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真相，也许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为了提高对谎言的识别率，人类开始求助于机器。首次尝试利用科学仪器“测谎”的人是西萨重·隆布索，1895年，他研制出一种“水力脉搏记录仪”，通过记录脉搏和血压的变化判断受测人是否与案件有关。科学技术能否戳穿谎言？本文将带读者在高科技测谎的世界中，探索戳穿谎言的科技，寻找完美的测谎仪。
　　当涉及犯罪调查，或事关国家安全领域时，测谎的标准装置便是这种测谎仪，即多导生理记录仪。大家都称之为“测谎仪”，但这个称呼并不准确，多导生理记录仪只是压力测试仪。如果说谎者被揭穿会面临严重后果，情绪系统就会起作用，使心律和血压等发生变化，多导仪便可以检测到伴随这种高风险谎言出现的情绪焦虑。各国警察局、安全局和消防局的日常工作面试中都要用到测谎仪，一些保险公司也用它来澄清索赔，测谎仪提供的证据也曾在法庭上有效。调查显示，如果由符合资格而且经验丰富的测谎员进行操作，多导仪的准确率高达99%。这样的概率，似乎没有人能逃过它的法眼，但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
　　几十年来，美国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一直都在广泛使用多导生理记录仪，但他们想利用这种测谎仪抓住双面间谍的计划却屡遭失败。阿尔德里奇·艾姆斯两次通过了测谎仪测试，但恰恰就是他在向俄罗斯出卖情报，直到联邦调查局的间谍在阿尔德里奇的垃圾桶中发现证据，他才得以被捕。美国联邦烟酒枪支管理局曾计划派卧底探员假扮成摩托车手，渗透进摩托车暴力犯罪团伙“蒙古帮”，但其中有一个考验，就是要通过测谎。飞车党雇用私人测谎人员进行测试来核实他们的背景，卧底探员在接受测谎时，全副武装的黑帮成员就站在身后，看他们是否能够通过测试。这些探员们均进行过训练以便能够控制自己的恐惧，赢得该罪犯组织的信任。谎言也并不总是坏事，他们成功渗透进了“蒙古帮”，最终拘捕了60多名黑帮成员。卧底探员如何骗过测谎仪尚且是个秘密，但他们证明了这项技术并非万无一失。
　　执法人员学过反测谎技巧，但普通人也能骗过测谎仪吗？围绕测谎仪产生的争议已经被带上了美国联邦最高法庭，他们宣布军事法庭不再接受由测谎仪提供的证据，而需出示更具科学检测效力的测试结果。警官道格·威廉姆斯曾在俄克拉荷马市警察局工作，在此期间，他用测谎仪进行的审问已超过六千例，他认为测谎仪是伟大的审讯工具，因为它把被试者交给受过训练的审讯人员，使他们不得不服从：“测谎仪的基本功能是记录受测者的原始反应，而造成这些记录结果的原因，除了说谎之外还可能是其他方面的因素，任何与撒谎无关的刺激都会导致同样的结果，比如尴尬，因第一次在这种地方被要求回答这种问题而愤怒、紧张、害怕或者莫名的犯罪感等。我觉得尼克松总统说得很好，他说我不知道测谎仪是怎么回事，我甚至不知道测谎仪到底有没有用，但我知道它能吓唬人，这就是我喜欢用它的原因。”
　　测谎仪可能会让无辜的人获罪，也可能让罪人免受刑罚。2003年，美国最危险的连环杀手加里·里奇韦被控告有48项谋杀罪，受害者几乎都是年轻妇女，他把她们勒死在树上。但早在1987年，里奇韦就曾作为一名嫌疑犯而被要求进行测谎，但里奇韦竟然通过了，并在释放后继续他的杀人罪行。
