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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洛,是这片区域中众多拥挤浮华的镇之一。像别的边际城镇一样,索洛的街道交替变幻着绚烂的明黄和艳紫的灯光,空中悬浮着的巨大的扭曲的粉色“L·O·V·E”标志牌还会发出小女孩的笑声。当你走过,那些店铺的招牌就会大声吆喝:“变形水,五个标准币,绝无二家!”或是媚声诱惑:“这里的,惊慌的萝米,赤身裸体的萝米……”在角落的一家小店铺的门前,一个年轻人刷地展开两只雪白的翅膀,他看了两眼,皱皱眉头,将翅膀收回去,换上一对黑色的,头发里淌着暗紫色的汁液。
在索洛的街道上,他匆匆而行,看起来十分瘦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黑色的褶皱风衣的装束,没有炫光。哦,当然,这说明得了什么呢,可能现在正是复古风潮了呢,流行这玩意儿,永远变得比你的,脸颊。
他一直走,在一个拐角处停住,左右看了两下,有两个人备拿着一把发着蓝光的剑决斗,一个满头盘绕着蛇的女孩在向四周撒红色的桃心,而一打握着戟的光着上身的男人围在她旁边哄抢。
在确定了没有人注意之后,他进入那个入口,在耀眼的白光中,他强忍着不安,闭上双眼,当他再次环顾四周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黑石酒吧。”他不由自主读着那个标牌。那是一块泛着冷光的牌子,外型是一张长着獠牙的一张一合的嘴。他捏了捏拳头,径直走了进去,酒吧的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杯原版威奇。”一杯搅动着的冒泡的橙红色威奇很快出现在他面前。他举起杯子小口啜饮着,掩饰着他四处扫视的眼神。
店里两个面目不清的人在讨价还价,桌上的瓶子里插着一支变幻着诡异图案的黑色的花,吧台后边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条美人鱼在狭小的透明箱里不停地扭动着、浪笑着,尾巴上的鳞片闪闪发亮。
“不,他不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耐心点。”
他一仰头将杯里剩下的威奇一饮而尽,说:“好极了,再来一杯!”
当喝下第四杯威奇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窗户旁边,那里模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的喉头动了一下,使劲握了握手里的杯子,慢慢起身向那儿走过去。
“嗨,一起喝一杯?”
那个人微微抬起头,斗篷下一对纯净的蓝眼睛注视着他。
“哦,我不介意。”
这令他有些吃惊——慕沙,带着无数传说的慕沙是个女人。
她优雅地捧起杯子,杯里盛着的是一种他不认识的浅绿色液体。她的脸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看见那双蓝眼睛。
他终于拘谨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克罗……乌里城的拉姆告诉我,可以在这儿找到你。”
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那个杯子的柄,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杯子,通彻的翠绿,甚至没有流动图案,他猜测那是她的专用杯。
“呃……我是想说……”他小心地挑选着字眼。
“拉姆那个老家伙,”她轻蔑地说,“十个标准币就能把你卖了。”
“那么……”该死的!怎么说不出来呢。
慕沙小口小口地享用着她的饮品,那是值得回味的苦涩。她看了这个局促的男人一眼,缓缓地平静地说:“第一,我不是神;第二,你们所称的伊甸,已经毁灭了——否则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找到我。”
他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瘫下去,说:“你是说……”
“不!别告诉我这些,这些传言谁都听够了!告诉我该怎么去那儿,你想要多少都行!”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在大发脾气,刚喝下的几杯威奇在他的身体里翻涌,烫红了他的脸和眼睛。
蓝眼睛带着一丝怜悯看着他,说:“关于伊甸的存在,你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相信那只是传言呢?”
他咬着下唇,“只是不愿意罢了,而且,现在找到你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并不能做任何说明。孩子,回家吧,你得知道,你现在做的已经触及法律了。”
他愣了半晌,两眼通红,然后定定神,用颤动的手指拿出一个记忆球,透明的球面流光溢彩,说道:“我知道,我有些疯狂……慕沙,如果你……愿意看看这个。”
她看着这个因激动和悲伤而发抖的男人,微微颔首。
“啪嗒”一声,球碎了。
“该换个脸型了克罗,”蓝比瞪着眼睛说,“你知道大家都觉得你挺傻帽。”
“哦,蓝比,别管他啦,过来看看我的新角。”多莉不满地大声嚷着。
“伙计,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明天可就没有人提醒你啦。”蓝比做了个鬼脸,“来了,宝贝!”
