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四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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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四川文学》特别有缘,第一次知道《四川文学》是在读初中,那是《四川文学》1972年复刊不久。那个周末一大早和同学步行20里进城到新华书店看书,那时没钱买书,一有时间就想方设法到城里的书店蹭书看。一去就是看一天,没有钱吃中午饭,偶尔有几分钱,就买个馒头充饥,在来去的路上,捧点路边井里的水解渴。那时大家都穷,父母成天为生活奔波,星期天是帮家里干活最忙的时候,父母能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去看书,那都是很开明的父母才会这样做的,所以我们也格外珍惜,不到书店关门,我们是绝不会早走的。那天下午我们看完了书,准备回家,在书店的街边看见一本书,不知是谁落在那里的。我捡起来一看,是本《四川文学》的复刊号,封面很旧了,不知有多少人翻阅过,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本刊物叫《四川文学》。
  我们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是他们的,我心中暗自窃喜,这本书是不是该属于我们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看看天色已晚,就拿着那本捡来的书回家了。一路上那个高兴劲儿,至今难忘,原本又累又饿的我们,因为意外得到了这本《四川文学》,忘记了累饿,讨论着看书的顺序。我们几个都是喜欢看书的人,自然都想争着先看,争执不下,只好石头剪子布来定看书的先后。我倒霉得很,谁都没有划赢,被排在最后看。我天天检查他们的看书进度,眼看快轮到我了。可是讨厌的黎水平,他竟把书弄丢了!当我知道消息时,气愤到了极点,把他骂了个半死,并且要他赔书。他去丢书的地方找了半晚上,也没有找到,那时都没有钱,怎么去买书来赔?就这样,连书里有些什么内容我都不知道,我第一次与《四川文学》擦出的火花瞬间就熄灭了。
  我从小热爱文学,梦想当个作家。可命运总是跟我们这一代人开玩笑,当我们读书时,是各种“大批判”培养我们的写作能力,当我们高中毕业想考大学时,却在广阔天地炼红心,作家梦遥遥无期。“窈窕淑女”时,立志要找个志同道合的人,非“文青”不嫁。就这样蹉跎着岁月,寻找着爱好文学的同路人。1980年下乡回城已经是“黄金剩女”了,还在寻寻觅觅不着急,全然不顾妈妈的心焦。
  后来,终于有一次我们小镇上一个很有才华的“文青”邂逅了我,回去念念不忘,开始打听我。他是外地人,在我们小镇工作,当他知道我竟然也是个“文青”时,非常兴奋,托人来做媒,我不认识他,更不了解他,怎肯轻易相许,就叫他给我写信。我想是真正的“文青”必然有很好的文笔,果然,他来信了,写得文采飞扬,而且一手漂亮的钢笔字,俘虏了我骄傲的心。从此,同在一个小镇上,我们不见面,玩起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佳人,在水一方”,“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样的书信爱情。
  信中的倾诉,我发现了他的确很有才华。一来二去,我们不约而同地向对方发出了邀请——进城买书去。可是我没有真正见过他,还不认识他,怎么办?见面之前他写信给我,在我们小镇外石桥上见面,看见手里拿本《四川文学》的就是他。啊!那么多书,怎么偏偏拿本《四川文学》?不得而知。那天,下着细细的春雨,我撑开小花伞去赴约,到了约定的地方,果然看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拿了本《四川文学》站在那里。细细的雨丝牵着我的脚步走到了他的跟前,就像特务接头似地对上了暗号。他很自然地将书递给我,就像熟人一样,没有询问,没有客气,没有陌生,就完成了我们初次见面的尴尬。《四川文学》充当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暗号和信物。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要拿本《四川文学》?他说《四川文学》里面有一篇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勿忘草》,作者是我们内江市简阳的周克芹。小说写得非常好,故事曲折,情结跌宕,人物鲜明,他刚好看完了,想来我也会喜欢,就准备送给我。第一次见面,就送我一本《四川文学》,可见,今生我们会与《四川文学》有不解之缘。
  果然,成家后我们红袖添香,一起读书写作。但是,随着女儿的出世,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写作了。全心全意相夫教子,腾出时间让老公在这条我们认定的道路上艰难而行。自从结婚后,我就发现老公经常向《四川文学》投稿。但是从来没有上过刊,他也毫不气馁,锲而不舍地坚持着。
  终于在1988年,他的一篇中篇小说,《天条》引起了当时的编辑陈进老师的注意,给他写来了一封信。那信是我下班回去收到的,当时看见是《四川文学》的信封,以为是用稿通知,我兴奋得很,急忙撕开看。结果是陈进老师给老公写的退稿信。信中说:朱万明先生,你的来稿我看了,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觉得你的语言非常好,故事也很精彩,结构都符合中篇小说的要求,主线清楚。只是你的故事有点过时,不是很新颖。建议你重新发现新题材,以你的语言功力和驾驭故事情节的能力,会写出很多好作品。
