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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周失踪
周文全失踪了！这一惊人的消息引起了人们各式各样的猜测。
他所在的文桦彩色摄影扩印公司自上至下惊慌不安。二百多万的巨款被他带走一年多了，该买进的机器设备还不知道在哪里。有人担心地说：“得了，今年的奖金，又打水漂啦！”又有人心疼地说：“奖金算啥？几年的血汗老本都完蛋了。”有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这小子还勾搭个漂亮娘儿们呢！”也有人推断说：“广州到香港那么近，说不定一迈腿躲到香港去了，只要到了香港，就等于去了全世界！”
周文全是文桦彩色摄影扩印公司的经销人。这小伙子刚过而立之年，瘦削的中等身材，白净脸皮，闪烁着一对灵活的大眼睛，眼珠一转一个心眼儿，浑身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善交际，人缘好，平时公司的外来客人就数他的多。上至工商、税务、交警领导，下到三教九流的哥们儿，都能拍肩膀、上馆子，笑着拿爹娘、嫂子、妹妹骂着玩儿。逢年过节，走路子，靠门子，有人求到他，只要他顺心，也真给跑腿。他是公司较早的老职工，从一个边远农场的小服务商店里被主管筹建工程的主任挑选进入了佳木斯市。他取得了领导的好感，被多次委以重任，经常外出去南方各地采购设备、器材、用品、耗材等等。虽然有些人反映过他大手大脚、浪费公款，并吹嘘欺诈、手脚不干不净，因而被禁止外出一段时间，却不知为什么过了不久，又被委以更重要的任务派了出去。
周文全失踪后，文桦彩扩的上级主管部门——文化中心，激起了更大反响。甚至在党支部会上有党员干部公开提出：像这样有劣迹的人，我们已多次提出警告，为什么还要给他汇款，还要委以重任？也有些人说周文全要出事，是在意料之中，早见端倪。
早在几年前，他搞经销不久派他到广州、深圳采购相纸、药水，住在农垦局设在那儿的小办事处里。才办了两次事，办事处负责人就向文化中心领导反映，周文全在那儿大手大脚，为自己印制公司总经理的假名片，还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问题反映到当时主管企业的领导那儿，那位领导说：“做生意嘛，花点儿钱，说点儿过头话没什么，只要为单位完成了任务，赢利就行。”因此也没人更多在意。有一次，北京一家照相器材厂来电话询问：“周文全以办公室主任的名义，打白条要借臺高级照相机，是不是借给他？”公司领导有所警觉，当时回电话坚决制止，并交代说：“没有正式合同，任何人以任何名义私自借东西都不可以。”
小周回来后，受到了严肃批评。他却满不在乎地一笑说：“小事一桩，算啥！”
那天下午，文化中心召开职工大会，传达文件，讨论学习。中间休息时，忽然见到周文全回来了。这小子穿一套港式西服，红底黑花的领带，中间夹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扁卡，外披一件咖啡色新式风衣，俨然一副大经理大商家的派头。他客气地向大伙撒烟。同事们一看：嗬！三个“5”的！闲谈中，周文全逐渐成了中心发言人，高谈阔论他在深圳、珠海、广州的见闻，把不少人吸引到了他的周围。他大言不惭地说：“现在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手里有个万把块钱，就挂牌子，成立公司，赊账，进货……”
有的同事说：“你这是胡吹、瞎侃、信口开河吧？”
“什么胡吹、瞎侃，井底之蛙，少见多怪！告诉你吧，有的人买个保险柜，放个像样的写字台，几把皮椅子，一圈沙发，在中高级宾馆租个套房。门口立块大牌匾，取个响响亮亮的公司名称，多少钱？也就三四千元吧，再用千把元月薪雇个漂亮年轻的女秘书，包辆出租车。嘿，啥派？多大的买卖都敢做！皮包商、拼缝的、倒把的……别人叫啥都行。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滚，三年五载，说不定哪一把叨正道了，就翻好几番，成了真正的阔老板。”有同事问：“那要是亏了怎么办？”他说：“亏了算个啥，要钱没有，东西就那几件，封就封去，里面没干货。打官司奉陪，抓进去，是经营失误，三两年出来，还不还债了呢。不打官司说不定东挪西借还能还上些，告状就连根儿烂了！”“你就是这么干的呀？”
“嗨！我能干那事？只是花个百八十的租个套间，雇个女秘书，搞正当交易……”
“可不能挥霍浪费呀！”
“什么，什么，挥霍浪费？一边玩去吧，你懂个啥，在那儿不这样谁信你呀，谁和你打交道哇？一个土老帽儿能办成的事你也给办砸了。”
这一席话直听得几个职工干部目瞪口呆，尤其文化艺术界的那些老作家、画家、书呆子们，如听天方夜谭，神乎其神。又总觉得这么干，太悬，等于欺骗，一旦陷进去，就是深渊，爬不出来一辈子算毁了。
周文全却撇一撇嘴，弹一下烟灰，悠悠地吐出一串大大小小的烟圈。
“嘿，人吧，平平淡淡活七十岁有啥意思？像有的人那样，啥也尝到了，啥也玩够了，枪毙也值得，不白来人间一场！”
周文全一失踪，大伙咂咂嘴巴，皱皱眉头，觉得这人心眼儿不少，可大大咧咧，办事没谱，出了事似乎也不觉得奇怪了。
二、精兵出侦
文桦彩扩公司领导经主管部门文化中心同意，将周文全套取单位巨额公款潜逃广州一事向检察机关报了案。检察人员问：“周文全挪用巨额公款隐匿广州已经多长时间了？”
“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们为什么才来报案？”
“我们一直考虑问题没有那么严重。”
“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时间越长对我们破案越不利，给国家造成的损失也就越大。”
检察院的人迅速在受理举报案件登记表上填写了如下文字：
周文全，男三十一岁，贵州省安县人，高中文化，黑龙江省佳木斯文桦彩扩公司购销员，现住佳木斯西林路中段。举报案情摘要：某年某月某日，周文全受公司领导委托，去广州购买新式摄影扩印机等设备。供销合同签订后，文桦彩扩公司向广州汇款二百万元，后又汇款五十万元购买摄影器材和扩印机至今未购回，而周本人于一个月前突然下落不明。 显然，这是一个特大案件。举报登记表经科长签署意见后，送到了檢察长手中。
检察长目光凝重，仔细地审视着案情，感到此案重大，一张受案登记表捏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的心灵受到震动，每当国家的财产遭受严重损失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稍作思考之后，他断然决定：立即受案，并抽调力量初查。
检察长的决定迅速转化为行动，调查小组如一部机器在高速精密地运转。通过查阅账目，走访知情人，十天之后得出调查结果：周文全到广州后即与一个姓李的签订合同，购买扩印机，不仅被对方骗走现金百万元，而且他还提出大量公款供个人使用。
检察院召开会议，对周文全一案初步获取的材料证据，进行了分析和论证。
检察长的办公室里，香烟缭绕，气氛凝重，检察委员会的委员们，你提出一种分析，他发表一种看法，争论激烈。最后大家意见趋于一致，会议做出如下决议及侦查方案：这是一起挪用和侵吞公款的重大经济犯罪案件。为最大限度地给国家和企业减少损失，检察机关应立即立案查处。鉴于罪犯隐匿在数千里之外的广州，目前不明下落并随时有潜逃他地的可能，因此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选派精干力量，南下广州组织追捕。考虑到周文全当过多年的购销员，其亲属、妻子就在本市，有一个较大的关系网，追捕行动必须绝对保密，防止打草惊蛇。追捕任务落到了副检察长段文清的肩上。
段文清在四个月前才风尘仆仆地从广东办案归来。春节前他刚刚把一起案件侦查终结，便又匆匆地投入了新的战斗。检察官的职业使他经常处于紧张、严谨、警惕、精神高度集中和精密科学的思考中。刚刚进入四十岁，他的两鬓已生出些许华发，长时间过度地劳神使用大脑，给他原本平滑的额头增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为了这次远程长途作战，他特别选择了反贪污贿赂工作局的侦查员夏宝田做他的助手。此人既有侦查经验，又勇猛精细，还能娴熟地驾驶汽车。夏宝田的另一个优势是：曾经几次去过南方，对广东、深圳一带较为熟悉。因此，选他做助手，段文清副检察长是动过一番脑筋有过仔细斟酌的。段文清和夏宝田都不认识周文全，为配合检察机关的追捕工作，文桦彩扩公司选派了聪明可靠的唐荣华和沈小玉两名女同志配合这次行动。由女同胞出面，既有利于缩小行动目标，又可以减少犯罪分子的疑惧。
唐荣华是一名购销业务员，个儿不高，皮肤白暂，一头披肩黑发。她喜欢打扮，衣着追赶时髦，沿海流行什么她就试穿什么，办事精明干练。她多次出差去广州，与周文全同在一个销售部工作，平时关系处得不错。沈小玉和唐荣华相比，性格直爽，身材略高，仪容丰满，她衣着朴实，职务是公司会计。她财会业务较熟，可以帮助检察人员查询公司在广东的往来账目。她似乎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配合检察官办案，显得既激动又拘谨。
段文清把他们的追捕行动取名为“金剑3·15”行动。
三、走进圈套
5月的一天，周文全受公司领导委派到广州买彩扩机。他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他的老客户：东由区广东摄影器材公司的业务经理王一中。王一中是个胖老头，个头不高，灰发油润，脑门饱满，鼓腮鼠眼，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个极富经验的商场老手。
他老奸巨猾，心里忖度：啊哈，这只小“东北虎”，到底下山来了！
这只老狐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嗅出了周文全携带巨款来买高级扩印机，便乘皇冠豪华轿车赶赴机场热情恭迎，陪伴他到早已联系好的宾馆，并在餐厅预订一桌丰盛的西餐，热忱接风。寒暄一番后，他小声地对周文全说：“年轻人，你有了发财的机会啦！”
周文全愕然不解：“发财，发什么财？”
“木头，真是木头！”王一中慈爱又怜悯地连连摇头，眨着狡黠而意味深长的眼睛，以广州人的说话习惯拖着长长的尾音说，“生意做成，大家都有好处的啦！”
接着他府耳对周文全说了一席话。周文全怦然心动，不由点头称好。
次日，王一中带着老伴和他的妻弟何不聪来见周文全。他介绍说：“你身负重任，要有人帮忙才好耶，我给你带个助手来，是贱内的小弟弟何不聪。”
何不聪尖嘴猴腮，又瘦又小，额头很大，皮肤黝黑，凹眼淡眉，宛如一头未成年的黑猩猩。他是广州市某医院的勤杂工，经常迟到早退，在单位不得人心。他老婆是该医院的护士，伺候病号认识了某上层高干，多少算是有点儿根子，给医院办过事，给领导帮过忙，因此她男人在医院借了不少光，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管他。
王一中两口子与何不聪领周文全来到广州越秀南路尽头的“食为先”餐厅，热情地招呼远来的客人就座。周文全受宠若惊，客气地说：“叨扰啦！”
这是一家气势颇大的私营餐馆，二层楼，古色古香，门两侧挂着油木镌刻的对联：“海鲜鲜美，乐招四方来客；酒香香醇，醉透十里羊城。”
进入餐馆，门口摆的透明水箱和亮匣里全是各色生猛海鲜，都是稀有之物。周文全馋涎欲滴，食欲大动。他心想：人们说“逛在北京，穿在上海，吃在广州”，果然不假。他情不自禁飘飘然然，脑子里偶发奇想，像老鼠出洞一样溜出一句文绉绉的话来：“能在这地方生活流连，真是人生之大幸也！”
小老头儿王一中笑逐颜开，以上一代人自居的口吻说：“周先生远路而来，见面就是朋友耶，我来做东，请尝尝羊城人的南国风味。”
四人入席后，何不聪用传呼机“抠”来了一个叫李上有的人。
李上有年轻潇洒，戴一架金边眼镜，文质彬彬，颇有风度。一进包房就大大咧咧地说：“哪里来的朋友要我来奉陪呀？”
王一中起身，煞有介事地说：“诶呀，是远从天边飞来的贵客咧！”
他脑门儿和眼睛同时发亮，慌忙把李上有介绍给周文全：“这位是李上有先生。”
李上有笑容可掬，自我介绍说：“幸会幸会，敝人开有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挂靠在一家大公司上，是公安厅暗中支持的企业。本家叔叔、舅舅是广东省公安厅的处级干部。”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看着周文全，大言不惭地又说，“你想买彩扩机吗？我全包了。713还是721型？可以从香港直接进货，咱们不要那些杂牌子，有日本产原装货，保险，可靠！” 李上有从容不迫地大讲特讲。何不聪在一旁添油加醋帮腔：“李老板神通廣大耶，路子宽宽，香港、台湾、日本，联系广着哩！”
餐馆小姐先是上茶，茶汤甚浓，香气四溢。茶过三巡，便开始上菜：清蒸鲩鱼、腰果肉丁、咸鱼茄子煲、白斩鸡、双龙戏凤、铁板鳝鱼丝、原浆水鱼汤、玉光海参、水爆龙虾……
大家吃得很可口，唠得很投机。吃到晚上，才面红耳热，尽兴作罢。“买单啦！”王一中吆喝道。
服务小姐来结账，共花销四千六百元。王一中摸了摸腰包，皱皱眉头，唉呀一声，不知是忘了带钱，还是有意作戏。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描得像两条黑毛毛虫似的眉毛挑了挑，嗔怪地说：“准备好了耶，怎么忘记带来啦！”
周文全赶紧掏出一沓子大票，宽宏大度地说：“哪能让王经理破费，幸会诸位仁兄，理应小弟请客。”他摆出东北虎的豪爽气概，摆摆手又添加一句，“小意思，我回去可以报销。”
临别前，李上有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只要贵公司钱一到，我就到香港提货。做生意嘛，一要勤，二要准，三要狠。大家才有赚头的啦！”
“会有赚头儿耶，会有赚头儿耶。”胖老头王一中打哈哈说。
“大家合作愉快啦。哈哈！”何不聪奸笑，小矬个子前仰后合，大板牙的嘴里透出一股海产味儿。
次日上午，几个新结识的朋友兴致勃勃又聚到一起。在广州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二楼办公室，周文全与李上有签订了一份购买日本产诺日士713型彩扩机的合同。合同规定：周文全于6月10日前汇款八十万五千元，6月15日李上有公司付货，在广州验收后发往黑龙江。合同由胖老头王一中代表广东省影视听公司担保，并签字盖章。这老东西像完成了一件顺心顺意的大事，轻松地抹了一把油光满面的胖脸，说：“好咧，大家合作愉快耶！”
远在我国东北角的佳木斯市文桦彩扩公司很需要尽快得到设备，6月2日，周文全就把公司的信汇和自带的款项通过中国农业银行广州分行分两次转入了北南摄影经销部的户头上。
李上有当场付给周文全提成人民币现金两万元，付给王一中和何不聪每人“好处费”人民币现金两万元。李答应买卖做成后，赚得的钱对半分。
周文全欣喜异常，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赚了一笔大钱。他信心大增，暗想，俗话说什么“福无双至”，那纯粹是屁话。福无双至可以三至，酒、色、财一起来。
喝完美酒揣上昧心钱，周文全到北南公司商量划款，见到一个迷人的女子立刻就呆住了。
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实在迷人——高高俊气的额头，黑润披肩的秀发，纤巧的额颊，深黑略凹的眼窝中闪烁着一对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皮上一道弯弯的双痕。腮边一笑两个浅浅的诱人小酒窝，给这张圆润的小脸增添了三分妩媚、五分妖娆！细腻白皙的手臂让人心旷神怡地想去摸一摸。久与高壮健美的北方女性打交道的周文全猛一见到这位玲珑纤巧的南国佳人，不禁魂不守舍惊叹不已。
李上有一见此情，不由一愣，推了推金边眼镜，阴阴一笑，忙趋前介绍说：“心一，快来，听我给你介绍呀，这位是东北来的彩扩公司的周老板，就是我常提起的好朋友腰缠万贯的周文全先生啦！”
说着转对周文全使个别有含义的眼风：“周老板，这位是我们高薪特聘的业务能手吴心一小姐，今后具体业务就由吴小姐协助啦。”
周文全大喜过望，心里连赞李上有真够意思，是个可交的朋友，双手一把紧紧握住那双楚楚可人的小手，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今后多多依仗吴小姐指导。”
吴小姐轻轻一笑，两个酒窝一旋一平，很自然地抽出一双纤纤玉手，说了句：“多谢关照，一定效劳！”旋即告辞姗姗而去。
以后到银行办理划款业务或与外边业务往来，果然吴心一小姐有求必应，尽心尽力，总是人到事成。而周文全车接车送，毕恭毕敬，曲意逢迎，两个人合作得甚是愉快，交谈甚是投机。在多次接触中，小周逐渐摸清了小吴的底细。
吴心一，年方二十二岁，职业专科学校毕业，父亲为市政府某局科长。家中人口不多，都有工作，小康水平。最令小周钦羡的是，她家电话为“发发发久久发”（888998）。他称赞这个号码，问是不是有意要的。她说不是，是歪打误碰上的。周文全说这个电话号码大吉大利。吴心一酒窝一旋，娇笑着说：“有人拿两万元港币买我家的电话号，我老爸一口回绝，说‘晤消讲，万金勿动……’”吴小姐装作老声老气用广东话学她老爹，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引得周文全百爪挠心，恨不得一口将其吞进肚里。
周文全仿佛又回到了刚出高中校门的样子，精力四溢，单身一个人宛若进入了拥有整个世界的幻想境遇。整个6月上旬，他像个孩子似的跟着吴心一，缠住她，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如影随形，像黑土地上野生的“黏不粘儿”，牢牢地粘在衣服上抖搂不下去。姑娘毫无反感，嘻嘻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他死心塌地的虔诚感动了这位年轻小姐。她曾经恋爱过，但是她的男朋友后来抛弃了她，她痛苦过，恨过。周文全这个来自遥远北方的男人，风流倜傥，气度不俗，尤其是他那粗黑的眉毛，特别令女人倾心，她的春心被拨动了。他请她进餐，出手极为大方，颇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派！她最爱这种为了女人什么都舍得给予的男人。他们一起到华泰酒店听歌、跳舞、吃冷饮。这座有名的四星级酒店，据说在全国百家酒店里榜上有名。几天来，他们成了这里的常客。经理李上有夫妇有时也陪他们来散心，不过，他们很知趣，特别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吴心一，仿佛在说：“你干得不错，尽情玩吧！”故意给他们方便，听一会儿歌，就借故告辞。
