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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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元月11日,南阳市梅溪发生一起命案,犯罪嫌疑人袁二峰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潜逃,后被上网追逃,十年杳无音信。
  “清网行动”后,我找出了袁二峰的案卷进行了反复研究,发现袁二峰很听其母和其兄的话,感到袁二峰有劝投的可能。去年8月,我带领侦查员刘李斌,前往袁二峰家所在的村庄。
  袁二峰家住在距南阳市约70公里的一个偏僻小山村。我俩走进袁家,发现他家依然是三间茅草屋,家里只有母亲、妻子和孩子。
  袁家弟兄两个,哥哥在外乡镇做生意,袁家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和摆设,基本上是家徒四壁。
  我们在院里找了两张椅子,挨着袁母坐了下说,我们是南阳市公安局梅溪派出所的警察,今天来,是想看看袁二峰有没有消息,劝劝二峰早日回来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袁母说道,是啊,我们也想让二峰早点回来,可是我们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啊。我见老太太的手上贴了一块胶布,就拉起来看看,老太太说不碍事,是烧火棍不小心烫着了。我连忙顺着往下说,是啊,要是二峰在家,打打工,整点山货,经济上不就活便了。咱家不也可以像别家那样用上煤火炉,也不受这烟熏火燎的罪。
  我见袁母似乎心里有些活动,就又继续劝说,常言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那是人家出远门的人,或是读书赶考中状元哩,或是贩骡子贩马跑生意哩,可二峰算咋说哩,这啥是行千里,是躲千里,藏千里,漂千里,要是能够早点回来,早点接受政府的裁决,早点有个了断,说不定早出来了,早过上正常人的日子了,家里也像别人家一样,早盖上新房子了,换上新彩电了。
  此时,老太太只是掉泪,有好几次欲言又止,袁妻仍是痴痴地,孩子先是在旁边玩石子,我们看时间不早了,就告辞出了袁家的门。
  太阳快要下山时,刘李斌去村委会小卖部买回了五箱方便面,两箱矿泉水以及蚊香、被子和凉席。村委会的治保主任也跟着来啦,执意要我们去村委会住,我告诉他,住在这里,离袁家近,去袁家串门做工作也方便,村治保主任见状,就把我们领到了村子的另一头,那里有两间已经不用的旧校舍,房子还不错,里边有一张旧木板床。
  半夜时,蚊子也一群一群的飞进屋来,嗡嗡的,声音很大,好像要把人抬起来似的,我们连忙把蚊香点上,五六盘蚊香把我们的床围了起来,但是还是不行,痒的让人心烦气躁,无奈,我们又只好把窗子全关起来,蚊子的嗡嗡声渐渐小了,我们才渐渐睡着了。
  天还没有亮,村子里的老公鸡就叫开了,我觉得嗓子眼里哑哑的,喊醒了李斌,他用手指了指喉咙,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声音,原来他比我还严重,我们急忙打开门窗,拿上洗漱用具,来到村外的小河边,相互看了看对方,都笑开了,夜间狂抓狂挠,不但身上抓里许多血印子,耳朵后脖子上也都抓了许多血印子。
  吃过早餐,我俩又去了袁家,发现门从里面栓死的,无论怎么敲打,袁家人就是不开门,最后,袁母在院里说,你们说的话我们不想听,袁二峰和我们没有关系,他是他,我们是我们。
  我们只好隔着墙说话:“昨天的话还没有说透哩,我们今天主要是想给你老人家讲讲法律政策,您再好好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一个上午,院子里始终没有人应腔。
  下午,我们分析,今天吃闭门羹,不一定是坏事,不管袁家人听没听,我们把应该讲的都讲给他们了,哪道菜吃着中意,让袁家人先自个品着。再说了,他们今天不开门,正说明昨天夜里他们一定想过这个事,商量过这个事,这最起码对袁家人的心里已经有了触动了。
  小山村海拔比较高,夜里又下了一阵小雨,所以不太闷热,蚊子也少了许多,只点了四五盘蚊香。半夜里,听到门外有动静,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还夹杂着刺棱刺棱的扒门声,我起床隔着玻璃向外看,见门外有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我想是狼吧,或许是野猪,管他哩,我在屋里踢门拍窗子,故意弄出响声,还真把那东西吓走了。
  天明了,一缕缕晨曦从东边的山顶射向很高很高的天上,天空蓝蓝的,我的心情也好起来了。谁知袁家仍是大门紧闭,我们商量,不如先在村里了解一下情况。
  袁二峰出事后,他家人基本上是关着门过日子,袁二峰潜逃后,一家人断了经济来源,地里农活也没人干了,生活和感情的双重压力,袁妻变得抑郁起来,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09年的春上,袁妻为琐事与邻居纠纷,将对方打成轻伤,伤者花去医疗费七八千元,对方要求赔偿,但袁家哪里拿得起,所以,这个案子也仍在悬着。
  我们正与村人聊着呢,只见袁的儿子走过来,想凑到村上的一群孩子中间玩,我们喊过来了孩子,邻居说,这孩子真可怜,二峰十来年不回来,不知孩子还记不记得他的样子了。男孩儿不吱声,只是低着头,用脚踢着地下的小石头子。我问孩子,想你爹不想?孩子说,想,我又问,我们是来劝你爹早点回来哩,你奶奶咋不让我们进院里?孩子说,我也不知道。于是,我们拿了一张南阳市公安局关于规劝投案自首的通告给孩子,并给孩子说,娃,你拿回去给你奶奶念念听听,孩子说,行。我们把孩子领到我们住的地方,给了孩子几包方便面和几瓶矿泉水,孩子很高兴,一溜烟的跑回去了。
  第二天早晨,村里一老人悄悄告诉我们,昨天晚上袁老太太问你们哩,问南阳的公安走了没有,我们心里有数了,这是袁家人想接近我们。
  这时,我发现男孩儿看见我们不再躲闪了。我问,娃,那张纸给你奶念了没?孩子说,念了,我奶奶听的可认真了,还哭了。不过,我只是隔着念的,有些字我不认识,我拿出一张通告,让孩子指指哪些字不认识,我们就在这个字的头上注上汉语拼音,又交给孩子。
  走时我突然想起离家时,女儿给我装的巧克力糖,于是,就拿出来给孩子,孩子先是不要,我说,你尝尝,好吃,要是你爹回来了,给你们挣钱了,也会给你买巧克力。孩子舍不得吃,把糖装在口袋里走了。
  转天上午,我们正要进村,一开门,见袁母站在门口。老太太说,警察同志,你们在这儿四天了,真难为你们了,你们这都是为我们好啊,都是为了二峰好啊,菩萨心肠也不过如此,上午到我们家去,我们家虽穷,但总能把水烧热,把饭煮熟吧。
  我忙拉着老太太的手去了袁家,刘李斌同志上街买回了米面、青菜和肉。中午,我掌勺,袁母烧火,边做饭边说话,边说话袁母边哭:二峰要是在家里,我们的日子咋能会是这个劲哩。我说,是啊,二峰这样跑着会有个啥结果,妈也不要了,老婆也不要了,娃也不要了。啥时候是个头,还不如早点回来,早把事情了解了,也好把家置起来。不一会儿,饭做好了,捞面条,肉蒜薹浇头,袁家人都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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