是的,克罗蜷缩在自己的房间想着,你们明天就不记得我了,就像明天我可能就认不出你们一样。多莉,一天前你还跟我在一起,在这间房子里拥抱、接吻。
人群高速流动,变幻莫测。
人们不断地相逢,以新鲜的面相和装束互相吸引。相识只是为了填补空虚,之后,仍只剩不断的彼此遗忘,永远的彼此疏离,只有孤独。
“即使我一直使用这一张脸,你们也只是将它当笑柄,也不会有人认识我、记得我。”克罗想。
“从现在开始在各个城市跳转,找寻一个不至于让我悲哀的地方。”克罗深吸一口气,“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小酒吧里得知了‘伊甸’,我四处搜寻有关它的信息,打探知道它的人,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你——慕沙,唯一的一个。我在乌里城找到了拉姆,他告诉我,可以在二十四点到这里等你。”
“那个老家伙问你要了多少?”慕沙说,“依靠欺骗年轻人发财,早就应该剥夺他的权限了——哦,不过的确很快就会了。”
“你的意思是?”权限,这对他来说是个相当生僻的字眼,他的生活中充斥的是新品、炫彩、流光这类的词汇。
慕沙微微一笑,说:“我们第零代不再需要权限了,我们会像所有人一样,开始经历轮回。”她欠了欠身子,“抱歉,我没有记忆球,这个精巧的小玩意儿是第三代才有的吧,而且它于我来说并不实用,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告诉你这些了。”
克罗一时结舌。他本以为慕沙会索要很多,至少比拉姆多得多,他说道:“请……告诉我,那些神秘的……”
慕沙平静地说:“这可以告诉任何人,并不神秘或邪恶,而且很多人知道这些,至少第零代和第一代全部都知道。哦,当然你已经是第六代了。”
慕沙的杯子重新盛满液体,她浅浅地尝了一口,说:“我要告诉你的,应该称其为历史最为合适。”她再次微笑,取掉了宽大的斗篷帽,这使她看起来十分年轻秀美,“——是我二十岁时候的样子——没办法,女人总会有这样的毛病,想掩饰自己的年龄。”
我叫慕沙,是现在屈指可数的第零代。你们称之为伊甸的地方是过去的世界,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我们称之为地球。
第零代是现在世界的缔造者,我们在那个消逝的世界的身份是工程师或者程序员。我们创造出这个新世界,或者说模拟。
在那个时代的末尾,发生了一些可怕的灾难:地面上火山到处喷发,洪水泛滥,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足够的水,夏天酷热,冬天极冷,人们只能住在阴暗的掩体里。当时,我十四岁,生活在抚养院,周围的 人不断因灾害死去。那时,每天起床首先想到的是:我还能活多久?那是如何的恐惧,恐惧得让人们在理智地分析自己还能活多久。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决定缔造这个世界,暂时逃避灾难。
这项计划从理论上和计划上是完全可行的,模拟游戏这类东西早就成熟了,我们需要解决的只是一些细化的问题。我们快速研制出了巨大的计算机,然后将它们分别安置在各地坚固的地下岩里,它们的名字是“诺亚”。我们用程序模拟原来世界的一草一木,我们设计出“轮回”,将人们的资料随机组合创造新的一代。新的世界开始运行,然后第一代匆匆上传。
然而,不管我们的设计如何完美,总是不能做到与过去的世界绝对的一致,或许因为世界的基础原本就不一样。在新的世界,同样产生了问题,因为我们不需要担忧,不需要严肃的思考,这些“诺亚”是舒适的庇护所。原来世界的印象随着第一代的轮回被逐渐湮没,一代代过去,人们远离了阴影,开始更多关注如何享受和引人注目,浮华的容貌和装饰背后,是一个个空虚和孤独的灵魂。
与此同时,拥有免轮回权限的第零代仍然不时回到计算机外面的世界做各项检查,看灾难何时能结束。但是结果越来越糟糕,越来越让人绝望。开始。我们还可以使用原来的身体,后来不得不借助机械装备,同时越来越多的第零代在恶劣的环境中死去。
慕沙叹了口气,说:“冗长的历史啊,如何可以承受呢……”她晃动着杯里的液体,开始轻声念叨一个名字,“柯林……”
我最后一次回去,按这个世界的时间算,是两个月前吧……
我熟练地穿上装甲,装备氧气面罩,将大气监测仪和地震仪丢进钻车里,准备离开诺亚六号控制室。
“快!回去!”一个人突然冲进来大吼,硬生生地把我从车里拖拽出来。头盔里的那双黑眼睛是柯林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没什么,你的活我来干,你现在回去休息一下,我看你的脸色不好。”
这俗套的理由谁也不会相信的,何况他脸上的焦虑我只匆匆一瞥就觉察出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头顶发出巨大的声音,他开始拖着我大步往传输座走,我挣扎着,大声质问,“地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控制室也开始晃动起来,巨大的轰隆声震得我耳朵疼痛。
“白痴!别在这儿添乱!”他大吼大叫。
“让我和拉姆那个胆小鬼一样逃跑吗?!”我尖叫起来。他把我按到座位上,肩膀生疼。
“我很抱歉,但是……”他看了我一会儿,黑眼睛里含着悲伤,可是他的通话机响了,我最后听到的是,他声嘶力竭地喊叫,“快!迅速到位,加固!”