周文全决心进一步猛攻，坚信会占领这座可爱的堡垒。他对吴小姐说：“总听歌，没什么意思，我们到郊区白鹤洞玩一天怎么样？”
听了周文全的邀请，吴心一心里像游进了什么，又像灌满了什么。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犹豫不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她还是想好了，决心破釜沉舟，说：“白鹤洞没什么意思啦！”
“那我们就去珠海和深圳玩一趟怎么样？去一个星期。” 吴小姐虽然生在广州，但并未去过深圳和珠海。她故意掩盖那种激动不已的心情，说：“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傻姑娘，有我邀你，当然是我付钱的啦！”周文全笑嘻嘻地模仿广州人拖着长音说。
吴小姐对他莞尔一笑，她怎能不明白，他害了相思病。
周文全夜不能寐，竟抄了一首诗送给吴心一。这首诗不知他是从哪里抄来的，还有个标题《无声地洒向我的心田》：你似春雨/你似东风/荡起我幸福的风帆/你是皎洁的圆月/我像星星般地依恋你///你是南国的米兰/使我的周围溢满青春/你的倩影/时时萦绕着我/你轻轻的微笑/带给我永久的记忆……
第二天，吴小姐向经理李上有请几天假。李擦拭着他的金边眼镜，含着心照不宣的笑意，龇了龇板牙说：“好吧，陪周先生玩个痛快，公司方面我会安排好的。”
车从广州开出，过了不少桥梁、村镇，一路天光水色，令两个年轻人心旷神怡。吴心一不停地在小周耳边咕咕呱呱地说着什么，显得很兴奋。姑娘秀丽的头颅，左右摇摆，香发掠过他的面颊，引起阵阵遐思：她真是天真可爱的好姑娘！
车经过解放路来到文山楼和深圳戏院附近的新园大酒店。周文全以前在这里住过，他让女服务员开了两套客房，每套宿费二百元。傍晚，他们来到酒店卡拉OK厅，服务小姐立刻送上来咖啡。吴小姐兴致勃勃，主动上台唱了一首歌，她缺乏音乐天赋，唱得并不出色。但在情人听来犹如天外之音，撩拨得周文全心里痒痒的。他立即要来两盘水果为喜爱的人润喉，每盘一百五十元。周文全自己要了一高杯法国人头马用去五百元。
夜里十一点，他们回到客房。周又到吴小姐房间，同吴小姐谈了许多，谈了他儿时的理想，中学时的淘气故事。后来又谈到他盲目的婚姻。谈着谈着自己也被天才的漫天大谎所感动了，不禁流下了热泪。硕大的泪珠顺着他的鼻梁匀速地淌下来。多情善感的姑娘触及隐痛，爱情的不幸，使得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被拉在一起。她也哭了，两肩耸动着陪着他抽泣。他动情地摸着她的手心，终于她倒入他的怀中……
后来，他们又破涕为笑。一整夜没有入睡。
转天，日上三竿，小周又陪着吴小姐逛街，信步游览，他在人发桥市场为她买了一套白色的长套装和一套黄色连衣裙，花了上千元港币；还为她买了进口法国香水，系列化妆品。由于忘记带相机，他一口应允现买一台，使用完后，就当礼物送给她。他们登上了深圳国贸大厦四十九层旋转餐厅，俯瞰了深圳全景；到小梅沙海滩享受了海水浴，浏览了香蜜湖度假村。在深圳湾游乐场，他们渐渐脱离了游客人流，悄悄躲进海边一个僻静之处。海浪拍岸，不禁使周文全心旌摇动。看四周无人，他一下把小吴紧紧搂入怀中，如痴如狂地亲吻她的面颊、媚眼、香唇……她浑身颤抖。这个多情种子终于攻破了姑娘的层层防线。
两天以后，他们从蛇口乘船来到珠海。这里蓝天碧海，是座如诗如梦般的花园城市，街心及两侧到处是绿茵花树，一条滨海大道让人如醉如痴。
从九洲港下船，沿着海边美丽而清洁的水湾路便到了拱北。在拱北海关的一侧可以看到澳门。他们登上芳园酒店旋转餐厅，眺望着澳门的景致。吴心一娇滴滴地对周文全说：“这次深圳、珠海游，让我终生难忘。不知你以后还会陪我来吗？”
“我回北方离了婚，就调到广州来，单位我都联系好了，是广州市珠海外经公司，那时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他俩的身体紧紧绞在一起。心一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越发显露出女性那种娇艳妩媚之态。她那被壁灯的灯光侧映的眸子亮亮的，忽闪忽闪地瞅着他。那发香使他一阵阵迷醉。他想起了一支流行很广的歌曲中的两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第二天，当朝霞燃烧得最热烈的时候，他俩漫步在珠海海滨公园的沙滩上，你挽着我，我拽着你。天空碧蓝如洗，朝阳把海面映衬得像无数金色鱼鳞般的璀璨，远处海边的楼台恍若海市蜃楼隐现在虚无缥缈中。他们请一位游客为他俩在矗立海中的海珠女神塑像前照了相。天空中有朵白云，他俩坐在海礁口，周文全抿着嘴角露着微笑，吴小姐的秀发在海风中潇洒动人地飘拂著。面对着辽阔苍茫的大海，海珠女神雕像显得娇小、靓丽，她是珠海特区的象征。她双手高举着一颗明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是高尚品格和理想的化身，是圣洁的女神。然而什么人都在她面前照相，甚至不乏灵魂卑污的人，他们企望以海珠女神美丽阳光的形象来掩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海珠女神是无辜的。
他们的“友谊”维持了十几天。回到广州后他们就分手了，形同路人。吴心一小姐曾珍藏过一张她与周文全的双人照片，被她撕掉了。就是这短短的十几天，周文全花掉了数万元公款，他在泥沼里已陷过膝盖，不知如何及时拔腿了。而几个精明的“猎手”正在“安排牢笼锁猛虎”，他们精心编织着贪婪、淫欲、虚荣的牢笼，要锁住这头有价值的“东北虎”。
四、深陷泥潭
李上有是隐藏在社会主义大厦里的蛀虫，是一个不折不扣在改革大潮中投机钻营的骗子。他曾在一次做生意中骗取珠海某公司三十多万元；又骗取肇庆一家公司二十多万元。他勾结广东摄影器材公司王一中诱使周文全签订了购买713型诺日士扩印机合同，并把六十三万五千元预付款转到他的账户上，在周文全和吴心一双双迷恋于海滩、酒家时，他却乘机转移此款，全部还了欠贷，根本就没有和港商洽谈履行合同之事。
周文全心满意足、春风满面地从珠海回到广州，按照合同规定，找李上有要求验货。李上有往上推了推金边眼镜，双手一摊：“哎呀，没办法，没办法啦！货现在是进不来哩，香港那边出事啦，公司经理被特区警方抓起来了。我现在生意做不成，是要亏大本的啦！”
周文全大惊失色：“我已经跟家里说了，让我们公司六月底接货，这怎么办？”
“我们也不想拖欠嘛，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的事哩？”
“实在没有货，就把钱退还我吧。”
“周先生，别开玩笑，款已汇到香港收不回来的啦！”
李上有郑重其事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高级纸张打印的合同，上面的确有港商的签字，天知道是真是假。而当事人周文全尚未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哪有精力去查辨。李上有的眼镜后面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耸动肩膀又是双手一摊，摆出一副典型的无赖相。 尖嘴猴腮的何不聪迈动两条短腿走上前来，一拍小周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愁什么嘛，都是公家的事咧。走，哥们儿，咱们痛快地喝一场！”
文质彬彬的李上有潇洒地接着说：“保证有你的扩印机，早晚的事，有合同在嘛！”
周文全一想，倒也是，形势突变，有情可原，耽误些时日买扩印机，正好在南国羊城多盘桓几天。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柔声叹气的歌声：趁着青春在/趁着我年轻/行乐须及时/莫等白了头/那时再享乐/目都张不开……
这是谁？嗯，好像是珠海歌厅里半裸的那个小歌女，嗓音虽不清脆，可极投入，有股忘我的劲儿，能挑起人愁肠百结的情绪。他在歌厅里曾经见过她。那天，她引得一个中年大亨泪流满面，一甩手就扔出一万元点她十支歌。她就唱了一支，扭到桌前陪那位大亨喝杯酒，调笑几句，扭着身子走开。真他妈的有派！
他想着想着，又去找吴心一了。吴心一正在填什么表，不时向旁边那位“眼镜”先生询问几句。周文全故意咳嗽一声，这是习惯信号。往日小吴一听动静，立刻笑着招呼，放下手头工作，迎了上来。谁知今天来了个充耳不闻、视若无睹，邪门！他上去搭话，见吴心一冷若冰霜，头也不抬。李上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态度，把周文全让到楼上坐下，要来一杯茶，悄悄地安慰说：“没事，滚滚红尘有多少人都是今天好明天散，世上人都这样呀。小吴数日不归，被她父亲探知真情，狠狠骂了一顿，并晓以大义，坚决要她一刀两断。她是爹爹的好女儿耶！”小周实在是难忘前情，下楼再次邀请吴心一出去饮茶，想劝慰一番，再续旧情。
那女孩郑重地说：“周先生，我们是业务往来，你是有妇之夫，请放尊重啦！”
周文全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愤愤地暗道：哼，残花败柳，装的哪门子正经！“尊重”？在广州市，三条腿的蛤蟆难寻，青春靓女可有的是，咱们走着瞧！
不久，周文全又来到北南公司，可不是一个人，挂了个摩登入时的扬州姑娘，逢人便高声介绍：“我新聘的私人专用秘书王白玉小姐。”
李上有邀请他上楼，他偏不去，一屁股坐在吴心一办公室旁的沙发上，旁若无人地搂过王白玉，让她坐在沙发扶手上，倚靠在自己身上；又夸张地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金戒指，抓过王小姐白嫩的小手，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俯身在她身边，不知嘀咕些什么。只见王白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娇笑，作势捶打周文全：“要死了，瞎话乱讲！”一串清脆悦耳的扬州软音让听到的人心里发颤。室内几个职工都尴尬地瞅着吴心一，他们当然知道小吴和小周之间不久前的暧昧关系，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芥蒂。吴小姐到底是正派人家女子，涉入社会不深，只是浑身颤抖，垂泪低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掩面冲出门去。
周文全的确变了，也许他本性就适应这些，他的人生信条正是：宁可暴富十日，不愿穷活百年。得行乐时且行乐，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这位王白玉小姐本是扬州市郊的农村姑娘，一年前轻信人言，到广州兜售人参，陷入“红尘”。此女五官端正，秀而不艳，身材纤细而不虚弱，保留着农村人那种朴实和清新，被周文全一眼看中，出高价包身一月，对外为“秘书”，接待客人、接听电话、安排生活杂务，实为他的情妇。小王似乎良知未泯，当吴心一掩面而泣冲出门时，她好像才明白一些，感到有些内疚，忙赶上前，想劝慰几句，却被她的老板周文全大声喝止。
不久，王白玉小姐几次流露出不喜欢城市的喧哗，而向往家乡的清静生活。过了一个月，周文全为她购买了火车票，“赏”给她五百元钱，遣她如愿返乡。
周文全还不算粗俗地痞，他喜欢读些中外文学名著，阅读过中国传统的“四大才子”书和世界的“四大名著”。他三览《红楼梦》，自以为贾宝玉再世。又从何不聪手里高价买进一套香港印制的《金瓶梅》，更是爱不释手，视自己为现代西门庆。他妻子至今还认为丈夫虽然有大错（他不承认有罪），但对她是真好。可是她不知道，她丈夫对别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也真好，好到甘心为护花奴才，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地步。
扬州小王走后，周文全惆怅遗憾了好一阵子。李上有可谓够哥们儿意思，生怕周文全愁闷，忙为之引荐了两个姑娘：沈阳来的女孩儿，白净略胖，眉清目秀，乳峰高耸，臀部鼓翘，腰围适当，修颀挺直，十分诱人，她姓马；另一个娇小纤巧，柳眉淡细，小嘴薄唇，楚楚动人，她姓张。周文全一见，眼珠转动，一扫愁容，殷勤相迎，主动邀请她们至豪华的远洋宾馆咖啡厅喝冷饮。咖啡厅内，布置高雅，立体声轻音乐四面入耳，空气清爽阴凉，一扫城内酷热暑气。一会儿，周文全凑近马小姐，又开易拉罐，又送香巾，口似悬河，显然他心有所属。而马小姐心照不宣，飞眼浅笑，脉脉含情，李上有默然一笑，侧身和小张调笑起来。
小马在恰当时机，姗姗到歌台前接过麦克，熟练地唱起《夕阳之歌》：“曾遇上几多番风雨，编织我交错梦幻……”
她出口不凡，不亚于一般歌手。周文全忘乎所以，高声叫好鼓掌。马小姐遥送情波，手执麦克，靠近几步，似乎在专为意中人诉说衷情：“曾靠你臂弯，请伴我度过患难……”
小周又喝过几杯冷啤酒后，面紅耳热，急不可耐地买单，邀她回东城宾馆。他递过一张大钞，对服务员说：“马小姐是刚从东北飞来的我太太。”
半天时间，一千多元钱似水流去。7月25日，周文全又赶到北南公司经销部催货。但在铁哥们儿李上有的劝说下他们重签了一份合同，规定把机型由713改为721型，价格改为七十万六千元。不久，他们又一次修改合同，规定八月中旬交货。
王一中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在改签合同时，又巧妙地取消了中介担保条款，这条至关重要。他一手策划了这个骗局，引导周文全步入深渊，却在后来上法院打官司时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周文全盲人骑瞎马，继续他的大肆挥霍与享乐。
从2月到7月，周文全就从甘丰综合经销部提取公款两万余元，从李上有处取现金一万余元，从本单位预借差旅费达两万六干元。合计超过六万多元。可是，刚到8月，周文全颇感拮据，两手空空。他欲壑难填，又通过中国农行分行和器材公司，将本单位的购货款转入发达贸易商行的账户上，并通过其经理，分四次全部提出现金。这么多的公款，他怎么花呢？周文全灭顶之灾的种子早己埋下，悲剧的序幕正在徐徐拉开。 9月，文桦彩扩公司经理等四人从遥远的大东北角来到广州了解实际情况，见到了购货合同人李上有。李上有客客气气地表示一不付货，二不给钱。文桦彩扩公司只好向广州东山区法院起诉，并专门请佳木斯市三江律师事务所富有经验的老律师汲鹏程为诉讼代理人。
12月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汲律师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据理力争，周文全作为原告法定代表却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开庭三次，周文全都像个锯掉嘴的闷葫芦。这种丝毫不配合的反常态度，气得汲律师鬓眉俱竖，怒目而视。汲律师来穗后，找了一间招待所，与周文全同住一室。每晚，周文全的床上都被枕整齐，人却不见踪影。
有理依法，文桦自然胜诉，可是北南公司账户却分文皆无。春节临近，汲律师将回佳木斯市过年，他对小周说：“回家吧，几个月没回家了，你的小女儿总在念叨你哩。”
“你先走吧，我随后到家。”
汲律师第二天启程时，周文全却失踪了。佳木斯找不到他，广州城内也失去了他的踪影。
像一个幽灵，周文全消失了……
五、金屋纳娇
镜头闪回五月的一天傍晚。广州环市路远洋宾馆咖啡厅内，深色落地窗前一张小圆桌旁，两位打扮入时年轻漂亮的小姐正悠闲地品尝雀巢咖啡，这就是四川姑娘邱兰和南京小姐小红。小红表情丰富，一双星转月移的杏眼抛撒出丝丝柔情的垂钩，专钓那些自愿上钩的“馋鱼儿”。不知这只经常栖息于“白云”“远洋”等豪华香巢的“燕儿”今夕结缘何处？
同小红相比，邱兰高出一筹，一副天然的高贵气质，文静淡雅举止端庄。她的装束也别具一格，橘黄色嵌凸紫花的连衣裙，恰好显示出她美好的身段。雪白颈胸间半掩半露着一串闪着水波金光的项链，小巧的手链，纤纤玉指上套着一枚翠戒，人们自然会联想到“祖母绿”。她在略显俗气的小红陪衬下显得仪态万方，恰如芙蓉出水，很像海外归来的名门闺秀，绝不会让人想到她竟是个从事“皮肉”生意的女人。
蓦地，小红眼波一动，穿着红色皮鞋的小脚碰了碰邱兰的凉鞋：“鱼来咬钩啦。”
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微笑着向她们走来。小红得意地向邱兰介绍说：“是周先生，新华社驻广州的名记者。”又夸耀地加了一句，“我们早就认识。”
小伙子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点首致意，礼貌地坐在圆桌旁，双手递过名片，烫金艺术体三个大字“周文全”，上面有四五行密密麻麻的头衔，下面的住址、电话号码却虚渺难辨。如今假货充市，一人千面，一张起介绍作用的名片，自然是“鬼才相信”了。
邱兰略略抬身，接过名片，随手放在桌上，嫣然一笑。那位风月能手，花中浪蝶，顿时浑身酥软，魂飞魄散，双眼痴迷。女招待前来照应，小周忙回神要了三听“粒粒橙”，一盘价值二百元的高级水果。他用牙签挑起一片芒果，躬身呈给邱兰。信口编造说：“我一年要到香港采访六七次，香港的芒果可比广州的味道好得多。”
云山雾罩，天南海北，漫无边际，暗抬身份，是周文全运作自如的随身法宝。邱兰却似听非听，不动声色。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他们远远没有香港大哥、台湾阔少来得实惠。
周文全对中意的女人有股罕见的“泡”功和“磨”劲儿：“邱小姐，我们出去听听歌、跳跳舞吧。能结识你十分荣幸。”