  虽然不是用稿通知,这却是写作以来编辑给他写的第一封信,而且信中热情洋溢的鼓励,使我们很激动也倍感亲切。更激发了他的写作热情。于是,此后他抓紧时间努力写作,一有稿子就寄给《四川文学》。但很遗憾始终没有叩开《四川文学》的大门,一度很失落。
  就在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往下走的时候,放暑假了,我带女儿到成都去玩,我特别抽时间到《四川文学》编辑部去了一趟。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是1989年的8月初,那天太阳很大,火辣辣的,我东问西找终于找到了坐落在红星路上的《四川文学》编辑部。我气喘吁吁爬上顶楼,一个瘦瘦的戴着眼镜,很斯文的人,问我找谁,我说找陈进编辑。他说: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很惊讶,在我的心目中,《四川文学》的大编辑应该很了不起,很傲慢的。进门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人家给什么脸色,一定要取回真经。眼前这个人竟太平常了一点,除了那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看不出是个大编辑。我跟他说了,我是朱万明的妻子,想来听听对朱万明作品的看法。陈进老师一听,连忙说大老远来的,快坐快坐,给我泡了一杯花茶,很香。把那把摇头的电扇打开,让我凉快一下。陈进老师的热情让我很感动,打消了那一丝丝的紧张。
  然后跟陈进老师聊起来。我本是“文青”,见到这么平易近人的大师还能不请教?所以我们聊了很多有关文学方面的话题。我记得聊了古代文学,唐诗宋词,明清小说。也许觉得我那么远上门请教,陈进老师不吝赐教,跟我谈了很多写作方面的知识和技巧,我受益匪浅。而且陈进老师说,谈了那么多,发现我有一定的文学修养,叫我也可以尝试写作一些东西。我们谈的最多的当然还是关于朱万明的作品,他说来编辑部请教的人很多很多,但是大多数人,我都叫他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千万不要耽误时间。唯有朱万明我一定要嘱咐他,千万不要搁笔,以他的水平,一定能写出好作品,一定能走出来。他的几部中篇我都看了,语言风格是非常好的,整个结构完整清楚。如果他搁笔就太可惜了。还说他看了朱万明写的《屠夫》,里面描写的是一群特殊的人物,他们的社会地位很低,但是他们的工作又关联着千家万户,人们对他们是一种很变态的心理。去买肉的时候,百般讨好他们,平时却一副瞧不起的眼神,让他们很受伤。他们没有文化却有自己的精神追求,他们自己也很纠结自己的身份。陈进老师说,要好好修改,写好了,反映的是一个时代的烙印。另外《天条》故事有些过时,但是语言读起来相当舒服,还有另外两部一一评说。我真的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谢过了陈进老师,我走了,他还把我送到了大门口,我再三请他留步。
  我回家跟朱万明详细叙述了见陈进老师的经过,他的创作热情又被激发起来。他把《屠夫》反复修改了,满怀信心地寄给了《四川文学》。不知是什么原因,不是陈进老师,而是另一个编辑给我们来了一封信,说小说很好,可以发表,但有些地方需要作些修改。如果同意他修改,发表时就要署上他的名,而且是第一署名人。朱万明是个刚直不阿的人,对这个编辑的行为不屑一顾,而且非常气愤。为了把辛苦和心血化成铅字,我力劝他等那位编辑署名,可是他坚决不干,稿子就这样搁浅了。那时没有电话,隆昌到成都要坐8、9个小时的车,肯定不会为了一篇小说跑到成都去找陈进老师。当时我想给陈进老师写封信,但是朱万明不干,他觉得他们都是编辑,陈进老师也可能不好说这个编辑的不是。其实后来慢慢知道了陈进老师的为人和对文学青年的殷切关心,很后悔没有去找他谈谈。
  但朱万明信心满满,说他的这个中篇迟早肯定会发出来的。他将《屠夫》改投深圳特区文学,两个月后终于收到了用稿通知。1990年小说在特区文学发表了,标题改为了《生活不在别处》。捧着散发着油墨飘香的书,就像见到了一位久违的好朋友,这是凝聚着他心血的处女作,我和女儿为他欢呼雀跃。这个中篇小说的发表,激动的不是我们全家,连我们整个小镇都轰动了,因为有780元的“巨额”稿费,那时大多数人的工资只有几十元一个月,我们为此兴奋了好久。
  这部中篇小说就这样与《四川文学》失之交臂,朱万明也与《四川文学》失之交臂。
  直到去年,现任的主编牛放先生莅临隆昌开文学讲座,听了很多文学知识,更重要的是,牛放主编谈了《四川文学》的发展方向和远景规划,听了很振奋人心,更感受到了编辑老师们对初学者的殷切希望。《四川文学》是我热爱的刊物,又是冥冥之中与我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一本书,真心希望它越办越好,回馈读者。前年,我又开始订阅《四川文学》了,每到一期,我们都抢着先睹为快。
  几十年来,与《四川文学》那么多的渊源,无论时代怎样变迁,无论《四川文学》的编辑怎样变换,对于《四川文学》,我都是爱它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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