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画

　　表达过的
　　主题，如灰翅斑鸠、大明朝的江南，一拓
　　直下的枯寂流水，
　　不见了。他们要求我
　　越简单越好。
　　墨落纸面，无非黑
　　与白的比例，我管控不了，
　　这杆毛笔正身处它所独有的青春期。
　　从柜中，他取出残破的旧画，说
　　出自老家的收藏，我知道，那是市场里
　　弄的老孙
　　做的舊。

彻底的一天

　　那当然难以描述，庙中
　　菩萨，
　　涂敷金粉，
　　粘惹上连绵的“时间”。
　　它和我们一起，究竟消耗了些什么？
　　酒杯中，
　　不见酒的酿造方法。
　　顺应自然无尽的闪烁，日光下，
　　万千的事物都在逐渐转暗。

今天的逗留

　　一切都刚刚好，今天早晨的
　　太阳和月亮，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确实，此刻它们还都在这座城市郊区潮嗒
　　嗒的上空
　　逗留，
　　好像在继续昨天晚上没能够顺利结束的
　　交谈。
　　暮色里，
　　言语被露水打湿，又沉、又重，
　　坡地里虫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急。
　　毕竟是秋天，生活
　　不能像初中地理课上的塑胶地球仪那样
　　疯转，
　　可是你看，
　　这些楼群，散落在地上，皖北的林木一样
　　蛮横地生长，又挤在一起，
　　让“昨天”看起来，含混得多么具体。

要高于，而不是低于

　　齐耳的短发，把听觉
　　裸露在芜杂的空气中：公交车报站，邻座的老人打喷嚏;
　　耳机中逐渐生成一单生意。
　　万籁齐发的
　　早晨，刹那间多么简单。只需要短头发
　　或长头发，就能自如地
　　揭开或者关闭今天的生活。
　　迈开步子，走进中央空调仍在不适当地
　　开放的
　　办公大楼，他想
　　没有人当真会去丈量这条街的宽与窄，
　　明天将是国庆长假的第一天。

我所愿

　　太湖路上的生活
　　是这样的：“他讲‘听到了’，我不就不
　　讲了吗？”
　　“你可就为了赚这三个字？”
　　“就要赚这三个字。”
　　“此吾前身也，”他指着店门口一飘而
　　过的、汽车的影子，
　　看起来有所思。
　　吓了众人一跳。众人是：龛中瓷质的白色
　　佛像，
　　愠怒里仍风韵犹存的
　　他已届中年的老婆，
　　脾气看来很好的儿子，以及后厨
　　正在择菜的几个帮工。
　　“他讲‘听到了’，我不就不讲了吗？”女性尖锐的声音
　　又一次响起，带着哭音。
　　天气这么糟，
　　他能够“听到”什么？
　　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火锅却余怒未消，汩汩地，喋喋不休。

锦鲤

　　万寿湖。过于肥胖的，一大群红色和白色
　　相间的鱼，
　　水中绕来绕去，争先恐后。（何谓先，何 又谓
　　后？）它们和
　　任意之“我”，
　　以及“风景”，有什么关系？说
　　“天真”和“信任”，
　　好像湖畔那丛青竹子，
　　始终都在依从节气，温顺如新娘。
　　观看这群鲤鱼，
　　耗费了大约五分多钟的时间。此后我开始
　　摹画一栋房子，并
　　期待它在来年的春日雨水中
　　涨开，
　　那样我将可以继续摹画房子里的人，他们 奇怪地
　　身着古代的装束，
　　却自如地使用微信、陌陌和支付宝。
　　画好后，我会邀请他们
　　一同去浙江旅行，临行前，顺便把池中
　　锦鲤
　　再喂一次。

自有的逻辑

　　压进自有的轨道，才能够回复到
　　恒常。加热后的水
　　不得不接受79℃的沸点，表明，壶中
　　之水已低头，认清
　　永恒的相对性。
　　我呢？不规则地扭着身子，踉踉跄跄的
　　今日之逻辑，
　　伸出拉丁字母，往前倾，提示
　　海拔、时间、浓度、场景、他人。
　　并且，穿过光栅后的忙碌，一定是相似的。
　　不时咬啮一口，
　　如失去头绪的
　　虱子。我想，逻辑终有不小心被熔断
　　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