖率超过一成,而大中城市糖尿病患病率已接近10%。
单糖、双糖和多糖的主要区别是吸收快慢不同。食品制造商加进产品中的,通常是蔗糖或高果玉米糖浆,它们甜度高,吸收速度快,吃后立即进入血液,让血糖上升;多糖则要先经过水解变成单糖,消化吸收过程缓慢,有利于保持血糖平稳。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下称WHO)的统计,大量增长的糖摄入量,和超重、II型糖尿病等的增加是密不可分的。在一些学者眼中,它堪比“毒药”。其中呼声最响的要数罗伯特·拉斯丁格(Robert Lustig),美国加州大学的内分泌学家。拉斯丁格是一位旗帜鲜明的“反糖分子”, 他2009年的一篇演讲在YouTube上点击量超过了400万次。2012年2月1日,他在《自然》期刊上又发表了文章《公共健康:关于糖的有毒真相(Public health: The toxic truth about sugar)》。
拉斯丁格尤其恨的是果糖(fructose),这是现代食品业最常添加的成分之一。跟葡萄糖(glucose)不同,果糖在人体的新陈代谢中基本没有发挥作用(这当然不是说吃葡萄糖就是好的。人体最需要的糖应该来自复合碳水化合物,比如米和面)。单纯从蔬果中摄取少量果糖是无害的,但从加工食品中大量摄入人为添加的果糖,人体会无法承受,从而导致新陈代谢的紊乱。
“果糖进入人体后,基本全靠肝脏来代谢。当摄入量太多时,它会增加肝脏负担,并转化成脂肪囤积在那里。”拉斯丁格解释,“积累到一定量后,炎症、肝硬化和脂肪肝就出现了。糖尿病的风险也随着胰岛素的紊乱而增加。”
虽然果糖也会转化成能量,但它的分解同时产生了许多氧化自由基,它们会对人体细胞和组织产生破坏,也会加速人的衰老。能否清除这些氧化自由基,得看你身体里是不是有足够的抗氧化物,这取决于你的饮食够不够均衡。“饮食不均衡的人,往往缺少对抗氧化自由基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吃同样多的糖,一些人会比另一些人的健康状况更差。”拉斯丁格说。
另一方面,葡萄糖在进入人体血液后,会刺激胰岛素的分泌,一边加速糖的分解转化,平稳血糖指数,同时刺激大脑产生一种叫“leptin”的瘦蛋白激素,让你知道自己已经饱了,不用再吃了。
但果糖在人体内的代谢完全不依赖胰岛素,而且分解速度比葡萄糖和蔗糖都要慢,因此不会让血糖很快上升。也就是说,尽管你已经吃进去很多糖分,但大脑和身体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甚至有研究发现,果糖会刺激一种叫“ghrelin”的荷尔蒙分泌,让人觉得更饿,从而吃得更多。 一些研究者甚至拿糖跟可卡因做比较。法国波尔多大学的神经学家塞尔日·阿曼(Serge Ahmed)曾做过一项实验:给可卡因上瘾的白鼠两种选择:可卡因或是糖水。结果,“大部分白鼠都掉头向糖水跑去,把可卡因抛在脑后。”
最后再加一条罪状:在许多动物和人体实验中,果糖都被证明会提高血液中的甘油三酸酯含量,这将增加动脉硬化和心脏病发的风险。
对于这些极具煽动性的信息,有些研究者深以为然,有些则不置可否。2013年,一个由欧洲13间大学联合的独立组织NeuroFAST发布声明:“汇总现有的人体实验结果,我们得出的共识是,没有食物是会致人上瘾的。”另一些研究也声明,对于果糖是否造成这些健康问题的唯一或主要原因,目前难以找到证据。
对于制糖和食品工业来说,WHO的健康建议显然是不受欢迎的,它们除了积极地资助专业机构作出正面的研究报告外,也在努力游说政府,抗衡反糖组织带来的压力。但对另一些反糖人士来说,这并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双方完全可以合作。
过去二十年中,伦敦沃弗森预防医学研究所的格雷汉·麦格瑞哲(Graham MacGregor)一直在推动全球反盐运动。他和同事们已经成功地说服许多食品商将盐的添加量减少了30%。现在,麦格瑞哲希望对糖也采取同样的行动。“跟生产商斗得精疲力竭是没有必要的,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效果也不好。”
但这项工程耗时更长。在英国,许多健康团体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推动税收,让政府对软饮料征收20%的税。他们预计,这样能将英国的超重人数减少18万。
这就涉及到政府权力界限的问题了。吃糖到底是个人的选择,还是已经给社会造成了负担?我们需要的是保姆一样的政府,还是应该呼吁每个人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在莫兰伽看来,最大的问题在于,个人选择已经被商业机构误导和蒙蔽了。“我们任由生产商每年投入几百万美元做宣传,让大家相信,吃饭时喝一杯饮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在更严厉的措施到来之前,政府和健康团体能做的,无非是提醒消费者尽量减少糖的摄入量,特别是软饮料。当然,如果你饮食均衡,平时注重锻炼,偶尔犒赏一下自己也无可厚非。不过有一点是亘古不变的:无论你多喜欢吃糖,你的身体其实不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