这次陨星的撞击直接摧毁了诺亚九号和十号,引发的地壳运动破坏了四号和七号。诺亚六号紧急全面加固,封堵了所有的出入口,他们再也无法回来,我再也无法出去。
慕沙默默注视着手中的杯子,说:“这就是‘伊甸’的结局。”
克罗慢慢回过神,回答:“也就是说,伊甸,不存在了?”
“毫无疑问,”她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轻轻补充道,“可能伊甸更多地存在于想象和传说中,我们不自觉地美化了不熟悉的世界。”
“当我们在死亡的威胁中建造起这个世界时,它也是我们心中的伊甸。”
“那么,”克罗脱口而出,“这个世界也会毁灭吗?”
“是的,”她抬起头,“总会有再也无法运行的那一天。不过,当然我们可以调整时间的流逝速度,让你在外部呆一天而感觉上是度过了一年、十年或者更久。但是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忽然,他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完全无法理解,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而她却告诉了他这些。
“那么,我现在……该回去了……”沉默了良久,他恍惚着起身。
“孩子,”在他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在他身后叹息般地说,“危机总会存在的,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懂吗?”
他望过去,她的蓝眼睛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这绝不是闪光效果。
她拉上斗篷,说:“世界没有问题,或者说世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我们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记得这是慕沙最后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杯子,说:“味道真好,”她笑笑放下它,“如果你喜欢,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下次听到有人提起慕沙,要记得起这个老朋友哦,小礼物总有些用,是吗?”
克罗发抖的手平静下来,他注视着慕沙,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不见,他知道轮回开始了。
他将那只杯子小心地捧起,翠绿的杯面平滑无瑕。
“是的。”他最后轻轻回答道。
在索洛的街道上,他匆匆而行,看起来十分瘦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黑色的褶皱风衣的装束,没有炫光。哦,当然,这说明得了什么呢,可能现在正是复古风潮了呢,流行这玩意儿,永远变得比你的,脸颊。
他一直走,在一个拐角处停住,左右看了两下,有两个人备拿着一把发着蓝光的剑决斗,一个满头盘绕着蛇的女孩在向四周撒红色的桃心,而一打握着戟的光着上身的男人围在她旁边哄抢。
在确定了没有人注意之后,他进入那个入口,在耀眼的白光中,他强忍着不安,闭上双眼,当他再次环顾四周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黑石酒吧。”他不由自主读着那个标牌。那是一块泛着冷光的牌子,外型是一张长着獠牙的一张一合的嘴。他捏了捏拳头,径直走了进去,酒吧的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杯原版威奇。”一杯搅动着的冒泡的橙红色威奇很快出现在他面前。他举起杯子小口啜饮着,掩饰着他四处扫视的眼神。
店里两个面目不清的人在讨价还价,桌上的瓶子里插着一支变幻着诡异图案的黑色的花,吧台后边有人在窃窃私语,一条美人鱼在狭小的透明箱里不停地扭动着、浪笑着,尾巴上的鳞片闪闪发亮。
“不,他不在。”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耐心点。”
他一仰头将杯里剩下的威奇一饮而尽,说:“好极了,再来一杯!”
当喝下第四杯威奇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了窗户旁边,那里模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他的喉头动了一下,使劲握了握手里的杯子,慢慢起身向那儿走过去。
“嗨,一起喝一杯?”