小红嘴一撇娇嗔地说：“没过河就拆桥，不请我啦？”
“啊哈，怎敢怎敢，自然一起同行。”
邱兰迟疑不动，假意推辞。
“走吧，邱姐，既然周先生真心实意邀请，我们再忙也得赏他个面子呀！”
“小红言之有理，请！”
周文全起身离座，哈腰抬手，手心朝上毕恭毕敬。
羊城的五月之夜，热浪袭人。高级卡拉OK厅内却舒适幽雅，凉爽宜人；淡紫色荧光灯闪耀出梦幻般的色调；四周壁上镶嵌着星星点点的壁灯，旋转球灯放射着五光十色的闪电，简直是一个卡通仙境。在虚幻缥缈的色调下，双双对对、三五成群、面目模糊的大款经理、情侣、掮客，各享其乐，排着号上台一展歌喉。有的确有声乐天赋或聊以入耳，有些完全是情感的宣泄和发情的禽兽在放肆吼叫，大同小异。腰缠万贯、权可炙手的大亨达官，何尝没有苦闷和郁结！周文全要来各式冷饮、糕点，又匆匆跑向服务台，递过一沓大票，嘀咕了些什么。一会儿，扩音器热情邀请邱兰小姐登台。
邱兰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一笑，款款走上歌台。一缕灯光笼罩着她，天然美姿先声夺人，喧杂的歌厅顿时静了下来：“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室内飘起细润轻柔的音乐，如春风拂面。暴风雨似的掌声、叫好声轰然而起，最起劲捧场的自然是周文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回故里/我也轻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镭射电视机随着她的歌声变换着迷人的画面，电子音乐和谐地烘托着她那温情脉脉的歌声。邱兰身不由己地动情了，她手执麦克风，目光远眺，恍若看到遥远的故乡、亲人，幼时的往事，现实的无奈：……我也輕声地问自己/不知何时回故里？
清秀的身影，委婉的歌喉，梦幻且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的面容，整个身心的投入，引起全场男士钦羡的目光和女士忌妒的斜眼。歌毕，她款款下台，平静安详地入座后依然成为全场焦点。
《何时归故里》这首歌激发了邱兰的心潮。她眼睛不望别人，低首垂眉，思忖自己的心事。她已二十六岁了，出生在天府之国，自幼聪颖好学，学校赞扬，全家宠爱。中学毕业后却无法升学，只好接父亲班，当一家光学仪器厂的工人。当商品经济大潮撼动着这座城市时，也搅乱了这个少女的芳心。她有个小姨，生性风流擅交际，石榴裙下不乏三教九流、干部名士。她向侄女灌输自己的人生哲学，并介绍一位“男朋友”。此人出手大方，对偏居西南未出过远门的邱兰颇具吸引力。他说：“我可以带你去广州‘闯天下’，当公司的公关小姐或高级歌厅的歌手，每月能赚到几千甚至数万元。”那时她年方二十一岁。结局是可以预料的，那男人不过是个高级流氓，他看中了她的美色，在广州一家旅馆中强奸了她，不久腻了，又转手有偿地给了另一个“朋友”。从此，邱兰身不由己落入滚滚红尘…… 灯光暗了下来，轻音乐宛如一阵温煦的夜风，轻轻悠悠，飘飘荡荡。人们犹如进入梦境，迷迷茫茫，随波逐流。周文全请邱兰跳舞，一进入舞池就自然随着音乐的旋律和男人的意愿，飘忽旋转，仿若深入旷野，身子轻如一团羽毛，周遭渺无人烟。她有敏锐的乐感，也有舞蹈天赋，可惜缺乏理智，缺乏对自己命运的掌握。周文全如同拥着一线理想，一团追求，似搂似捧，如痴如醉……
他想，一定要获得她，不惜一切代价！蓦地，一个港客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朝邱兰一笑，自然地挽着她走出门去，留下一个尚未反应过来的他。
自从见到邱兰，他被折磨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整日魂不守舍。他寻找一切机会接近她，却抢不上“槽”。一个多月后，他才找到一次机会：华泰大酒店歌舞厅中，邱兰正和几个人饮茶。周文全不顾一切，凑上去打个招呼，悄悄递过一封信。
“邱兰，自从那次见到你，我就被你的高贵气质和美貌迷住了。一个月来，我寝食不安。当矇眬的曙色升起的时候，我闭上眼，你那花朵一般诱人的面庞就浮现在眼前。可惜我不是诗人，否则，一定献上一首发自心灵的歌来赞美你。假如我是画家，我将画出我心中最完美的你。我们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也许前世我们就有不解之缘。一个人最宝贵的是自己的生命和心，现在我就全部奉献给你，请你来决定我的命运和生死。可怜可怜我吧，情长纸短，信不尽意，望您能发出一丝善心，请于明晚八点，驾临白云宾馆舞厅，诚心恭候。至死不渝。”
这张简函，是周文全花费了七个不眠之夜，翻阅了广州市所有能买到的《情书大全》，耗费了两沓精制信笺才写成的。他这一生中即使应付中学毕业考试，也没有这样用功过。苍天不负有心人，果然打动了邱兰，她把这封信抄在自己的日记上。因为在她的妓女生涯中，还是头一次接到这么痴情的信。在冷酷的商品经济中，她再美再高雅，在浪子的眼中，只不过是个高价“商品”，一个供宣泄的“器具”。周文全巧妙地利用了女人心灵中脆弱的一面。邱兰在日记里记载了她当时的心情：“这位周先生挺痴心，如果他真是像信中写的那样爱我就好了。我已二十六岁，就像一只漂泊的航船，是该找一个避风的港湾停泊了……”
她真的到白云宾馆歌舞厅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港湾去了。他爽快答应她一切条件，达成“春风一宵八千金”的协议。邱兰不能没有钱，“春花秋月等闲度，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生活已成习惯，每天五百元才能维持她的“正常”生活。她用惯的法国香水，一瓶得八百元；两天做一次头发一百二十元；房租、出租车、饮料、服装……尽管她对周文全有好感，但不能不“宰”他一下。周文全是个宽宏大度的财神爷，有求必应。这一夜，周文全如登九天，心满意足。他在枕边向邱兰说了“实话”：他在东北一家大公司任经销经理，常住广州。
就只一夜风流，他再也没沾过邱兰的边。9月，邱兰回一次重庆老家，和全家人过了个团圆节；10月9日又返回广州。既然商品有两重性，两种价值，那么，沦为商品的女人自然逃不出这个范畴。邱兰思乡思亲，盼望有真正的爱情，有一个安乐的家，同样，也在利用自己年轻美貌的价值，去换取物质的享受。不想，她与一个叫小娟的伙伴儿陪两个台商游逛玩乐七天，各得到些时新衣物和一千美元，却被公安局收容到广州小岛妇女教养所教养。多情的周文全一直心系在邱兰身上，从小红那里得知内情，立即买了一堆邱兰最爱吃的水果和甜点心，专程赶往小岛探视。这是雪中送炭。邱兰此时正粗食难咽，度日如年。过去被大伙众星捧月似的宠着，多少人山盟海誓，要和她至死不渝，永结同心。如今只有周文全不忘旧情，她自然百感交集，两眼泪涌，迸发出内心的一丝真情。教养所管教人员当着邱兰的面问周：“她是你什么人？”
周文全不愧为机灵鬼，随口答出：“是我妹妹。”
邱兰真想有这么个“哥哥”，她情不禁像妹妹一样向“哥哥”靠倚过去。
管教人员警告加叮嘱地说：“记住，回去告诉你家老人，好好管管你妹妹！”
“我想家，想妈妈。”邱兰小鸟依人地拽住周文全胳膊低声说。
“你放心，我一定尽心设法救你出去，送你回家看咱妈。”
一个三十岁左右披头散发的女人对着管教室大声叫骂：“耍你老姆嗨，把老姆我抓来，等着，有你们好瞧的！”
趁管教被疯女人咒骂分神之际，邱兰深情地对周文全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出去我要好好谢谢你。”
周文全也许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他要在她急需帮助时，好好地表现表现。
他看看那个疯女人，暗道：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怪不得一朵鲜花似的邱兰，短短十来天，竟枯萎成这样。他回到市区，马上给四川重庆发电报，要邱兰的妈妈来看女儿。
周文全立即展开活动，他通过酒肉知己和有关部门的人，好不容易把邱兰的教养期缩短了一半。为此，周文全花销了七千余元的各种费用。周文全给她送去衣服，并乐颠颠儿地向她宣布“好消息”。邱兰的母亲和小姨从重庆赶来。周文全到火车站去迎接，陪她们到小岛看亲人；又领她们逛遍南国花城的各处名胜，吃了著名海鲜和粵味特色菜肴；最后为她们买了返程的飞机票，用去数千元。他多次去小岛看望邱兰，“投资”得到了“效益”。邱兰从小岛放出来，就用传呼机通知他。她投奔周文全，主要是感谢在“患难”中他的一片真情。此外，邱兰的积蓄被没收，身无分文，也需要个“安静的港湾”，好好调养生息。
周文全终于达到了金屋藏娇的目的。他在僻静的郊区秘密租了高级公寓，买了全套床上用品和家具。还为她买了高档音响和金首飾。他们这一次姘居了两个多月。开始尚好，后来光支不入，越来越困难。他们相互约定，每人搞一笔钱，然后到四川重庆去，周文全要跟邱兰的哥哥一起做买卖。邱兰的母亲从四川来信说，欢迎他们能一起回去。
六、追踪羊城
晚霞将隐，引燃万家灯火。一阵震耳的轰鸣。MD—82喷气式客机似一只大鹏，自天而落，徐徐停在广州白云机场。
化装成律师的便装检察官段文清和夏宝田走下舷梯，“金剑3·15”计划的两位临时女侦查员唐荣华和沈小玉步出了舱门。他们乘出租车悄悄驶进一家预订的招待所，分别住进两间不同楼层的房间。广州是南国巨埠，千多万人口，在这样一个宏大的都市中，追踪一个千方百计隐藏很深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用“拉大网”或“排查法”来捕捉案犯，显然是不自量力。他们首先同广州市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工作局一处取得联系，然后进行紧张的明察暗访。在段检察长指挥下，兵分两路：“明”的一路由两名女同志拿着一个月前周文全给文桦彩扩公司拍发的要求汇款诉讼费的电报，以亲自来人送款名义到同文桦有过业务往来的十多个单位，公开找周文全；“暗”的一路由侦查人员守候在周文全可能出入的华泰、远洋等几家大宾馆饭店，进行秘密侦查。 羊城阴晦潮湿，阴雨时断时续。办案人员“明”“暗”两路跑遍了大半个城市，往来于高楼大厦，穿行在狭道窄巷之间。饿了泡碗方便面，渴了饮碗凉茶，雨水浸透了衣服，用体温烘干。一连数日，毫无所获，他们焦躁不安，肝火旺盛，口舌生疮。就像在原始森林中的猎手，四处跋涉，昼夜潜伏，却不见猎物。
副检察长段文清倚在铝合金玻璃窗前，苦苦地思索着，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位同行友人给他壮行的对联：“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五洋，五洋，正好谐音暗示这儿的“五羊城”。可是五羊城坐落在珠江岸上，占地浩大，人口众多，气势磅礴，找一个隐蔽不出的人谈何容易！世间的事都是这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身在“五羊”中，不见“鳖”在何处。捉不到“鳖”如何回去见“江东父老”？蓦地，他脑海中又蹦出另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对，只要是有心人行动起来，不怕你深藏千尺！
招待所供应的是份饭，广州人饭量轻，身高体壮的段文清本来饭量就大，加上连日奔波，活动量大，每餐都不够吃。唐荣华和沈小玉两个女同志用一份饭就够了，省下的给了段文清。广州人的习惯是食不厌精，每盘菜都量少，夏宝田望碟兴叹，风趣地敲着碗诉道：“弹长筷以叹息兮，点心少，碟缺鱼，唉，此处虽好，却非久居之地，可不如俺北大荒，大碗吃肉，可劲造啊！”引得全组相对苦笑。
段文清坚信，广州再大，一个人总有一定的活动范围，只要接近这个活动圈不愁寻不到犯罪分子。天无绝人之路，不多久，终于捕捉到了周文全的蛛丝马迹。
广东省科技器材公司有人提供线索：广州市有一个美艳绝伦的高级暗娼，这暗娼被送妇女教养所教养过，是周文全通过拉关系找到一个姓何的人帮助，将其提前释放。此女为感恩，将周文全隐藏在身边。另据“食为先”海鲜馆老板提供，过去大半年里周文全常领一些人在这儿大吃大喝，服务小姐们都和他混熟了，亲热地尊称他“周老总”。近来不见了。
这些情况，促使侦查人员分析思考。段文清总结大家的分析说：“这个姓何的可能知道周文全的隐匿地点和近期情况。既然周文全发电报向公司要钱，近一个月又没有到饭店大吃大喝，那么，他手头可能不宽裕。”他果断决定充分地利用他急欲搞到钱的心理，由两位“女业务员”拿早已准备好的十五万汇票和四千元现金为钓饵诱鱼上钩！几经波折，办案人员查出了何某的真实姓名和详细地址。
唐荣华和沈小玉来到何家，恰巧何不在。他的妖娆的太太嗲声嗲气地说：“各位找谁啦，我的先生不在家的啦！”
唐荣华机敏地说：“我们是周文全一个单位的，他打电报给我们，我们专程赶来给他送货款和诉讼用的现金。初来广州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他，过去周文全给我们说过，你先生人好，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来打听一下。”
何太太犹豫一会儿，又看看门外，警惕地问：“就你们两个人吗？”
唐荣华“嗯嗯”两声，说，“公司忙，好不容易抽出来，领导要我们交完款就赶回去。”
“是，是，不过我也不知道周先生的住处……我可以为你们传呼一下。”何太太立即转变态度，让她们二人进屋落座，忙用电話传呼周的BP机。广州市BP机传呼台有两座，一为广州台，呼号181；一为羊城台，呼号126。唐荣华注意到何太太呼的是126羊城台。
十多分钟后，何家的电话铃响了。啊哈，周文全果然露出了行迹。
唐荣华接过电话，告诉周文全，她们受经理的委派，专程给他送来现金。并说家里急需一批彩卷相纸，让他尽快买一批发回去。此时，周文全已将几笔巨款挥霍一空，正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听说送来了钱，喜不自禁。可又怕公司向有关部门报案，他心怀疑虑，拿不定主意，小心谨慎地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单位正忙，来一个人不放心，派了我和沈小玉一起来的。”
“可别糊弄我呀！”
“你这人，干吗疑神疑鬼，我们糊弄你干啥？你不来取我们明天就回东北交差，在这儿住不好，吃不惯，真不想呆了！”
唐荣华聪明透顶，回答得很自然，毫无破绽。周文全想钱心切，又被唐荣华瞒天过海的几句话说动了心。这才放心大胆地说：“好啦，谢谢大姐，小妹！明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在越秀路二位居住的招待所二楼房间见面。不见不散。”
沈小玉接过电话，给周文全钉了个钉子：“周哥，准备好请我俩大餐一顿啊！”“那当然，这个不用你叮嘱！”周文全大喜过望，乐颠颠儿地放下了电话。
打完了电话，二人都乐了。然而，周文全是否赴约？四个侦查员和办案人还是忧喜参半，有所怀疑。翌晨，四人早早起床，细致部署拘捕周文全的准备工作。时针指向九时三十分，又指向十时……还不见周文全的身影。段文清和夏宝田住在招待所6楼602房间，与两个女同志的房间距离不远，居高临下，可以从玻璃窗口严密监视越秀路两侧的人行道。十时零五分，沈小玉过来打招呼说：“周文全来了！”
副检察长段文清早已从窗口看到了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穿白色港衫、黑色西裤的青年人。他似乎满腹心事，低头走过来，到了门口停下，不动声色地回头向四周打量一番，然后漫步走进了招待所。可是，他并未上楼，周文全还是心存疑虑。事后知道，他到服务台查阅了旅客登记簿，只看到了两个女人的名字，没发现单位派来别的什么人。幸亏段文清经验丰富，他和夏宝田登记的是假身份。
十多分钟后，周文全又走出了招待所，沿着大街向北边走去。他警惕地前后留神观察，做好了一旦情况有异就抽身逃走的准备。
夏宝田急得一抬身，就要追出去。段文请忙按住他说：“别着急，再等一等。”
根据多年侦查办案的经验，段文清完全掌握了犯罪分子的心理：他们在实施犯罪时，总是错估形势，企图侥幸成功。周文全是个利欲熏心、腐化贪婪的家伙，只要有利可图，宁可冒险也要干。果然，周文全二次出现了。他左顾右盼，确信没有异常，才迅速乘电梯上楼，夹着个日本式的经理皮包，溜进了唐荣华和沈小玉的房间。
拉开门，他蓦地惊呆了：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他转身欲逃，说时迟，那时快，段文清一个腾身鱼跃，挡住他的去路，在他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咔嗒”一声，早已熟练地给他戴上了手铐。这个罪大恶极的蛀虫，终于束手就擒。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戴上了铁手镯，本来不该这样麻痹大意，多留个心眼就好了。十五分钟后，周文全就被押进黄华路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这时沈小玉感到有些内疚，觉得有点儿欺骗了周文全，不安地对唐荣华说：“这样做不好吧？咱俩又不是公安干警！”段文清对她说：“姑娘，这有什么不好哇，你这个女同志啊，太善良啦！欺骗普通人是一种罪恶，而机智勇敢地与恶人做斗争，制止他犯罪，是保护国家和人民财产，完全是正义的善行。玩火者必自焚，这一切都是犯罪分子咎由自取。让罪犯落入正义的法网，就是为人民立了功嘛！” 沈小玉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七、直捣巢穴
周文全被逮捕之后，侦查人员立即紧抓战机，开始审讯。
