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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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几年前,我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我被父母抬进一家又一家的医疗机构,不断地进行化疗和诊疗。终于,在辗转了六家医院后,医生告诉我父母我只剩下三个月的寿命,当然,如果持续在医院治疗的话,可能会延长到一年左右。
  我宁愿开心地活三个月,也不愿让自己的下半生被痛苦折磨。
  我的父母当然不同意,他们认为一年后的尖端科技可以治好我,尽管希望微乎其微。
  数次激烈的争吵过后,我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坐上了前往车站的出租车。我已经联系好了那边的朋友,谎称只是去他们那儿玩几天。至于以后的事情,暂且交由老天安排。
  “师傅,去东都西站。”
  “嗯。”
  我方才注意到坐在前排驾驶位上的人是一个女司机,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并不热情,她的身体极为纤细,而且似乎由于过度用力而显得紧绷绷的。我几乎要怀疑她有没有力气踩足油门了。
  不过并没有我预想的那么孱弱,她熟练地挂挡,踩离合和油门,动作没有受到一丝阻滞。
  “女司机到底也还是司机。”我心中这样想着。
  车子以平稳的速度没入公路上的洪流。
  “你看上去有一点虚弱,要不要喝点热水?”女司机的声音很温柔,让人如沐春风般的舒适。
  “如果有的话,那就麻烦了。”
  她转身给我递来一个保温杯和一个纸杯。
  当她转过身来,我方才看清她的长相。直到我接过她的杯子,我的嘴巴仍然没有完全闭上。
  她的确很漂亮,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张面孔,让我觉得十分熟悉。但同时我又确信:我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她。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禁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跟我搭讪的男生好像都是这么说的。”女司机在前排“风趣”地说:“看来你也不例外。”
  “呵呵。”我努力扯开嘴角来回应她的“风趣”。
  西站在郊区,离医院比较远。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我不知不觉靠着座椅睡去。

2


  “到地方了,你醒醒。”女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我。
  “这一觉睡得真香。嗯——啊——!”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注视着窗外的暮色,我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外面并没有车站应有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不息的车流,似乎有红色的荧光顺着车窗铺展到车内。
  我的神经不觉紧绷起来。
  “师傅,你搞错了吧,这儿……应该……不是西站吧?”
  “不是东都西站,但却是一个能解决你烦恼的地方。”
  我注意到她用的是“解决”而不是“忘记”。
  “我的烦恼?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司机并没有回答我,她解开安全带,叫我也随她下车。
  我终于看到了那红色荧光的来源:离地二十几米处,红色的十字立在建筑物的天台边缘。
  “走,我们一起进去,它不会是你想的那样。”她摘掉鸭舌帽,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你会送我回去吗?”我刚一说完,立刻为这幼稚的提问而懊悔。
  “当然。我没有理由害你,你说呢?”她调皮地一笑。
  尽管内心极度抗拒再次进入这个地方,但我竟更难以抵御来自这个陌生女子的眼神与温柔。
  这家医院很大,但并不显得空旷。穿着病号服的人们穿行在各个角落,与空旷的外面几乎是两个世界,所有病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牵引着我的女人似乎很熟悉这家医院,经过十几分钟的兜兜转转,我们来到了一间病房外。我看到病房门牌上写着“LYX”——那正是我名字的缩写。
  “进来吧。”女人替我打开了房间门。
  并没有想象中的“白色”,这间病房用绿色和蓝色装饰出自由舒适的感觉。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位我极为崇拜的歌星的照片。此外,病房内还摆放着一台电脑和一台游戏机。更令我惊喜的是,体内的疼痛感和无力感在此刻全部消失,我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身体血液的循环和心脏的脉搏!
  “你可以先在这边住几天。对了,祝你好运。”我正处于极大的兴奋中,并没有注意到女人走出房间后门被锁住的声音。

3


  我发现:这个房间能满足我所有的欲望。
  我穿上了从前羡慕而不可得的世界名牌;
  我用一天时间打到了游戏中的“No.1”,被称为“超过魔王的天才”;
  我站在舞台上,和自己的偶像引吭高歌;
  我去游覽巴黎、威尼斯、罗马、埃及;
  甚至,我去了月球……
  总之,只要我心思一动,所有的一切都会出现在眼前。
  晚上,我躺在尤卡萨维的冰旅馆中,透过冰窗,看着天空绚丽惊人的极光,回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如梦幻般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没想到我一个濒死的少年,还能在有生之年满足自己所有的愿望。”
  我闭上眼睛,想要好好睡一觉。
  “啪哒!啪嚓!”接连不断的声响打断了我的入睡。
  我感到很奇怪,在独属于我自己的世界,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声音。
  那声响很大,我很容易找到了声源地,那是另一间冰屋。站在房间外,透过冰窗,我竟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我,仍旧戴着那顶鸭舌帽,她面前的冰柱上,绑着一个强壮的赤裸男人。她挥起鞭子,奋力抽打着男人赤裸的身体,一大片血肉被抽开,血液溅到冰柱,又顺着冰面滑到地上。
  房间的地上已铺了浅浅一层血液。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到这样的地方,满足自己所有的欲望和心愿!”青年男人大声呼喊着,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观看着面前的诡异景象,只觉得一阵阵寒意从脚下升起到头上,又从头顶贯穿到全身。
  我心思一动,立即回到了病房内,房间内的装饰依然,此刻我却感到恐惧。
  透过房门的探视窗,我竟再次看到了那个男人。他跌跌撞撞地从病房里走出来,在此刻显得无比虚弱,瘦骨嶙峋的身体和内陷的眼珠告诉我他已经时日无多。
  但他和我之前见过的所有病人一样,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我急速地喘着气,又强使自己镇定地走到门前:我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即使回到曾让我厌恶的,真正的医院!
  当我绞尽脑汁想办法开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却没有征兆地出现在我身后。
  “怎么要走呢?在这儿度过你的余生,不好吗?”女人将脸凑近我,温柔得让人失去理智。
  我被吓了一跳,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躲到角落。慌乱中,我的手指被划出一道血痕。
  她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从门前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浑身颤抖着,用尽力气向她嘶吼。
  “别……别过来……”

4


  “这孩子,怎么愣神呢。”母亲在我面前挥挥手,“不是你说要签字的吗,怎么拿着笔不动呢。”
  我注视着面前这份“骨髓移植手术病患知情书”,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身边的家人正在和医生沟通,我全无心思,只是突然感到左手有些吃痛,我抬起手来,一道不浅不深的血痕出现在左手食指上。
  这一切,是真的。
  是真的吗?
  我的脑袋昏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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