那个人微微抬起头,斗篷下一对纯净的蓝眼睛注视着他。
“哦,我不介意。”
这令他有些吃惊——慕沙,带着无数传说的慕沙是个女人。
她优雅地捧起杯子,杯里盛着的是一种他不认识的浅绿色液体。她的脸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他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能看见那双蓝眼睛。
他终于拘谨地咳嗽了两声,说道:“克罗……乌里城的拉姆告诉我,可以在这儿找到你。”
她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那个杯子的柄,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杯子,通彻的翠绿,甚至没有流动图案,他猜测那是她的专用杯。
“呃……我是想说……”他小心地挑选着字眼。
“拉姆那个老家伙,”她轻蔑地说,“十个标准币就能把你卖了。”
“那么……”该死的!怎么说不出来呢。
慕沙小口小口地享用着她的饮品,那是值得回味的苦涩。她看了这个局促的男人一眼,缓缓地平静地说:“第一,我不是神;第二,你们所称的伊甸,已经毁灭了——否则你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找到我。”
他一阵恍惚,不由自主地瘫下去,说:“你是说……”
“不!别告诉我这些,这些传言谁都听够了!告诉我该怎么去那儿,你想要多少都行!”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在大发脾气,刚喝下的几杯威奇在他的身体里翻涌,烫红了他的脸和眼睛。
蓝眼睛带着一丝怜悯看着他,说:“关于伊甸的存在,你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相信那只是传言呢?”
他咬着下唇,“只是不愿意罢了,而且,现在找到你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说: “我并不能做任何说明。孩子,回家吧,你得知道,你现在做的已经触及法律了。”
他愣了半晌,两眼通红,然后定定神,用颤动的手指拿出一个记忆球,透明的球面流光溢彩,说道:“我知道,我有些疯狂……慕沙,如果你……愿意看看这个。”
她看着这个因激动和悲伤而发抖的男人,微微颔首。
“啪嗒”一声,球碎了。
“该换个脸型了克罗,”蓝比瞪着眼睛说,“你知道大家都觉得你挺傻帽。”
“哦,蓝比,别管他啦,过来看看我的新角。”多莉不满地大声嚷着。
“伙计,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明天可就没有人提醒你啦。”蓝比做了个鬼脸,“来了,宝贝!”
是的,克罗蜷缩在自己的房间想着,你们明天就不记得我了,就像明天我可能就认不出你们一样。多莉,一天前你还跟我在一起,在这间房子里拥抱、接吻。
人群高速流动,变幻莫测。
人们不断地相逢,以新鲜的面相和装束互相吸引。相识只是为了填补空虚,之后,仍只剩不断的彼此遗忘,永远的彼此疏离,只有孤独。
“即使我一直使用这一张脸,你们也只是将它当笑柄,也不会有人认识我、记得我。”克罗想。
“从现在开始在各个城市跳转,找寻一个不至于让我悲哀的地方。”克罗深吸一口气,“直到有一天,我在一个小酒吧里得知了‘伊甸’,我四处搜寻有关它的信息,打探知道它的人,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你——慕沙,唯一的一个。我在乌里城找到了拉姆,他告诉我,可以在二十四点到这里等你。”
“那个老家伙问你要了多少?”慕沙说,“依靠欺骗年轻人发财,早就应该剥夺他的权限了——哦,不过的确很快就会了。”
“你的意思是?”权限,这对他来说是个相当生僻的字眼,他的生活中充斥的是新品、炫彩、流光这类的词汇。
慕沙微微一笑,说:“我们第零代不再需要权限了,我们会像所有人一样,开始经历轮回。”她欠了欠身子,“抱歉,我没有记忆球,这个精巧的小玩意儿是第三代才有的吧,而且它于我来说并不实用,所以我只能尽我所能告诉你这些了。”
克罗一时结舌。他本以为慕沙会索要很多,至少比拉姆多得多,他说道:“请……告诉我,那些神秘的……”
慕沙平静地说:“这可以告诉任何人,并不神秘或邪恶,而且很多人知道这些,至少第零代和第一代全部都知道。哦,当然你已经是第六代了。”
慕沙的杯子重新盛满液体,她浅浅地尝了一口,说:“我要告诉你的,应该称其为历史最为合适。”她再次微笑,取掉了宽大的斗篷帽,这使她看起来十分年轻秀美,“——是我二十岁时候的样子——没办法,女人总会有这样的毛病,想掩饰自己的年龄。”
我叫慕沙,是现在屈指可数的第零代。你们称之为伊甸的地方是过去的世界,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我们称之为地球。
第零代是现在世界的缔造者,我们在那个消逝的世界的身份是工程师或者程序员。我们创造出这个新世界,或者说模拟。