起初，他一言不发，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两腿之间，低头闷声不语；后来又海阔天空，云山雾罩，极力把话题引向揭发别人，就是不接触实质问题。他两眼直眨，窥视办案人员的神色，盘算如何对付。审讯持续了九个小时。他依旧不吐一个字，态度异常顽固。黄华路看守所的干警连夜接替审问，让段文清他们休息，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段文清和夏宝田又接着审问。段文清以他老练的目光观察案犯周文全，发现这小子毕竟从小就没吃过苦受过屈，经过一天一宿的连番审问，精神状态大变。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眼睛痴呆无神，眼角黏糊糊的，原本溜直的腰板儿塌了下去。段文清知道差不多了，他坐下，不忙审问，叫夏宝田，“给我一杯水。”夏宝田给他倒了一杯水。老段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即瞄了周文全一眼，见他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气。段文清问：“想喝水吗？”
周文全点头，显出饥渴难忍的样子。段文清没回头将茶杯递给夏宝田。夏宝田端来了水，段文清接过去递给周文全。周文全一杯水下肚，像蚊子似的说了声：“谢谢！”
段文清说：“周文全，你以为闭口不说正题就能躲过去吗？”
周文全抬了抬头。段文清又说：“你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自己不清楚吗？”他在嗓子眼里发出两个字：“知道。”
“知道就说嘛，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这些天都隐藏在哪里啦？”
周文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与何小芳在一起。”段文清说：“好，小伙子，你就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吧。”
周文全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地址……”接着他供述的地址很详细。他说他和一个叫何小芳的年轻女子同居，那儿还有他的密码箱和换洗的衣服。他要来纸笔，点点圈圈描了一张详图，还说：“有了这张图，你们就按图去找吧。”
暂停审讯，立即出击。唐荣华和沈小玉主动请战，协助查找那个叫何小芳的女子。她们思念自己温暖的家，惦记各自宠爱的小宝贝，盼望早日告一段落，尽快回家。
他们在大街上按图来回细查，却没有查到那个门牌号码。最后疲惫地寻到派出所翻阅户籍登记，结果整个街道有四个何姓的年轻女人，就是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的。
这小子真可恶又可恨，他在跟我们玩一场恶作剧式的圈套！显然他是在拖延时间，以便使和他同居的女人觉察，做好准备，迅速转移。
又一天的凌晨，周文全的BP机每间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连连呼叫，这说明有人急于要和他取得联系。时间紧迫，必须分秒必争。疲惫劳累的段文清和夏宝田于凌晨四时急急赶往看守所。但是值夜班人员不让他们进去，请他们上班后再来。经过反复解释请求，值班人员才破例接納了眼中红丝密布的同行们。审讯一开始，段文清副检察长便单刀直入：“周文全，你对回答问题要负责任！昨天你向我们提供的地址是不是假的？”
“对不起，是！”他不得不低头承认。
“我们已查清，你是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这就是开房门的钥匙。”
夏宝田拿出来从周文全身上搜出的一串钥匙，指着其中最大的一个说：“交代吧，想蒙混过去是不可能的，你早晚必须说清！”
在这种兵临城下的攻势中，周文全设想已经过了两天两宿，那女人有个小聪明，应当想到我出了事，会机智地躲开的。他想入非非，也是实在经受不住司法人员的逼问，只好交代说：“我确实是在和一个女人姘居，那女人不叫何小芳，她真名叫邱兰。我向一个在工商银行工作的人租了一套房子，每月租金一千元，预付三个月。这套公寓在广州市东郊水印路西五岗十八号楼701室。”
段文清命他给邱兰出个亲笔字据。他不得不写了个字条：邱兰：把我的东西和钱款全部退交检察院的同志吧。周文全××年×月×日
段文清带着夏宝田、唐荣华、沈小玉火速赶到广州东郊水印路。
这里是一片拆建的公寓区，数十幢崭新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周围是绿草如茵的花园绿地。广州市内这样的公寓小区不胜枚举，每一个住宅小区都是一个优美的花园。
办案人员行色匆匆，无心浏览四周景色，一找到十八号楼，便一口气登上七楼。701号房门铁栅栏上夹着一张纸条。夏宝田上前取下，打开一看，上面用粗黑的笔写着：“兰：回来后速到我处，有要事相告，潘。”
老天保佑，幸亏来得及时。这个纸条说明：一是周文全的“朋友”显然已知道一些消息，在向邱兰通风报信；二是邱兰目前还不知道周文全已被捕。
段文清当机立断，命夏宝田用收缴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室内后将门原样反锁好，隐蔽在室内守候。这是一所两室一个大厅的高级公寓，大厅中间摆着一张米黄色楠木圆桌，上面放着四瓶进口高档酒。其中一瓶是世界闻名的法国“人头马”，其他三瓶，连经常外出办案的检察人员也叫不出名字来。客厅宽敞得可以供三十人举行宴会。
里间卧室装饰得极好，由米黄和粉红两种色调和谐地形成一个整体。一张宽阔得有些过分的双人床，上面铺着粉色天鹅绒床罩，下面是苏绣丝棉被褥。摆设的全是高档家具。16米的立柜上镶着大穿衣镜，镜子上面贴着一排十二张一组的同一个女人的“明星照”，姿态各异，光彩照人。这照片上的妖娆女人，想必就是邱兰了。双人床边有一个床头桌，上面放着两只硕大的玩具大熊猫，憨态可掬。另一间卧室是单人床，柜橱上竟也摆着十只大小不一、姿态各异的熊猫，可见主人是个熊猫迷。两间卧室里都没有放沙发，想必是不打算在这里接待客人。段文清和夏宝田坐在双人床上，两个女同志不想坐，就站在窗前。他们在屋内守候了四十分钟，却如四十个小时一样漫长。室内很静，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别人的呼吸。
楼梯上终于传来高跟鞋的踏击声。段文清和夏宝田平静地坐着，对他俩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并不紧张。两个女同志就不然了，她们一辈子可能只遇到这么一次，二人不由自主地分别站在门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沈小玉更是心里打颤，两只白净的小手微微发抖。段文清低声安慰她俩：“别紧张，她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害怕的应该是她。” 钥匙在门锁处轻轻地响了一下，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走进客厅，步履轻捷，显见是个女人。停了一会儿，她毫无察觉有什么异样，漫不经心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啊！”女人一声惊叫。
一个像照片上“明星”那样的摩登女子，用小手捂着嘴向后退了一步。看见自己房内竟突然出现两男两女，立时惊骇地叫出声来。
唐荣华和沈小玉及时上前守住了房门。夏宝田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出示工作证和搜查证，平平静静地说：“我们是司法人员，请您配合我们。”
一片恐慌掠过女人的脸，她瞪大眼睛嘴唇颤抖，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夏宝田问：“你就是邱兰吗？”
“是，是我！”
唐荣华拿出周文全给她写的字条。她看了看，然后扫了一眼室内的东西，一言没发。唐荣华严肃地通知她：“周文全因犯贪污罪已被逮捕。”
段文清严肃地对她说：“你和周文全在一起，属非法同居，要受到法律追究。你必须如实交代你所知道的周文全的所有问题。听明白了吗？”
“明白。”女人在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句。“我们现在依法要对这些房间进行搜查！”这个年轻女人刹那间似乎老了许多，抽泣着瘫坐在沙发床上。
段文清机警地给唐荣华使了个眼色。唐荣华灵机一动上前拉起瘫坐的女人。夏宝田掀起沙发床上的褥子，从褥子下面搜出五千元人民币，又搜出一副金耳环、一枚金戒指，还有一条金项链。邱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找出了这些值钱的东西，万分心疼，后悔没有早些转移出去，只怪自己光顾跟着他花天酒地，忘记了做应急的准备。
段文清拿到了周文全的密码箱，查出大量对破案极有价值的各种凭证和原始单据。
夏宝田搜查到了邱兰的一本日记。没想到这女子竟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某些篇章还来点儿浪漫或伤感的情调。最后几页却变成了她皮肉买卖的账目记录，每晚数百元到数千元。
这是一次战役的胜利，人证、赃证俱获，连日来绷满弓似的神经弦丝略略舒张开来。
他们接着又询问了一些必要的问题。邱兰用夹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述说了她和周文全的交往过程。她称周文全为周生，她的这位“豪爽阔少”周生，一次就送给她八千元。
夏宝田将口供做了笔录，交她读后签了字。
八、突破全案
侦查人员通过周文全的密码箱中的银行转账凭证，经过仔细的分析和区别，初步确定周文全将文桦彩扩公司购买扩印机的七十万元、购买摄影器材的十万元以及该公司原来存在广州的货款，共计逾一百万元的货款，分别转到广州饮食服务公司、广东影视听器材公司、广州市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广州发达贸易商行、深圳大农公司等单位。除了被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以给买到扩印机为名“骗”去六十三万余元，他又从单位提取了十多万的现金供自己挥霍。如果不是后来公司采取措施，通知上述单位停止给周文全付任何款项，那么，周文全不知还要挥霍多少公款。他已计划携款潜逃，如果阴谋得逞，那将会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
段文清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处理案子。他把涉案款项的来龙去脉，提款的时间、地点、去向、具体情节、后果全部查清，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做好了最后定案的准备。
接着提审案犯周文全。周自被捕以后，心理负担很重，由于畏罪和企图逃避罪责，他产生了对抗情绪。
正确的审讯策略是取得审讯成功的关键一环。对这一点，段文清副检察长和夏宝田都是深信不疑的。根据他们过去的办案经验，针对周文全避重就轻、处处设防的特点，他们采取了由表及里、层层剥皮、逐步深入的审讯策略。针对周文全企图侥幸过关的心理，侦查人员采取了打持久战、适时出证以动摇其思想防线的策略，终于使案犯周文全彻底“缴械投降”，全部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緊接着进行细致的查证。周文全采取了各种手段侵吞公款，为套取现金往往把款项从一个公司转到另一个公司，再从公司转到银行，几经周折才提出现金。其间涉及到广州、深圳六家银行、十几个公司开出的各种票据、凭证、账目及白条，全部依据法定程序进行了复制成卷。他们起早贪黑，往来穿梭，赴广州，下深圳，去珠海，花费一个多月时间，才将这项工作完成。
往下询问证人和知情人就比较容易了。周文全一案涉及的主要证人及当事人有四十余人。如王一中、李上有、何不聪、邱兰、吴心一等，特别是王、何、李三人是三个社会经验极其丰富的社会“油子”，在周文全出事以后，他们纷纷逃离广州，李上有潜伏到珠海，一连十几天不回。后经检察机关正式通知其老婆周宛如，如再不回来将对其采取强制措施，他才露面，并主动到段文清的住地道歉：“哎呀！我的业务太忙啦，对不起啦！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有错，我有错耶！”何不聪跑到他的老家东莞乡下，躲避了一星期，经东莞市检察院协助催促，他感到拖不过去，才不得不回来。最狡猾的是矮胖的老狐狸王一中，他借口到西安办业务，到云南昆明开会，在检察人员第一次找他之后，外出一个半月不归。找他的工作单位和家里人，他们都说外出的具体地点说不清，今天在这儿，明天可能到那儿。眼看结案的时限到了，没有王一中的关键证词又不能结案，段文清和夏宝田急中生智，使出三十六计之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正式通知他的单位和家里人，说：“办案人员到广州已经近两个月，因有急事，必须赶回黑龙江，没时间等王一中了，过几个月后再来广州找他取证。”这一着果然灵验，几天以后，小老头从云南昆明赶回了广州。
段文清得到广州同行的帮助，知道了王一中回家的消息。等他上班的第一天早晨进屋还没落座，段文清和夏宝田就进来了。这只老狐狸再老练机警，措手不及被“堵”在办公室里也不免惊慌失措。他心里“怦怦”狂跳，目瞪口呆，光秃秃的脑门冒出汗来。
段文清面露笑容却不无讥讽地说：“王经理，鞍马劳累辛苦了！”王一中只是“呵呵”地假笑。
夏宝田单刀直入：“需不需要我们向你交代政策呀？”王一中极力稳住内心的慌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段文清说：“你年纪比我俩大，想必知道法律是无情的，不管什么人，只要犯了法就要依法受到惩处！” 夏宝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一条款对你很适用。”
“是，是，我明白！”
段文清和夏寶田依照法律和政策把他“训”了一顿。可是他俩还是低估了这个矮胖的老东西，他耳朵听着办案人交代政策，心里却在想着如何对付他们择清自己。想好了，他一只手抹着满头灰发，稳住神，故意慢条斯理地说：“事情都是有根有据的啦，有合同、有票据，不干我的事耶。可以查证耶！”
段文清以冷峻的目光看着这个对手，他那宽脑门已落了汗，鼓腮、鼠眼也都恢复了原状，显见得他已打定主意要顽抗到底。段文清暗道：我们可能小看了他。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吧，合同、票据只要是有的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已查验过了，有的需要跟你对证。”
夏宝田说：“走吧！”
老头子警觉地瞪大了老鼠眼睛：“上哪里去？”
“我们换个地方对对账！”
“你们没有理由逮捕我！”
夏宝田说：“我们的理由很充分。”段文清说：“不要在这儿说了，走！”说完他拿出手铐晃了晃。老头子大叫：“莫要在此为我戴那个，给我留点面子！”
段文清心里暗笑：“好吧，咱们走。”
到了那另一个地方，即东山区法院，看到固定在地上的铁凳，阴冷严肃的白墙，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个大字块冷冰冰闪露着不可抗拒的严峻面孔。老头子那对老鼠眼睛流露出了慌乱，他弯下腰，缩缩着脖腔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里的人。心里说：他们找了本市司法部门配合，要对我审讯耶，这事闹大咧，这可不好！段文清不容他多想，厉声问他：“王一中，你交代，拿了周文全多少钱？”
王一中故意装糊涂：“我没拿他钱耶，老天爷做证，确确实实没拿他钱耶！”说着，老头子哭起来了。
夏宝田说：“别给我们演戏，老实交代。”
老头子哭唧尿水地说：“我老咧，事情多耶，记不得哩，让我回去问问李上有，他有没有替我拿了钱耶！”
段文清说：“你这是装糊涂，拿了人家回扣钱拒不交代是要从重处罚的。回去好好想想，交代还是顽抗，想好了来找我们。”
段文清把他放了。老头子走后，夏宝田说：“就这么把他放了？”老段说：“这个老东西老奸巨猾，可他胆小怕事，会回来交代的。”
王一中跑出审讯室，回家拿出那两万元，偷偷去找李上有，说：“这是牵线搭桥收取的好处费两万元，你千千万万要为我做证，就说我根本没收过这两万元，是你替我保管的耶！”李上有不屑地说：“你怕什么，自己去交给他们不就结了嘛。”追缴赃款是办案中的最后一项工作，也是最难做的，就连司法界的老兵段文清都感到打怵。两个女同志急等着回家，老段感叹地对她们说：“难哪，办案没有容易事，追缴赃款就更难了。为了最大限度地给国家和企业减少损失，我们在办案中结合案件查证，追缴赃款挽回损失是我们的最高目的，要全力以赴，不要着急。”
经过一番努力，初步追缴回赃款近七万元。只收回这点儿赃款，离结案还远着呢。
段文清像老鹰抓猎物似的叼住不放，顺藤摸瓜追到北南摄影经销部。他一进营业部就清清楚楚地看到李上有的老婆周宛如把两沓钞票放进桌子的一个抽屉里。他让唐荣华和沈小玉看住周宛如，他和夏宝田到二楼李上有的办公室进行交涉。李上有不想交这笔钱，说是“货款”，装出电视连续剧中香港“无赖”的样子，声言说要找律师。段文清义正词严地对他进行了法律教育，在大量事实和证据面前，他才不得不同意交出这笔款。当李上有让他老婆打开营业室桌子的抽匣时，竟然出现了奇怪的事，抽屉里空空如也，两万元现款像变魔术似的不见了。
唐荣华和沈小玉大吃一惊，她俩奉命在那里不错眼珠地监视着，这笔款怎么会没有了呢？段文清副检察长严肃地说：“周宛如，你丈夫已交代那是一笔赃款，你敢拒不交出，我们就立即以贪污罪逮捕他，你想试一试法律的尊严吗？”
周宛如脸色苍白，被逼无奈领着夏宝田、唐荣华、沈小玉走下阴暗的地下室，拿出钥匙，在一个保险柜上扭了多时，才取出来了这两万元。唐荣华和沈小玉怎么也弄不明白周宛如用的是什么办法把款弄到了地下室的保险柜中，难道真的有《奇门遁甲》中的“搬运之法”？这件事情过后，她俩都不得不佩服那些见钱就不撒手的人，怪不得同这种人做买卖总容易吃亏上当呢。经过办案人员的努力工作，周文全在短短十个月中挥霍公款超过百万元的案情全部查清。除本文上面几节提到的贪污款项以外，在接近七个月的时间里，他把转到发达贸易商行的全部公款提出来挥霍殆尽。
