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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老年正在丢失。意思是说,人一旦老了,那么从老了到死亡这段时间, 相当于不存在。 非常耸人听闻,对不对?举几个例子就明白了。
老人A的儿子出门前,嘱咐老人A说,锅里炖着肉,半小时得关火,老人A满口答应。等到儿子一个小时后回来,肉已经变成了一堆焦炭,厨房里浓烟滚滚,而老人A还在房间里沉醉地玩着智能手机。
老人B,喜欢戴着耳机开着很大的声音,无休止地看各种视频。他两岁的孙子在客厅里玩耍,手被门夹伤,痛得哇哇大哭了很久,而老人B竟没有丝毫察觉。
那我们就要问一个严肃的问题了:老人A和B,在分别所处的事件时间段里,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更形象一点,套用周星驰的话说,他们当时确实待在那个空间里,但他们的状态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你一定还可以举出很多老人CDEFG的同类故事。智能手机普及,是六七年间的事情,这六七年对人的存在状态的改变,经历了一條大转折的线索。第一阶段是年轻人成瘾,老人痛恨;第二阶段是悉数成瘾,互相之间不再有意见;第三阶段也就是现在,是老年人成瘾,年轻人头痛。
年轻人通过控制家庭WiFi的使用时间来把老人从智能手机中拉出来的情况,越来越常见起来。的确,如果不这么做,任其发展,那么且不讨论正常的家庭关系如何维持的问题,仅从关心老人的角度说,他们将丢失他们的老年时光。
“老人”这一角色的界定,可以退休为界,也可以不再工作或无法再工作为界。从这一时间点开始到生命抵达终点,如果是幸福的,在过去被称为“夕阳红”。他们将从事务中抽身而出,参加各种本性喜欢的、认为有意义的活动,他们将从中获得许多美丽、温暖、印象深刻的现实体验。
这是一个严重而又真实的警告:当“网瘾老年”们抬起头来时,时间可能已经用尽了。
而现在,一切都正在毁灭。他们眯缝着的双眼会钻尽一切空子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得到类似于电子游戏的虚幻的令人大脑疲惫的快乐。
无论是 “夕阳红”, 还是“网瘾老年”,时间都是客观的,但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前者是多变的、起伏的、真实的、可记忆的,因而也是主观感觉上更长的,而后者是同质的、均一的、虚拟的、想不起来的,因而主观感觉上也就是一瞬间的。
这是一个严重而又真实的警告:当“网瘾老年”们抬起头来时,时间可能已经用尽了。
以老人作为分析对象,一是因为他们在当下表现极端,对许多家庭而言已经是现实问题;二是因为他们的身上集合了几个必要的分析元素: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没有生活压力,并且无法自制。
把目光从老人身上移开,放到全社会,道理相同。很多人有时间、无压力、无法自制,所以越来越大比例的人生,正在被智能手机所吸取,吸取方式,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北冥神功”和“吸星大法”。
人的生命,被科学不断延长,这是有形的,客观的。同时,它也被社会的技术模式以更快的速度消耗掉,这是隐形的,但同样也是客观的。
新的社会技术模式存在并不太久,所以大部分人对“前智能手机时代”的生活仍然是清楚的。这时我们回头想想,那些具有鲜明的喜怒哀乐特征,明确地标记了“我”的事件,可能大部分都发生在“前智能手机时代”,前面是起伏的,而后面则往往是一条直线。这条路径,就像是重病者床头的心率监视器对生与死的显示。
法国哲学家拉·梅特里写了一本主张机械唯物论的著作—《人是机器》,而现在,在相当普遍的时空里,人是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