在那个时代的末尾,发生了一些可怕的灾难:地面上火山到处喷发,洪水泛滥,我们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足够的水,夏天酷热,冬天极冷,人们只能住在阴暗的掩体里。当时,我十四岁,生活在抚养院,周围的 人不断因灾害死去。那时,每天起床首先想到的是:我还能活多久?那是如何的恐惧,恐惧得让人们在理智地分析自己还能活多久。
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决定缔造这个世界,暂时逃避灾难。
这项计划从理论上和计划上是完全可行的,模拟游戏这类东西早就成熟了,我们需要解决的只是一些细化的问题。我们快速研制出了巨大的计算机,然后将它们分别安置在各地坚固的地下岩里,它们的名字是“诺亚”。我们用程序模拟原来世界的一草一木,我们设计出“轮回”,将人们的资料随机组合创造新的一代。新的世界开始运行,然后第一代匆匆上传。
然而,不管我们的设计如何完美,总是不能做到与过去的世界绝对的一致,或许因为世界的基础原本就不一样。在新的世界,同样产生了问题,因为我们不需要担忧,不需要严肃的思考,这些“诺亚”是舒适的庇护所。原来世界的印象随着第一代的轮回被逐渐湮没,一代代过去,人们远离了阴影,开始更多关注如何享受和引人注目,浮华的容貌和装饰背后,是一个个空虚和孤独的灵魂。
与此同时,拥有免轮回权限的第零代仍然不时回到计算机外面的世界做各项检查,看灾难何时能结束。但是结果越来越糟糕,越来越让人绝望。开始。我们还可以使用原来的身体,后来不得不借助机械装备,同时越来越多的第零代在恶劣的环境中死去。
慕沙叹了口气,说:“冗长的历史啊,如何可以承受呢……”她晃动着杯里的液体,开始轻声念叨一个名字,“柯林……”
我最后一次回去,按这个世界的时间算,是两个月前吧……
我熟练地穿上装甲,装备氧气面罩,将大气监测仪和地震仪丢进钻车里,准备离开诺亚六号控制室。
“快!回去!”一个人突然冲进来大吼,硬生生地把我从车里拖拽出来。头盔里的那双黑眼睛是柯林的。
“发生什么事了?”我几乎喘不上气来。
“没什么,你的活我来干,你现在回去休息一下,我看你的脸色不好。”
这俗套的理由谁也不会相信的,何况他脸上的焦虑我只匆匆一瞥就觉察出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头顶发出巨大的声音,他开始拖着我大步往传输座走,我挣扎着,大声质问,“地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控制室也开始晃动起来,巨大的轰隆声震得我耳朵疼痛。
“白痴!别在这儿添乱!”他大吼大叫。
“让我和拉姆那个胆小鬼一样逃跑吗?!”我尖叫起来。他把我按到座位上,肩膀生疼。
“我很抱歉,但是……”他看了我一会儿,黑眼睛里含着悲伤,可是他的通话机响了,我最后听到的是,他声嘶力竭地喊叫,“快!迅速到位,加固!”
这次陨星的撞击直接摧毁了诺亚九号和十号,引发的地壳运动破坏了四号和七号。诺亚六号紧急全面加固,封堵了所有的出入口,他们再也无法回来,我再也无法出去。
慕沙默默注视着手中的杯子,说:“这就是‘伊甸’的结局。”
克罗慢慢回过神,回答:“也就是说,伊甸,不存在了?”
“毫无疑问,”她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轻轻补充道,“可能伊甸更多地存在于想象和传说中,我们不自觉地美化了不熟悉的世界。”
“当我们在死亡的威胁中建造起这个世界时,它也是我们心中的伊甸。”
“那么,”克罗脱口而出,“这个世界也会毁灭吗?”
“是的,”她抬起头,“总会有再也无法运行的那一天。不过,当然我们可以调整时间的流逝速度,让你在外部呆一天而感觉上是度过了一年、十年或者更久。但是那一天总会到来的。”
忽然,他觉得这一切很荒谬,完全无法理解,他不过是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而她却告诉了他这些。
“那么,我现在……该回去了……”沉默了良久,他恍惚着起身。
“孩子,”在他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在他身后叹息般地说,“危机总会存在的,我们要做的不是逃避,懂吗?”
他望过去,她的蓝眼睛里闪动着坚定的光,这绝不是闪光效果。
她拉上斗篷,说:“世界没有问题,或者说世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我们只需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记得这是慕沙最后的话。”
她若有所思地摆弄着杯子,说:“味道真好,”她笑笑放下它,“如果你喜欢,送给你做个纪念吧。下次听到有人提起慕沙,要记得起这个老朋友哦,小礼物总有些用,是吗?”
克罗发抖的手平静下来,他注视着慕沙,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不见,他知道轮回开始了。
他将那只杯子小心地捧起,翠绿的杯面平滑无瑕。
“是的。”他最后轻轻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