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李敖先生的《独白下的传统》，的确是一本不可多得的绝妙好书。其中有一篇文章是：《女性——牌坊要大，金莲要小》，在谈到中国妇女何时才有自己的名字时说：“汉朝才开始有女人私人的名字，有的还是没有，只叫做什么什么‘氏’而已。”这里所说的“女人私人的名字”，就是姓名学中妇女的大名(非“字”)。
　　那么，中国妇女何时才有自己的大名呢？李敖先生所云是否十分准确呢？
　　要弄清这一问题，必须要了解秦以前妇女的称谓。台湾学者刘德汉在《东周妇女生活》一书中曾这样论述过东周妇女无名无爵的情景：“由于重男轻女的习俗，当时的妇女，一律没有名和爵，虽然未嫁以前的少女，在家中有让父母亲友称乎的小名或乳名，可是嫁人之后，就不再沿用，而只称道她的姓和字(如姬、姜、戎、妫是姓，伯、仲、叔、季是字)。把姓、字和夫的身份或其他因素配合起来，便是妇女的称谓。兹从左传的资料中，归纳为如下几项：一、以字配姓的：如伯姬、仲子、孟姜、季赢等。二、以姓系夫氏的：如宋孔姬、晋赵姬等。三、以姓系夫国的：如楚息妫、鲁秦姬、齐棠姜等。四、以姓系夫谥的：如宋共姬、晋怀赢、丈赢、鲁定姜、郑文、卫宣姜等。五、以姓系子氏的：如陈夏姬。六、自谥僭妄的：如齐共姬、晋辰赢、卫戴妫等。……到了战国时代，渐渐有了改变，便有了钟离春求见齐宣王的记叙。又如鼎鼎大名的巴蜀寡妇清，曾受到秦皇的筑台礼待，‘清’字应系巴寡妇的名了。”(见台湾学生书局一九七六年九月再版本)
　　刘德汉的结论是：战国时代钟离春名春，与秦始皇同期的巴蜀寡妇名清，就是中国妇女载入史册的最早的名了。
　　然而，大陆学者杨伯峻在《春秋左传注·隐公元年》“惠公元妃孟子”之注文中说：“周代，即在春秋，女子生三月，命以名，如襄二十六年传载宋平公嬖妾名弃，昭二十七年传载齐景公夫人名重，《礼记·檀弓下》载孔丘之母名徵在。至许嫁而笄(参胡培《仪礼·士昏礼·正义》及《礼记·内则·注疏》)，则不称名，惟介绍婚姻时用名，由《礼记·曲礼上》‘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知之。”
　　杨伯峻的考证，似乎把中国妇女何时有名的时代又往前推进了一步：中国妇女于春秋时代已经有“名”。但这个“名”是大名还是小名却很难断定。从“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来看，孔子之母野合乃有孔丘，颜微在之名很可能是许嫁而笄之前的小名。从宋平公嬖妾命名的来由看：早年，宋大夫芮司徒生了个女儿，因为全身长满了红毛，而就把她丢在河堤下面。宋共姬的侍妾又把她捡回来养在宫中，并且给她取名叫弃。——这个名，是小名的可能性仍很大。
　　我的结论是：从现有史料看，中国妇女至战国时代已经有名(即大名)。齐国无盐邑之女钟离春的“春”，是其大名已确定无疑。这从她的称谓中完全可以证实。因为春秋时代，女子称姓而男子称氏。齐国乃姜姓，可是钟离春偏偏称的是氏：钟离。这是前所未有的，且同男子称谓完全一样。因为“自战国以下之人，以氏为姓，而五帝以来之姓亡矣。”(顾炎武《日知录》卷二十三“姓”条)钟离春的称谓，同我们今天男男女女的称谓已没有两样！这个“春”不是名还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