李上有和王一中诱使周文全第三次修改合同后，迟迟不发货，又使用美人计拉周文全下水。他们让周文全从广州东城宾馆住进豪华的从化大酒店，轮流领来“女伴儿”供他淫乐。王一中领一个女人给他，他与她鬼混了几个月，吃喝不算，还给了她数千元钱。
7月中旬，为了在一起方便“鬼混”，周文全同何不聪两人，在何不聪租的小楼里传看淫书淫画和黄色录像，分别同两个沈阳来的女人同室轮流“奸宿”，周文全花了数千元港币。8月初，周文全和何不聪带着两个女孩儿，一个是杭州的，一个是锦州的，到飞霞洞，前后玩了四天，住了两宿，住的是套间，连吃喝玩带支付女人的费用，周文全随手一甩又是一千七百多元。8月中旬何不聪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叫徐立华的女子，在从化酒店1105房间里，两人鬼混了几日，周文全给了她一台游戏机和几千元钱。
周文全自己认识了一个某大学的学生，是四川省宜宾人，姓黄，他请她每晚到花园酒店咖啡厅、歌舞厅喝咖啡听歌跳舞，他拿出一张广州海珠外经公司的假工作证，骗人家说他是外贸部经理。两个人谈了一阵子“恋爱”，后来女方发现上了当，哭哭啼啼离开了他。
周文全两个多月中玩弄了十几个女人，有的他都不知道人家姓啥，此时他根本没有心思为单位购买什么器材。王一中、何不聪、潘宝泉、李上有，他的这些所谓“朋友”，没命地吃他的“大户”。周文全夹着日本经理包，腰间挂着BP机，整日挺胸腆腹，神气十足地领着他们这群“酒肉朋友”四处胡吃海喝，往来于食为先海鲜馆、远洋宾馆、从化大酒店、白云宾馆、花园宾馆、中国大酒店、华泰酒店、东方宾馆等广州著名的饭店酒家之间，一连吃了两个多月，花了多少钱他们并不在乎。
就连他们嫖娼也要周文全付钱。一天，李上有和一个叫梁成织的人在广州火车站附近的新大地宾馆嫖娼，午夜，他们拿电话呼唤他。周文全乘出租车匆匆赶去，他们说忘了带钱，向他借钱。周文全大爪子一挥，撒给两个女人一人一把百元大钞，根本就没数是多少钱。之后，他又装大瓣蒜，请他们四个人宵夜，大吃二喝。
案件一侦结，周文全就被从广州押回黑龙江。疲劳不堪的办案人员到此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每人都掉了几斤肉，但总算完成了任务。
责任编辑 杨 峰
插 图 程显峰
周文全失踪了！这一惊人的消息引起了人们各式各样的猜测。
他所在的文桦彩色摄影扩印公司自上至下惊慌不安。二百多万的巨款被他带走一年多了，该买进的机器设备还不知道在哪里。有人担心地说：“得了，今年的奖金，又打水漂啦！”又有人心疼地说：“奖金算啥？几年的血汗老本都完蛋了。”有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说这小子还勾搭个漂亮娘儿们呢！”也有人推断说：“广州到香港那么近，说不定一迈腿躲到香港去了，只要到了香港，就等于去了全世界！”
周文全是文桦彩色摄影扩印公司的经销人。这小伙子刚过而立之年，瘦削的中等身材，白净脸皮，闪烁着一对灵活的大眼睛，眼珠一转一个心眼儿，浑身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善交际，人缘好，平时公司的外来客人就数他的多。上至工商、税务、交警领导，下到三教九流的哥们儿，都能拍肩膀、上馆子，笑着拿爹娘、嫂子、妹妹骂着玩儿。逢年过节，走路子，靠门子，有人求到他，只要他顺心，也真给跑腿。他是公司较早的老职工，从一个边远农场的小服务商店里被主管筹建工程的主任挑选进入了佳木斯市。他取得了领导的好感，被多次委以重任，经常外出去南方各地采购设备、器材、用品、耗材等等。虽然有些人反映过他大手大脚、浪费公款，并吹嘘欺诈、手脚不干不净，因而被禁止外出一段时间，却不知为什么过了不久，又被委以更重要的任务派了出去。
周文全失踪后，文桦彩扩的上级主管部门——文化中心，激起了更大反响。甚至在党支部会上有党员干部公开提出：像这样有劣迹的人，我们已多次提出警告，为什么还要给他汇款，还要委以重任？也有些人说周文全要出事，是在意料之中，早见端倪。
早在几年前，他搞经销不久派他到广州、深圳采购相纸、药水，住在农垦局设在那儿的小办事处里。才办了两次事，办事处负责人就向文化中心领导反映，周文全在那儿大手大脚，为自己印制公司总经理的假名片，还结交些不三不四的人。问题反映到当时主管企业的领导那儿，那位领导说：“做生意嘛，花点儿钱，说点儿过头话没什么，只要为单位完成了任务，赢利就行。”因此也没人更多在意。有一次，北京一家照相器材厂来电话询问：“周文全以办公室主任的名义，打白条要借臺高级照相机，是不是借给他？”公司领导有所警觉，当时回电话坚决制止，并交代说：“没有正式合同，任何人以任何名义私自借东西都不可以。”
小周回来后，受到了严肃批评。他却满不在乎地一笑说：“小事一桩，算啥！”
那天下午，文化中心召开职工大会，传达文件，讨论学习。中间休息时，忽然见到周文全回来了。这小子穿一套港式西服，红底黑花的领带，中间夹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扁卡，外披一件咖啡色新式风衣，俨然一副大经理大商家的派头。他客气地向大伙撒烟。同事们一看：嗬！三个“5”的！闲谈中，周文全逐渐成了中心发言人，高谈阔论他在深圳、珠海、广州的见闻，把不少人吸引到了他的周围。他大言不惭地说：“现在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手里有个万把块钱，就挂牌子，成立公司，赊账，进货……”
有的同事说：“你这是胡吹、瞎侃、信口开河吧？”
“什么胡吹、瞎侃，井底之蛙，少见多怪！告诉你吧，有的人买个保险柜，放个像样的写字台，几把皮椅子，一圈沙发，在中高级宾馆租个套房。门口立块大牌匾，取个响响亮亮的公司名称，多少钱？也就三四千元吧，再用千把元月薪雇个漂亮年轻的女秘书，包辆出租车。嘿，啥派？多大的买卖都敢做！皮包商、拼缝的、倒把的……别人叫啥都行。一点儿一点儿地往上滚，三年五载，说不定哪一把叨正道了，就翻好几番，成了真正的阔老板。”有同事问：“那要是亏了怎么办？”他说：“亏了算个啥，要钱没有，东西就那几件，封就封去，里面没干货。打官司奉陪，抓进去，是经营失误，三两年出来，还不还债了呢。不打官司说不定东挪西借还能还上些，告状就连根儿烂了！”“你就是这么干的呀？”
“嗨！我能干那事？只是花个百八十的租个套间，雇个女秘书，搞正当交易……”
“可不能挥霍浪费呀！”
“什么，什么，挥霍浪费？一边玩去吧，你懂个啥，在那儿不这样谁信你呀，谁和你打交道哇？一个土老帽儿能办成的事你也给办砸了。”
这一席话直听得几个职工干部目瞪口呆，尤其文化艺术界的那些老作家、画家、书呆子们，如听天方夜谭，神乎其神。又总觉得这么干，太悬，等于欺骗，一旦陷进去，就是深渊，爬不出来一辈子算毁了。
周文全却撇一撇嘴，弹一下烟灰，悠悠地吐出一串大大小小的烟圈。
“嘿，人吧，平平淡淡活七十岁有啥意思？像有的人那样，啥也尝到了，啥也玩够了，枪毙也值得，不白来人间一场！”
周文全一失踪，大伙咂咂嘴巴，皱皱眉头，觉得这人心眼儿不少，可大大咧咧，办事没谱，出了事似乎也不觉得奇怪了。
二、精兵出侦
文桦彩扩公司领导经主管部门文化中心同意，将周文全套取单位巨额公款潜逃广州一事向检察机关报了案。检察人员问：“周文全挪用巨额公款隐匿广州已经多长时间了？”
“已经一个多月了。”
“你们为什么才来报案？”
“我们一直考虑问题没有那么严重。”
“你们应该是知道的，时间越长对我们破案越不利，给国家造成的损失也就越大。”
检察院的人迅速在受理举报案件登记表上填写了如下文字：
周文全，男三十一岁，贵州省安县人，高中文化，黑龙江省佳木斯文桦彩扩公司购销员，现住佳木斯西林路中段。举报案情摘要：某年某月某日，周文全受公司领导委托，去广州购买新式摄影扩印机等设备。供销合同签订后，文桦彩扩公司向广州汇款二百万元，后又汇款五十万元购买摄影器材和扩印机至今未购回，而周本人于一个月前突然下落不明。 显然，这是一个特大案件。举报登记表经科长签署意见后，送到了檢察长手中。
检察长目光凝重，仔细地审视着案情，感到此案重大，一张受案登记表捏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重。他的心灵受到震动，每当国家的财产遭受严重损失的时候，他都会有这种感觉。稍作思考之后，他断然决定：立即受案，并抽调力量初查。
检察长的决定迅速转化为行动，调查小组如一部机器在高速精密地运转。通过查阅账目，走访知情人，十天之后得出调查结果：周文全到广州后即与一个姓李的签订合同，购买扩印机，不仅被对方骗走现金百万元，而且他还提出大量公款供个人使用。
检察院召开会议，对周文全一案初步获取的材料证据，进行了分析和论证。
检察长的办公室里，香烟缭绕，气氛凝重，检察委员会的委员们，你提出一种分析，他发表一种看法，争论激烈。最后大家意见趋于一致，会议做出如下决议及侦查方案：这是一起挪用和侵吞公款的重大经济犯罪案件。为最大限度地给国家和企业减少损失，检察机关应立即立案查处。鉴于罪犯隐匿在数千里之外的广州，目前不明下落并随时有潜逃他地的可能，因此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选派精干力量，南下广州组织追捕。考虑到周文全当过多年的购销员，其亲属、妻子就在本市，有一个较大的关系网，追捕行动必须绝对保密，防止打草惊蛇。追捕任务落到了副检察长段文清的肩上。
段文清在四个月前才风尘仆仆地从广东办案归来。春节前他刚刚把一起案件侦查终结，便又匆匆地投入了新的战斗。检察官的职业使他经常处于紧张、严谨、警惕、精神高度集中和精密科学的思考中。刚刚进入四十岁，他的两鬓已生出些许华发，长时间过度地劳神使用大脑，给他原本平滑的额头增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为了这次远程长途作战，他特别选择了反贪污贿赂工作局的侦查员夏宝田做他的助手。此人既有侦查经验，又勇猛精细，还能娴熟地驾驶汽车。夏宝田的另一个优势是：曾经几次去过南方，对广东、深圳一带较为熟悉。因此，选他做助手，段文清副检察长是动过一番脑筋有过仔细斟酌的。段文清和夏宝田都不认识周文全，为配合检察机关的追捕工作，文桦彩扩公司选派了聪明可靠的唐荣华和沈小玉两名女同志配合这次行动。由女同胞出面，既有利于缩小行动目标，又可以减少犯罪分子的疑惧。
唐荣华是一名购销业务员，个儿不高，皮肤白暂，一头披肩黑发。她喜欢打扮，衣着追赶时髦，沿海流行什么她就试穿什么，办事精明干练。她多次出差去广州，与周文全同在一个销售部工作，平时关系处得不错。沈小玉和唐荣华相比，性格直爽，身材略高，仪容丰满，她衣着朴实，职务是公司会计。她财会业务较熟，可以帮助检察人员查询公司在广东的往来账目。她似乎是第一次出远门，又是配合检察官办案，显得既激动又拘谨。
段文清把他们的追捕行动取名为“金剑3·15”行动。
三、走进圈套
5月的一天，周文全受公司领导委派到广州买彩扩机。他一下飞机就看到了他的老客户：东由区广东摄影器材公司的业务经理王一中。王一中是个胖老头，个头不高，灰发油润，脑门饱满，鼓腮鼠眼，笑容可掬，一看就是个极富经验的商场老手。
他老奸巨猾，心里忖度：啊哈，这只小“东北虎”，到底下山来了！
这只老狐狸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嗅出了周文全携带巨款来买高级扩印机，便乘皇冠豪华轿车赶赴机场热情恭迎，陪伴他到早已联系好的宾馆，并在餐厅预订一桌丰盛的西餐，热忱接风。寒暄一番后，他小声地对周文全说：“年轻人，你有了发财的机会啦！”
周文全愕然不解：“发财，发什么财？”
“木头，真是木头！”王一中慈爱又怜悯地连连摇头，眨着狡黠而意味深长的眼睛，以广州人的说话习惯拖着长长的尾音说，“生意做成，大家都有好处的啦！”
接着他府耳对周文全说了一席话。周文全怦然心动，不由点头称好。
次日，王一中带着老伴和他的妻弟何不聪来见周文全。他介绍说：“你身负重任，要有人帮忙才好耶，我给你带个助手来，是贱内的小弟弟何不聪。”
何不聪尖嘴猴腮，又瘦又小，额头很大，皮肤黝黑，凹眼淡眉，宛如一头未成年的黑猩猩。他是广州市某医院的勤杂工，经常迟到早退，在单位不得人心。他老婆是该医院的护士，伺候病号认识了某上层高干，多少算是有点儿根子，给医院办过事，给领导帮过忙，因此她男人在医院借了不少光，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管他。
王一中两口子与何不聪领周文全来到广州越秀南路尽头的“食为先”餐厅，热情地招呼远来的客人就座。周文全受宠若惊，客气地说：“叨扰啦！”
这是一家气势颇大的私营餐馆，二层楼，古色古香，门两侧挂着油木镌刻的对联：“海鲜鲜美，乐招四方来客；酒香香醇，醉透十里羊城。”
进入餐馆，门口摆的透明水箱和亮匣里全是各色生猛海鲜，都是稀有之物。周文全馋涎欲滴，食欲大动。他心想：人们说“逛在北京，穿在上海，吃在广州”，果然不假。他情不自禁飘飘然然，脑子里偶发奇想，像老鼠出洞一样溜出一句文绉绉的话来：“能在这地方生活流连，真是人生之大幸也！”
小老头儿王一中笑逐颜开，以上一代人自居的口吻说：“周先生远路而来，见面就是朋友耶，我来做东，请尝尝羊城人的南国风味。”
四人入席后，何不聪用传呼机“抠”来了一个叫李上有的人。
李上有年轻潇洒，戴一架金边眼镜，文质彬彬，颇有风度。一进包房就大大咧咧地说：“哪里来的朋友要我来奉陪呀？”
王一中起身，煞有介事地说：“诶呀，是远从天边飞来的贵客咧！”
他脑门儿和眼睛同时发亮，慌忙把李上有介绍给周文全：“这位是李上有先生。”
李上有笑容可掬，自我介绍说：“幸会幸会，敝人开有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挂靠在一家大公司上，是公安厅暗中支持的企业。本家叔叔、舅舅是广东省公安厅的处级干部。”说到这里，他笑眯眯地看着周文全，大言不惭地又说，“你想买彩扩机吗？我全包了。713还是721型？可以从香港直接进货，咱们不要那些杂牌子，有日本产原装货，保险，可靠！” 李上有从容不迫地大讲特讲。何不聪在一旁添油加醋帮腔：“李老板神通廣大耶，路子宽宽，香港、台湾、日本，联系广着哩！”
餐馆小姐先是上茶，茶汤甚浓，香气四溢。茶过三巡，便开始上菜：清蒸鲩鱼、腰果肉丁、咸鱼茄子煲、白斩鸡、双龙戏凤、铁板鳝鱼丝、原浆水鱼汤、玉光海参、水爆龙虾……
大家吃得很可口，唠得很投机。吃到晚上，才面红耳热，尽兴作罢。“买单啦！”王一中吆喝道。
服务小姐来结账，共花销四千六百元。王一中摸了摸腰包，皱皱眉头，唉呀一声，不知是忘了带钱，还是有意作戏。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描得像两条黑毛毛虫似的眉毛挑了挑，嗔怪地说：“准备好了耶，怎么忘记带来啦！”
周文全赶紧掏出一沓子大票，宽宏大度地说：“哪能让王经理破费，幸会诸位仁兄，理应小弟请客。”他摆出东北虎的豪爽气概，摆摆手又添加一句，“小意思，我回去可以报销。”
临别前，李上有拍着自己的胸脯说：“只要贵公司钱一到，我就到香港提货。做生意嘛，一要勤，二要准，三要狠。大家才有赚头的啦！”
“会有赚头儿耶，会有赚头儿耶。”胖老头王一中打哈哈说。
“大家合作愉快啦。哈哈！”何不聪奸笑，小矬个子前仰后合，大板牙的嘴里透出一股海产味儿。
次日上午，几个新结识的朋友兴致勃勃又聚到一起。在广州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二楼办公室，周文全与李上有签订了一份购买日本产诺日士713型彩扩机的合同。合同规定：周文全于6月10日前汇款八十万五千元，6月15日李上有公司付货，在广州验收后发往黑龙江。合同由胖老头王一中代表广东省影视听公司担保，并签字盖章。这老东西像完成了一件顺心顺意的大事，轻松地抹了一把油光满面的胖脸，说：“好咧，大家合作愉快耶！”
远在我国东北角的佳木斯市文桦彩扩公司很需要尽快得到设备，6月2日，周文全就把公司的信汇和自带的款项通过中国农业银行广州分行分两次转入了北南摄影经销部的户头上。
李上有当场付给周文全提成人民币现金两万元，付给王一中和何不聪每人“好处费”人民币现金两万元。李答应买卖做成后，赚得的钱对半分。
周文全欣喜异常，他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赚了一笔大钱。他信心大增，暗想，俗话说什么“福无双至”，那纯粹是屁话。福无双至可以三至，酒、色、财一起来。
喝完美酒揣上昧心钱，周文全到北南公司商量划款，见到一个迷人的女子立刻就呆住了。
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实在迷人——高高俊气的额头，黑润披肩的秀发，纤巧的额颊，深黑略凹的眼窝中闪烁着一对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皮上一道弯弯的双痕。腮边一笑两个浅浅的诱人小酒窝，给这张圆润的小脸增添了三分妩媚、五分妖娆！细腻白皙的手臂让人心旷神怡地想去摸一摸。久与高壮健美的北方女性打交道的周文全猛一见到这位玲珑纤巧的南国佳人，不禁魂不守舍惊叹不已。
李上有一见此情，不由一愣，推了推金边眼镜，阴阴一笑，忙趋前介绍说：“心一，快来，听我给你介绍呀，这位是东北来的彩扩公司的周老板，就是我常提起的好朋友腰缠万贯的周文全先生啦！”
说着转对周文全使个别有含义的眼风：“周老板，这位是我们高薪特聘的业务能手吴心一小姐，今后具体业务就由吴小姐协助啦。”
周文全大喜过望，心里连赞李上有真够意思，是个可交的朋友，双手一把紧紧握住那双楚楚可人的小手，连连说：“太好了，太好了！今后多多依仗吴小姐指导。”
吴小姐轻轻一笑，两个酒窝一旋一平，很自然地抽出一双纤纤玉手，说了句：“多谢关照，一定效劳！”旋即告辞姗姗而去。
以后到银行办理划款业务或与外边业务往来，果然吴心一小姐有求必应，尽心尽力，总是人到事成。而周文全车接车送，毕恭毕敬，曲意逢迎，两个人合作得甚是愉快，交谈甚是投机。在多次接触中，小周逐渐摸清了小吴的底细。
吴心一，年方二十二岁，职业专科学校毕业，父亲为市政府某局科长。家中人口不多，都有工作，小康水平。最令小周钦羡的是，她家电话为“发发发久久发”（888998）。他称赞这个号码，问是不是有意要的。她说不是，是歪打误碰上的。周文全说这个电话号码大吉大利。吴心一酒窝一旋，娇笑着说：“有人拿两万元港币买我家的电话号，我老爸一口回绝，说‘晤消讲，万金勿动……’”吴小姐装作老声老气用广东话学她老爹，活灵活现，憨态可掬，引得周文全百爪挠心，恨不得一口将其吞进肚里。