　　道格·威廉姆斯认为这种方式已经无法满足现代测谎技术所需了，由于对测谎仪持极大的怀疑态度，他辞去了警察局的职务，开设培训课程，教那些将在工作面试中接受测试的人们干扰测谎仪的测试：“我叫他们记住一些非常简单的呼吸方法以及几种不明显的肌肉运动，这样他们就能够控制自己的心跳频率和血压了。比如说坐在椅子上，紧绷脚踝括约肌，就像试图停止一个跳起的动作，脚踝的括约肌被体内最大的动脉所包裹，就像你抓紧花园软水管，导致了血压升高。”还有一些测谎仪的反对者也在网站上质疑它的可信度，他们提供了很多骗过测试的方法：比如在指尖上涂防汗剂，使测谎仪无法测试指尖的出汗情况；心算数字算式，使自己在面对测谎仪的巨大压力时分散注意力；在鞋里放大头针，每次回答问题时都踩一下图钉，使说谎时和诚实回答时产生同样的疼痛反应，从而骗过测试。

　　人们在想方设法对付测谎仪这类机器的同时，也从未间断过对更准确测谎工具的探索。由于测谎仪存在漏洞，科学家一直在尝试开发其他的技术，脑部扫描、声音模式等等，均已应用到寻找百分之百准确率的测谎方法研究中。
　　美国国防情报局可信性评估中心设计了新的测谎技术，其中有一项是“红外摄像机面部热成像”技术，计算机图像会根据人面部辐射能量的多少进行色彩编码。人在说谎时双眼内侧区域的热度会增加，可信性评估中心研发主管特洛伊·布朗称：“眼睛的血流比较接近皮肤表面，这台摄像机能观察出血流的改变，经过一系列研究，我们发现温度确实会随着压力而上升。”另一种大有前途的测谎系统是“眼球跟踪测谎”技术，这是一种计算机控制的识别测试，用红外光直接照射受测者的面部。布朗称：“眼角膜能反射光，而脸上其他部位不会，因此可以发现你在注视显示器的哪部分。”眼球跟踪仪根据人的视觉焦点和眼部的快速运动，判断受测者对图像是否熟悉。“我们发现，对熟悉的脸，一般会聚焦在眼睛、鼻子、嘴巴或者面部三角区。如果是陌生的脸，大脑会指挥眼睛收集更多的信息，拓宽范围，找到耳朵、头发和面部特征，为获得准确结果，图像必须是大部分人都不认识的。从这点来说，它是有局限的，如果能克服，这项技术将十分强大。”这两种技术都是无线操作的，这与多导仪不同。研究人员试图把这些新技术结合起来，研制出比多导仪功能更强的超级测谎仪：“我们要以无接触、简易和舒适的方式来进行测试。一般来说，信号越多、获得的信息越多，判断的准确性就越高。”
　　在人类的各种日常行为中，说谎几乎牵涉到大脑的所有部分，说谎可谓是最复杂的一种行为。进行欺骗时，大脑要完成一系列过程，包括做出决策、抑制情绪和回忆。因此，要找出说谎者，有什么能比直接窥视大脑更好的呢？一种新技术宣称可以直接阅读受测者的思维，这简直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但南加州大学的珍妮弗·范德米亚博士绝不是疯狂的科学家，她通过绘出人类大脑的图像寻找骗术的核心。有朝一日，如果她成功了，就有可能在任何公共场合立即识破说谎者。范德米亚称：“比如说，你到机场去，安检人员问你有没有打算在飞机上搞破坏，而你只需说没有就可以通过了，这样是不是很棒！如果成功了，我们就能做到这一点。”范德米亚为受测者做脑电图，通过传感器测量和记录人类大脑中的电流活动。她在追踪一种称为“事件相关电位”的特殊脑电波，这种脑电波在做出真假判断后几毫秒内出现。测试结果发现，说谎话时波形的振幅要比说真话时小，这说明欺骗时要消耗更多的脑能量。此外，“大脑功能性磁振造影”也是一种大有前景的技术。受测者被置于造影机中，用按手控按钮的方式回答真或者假。受测者说谎时，该技术可以准确发现大脑的最活跃区域。范德米亚称：“说谎时，大脑皮层比说实话时更加活跃，这种活跃性主要位于大脑皮层前区，特别是大脑左半球语言中枢的皮层上，另外，与注意力相关的内扣带皮层活跃性也很强。” 　　在说谎与测谎的斗争中，无论多高明的撒谎者，在能洞悉他们内心的机器面前都无法做到气定神闲。这种能洞悉内心世界的测试方法是“脑指纹法”，科学家们试图实现测谎领域前所未有的成就——将说谎行为与大脑的其他活动区分开来，避免其他情绪对测谎结果产生影响，这也是未来测谎技术的走向。要揭露曾经说过的谎言，需要全新的技术，“脑指纹法”的发明者神经科学家劳伦斯·法韦尔称，犯罪的记忆和细节会储存在大脑中，他能用技术将它们再现出来。