周文全仿佛又回到了刚出高中校门的样子，精力四溢，单身一个人宛若进入了拥有整个世界的幻想境遇。整个6月上旬，他像个孩子似的跟着吴心一，缠住她，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如影随形，像黑土地上野生的“黏不粘儿”，牢牢地粘在衣服上抖搂不下去。姑娘毫无反感，嘻嘻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他死心塌地的虔诚感动了这位年轻小姐。她曾经恋爱过，但是她的男朋友后来抛弃了她，她痛苦过，恨过。周文全这个来自遥远北方的男人，风流倜傥，气度不俗，尤其是他那粗黑的眉毛，特别令女人倾心，她的春心被拨动了。他请她进餐，出手极为大方，颇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气派！她最爱这种为了女人什么都舍得给予的男人。他们一起到华泰酒店听歌、跳舞、吃冷饮。这座有名的四星级酒店，据说在全国百家酒店里榜上有名。几天来，他们成了这里的常客。经理李上有夫妇有时也陪他们来散心，不过，他们很知趣，特别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看着吴心一，仿佛在说：“你干得不错，尽情玩吧！”故意给他们方便，听一会儿歌，就借故告辞。
周文全决心进一步猛攻，坚信会占领这座可爱的堡垒。他对吴小姐说：“总听歌，没什么意思，我们到郊区白鹤洞玩一天怎么样？”
听了周文全的邀请，吴心一心里像游进了什么，又像灌满了什么。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犹豫不决。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终她还是想好了，决心破釜沉舟，说：“白鹤洞没什么意思啦！”
“那我们就去珠海和深圳玩一趟怎么样？去一个星期。” 吴小姐虽然生在广州，但并未去过深圳和珠海。她故意掩盖那种激动不已的心情，说：“我没有那么多的钱。”“傻姑娘，有我邀你，当然是我付钱的啦！”周文全笑嘻嘻地模仿广州人拖着长音说。
吴小姐对他莞尔一笑，她怎能不明白，他害了相思病。
周文全夜不能寐，竟抄了一首诗送给吴心一。这首诗不知他是从哪里抄来的，还有个标题《无声地洒向我的心田》：你似春雨/你似东风/荡起我幸福的风帆/你是皎洁的圆月/我像星星般地依恋你///你是南国的米兰/使我的周围溢满青春/你的倩影/时时萦绕着我/你轻轻的微笑/带给我永久的记忆……
第二天，吴小姐向经理李上有请几天假。李擦拭着他的金边眼镜，含着心照不宣的笑意，龇了龇板牙说：“好吧，陪周先生玩个痛快，公司方面我会安排好的。”
车从广州开出，过了不少桥梁、村镇，一路天光水色，令两个年轻人心旷神怡。吴心一不停地在小周耳边咕咕呱呱地说着什么，显得很兴奋。姑娘秀丽的头颅，左右摇摆，香发掠过他的面颊，引起阵阵遐思：她真是天真可爱的好姑娘！
车经过解放路来到文山楼和深圳戏院附近的新园大酒店。周文全以前在这里住过，他让女服务员开了两套客房，每套宿费二百元。傍晚，他们来到酒店卡拉OK厅，服务小姐立刻送上来咖啡。吴小姐兴致勃勃，主动上台唱了一首歌，她缺乏音乐天赋，唱得并不出色。但在情人听来犹如天外之音，撩拨得周文全心里痒痒的。他立即要来两盘水果为喜爱的人润喉，每盘一百五十元。周文全自己要了一高杯法国人头马用去五百元。
夜里十一点，他们回到客房。周又到吴小姐房间，同吴小姐谈了许多，谈了他儿时的理想，中学时的淘气故事。后来又谈到他盲目的婚姻。谈着谈着自己也被天才的漫天大谎所感动了，不禁流下了热泪。硕大的泪珠顺着他的鼻梁匀速地淌下来。多情善感的姑娘触及隐痛，爱情的不幸，使得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被拉在一起。她也哭了，两肩耸动着陪着他抽泣。他动情地摸着她的手心，终于她倒入他的怀中……
后来，他们又破涕为笑。一整夜没有入睡。
转天，日上三竿，小周又陪着吴小姐逛街，信步游览，他在人发桥市场为她买了一套白色的长套装和一套黄色连衣裙，花了上千元港币；还为她买了进口法国香水，系列化妆品。由于忘记带相机，他一口应允现买一台，使用完后，就当礼物送给她。他们登上了深圳国贸大厦四十九层旋转餐厅，俯瞰了深圳全景；到小梅沙海滩享受了海水浴，浏览了香蜜湖度假村。在深圳湾游乐场，他们渐渐脱离了游客人流，悄悄躲进海边一个僻静之处。海浪拍岸，不禁使周文全心旌摇动。看四周无人，他一下把小吴紧紧搂入怀中，如痴如狂地亲吻她的面颊、媚眼、香唇……她浑身颤抖。这个多情种子终于攻破了姑娘的层层防线。
两天以后，他们从蛇口乘船来到珠海。这里蓝天碧海，是座如诗如梦般的花园城市，街心及两侧到处是绿茵花树，一条滨海大道让人如醉如痴。
从九洲港下船，沿着海边美丽而清洁的水湾路便到了拱北。在拱北海关的一侧可以看到澳门。他们登上芳园酒店旋转餐厅，眺望着澳门的景致。吴心一娇滴滴地对周文全说：“这次深圳、珠海游，让我终生难忘。不知你以后还会陪我来吗？”
“我回北方离了婚，就调到广州来，单位我都联系好了，是广州市珠海外经公司，那时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他俩的身体紧紧绞在一起。心一的脸上浮起两朵红云，越发显露出女性那种娇艳妩媚之态。她那被壁灯的灯光侧映的眸子亮亮的，忽闪忽闪地瞅着他。那发香使他一阵阵迷醉。他想起了一支流行很广的歌曲中的两句：“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第二天，当朝霞燃烧得最热烈的时候，他俩漫步在珠海海滨公园的沙滩上，你挽着我，我拽着你。天空碧蓝如洗，朝阳把海面映衬得像无数金色鱼鳞般的璀璨，远处海边的楼台恍若海市蜃楼隐现在虚无缥缈中。他们请一位游客为他俩在矗立海中的海珠女神塑像前照了相。天空中有朵白云，他俩坐在海礁口，周文全抿着嘴角露着微笑，吴小姐的秀发在海风中潇洒动人地飘拂著。面对着辽阔苍茫的大海，海珠女神雕像显得娇小、靓丽，她是珠海特区的象征。她双手高举着一颗明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是高尚品格和理想的化身，是圣洁的女神。然而什么人都在她面前照相，甚至不乏灵魂卑污的人，他们企望以海珠女神美丽阳光的形象来掩饰自己的卑微和渺小。海珠女神是无辜的。
他们的“友谊”维持了十几天。回到广州后他们就分手了，形同路人。吴心一小姐曾珍藏过一张她与周文全的双人照片，被她撕掉了。就是这短短的十几天，周文全花掉了数万元公款，他在泥沼里已陷过膝盖，不知如何及时拔腿了。而几个精明的“猎手”正在“安排牢笼锁猛虎”，他们精心编织着贪婪、淫欲、虚荣的牢笼，要锁住这头有价值的“东北虎”。
四、深陷泥潭
李上有是隐藏在社会主义大厦里的蛀虫，是一个不折不扣在改革大潮中投机钻营的骗子。他曾在一次做生意中骗取珠海某公司三十多万元；又骗取肇庆一家公司二十多万元。他勾结广东摄影器材公司王一中诱使周文全签订了购买713型诺日士扩印机合同，并把六十三万五千元预付款转到他的账户上，在周文全和吴心一双双迷恋于海滩、酒家时，他却乘机转移此款，全部还了欠贷，根本就没有和港商洽谈履行合同之事。
周文全心满意足、春风满面地从珠海回到广州，按照合同规定，找李上有要求验货。李上有往上推了推金边眼镜，双手一摊：“哎呀，没办法，没办法啦！货现在是进不来哩，香港那边出事啦，公司经理被特区警方抓起来了。我现在生意做不成，是要亏大本的啦！”
周文全大惊失色：“我已经跟家里说了，让我们公司六月底接货，这怎么办？”
“我们也不想拖欠嘛，谁能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的事哩？”
“实在没有货，就把钱退还我吧。”
“周先生，别开玩笑，款已汇到香港收不回来的啦！”
李上有郑重其事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高级纸张打印的合同，上面的确有港商的签字，天知道是真是假。而当事人周文全尚未从纸醉金迷中清醒过来，哪有精力去查辨。李上有的眼镜后面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耸动肩膀又是双手一摊，摆出一副典型的无赖相。 尖嘴猴腮的何不聪迈动两条短腿走上前来，一拍小周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愁什么嘛，都是公家的事咧。走，哥们儿，咱们痛快地喝一场！”
文质彬彬的李上有潇洒地接着说：“保证有你的扩印机，早晚的事，有合同在嘛！”
周文全一想，倒也是，形势突变，有情可原，耽误些时日买扩印机，正好在南国羊城多盘桓几天。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柔声叹气的歌声：趁着青春在/趁着我年轻/行乐须及时/莫等白了头/那时再享乐/目都张不开……
这是谁？嗯，好像是珠海歌厅里半裸的那个小歌女，嗓音虽不清脆，可极投入，有股忘我的劲儿，能挑起人愁肠百结的情绪。他在歌厅里曾经见过她。那天，她引得一个中年大亨泪流满面，一甩手就扔出一万元点她十支歌。她就唱了一支，扭到桌前陪那位大亨喝杯酒，调笑几句，扭着身子走开。真他妈的有派！
他想着想着，又去找吴心一了。吴心一正在填什么表，不时向旁边那位“眼镜”先生询问几句。周文全故意咳嗽一声，这是习惯信号。往日小吴一听动静，立刻笑着招呼，放下手头工作，迎了上来。谁知今天来了个充耳不闻、视若无睹，邪门！他上去搭话，见吴心一冷若冰霜，头也不抬。李上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态度，把周文全让到楼上坐下，要来一杯茶，悄悄地安慰说：“没事，滚滚红尘有多少人都是今天好明天散，世上人都这样呀。小吴数日不归，被她父亲探知真情，狠狠骂了一顿，并晓以大义，坚决要她一刀两断。她是爹爹的好女儿耶！”小周实在是难忘前情，下楼再次邀请吴心一出去饮茶，想劝慰一番，再续旧情。
那女孩郑重地说：“周先生，我们是业务往来，你是有妇之夫，请放尊重啦！”
周文全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愤愤地暗道：哼，残花败柳，装的哪门子正经！“尊重”？在广州市，三条腿的蛤蟆难寻，青春靓女可有的是，咱们走着瞧！
不久，周文全又来到北南公司，可不是一个人，挂了个摩登入时的扬州姑娘，逢人便高声介绍：“我新聘的私人专用秘书王白玉小姐。”
李上有邀请他上楼，他偏不去，一屁股坐在吴心一办公室旁的沙发上，旁若无人地搂过王白玉，让她坐在沙发扶手上，倚靠在自己身上；又夸张地掏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金戒指，抓过王小姐白嫩的小手，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俯身在她身边，不知嘀咕些什么。只见王白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娇笑，作势捶打周文全：“要死了，瞎话乱讲！”一串清脆悦耳的扬州软音让听到的人心里发颤。室内几个职工都尴尬地瞅着吴心一，他们当然知道小吴和小周之间不久前的暧昧关系，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芥蒂。吴小姐到底是正派人家女子，涉入社会不深，只是浑身颤抖，垂泪低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掩面冲出门去。
周文全的确变了，也许他本性就适应这些，他的人生信条正是：宁可暴富十日，不愿穷活百年。得行乐时且行乐，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这位王白玉小姐本是扬州市郊的农村姑娘，一年前轻信人言，到广州兜售人参，陷入“红尘”。此女五官端正，秀而不艳，身材纤细而不虚弱，保留着农村人那种朴实和清新，被周文全一眼看中，出高价包身一月，对外为“秘书”，接待客人、接听电话、安排生活杂务，实为他的情妇。小王似乎良知未泯，当吴心一掩面而泣冲出门时，她好像才明白一些，感到有些内疚，忙赶上前，想劝慰几句，却被她的老板周文全大声喝止。
不久，王白玉小姐几次流露出不喜欢城市的喧哗，而向往家乡的清静生活。过了一个月，周文全为她购买了火车票，“赏”给她五百元钱，遣她如愿返乡。
周文全还不算粗俗地痞，他喜欢读些中外文学名著，阅读过中国传统的“四大才子”书和世界的“四大名著”。他三览《红楼梦》，自以为贾宝玉再世。又从何不聪手里高价买进一套香港印制的《金瓶梅》，更是爱不释手，视自己为现代西门庆。他妻子至今还认为丈夫虽然有大错（他不承认有罪），但对她是真好。可是她不知道，她丈夫对别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也真好，好到甘心为护花奴才，到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地步。
扬州小王走后，周文全惆怅遗憾了好一阵子。李上有可谓够哥们儿意思，生怕周文全愁闷，忙为之引荐了两个姑娘：沈阳来的女孩儿，白净略胖，眉清目秀，乳峰高耸，臀部鼓翘，腰围适当，修颀挺直，十分诱人，她姓马；另一个娇小纤巧，柳眉淡细，小嘴薄唇，楚楚动人，她姓张。周文全一见，眼珠转动，一扫愁容，殷勤相迎，主动邀请她们至豪华的远洋宾馆咖啡厅喝冷饮。咖啡厅内，布置高雅，立体声轻音乐四面入耳，空气清爽阴凉，一扫城内酷热暑气。一会儿，周文全凑近马小姐，又开易拉罐，又送香巾，口似悬河，显然他心有所属。而马小姐心照不宣，飞眼浅笑，脉脉含情，李上有默然一笑，侧身和小张调笑起来。
小马在恰当时机，姗姗到歌台前接过麦克，熟练地唱起《夕阳之歌》：“曾遇上几多番风雨，编织我交错梦幻……”
她出口不凡，不亚于一般歌手。周文全忘乎所以，高声叫好鼓掌。马小姐遥送情波，手执麦克，靠近几步，似乎在专为意中人诉说衷情：“曾靠你臂弯，请伴我度过患难……”
小周又喝过几杯冷啤酒后，面紅耳热，急不可耐地买单，邀她回东城宾馆。他递过一张大钞，对服务员说：“马小姐是刚从东北飞来的我太太。”
半天时间，一千多元钱似水流去。7月25日，周文全又赶到北南公司经销部催货。但在铁哥们儿李上有的劝说下他们重签了一份合同，规定把机型由713改为721型，价格改为七十万六千元。不久，他们又一次修改合同，规定八月中旬交货。
王一中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在改签合同时，又巧妙地取消了中介担保条款，这条至关重要。他一手策划了这个骗局，引导周文全步入深渊，却在后来上法院打官司时可以不负任何责任。周文全盲人骑瞎马，继续他的大肆挥霍与享乐。
从2月到7月，周文全就从甘丰综合经销部提取公款两万余元，从李上有处取现金一万余元，从本单位预借差旅费达两万六干元。合计超过六万多元。可是，刚到8月，周文全颇感拮据，两手空空。他欲壑难填，又通过中国农行分行和器材公司，将本单位的购货款转入发达贸易商行的账户上，并通过其经理，分四次全部提出现金。这么多的公款，他怎么花呢？周文全灭顶之灾的种子早己埋下，悲剧的序幕正在徐徐拉开。 9月，文桦彩扩公司经理等四人从遥远的大东北角来到广州了解实际情况，见到了购货合同人李上有。李上有客客气气地表示一不付货，二不给钱。文桦彩扩公司只好向广州东山区法院起诉，并专门请佳木斯市三江律师事务所富有经验的老律师汲鹏程为诉讼代理人。
12月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汲律师引经据典滔滔不绝，据理力争，周文全作为原告法定代表却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开庭三次，周文全都像个锯掉嘴的闷葫芦。这种丝毫不配合的反常态度，气得汲律师鬓眉俱竖，怒目而视。汲律师来穗后，找了一间招待所，与周文全同住一室。每晚，周文全的床上都被枕整齐，人却不见踪影。
有理依法，文桦自然胜诉，可是北南公司账户却分文皆无。春节临近，汲律师将回佳木斯市过年，他对小周说：“回家吧，几个月没回家了，你的小女儿总在念叨你哩。”
“你先走吧，我随后到家。”
汲律师第二天启程时，周文全却失踪了。佳木斯找不到他，广州城内也失去了他的踪影。
像一个幽灵，周文全消失了……
五、金屋纳娇
镜头闪回五月的一天傍晚。广州环市路远洋宾馆咖啡厅内，深色落地窗前一张小圆桌旁，两位打扮入时年轻漂亮的小姐正悠闲地品尝雀巢咖啡，这就是四川姑娘邱兰和南京小姐小红。小红表情丰富，一双星转月移的杏眼抛撒出丝丝柔情的垂钩，专钓那些自愿上钩的“馋鱼儿”。不知这只经常栖息于“白云”“远洋”等豪华香巢的“燕儿”今夕结缘何处？
同小红相比，邱兰高出一筹，一副天然的高贵气质，文静淡雅举止端庄。她的装束也别具一格，橘黄色嵌凸紫花的连衣裙，恰好显示出她美好的身段。雪白颈胸间半掩半露着一串闪着水波金光的项链，小巧的手链，纤纤玉指上套着一枚翠戒，人们自然会联想到“祖母绿”。她在略显俗气的小红陪衬下显得仪态万方，恰如芙蓉出水，很像海外归来的名门闺秀，绝不会让人想到她竟是个从事“皮肉”生意的女人。
蓦地，小红眼波一动，穿着红色皮鞋的小脚碰了碰邱兰的凉鞋：“鱼来咬钩啦。”
一个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子微笑着向她们走来。小红得意地向邱兰介绍说：“是周先生，新华社驻广州的名记者。”又夸耀地加了一句，“我们早就认识。”
小伙子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点首致意，礼貌地坐在圆桌旁，双手递过名片，烫金艺术体三个大字“周文全”，上面有四五行密密麻麻的头衔，下面的住址、电话号码却虚渺难辨。如今假货充市，一人千面，一张起介绍作用的名片，自然是“鬼才相信”了。
邱兰略略抬身，接过名片，随手放在桌上，嫣然一笑。那位风月能手，花中浪蝶，顿时浑身酥软，魂飞魄散，双眼痴迷。女招待前来照应，小周忙回神要了三听“粒粒橙”，一盘价值二百元的高级水果。他用牙签挑起一片芒果，躬身呈给邱兰。信口编造说：“我一年要到香港采访六七次，香港的芒果可比广州的味道好得多。”
云山雾罩，天南海北，漫无边际，暗抬身份，是周文全运作自如的随身法宝。邱兰却似听非听，不动声色。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他们远远没有香港大哥、台湾阔少来得实惠。
周文全对中意的女人有股罕见的“泡”功和“磨”劲儿：“邱小姐，我们出去听听歌、跳跳舞吧。能结识你十分荣幸。”
小红嘴一撇娇嗔地说：“没过河就拆桥，不请我啦？”
“啊哈，怎敢怎敢，自然一起同行。”
邱兰迟疑不动，假意推辞。
“走吧，邱姐，既然周先生真心实意邀请，我们再忙也得赏他个面子呀！”
“小红言之有理，请！”
周文全起身离座，哈腰抬手，手心朝上毕恭毕敬。
羊城的五月之夜，热浪袭人。高级卡拉OK厅内却舒适幽雅，凉爽宜人；淡紫色荧光灯闪耀出梦幻般的色调；四周壁上镶嵌着星星点点的壁灯，旋转球灯放射着五光十色的闪电，简直是一个卡通仙境。在虚幻缥缈的色调下，双双对对、三五成群、面目模糊的大款经理、情侣、掮客，各享其乐，排着号上台一展歌喉。有的确有声乐天赋或聊以入耳，有些完全是情感的宣泄和发情的禽兽在放肆吼叫，大同小异。腰缠万贯、权可炙手的大亨达官，何尝没有苦闷和郁结！周文全要来各式冷饮、糕点，又匆匆跑向服务台，递过一沓大票，嘀咕了些什么。一会儿，扩音器热情邀请邱兰小姐登台。
邱兰先是一愣，随即释然一笑，款款走上歌台。一缕灯光笼罩着她，天然美姿先声夺人，喧杂的歌厅顿时静了下来：“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室内飘起细润轻柔的音乐，如春风拂面。暴风雨似的掌声、叫好声轰然而起，最起劲捧场的自然是周文全：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保重你自己……/你问我何时回故里/我也轻声问自己/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镭射电视机随着她的歌声变换着迷人的画面，电子音乐和谐地烘托着她那温情脉脉的歌声。邱兰身不由己地动情了，她手执麦克风，目光远眺，恍若看到遥远的故乡、亲人，幼时的往事，现实的无奈：……我也輕声地问自己/不知何时回故里？
清秀的身影，委婉的歌喉，梦幻且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的面容，整个身心的投入，引起全场男士钦羡的目光和女士忌妒的斜眼。歌毕，她款款下台，平静安详地入座后依然成为全场焦点。
《何时归故里》这首歌激发了邱兰的心潮。她眼睛不望别人，低首垂眉，思忖自己的心事。她已二十六岁了，出生在天府之国，自幼聪颖好学，学校赞扬，全家宠爱。中学毕业后却无法升学，只好接父亲班，当一家光学仪器厂的工人。当商品经济大潮撼动着这座城市时，也搅乱了这个少女的芳心。她有个小姨，生性风流擅交际，石榴裙下不乏三教九流、干部名士。她向侄女灌输自己的人生哲学，并介绍一位“男朋友”。此人出手大方，对偏居西南未出过远门的邱兰颇具吸引力。他说：“我可以带你去广州‘闯天下’，当公司的公关小姐或高级歌厅的歌手，每月能赚到几千甚至数万元。”那时她年方二十一岁。结局是可以预料的，那男人不过是个高级流氓，他看中了她的美色，在广州一家旅馆中强奸了她，不久腻了，又转手有偿地给了另一个“朋友”。从此，邱兰身不由己落入滚滚红尘…… 灯光暗了下来，轻音乐宛如一阵温煦的夜风，轻轻悠悠，飘飘荡荡。人们犹如进入梦境，迷迷茫茫，随波逐流。周文全请邱兰跳舞，一进入舞池就自然随着音乐的旋律和男人的意愿，飘忽旋转，仿若深入旷野，身子轻如一团羽毛，周遭渺无人烟。她有敏锐的乐感，也有舞蹈天赋，可惜缺乏理智，缺乏对自己命运的掌握。周文全如同拥着一线理想，一团追求，似搂似捧，如痴如醉……
他想，一定要获得她，不惜一切代价！蓦地，一个港客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朝邱兰一笑，自然地挽着她走出门去，留下一个尚未反应过来的他。
自从见到邱兰，他被折磨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整日魂不守舍。他寻找一切机会接近她，却抢不上“槽”。一个多月后，他才找到一次机会：华泰大酒店歌舞厅中，邱兰正和几个人饮茶。周文全不顾一切，凑上去打个招呼，悄悄递过一封信。
“邱兰，自从那次见到你，我就被你的高贵气质和美貌迷住了。一个月来，我寝食不安。当矇眬的曙色升起的时候，我闭上眼，你那花朵一般诱人的面庞就浮现在眼前。可惜我不是诗人，否则，一定献上一首发自心灵的歌来赞美你。假如我是画家，我将画出我心中最完美的你。我们相识不久却一见如故，也许前世我们就有不解之缘。一个人最宝贵的是自己的生命和心，现在我就全部奉献给你，请你来决定我的命运和生死。可怜可怜我吧，情长纸短，信不尽意，望您能发出一丝善心，请于明晚八点，驾临白云宾馆舞厅，诚心恭候。至死不渝。”
这张简函，是周文全花费了七个不眠之夜，翻阅了广州市所有能买到的《情书大全》，耗费了两沓精制信笺才写成的。他这一生中即使应付中学毕业考试，也没有这样用功过。苍天不负有心人，果然打动了邱兰，她把这封信抄在自己的日记上。因为在她的妓女生涯中，还是头一次接到这么痴情的信。在冷酷的商品经济中，她再美再高雅，在浪子的眼中，只不过是个高价“商品”，一个供宣泄的“器具”。周文全巧妙地利用了女人心灵中脆弱的一面。邱兰在日记里记载了她当时的心情：“这位周先生挺痴心，如果他真是像信中写的那样爱我就好了。我已二十六岁，就像一只漂泊的航船，是该找一个避风的港湾停泊了……”
她真的到白云宾馆歌舞厅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港湾去了。他爽快答应她一切条件，达成“春风一宵八千金”的协议。邱兰不能没有钱，“春花秋月等闲度，血色罗裙翻酒污”的生活已成习惯，每天五百元才能维持她的“正常”生活。她用惯的法国香水，一瓶得八百元；两天做一次头发一百二十元；房租、出租车、饮料、服装……尽管她对周文全有好感，但不能不“宰”他一下。周文全是个宽宏大度的财神爷，有求必应。这一夜，周文全如登九天，心满意足。他在枕边向邱兰说了“实话”：他在东北一家大公司任经销经理，常住广州。
就只一夜风流，他再也没沾过邱兰的边。9月，邱兰回一次重庆老家，和全家人过了个团圆节；10月9日又返回广州。既然商品有两重性，两种价值，那么，沦为商品的女人自然逃不出这个范畴。邱兰思乡思亲，盼望有真正的爱情，有一个安乐的家，同样，也在利用自己年轻美貌的价值，去换取物质的享受。不想，她与一个叫小娟的伙伴儿陪两个台商游逛玩乐七天，各得到些时新衣物和一千美元，却被公安局收容到广州小岛妇女教养所教养。多情的周文全一直心系在邱兰身上，从小红那里得知内情，立即买了一堆邱兰最爱吃的水果和甜点心，专程赶往小岛探视。这是雪中送炭。邱兰此时正粗食难咽，度日如年。过去被大伙众星捧月似的宠着，多少人山盟海誓，要和她至死不渝，永结同心。如今只有周文全不忘旧情，她自然百感交集，两眼泪涌，迸发出内心的一丝真情。教养所管教人员当着邱兰的面问周：“她是你什么人？”
周文全不愧为机灵鬼，随口答出：“是我妹妹。”
邱兰真想有这么个“哥哥”，她情不禁像妹妹一样向“哥哥”靠倚过去。
管教人员警告加叮嘱地说：“记住，回去告诉你家老人，好好管管你妹妹！”
“我想家，想妈妈。”邱兰小鸟依人地拽住周文全胳膊低声说。
“你放心，我一定尽心设法救你出去，送你回家看咱妈。”
一个三十岁左右披头散发的女人对着管教室大声叫骂：“耍你老姆嗨，把老姆我抓来，等着，有你们好瞧的！”
趁管教被疯女人咒骂分神之际，邱兰深情地对周文全说：“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出去我要好好谢谢你。”
周文全也许早就等着她这句话了。他要在她急需帮助时，好好地表现表现。
他看看那个疯女人，暗道：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怪不得一朵鲜花似的邱兰，短短十来天，竟枯萎成这样。他回到市区，马上给四川重庆发电报，要邱兰的妈妈来看女儿。
周文全立即展开活动，他通过酒肉知己和有关部门的人，好不容易把邱兰的教养期缩短了一半。为此，周文全花销了七千余元的各种费用。周文全给她送去衣服，并乐颠颠儿地向她宣布“好消息”。邱兰的母亲和小姨从重庆赶来。周文全到火车站去迎接，陪她们到小岛看亲人；又领她们逛遍南国花城的各处名胜，吃了著名海鲜和粵味特色菜肴；最后为她们买了返程的飞机票，用去数千元。他多次去小岛看望邱兰，“投资”得到了“效益”。邱兰从小岛放出来，就用传呼机通知他。她投奔周文全，主要是感谢在“患难”中他的一片真情。此外，邱兰的积蓄被没收，身无分文，也需要个“安静的港湾”，好好调养生息。
周文全终于达到了金屋藏娇的目的。他在僻静的郊区秘密租了高级公寓，买了全套床上用品和家具。还为她买了高档音响和金首飾。他们这一次姘居了两个多月。开始尚好，后来光支不入，越来越困难。他们相互约定，每人搞一笔钱，然后到四川重庆去，周文全要跟邱兰的哥哥一起做买卖。邱兰的母亲从四川来信说，欢迎他们能一起回去。
六、追踪羊城
晚霞将隐，引燃万家灯火。一阵震耳的轰鸣。MD—82喷气式客机似一只大鹏，自天而落，徐徐停在广州白云机场。
化装成律师的便装检察官段文清和夏宝田走下舷梯，“金剑3·15”计划的两位临时女侦查员唐荣华和沈小玉步出了舱门。他们乘出租车悄悄驶进一家预订的招待所，分别住进两间不同楼层的房间。广州是南国巨埠，千多万人口，在这样一个宏大的都市中，追踪一个千方百计隐藏很深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果用“拉大网”或“排查法”来捕捉案犯，显然是不自量力。他们首先同广州市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工作局一处取得联系，然后进行紧张的明察暗访。在段检察长指挥下，兵分两路：“明”的一路由两名女同志拿着一个月前周文全给文桦彩扩公司拍发的要求汇款诉讼费的电报，以亲自来人送款名义到同文桦有过业务往来的十多个单位，公开找周文全；“暗”的一路由侦查人员守候在周文全可能出入的华泰、远洋等几家大宾馆饭店，进行秘密侦查。 羊城阴晦潮湿，阴雨时断时续。办案人员“明”“暗”两路跑遍了大半个城市，往来于高楼大厦，穿行在狭道窄巷之间。饿了泡碗方便面，渴了饮碗凉茶，雨水浸透了衣服，用体温烘干。一连数日，毫无所获，他们焦躁不安，肝火旺盛，口舌生疮。就像在原始森林中的猎手，四处跋涉，昼夜潜伏，却不见猎物。
副检察长段文清倚在铝合金玻璃窗前，苦苦地思索着，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位同行友人给他壮行的对联：“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五洋，五洋，正好谐音暗示这儿的“五羊城”。可是五羊城坐落在珠江岸上，占地浩大，人口众多，气势磅礴，找一个隐蔽不出的人谈何容易！世间的事都是这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身在“五羊”中，不见“鳖”在何处。捉不到“鳖”如何回去见“江东父老”？蓦地，他脑海中又蹦出另一句话：“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对，只要是有心人行动起来，不怕你深藏千尺！
招待所供应的是份饭，广州人饭量轻，身高体壮的段文清本来饭量就大，加上连日奔波，活动量大，每餐都不够吃。唐荣华和沈小玉两个女同志用一份饭就够了，省下的给了段文清。广州人的习惯是食不厌精，每盘菜都量少，夏宝田望碟兴叹，风趣地敲着碗诉道：“弹长筷以叹息兮，点心少，碟缺鱼，唉，此处虽好，却非久居之地，可不如俺北大荒，大碗吃肉，可劲造啊！”引得全组相对苦笑。
段文清坚信，广州再大，一个人总有一定的活动范围，只要接近这个活动圈不愁寻不到犯罪分子。天无绝人之路，不多久，终于捕捉到了周文全的蛛丝马迹。
广东省科技器材公司有人提供线索：广州市有一个美艳绝伦的高级暗娼，这暗娼被送妇女教养所教养过，是周文全通过拉关系找到一个姓何的人帮助，将其提前释放。此女为感恩，将周文全隐藏在身边。另据“食为先”海鲜馆老板提供，过去大半年里周文全常领一些人在这儿大吃大喝，服务小姐们都和他混熟了，亲热地尊称他“周老总”。近来不见了。
这些情况，促使侦查人员分析思考。段文清总结大家的分析说：“这个姓何的可能知道周文全的隐匿地点和近期情况。既然周文全发电报向公司要钱，近一个月又没有到饭店大吃大喝，那么，他手头可能不宽裕。”他果断决定充分地利用他急欲搞到钱的心理，由两位“女业务员”拿早已准备好的十五万汇票和四千元现金为钓饵诱鱼上钩！几经波折，办案人员查出了何某的真实姓名和详细地址。
唐荣华和沈小玉来到何家，恰巧何不在。他的妖娆的太太嗲声嗲气地说：“各位找谁啦，我的先生不在家的啦！”
唐荣华机敏地说：“我们是周文全一个单位的，他打电报给我们，我们专程赶来给他送货款和诉讼用的现金。初来广州人生地不熟，找不到他，过去周文全给我们说过，你先生人好，和他关系不错，所以来打听一下。”
何太太犹豫一会儿，又看看门外，警惕地问：“就你们两个人吗？”
唐荣华“嗯嗯”两声，说，“公司忙，好不容易抽出来，领导要我们交完款就赶回去。”
“是，是，不过我也不知道周先生的住处……我可以为你们传呼一下。”何太太立即转变态度，让她们二人进屋落座，忙用电話传呼周的BP机。广州市BP机传呼台有两座，一为广州台，呼号181；一为羊城台，呼号126。唐荣华注意到何太太呼的是126羊城台。
十多分钟后，何家的电话铃响了。啊哈，周文全果然露出了行迹。
唐荣华接过电话，告诉周文全，她们受经理的委派，专程给他送来现金。并说家里急需一批彩卷相纸，让他尽快买一批发回去。此时，周文全已将几笔巨款挥霍一空，正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听说送来了钱，喜不自禁。可又怕公司向有关部门报案，他心怀疑虑，拿不定主意，小心谨慎地问：“你们来了几个人？”
“单位正忙，来一个人不放心，派了我和沈小玉一起来的。”
“可别糊弄我呀！”
“你这人，干吗疑神疑鬼，我们糊弄你干啥？你不来取我们明天就回东北交差，在这儿住不好，吃不惯，真不想呆了！”
唐荣华聪明透顶，回答得很自然，毫无破绽。周文全想钱心切，又被唐荣华瞒天过海的几句话说动了心。这才放心大胆地说：“好啦，谢谢大姐，小妹！明天上午九点三十分，在越秀路二位居住的招待所二楼房间见面。不见不散。”
沈小玉接过电话，给周文全钉了个钉子：“周哥，准备好请我俩大餐一顿啊！”“那当然，这个不用你叮嘱！”周文全大喜过望，乐颠颠儿地放下了电话。
打完了电话，二人都乐了。然而，周文全是否赴约？四个侦查员和办案人还是忧喜参半，有所怀疑。翌晨，四人早早起床，细致部署拘捕周文全的准备工作。时针指向九时三十分，又指向十时……还不见周文全的身影。段文清和夏宝田住在招待所6楼602房间，与两个女同志的房间距离不远，居高临下，可以从玻璃窗口严密监视越秀路两侧的人行道。十时零五分，沈小玉过来打招呼说：“周文全来了！”
副检察长段文清早已从窗口看到了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穿白色港衫、黑色西裤的青年人。他似乎满腹心事，低头走过来，到了门口停下，不动声色地回头向四周打量一番，然后漫步走进了招待所。可是，他并未上楼，周文全还是心存疑虑。事后知道，他到服务台查阅了旅客登记簿，只看到了两个女人的名字，没发现单位派来别的什么人。幸亏段文清经验丰富，他和夏宝田登记的是假身份。
十多分钟后，周文全又走出了招待所，沿着大街向北边走去。他警惕地前后留神观察，做好了一旦情况有异就抽身逃走的准备。
夏宝田急得一抬身，就要追出去。段文请忙按住他说：“别着急，再等一等。”
根据多年侦查办案的经验，段文清完全掌握了犯罪分子的心理：他们在实施犯罪时，总是错估形势，企图侥幸成功。周文全是个利欲熏心、腐化贪婪的家伙，只要有利可图，宁可冒险也要干。果然，周文全二次出现了。他左顾右盼，确信没有异常，才迅速乘电梯上楼，夹着个日本式的经理皮包，溜进了唐荣华和沈小玉的房间。
拉开门，他蓦地惊呆了：沙发上坐着两个陌生的男人。他转身欲逃，说时迟，那时快，段文清一个腾身鱼跃，挡住他的去路，在他来不及反应的一刹那，“咔嗒”一声，早已熟练地给他戴上了手铐。这个罪大恶极的蛀虫，终于束手就擒。他做梦也没料到自己就这样轻易地被戴上了铁手镯，本来不该这样麻痹大意，多留个心眼就好了。十五分钟后，周文全就被押进黄华路市公安局第一看守所。这时沈小玉感到有些内疚，觉得有点儿欺骗了周文全，不安地对唐荣华说：“这样做不好吧？咱俩又不是公安干警！”段文清对她说：“姑娘，这有什么不好哇，你这个女同志啊，太善良啦！欺骗普通人是一种罪恶，而机智勇敢地与恶人做斗争，制止他犯罪，是保护国家和人民财产，完全是正义的善行。玩火者必自焚，这一切都是犯罪分子咎由自取。让罪犯落入正义的法网，就是为人民立了功嘛！” 沈小玉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七、直捣巢穴
周文全被逮捕之后，侦查人员立即紧抓战机，开始审讯。
起初，他一言不发，双手十指交叉放在两腿之间，低头闷声不语；后来又海阔天空，云山雾罩，极力把话题引向揭发别人，就是不接触实质问题。他两眼直眨，窥视办案人员的神色，盘算如何对付。审讯持续了九个小时。他依旧不吐一个字，态度异常顽固。黄华路看守所的干警连夜接替审问，让段文清他们休息，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段文清和夏宝田又接着审问。段文清以他老练的目光观察案犯周文全，发现这小子毕竟从小就没吃过苦受过屈，经过一天一宿的连番审问，精神状态大变。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眼睛痴呆无神，眼角黏糊糊的，原本溜直的腰板儿塌了下去。段文清知道差不多了，他坐下，不忙审问，叫夏宝田，“给我一杯水。”夏宝田给他倒了一杯水。老段接过来一饮而尽，随即瞄了周文全一眼，见他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气。段文清问：“想喝水吗？”
周文全点头，显出饥渴难忍的样子。段文清没回头将茶杯递给夏宝田。夏宝田端来了水，段文清接过去递给周文全。周文全一杯水下肚，像蚊子似的说了声：“谢谢！”
段文清说：“周文全，你以为闭口不说正题就能躲过去吗？”
周文全抬了抬头。段文清又说：“你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自己不清楚吗？”他在嗓子眼里发出两个字：“知道。”
“知道就说嘛，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这些天都隐藏在哪里啦？”
周文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与何小芳在一起。”段文清说：“好，小伙子，你就竹筒倒豆子全说出来吧。”
周文全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地址……”接着他供述的地址很详细。他说他和一个叫何小芳的年轻女子同居，那儿还有他的密码箱和换洗的衣服。他要来纸笔，点点圈圈描了一张详图，还说：“有了这张图，你们就按图去找吧。”
暂停审讯，立即出击。唐荣华和沈小玉主动请战，协助查找那个叫何小芳的女子。她们思念自己温暖的家，惦记各自宠爱的小宝贝，盼望早日告一段落，尽快回家。
他们在大街上按图来回细查，却没有查到那个门牌号码。最后疲惫地寻到派出所翻阅户籍登记，结果整个街道有四个何姓的年轻女人，就是没有一个能对得上号的。
这小子真可恶又可恨，他在跟我们玩一场恶作剧式的圈套！显然他是在拖延时间，以便使和他同居的女人觉察，做好准备，迅速转移。
又一天的凌晨，周文全的BP机每间隔一段时间就有人连连呼叫，这说明有人急于要和他取得联系。时间紧迫，必须分秒必争。疲惫劳累的段文清和夏宝田于凌晨四时急急赶往看守所。但是值夜班人员不让他们进去，请他们上班后再来。经过反复解释请求，值班人员才破例接納了眼中红丝密布的同行们。审讯一开始，段文清副检察长便单刀直入：“周文全，你对回答问题要负责任！昨天你向我们提供的地址是不是假的？”
“对不起，是！”他不得不低头承认。
“我们已查清，你是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这就是开房门的钥匙。”
夏宝田拿出来从周文全身上搜出的一串钥匙，指着其中最大的一个说：“交代吧，想蒙混过去是不可能的，你早晚必须说清！”
在这种兵临城下的攻势中，周文全设想已经过了两天两宿，那女人有个小聪明，应当想到我出了事，会机智地躲开的。他想入非非，也是实在经受不住司法人员的逼问，只好交代说：“我确实是在和一个女人姘居，那女人不叫何小芳，她真名叫邱兰。我向一个在工商银行工作的人租了一套房子，每月租金一千元，预付三个月。这套公寓在广州市东郊水印路西五岗十八号楼701室。”
段文清命他给邱兰出个亲笔字据。他不得不写了个字条：邱兰：把我的东西和钱款全部退交检察院的同志吧。周文全××年×月×日
段文清带着夏宝田、唐荣华、沈小玉火速赶到广州东郊水印路。
这里是一片拆建的公寓区，数十幢崭新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周围是绿草如茵的花园绿地。广州市内这样的公寓小区不胜枚举，每一个住宅小区都是一个优美的花园。
办案人员行色匆匆，无心浏览四周景色，一找到十八号楼，便一口气登上七楼。701号房门铁栅栏上夹着一张纸条。夏宝田上前取下，打开一看，上面用粗黑的笔写着：“兰：回来后速到我处，有要事相告，潘。”
老天保佑，幸亏来得及时。这个纸条说明：一是周文全的“朋友”显然已知道一些消息，在向邱兰通风报信；二是邱兰目前还不知道周文全已被捕。
段文清当机立断，命夏宝田用收缴的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室内后将门原样反锁好，隐蔽在室内守候。这是一所两室一个大厅的高级公寓，大厅中间摆着一张米黄色楠木圆桌，上面放着四瓶进口高档酒。其中一瓶是世界闻名的法国“人头马”，其他三瓶，连经常外出办案的检察人员也叫不出名字来。客厅宽敞得可以供三十人举行宴会。
里间卧室装饰得极好，由米黄和粉红两种色调和谐地形成一个整体。一张宽阔得有些过分的双人床，上面铺着粉色天鹅绒床罩，下面是苏绣丝棉被褥。摆设的全是高档家具。16米的立柜上镶着大穿衣镜，镜子上面贴着一排十二张一组的同一个女人的“明星照”，姿态各异，光彩照人。这照片上的妖娆女人，想必就是邱兰了。双人床边有一个床头桌，上面放着两只硕大的玩具大熊猫，憨态可掬。另一间卧室是单人床，柜橱上竟也摆着十只大小不一、姿态各异的熊猫，可见主人是个熊猫迷。两间卧室里都没有放沙发，想必是不打算在这里接待客人。段文清和夏宝田坐在双人床上，两个女同志不想坐，就站在窗前。他们在屋内守候了四十分钟，却如四十个小时一样漫长。室内很静，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别人的呼吸。
楼梯上终于传来高跟鞋的踏击声。段文清和夏宝田平静地坐着，对他俩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并不紧张。两个女同志就不然了，她们一辈子可能只遇到这么一次，二人不由自主地分别站在门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沈小玉更是心里打颤，两只白净的小手微微发抖。段文清低声安慰她俩：“别紧张，她不过是个普通女人，害怕的应该是她。” 钥匙在门锁处轻轻地响了一下，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走进客厅，步履轻捷，显见是个女人。停了一会儿，她毫无察觉有什么异样，漫不经心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啊！”女人一声惊叫。
一个像照片上“明星”那样的摩登女子，用小手捂着嘴向后退了一步。看见自己房内竟突然出现两男两女，立时惊骇地叫出声来。
唐荣华和沈小玉及时上前守住了房门。夏宝田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出示工作证和搜查证，平平静静地说：“我们是司法人员，请您配合我们。”
一片恐慌掠过女人的脸，她瞪大眼睛嘴唇颤抖，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夏宝田问：“你就是邱兰吗？”
“是，是我！”
唐荣华拿出周文全给她写的字条。她看了看，然后扫了一眼室内的东西，一言没发。唐荣华严肃地通知她：“周文全因犯贪污罪已被逮捕。”
段文清严肃地对她说：“你和周文全在一起，属非法同居，要受到法律追究。你必须如实交代你所知道的周文全的所有问题。听明白了吗？”
“明白。”女人在嗓子眼里咕哝了一句。“我们现在依法要对这些房间进行搜查！”这个年轻女人刹那间似乎老了许多，抽泣着瘫坐在沙发床上。
段文清机警地给唐荣华使了个眼色。唐荣华灵机一动上前拉起瘫坐的女人。夏宝田掀起沙发床上的褥子，从褥子下面搜出五千元人民币，又搜出一副金耳环、一枚金戒指，还有一条金项链。邱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找出了这些值钱的东西，万分心疼，后悔没有早些转移出去，只怪自己光顾跟着他花天酒地，忘记了做应急的准备。
段文清拿到了周文全的密码箱，查出大量对破案极有价值的各种凭证和原始单据。
夏宝田搜查到了邱兰的一本日记。没想到这女子竟有一定的文化水平，某些篇章还来点儿浪漫或伤感的情调。最后几页却变成了她皮肉买卖的账目记录，每晚数百元到数千元。
这是一次战役的胜利，人证、赃证俱获，连日来绷满弓似的神经弦丝略略舒张开来。
他们接着又询问了一些必要的问题。邱兰用夹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述说了她和周文全的交往过程。她称周文全为周生，她的这位“豪爽阔少”周生，一次就送给她八千元。
夏宝田将口供做了笔录，交她读后签了字。
八、突破全案
侦查人员通过周文全的密码箱中的银行转账凭证，经过仔细的分析和区别，初步确定周文全将文桦彩扩公司购买扩印机的七十万元、购买摄影器材的十万元以及该公司原来存在广州的货款，共计逾一百万元的货款，分别转到广州饮食服务公司、广东影视听器材公司、广州市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广州发达贸易商行、深圳大农公司等单位。除了被北南摄影器材经销部以给买到扩印机为名“骗”去六十三万余元，他又从单位提取了十多万的现金供自己挥霍。如果不是后来公司采取措施，通知上述单位停止给周文全付任何款项，那么，周文全不知还要挥霍多少公款。他已计划携款潜逃，如果阴谋得逞，那将会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
段文清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处理案子。他把涉案款项的来龙去脉，提款的时间、地点、去向、具体情节、后果全部查清，做到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做好了最后定案的准备。
接着提审案犯周文全。周自被捕以后，心理负担很重，由于畏罪和企图逃避罪责，他产生了对抗情绪。
正确的审讯策略是取得审讯成功的关键一环。对这一点，段文清副检察长和夏宝田都是深信不疑的。根据他们过去的办案经验，针对周文全避重就轻、处处设防的特点，他们采取了由表及里、层层剥皮、逐步深入的审讯策略。针对周文全企图侥幸过关的心理，侦查人员采取了打持久战、适时出证以动摇其思想防线的策略，终于使案犯周文全彻底“缴械投降”，全部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緊接着进行细致的查证。周文全采取了各种手段侵吞公款，为套取现金往往把款项从一个公司转到另一个公司，再从公司转到银行，几经周折才提出现金。其间涉及到广州、深圳六家银行、十几个公司开出的各种票据、凭证、账目及白条，全部依据法定程序进行了复制成卷。他们起早贪黑，往来穿梭，赴广州，下深圳，去珠海，花费一个多月时间，才将这项工作完成。
往下询问证人和知情人就比较容易了。周文全一案涉及的主要证人及当事人有四十余人。如王一中、李上有、何不聪、邱兰、吴心一等，特别是王、何、李三人是三个社会经验极其丰富的社会“油子”，在周文全出事以后，他们纷纷逃离广州，李上有潜伏到珠海，一连十几天不回。后经检察机关正式通知其老婆周宛如，如再不回来将对其采取强制措施，他才露面，并主动到段文清的住地道歉：“哎呀！我的业务太忙啦，对不起啦！耽误了你们的时间，我有错，我有错耶！”何不聪跑到他的老家东莞乡下，躲避了一星期，经东莞市检察院协助催促，他感到拖不过去，才不得不回来。最狡猾的是矮胖的老狐狸王一中，他借口到西安办业务，到云南昆明开会，在检察人员第一次找他之后，外出一个半月不归。找他的工作单位和家里人，他们都说外出的具体地点说不清，今天在这儿，明天可能到那儿。眼看结案的时限到了，没有王一中的关键证词又不能结案，段文清和夏宝田急中生智，使出三十六计之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办法，正式通知他的单位和家里人，说：“办案人员到广州已经近两个月，因有急事，必须赶回黑龙江，没时间等王一中了，过几个月后再来广州找他取证。”这一着果然灵验，几天以后，小老头从云南昆明赶回了广州。
段文清得到广州同行的帮助，知道了王一中回家的消息。等他上班的第一天早晨进屋还没落座，段文清和夏宝田就进来了。这只老狐狸再老练机警，措手不及被“堵”在办公室里也不免惊慌失措。他心里“怦怦”狂跳，目瞪口呆，光秃秃的脑门冒出汗来。
段文清面露笑容却不无讥讽地说：“王经理，鞍马劳累辛苦了！”王一中只是“呵呵”地假笑。
夏宝田单刀直入：“需不需要我们向你交代政策呀？”王一中极力稳住内心的慌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段文清说：“你年纪比我俩大，想必知道法律是无情的，不管什么人，只要犯了法就要依法受到惩处！” 夏宝田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一条款对你很适用。”
“是，是，我明白！”
段文清和夏寶田依照法律和政策把他“训”了一顿。可是他俩还是低估了这个矮胖的老东西，他耳朵听着办案人交代政策，心里却在想着如何对付他们择清自己。想好了，他一只手抹着满头灰发，稳住神，故意慢条斯理地说：“事情都是有根有据的啦，有合同、有票据，不干我的事耶。可以查证耶！”
段文清以冷峻的目光看着这个对手，他那宽脑门已落了汗，鼓腮、鼠眼也都恢复了原状，显见得他已打定主意要顽抗到底。段文清暗道：我们可能小看了他。他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吧，合同、票据只要是有的都在我们手里，我们已查验过了，有的需要跟你对证。”
夏宝田说：“走吧！”
老头子警觉地瞪大了老鼠眼睛：“上哪里去？”
“我们换个地方对对账！”
“你们没有理由逮捕我！”
夏宝田说：“我们的理由很充分。”段文清说：“不要在这儿说了，走！”说完他拿出手铐晃了晃。老头子大叫：“莫要在此为我戴那个，给我留点面子！”
段文清心里暗笑：“好吧，咱们走。”
到了那另一个地方，即东山区法院，看到固定在地上的铁凳，阴冷严肃的白墙，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个大字块冷冰冰闪露着不可抗拒的严峻面孔。老头子那对老鼠眼睛流露出了慌乱，他弯下腰，缩缩着脖腔左顾右盼地打量着这里的人。心里说：他们找了本市司法部门配合，要对我审讯耶，这事闹大咧，这可不好！段文清不容他多想，厉声问他：“王一中，你交代，拿了周文全多少钱？”
王一中故意装糊涂：“我没拿他钱耶，老天爷做证，确确实实没拿他钱耶！”说着，老头子哭起来了。
夏宝田说：“别给我们演戏，老实交代。”
老头子哭唧尿水地说：“我老咧，事情多耶，记不得哩，让我回去问问李上有，他有没有替我拿了钱耶！”
段文清说：“你这是装糊涂，拿了人家回扣钱拒不交代是要从重处罚的。回去好好想想，交代还是顽抗，想好了来找我们。”
段文清把他放了。老头子走后，夏宝田说：“就这么把他放了？”老段说：“这个老东西老奸巨猾，可他胆小怕事，会回来交代的。”
王一中跑出审讯室，回家拿出那两万元，偷偷去找李上有，说：“这是牵线搭桥收取的好处费两万元，你千千万万要为我做证，就说我根本没收过这两万元，是你替我保管的耶！”李上有不屑地说：“你怕什么，自己去交给他们不就结了嘛。”追缴赃款是办案中的最后一项工作，也是最难做的，就连司法界的老兵段文清都感到打怵。两个女同志急等着回家，老段感叹地对她们说：“难哪，办案没有容易事，追缴赃款就更难了。为了最大限度地给国家和企业减少损失，我们在办案中结合案件查证，追缴赃款挽回损失是我们的最高目的，要全力以赴，不要着急。”
经过一番努力，初步追缴回赃款近七万元。只收回这点儿赃款，离结案还远着呢。
段文清像老鹰抓猎物似的叼住不放，顺藤摸瓜追到北南摄影经销部。他一进营业部就清清楚楚地看到李上有的老婆周宛如把两沓钞票放进桌子的一个抽屉里。他让唐荣华和沈小玉看住周宛如，他和夏宝田到二楼李上有的办公室进行交涉。李上有不想交这笔钱，说是“货款”，装出电视连续剧中香港“无赖”的样子，声言说要找律师。段文清义正词严地对他进行了法律教育，在大量事实和证据面前，他才不得不同意交出这笔款。当李上有让他老婆打开营业室桌子的抽匣时，竟然出现了奇怪的事，抽屉里空空如也，两万元现款像变魔术似的不见了。
唐荣华和沈小玉大吃一惊，她俩奉命在那里不错眼珠地监视着，这笔款怎么会没有了呢？段文清副检察长严肃地说：“周宛如，你丈夫已交代那是一笔赃款，你敢拒不交出，我们就立即以贪污罪逮捕他，你想试一试法律的尊严吗？”
周宛如脸色苍白，被逼无奈领着夏宝田、唐荣华、沈小玉走下阴暗的地下室，拿出钥匙，在一个保险柜上扭了多时，才取出来了这两万元。唐荣华和沈小玉怎么也弄不明白周宛如用的是什么办法把款弄到了地下室的保险柜中，难道真的有《奇门遁甲》中的“搬运之法”？这件事情过后，她俩都不得不佩服那些见钱就不撒手的人，怪不得同这种人做买卖总容易吃亏上当呢。经过办案人员的努力工作，周文全在短短十个月中挥霍公款超过百万元的案情全部查清。除本文上面几节提到的贪污款项以外，在接近七个月的时间里，他把转到发达贸易商行的全部公款提出来挥霍殆尽。
李上有和王一中诱使周文全第三次修改合同后，迟迟不发货，又使用美人计拉周文全下水。他们让周文全从广州东城宾馆住进豪华的从化大酒店，轮流领来“女伴儿”供他淫乐。王一中领一个女人给他，他与她鬼混了几个月，吃喝不算，还给了她数千元钱。
7月中旬，为了在一起方便“鬼混”，周文全同何不聪两人，在何不聪租的小楼里传看淫书淫画和黄色录像，分别同两个沈阳来的女人同室轮流“奸宿”，周文全花了数千元港币。8月初，周文全和何不聪带着两个女孩儿，一个是杭州的，一个是锦州的，到飞霞洞，前后玩了四天，住了两宿，住的是套间，连吃喝玩带支付女人的费用，周文全随手一甩又是一千七百多元。8月中旬何不聪又给他介绍了一个叫徐立华的女子，在从化酒店1105房间里，两人鬼混了几日，周文全给了她一台游戏机和几千元钱。
周文全自己认识了一个某大学的学生，是四川省宜宾人，姓黄，他请她每晚到花园酒店咖啡厅、歌舞厅喝咖啡听歌跳舞，他拿出一张广州海珠外经公司的假工作证，骗人家说他是外贸部经理。两个人谈了一阵子“恋爱”，后来女方发现上了当，哭哭啼啼离开了他。
周文全两个多月中玩弄了十几个女人，有的他都不知道人家姓啥，此时他根本没有心思为单位购买什么器材。王一中、何不聪、潘宝泉、李上有，他的这些所谓“朋友”，没命地吃他的“大户”。周文全夹着日本经理包，腰间挂着BP机，整日挺胸腆腹，神气十足地领着他们这群“酒肉朋友”四处胡吃海喝，往来于食为先海鲜馆、远洋宾馆、从化大酒店、白云宾馆、花园宾馆、中国大酒店、华泰酒店、东方宾馆等广州著名的饭店酒家之间，一连吃了两个多月，花了多少钱他们并不在乎。
就连他们嫖娼也要周文全付钱。一天，李上有和一个叫梁成织的人在广州火车站附近的新大地宾馆嫖娼，午夜，他们拿电话呼唤他。周文全乘出租车匆匆赶去，他们说忘了带钱，向他借钱。周文全大爪子一挥，撒给两个女人一人一把百元大钞，根本就没数是多少钱。之后，他又装大瓣蒜，请他们四个人宵夜，大吃二喝。
案件一侦结，周文全就被从广州押回黑龙江。疲劳不堪的办案人员到此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每人都掉了几斤肉，但总算完成了任务。
责任编辑 杨 峰
插 图 程显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