　　1977年，17岁的特里·哈林顿本是一名前途光明的高中毕业生，但他没能进大学，而是即将身陷囹圄。在艾奥瓦州康瑟尔布拉夫斯一家汽车经销部的抢劫案中，他被控射杀保安。哈林顿自称事发当晚他在听音乐会，几个朋友证实了这一点，而且犯罪现场也没有更多与他相关的证据。但最后，特里还是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2000年，在服刑23年后特里接受了这种“脑指纹法”计算机测试，并在案中作为证据使用。利用指纹能判定一个人是否在犯罪现场，脑指纹则有助于判断一个人是否实施过犯罪。“脑指纹法”不是直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而是判断某种信息在大脑中是否存在。测试表明，这个因被控谋杀而入狱23年的人，大脑中并没有储存被控罪行的主要细节。负责案件的法官认为，这一证据可以采纳。
　　特里·哈林顿获得释放，案件重新审理。大脑是所有人类行为的控制中心，这一技术的原理在于，通过分析脑电波来研究大脑内部。这听起来像是科幻故事，但是事实上，我们随时都在发射着能够暴露内心世界的脑电波。例如，在犯罪活动中，无论是否有事实证据，大脑都一直在参与计划、实施、记录犯罪的过程。犯罪者会将所有细节储存在大脑中，而无辜者就没有这些记录。受测者戴上装有电子传感器的束发带，测试思想过程中的脑电波。测试过程中，被称为“刺激”的单词和句子在计算机屏幕上闪过，它们指向武器、犯罪场景和证据之类的事物。大脑的顶叶皮层和海马体会不自觉地对这些“刺激”产生反应，并发出电信号，法韦尔称之为“P300脑电波”：“当他看到能识别的目标刺激，大脑在300毫秒内会有反应。而看到无关刺激就没有这种反应。脑指纹不易受外界影响，不容易被骗过，它是我发明的，我也不能骗过它。”
　　尽管有这些高科技的新机器，但是也有人信赖“低科技”的方法。“真人测谎家”保罗·艾克曼是世界最著名的面部表情解读专家，他无需借助任何仪器，单纯通过面部表情就能看穿人类的欺骗行为。艾克曼教授会特意寻找大多数人注意不到的细微表情变化，它们是一些不自觉的紧张表情，动作可能持续不到半秒，比如眼睛向上看、假笑、皱眉、肌肉抽动等，这些都可能是说谎的信号。短暂的情绪，比如愤怒、恐惧、厌恶和轻蔑，这些都可能是在掩饰谎言。艾克曼称：“刻意掩饰自己的感受或压抑情感的时候，微小表情就会显露出来，即使你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做了这些表情。”
　　艾克曼教授做了一个实验：志愿者们可以选择是否拿走空房里一个信封中的50美元，然后艾克曼向他们提问并找出说谎人。观察发现，说谎人的嘴唇做了一个嘴角向下的细微表情，这说明他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说截然不同。英国间谍基姆·菲尔比的脸也泄露了他的谎言，20世纪50年代他一直为俄国做间谍工作，在逃往莫斯科之前还否认自己是双重间谍。但艾克曼在一段录像中发现了他面部的细微表情，他的眉毛内侧向上翘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安，这个极细微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内心想法，他很可能早已感觉到了不安，知道英国要抓他。艾克曼说：“他是一个如此超级的说谎专家，但他仍忽略了一些细小之处。”不过也有一些谎言家，你用这些方法甚至也无法发现，他们是本能的说谎者，占说谎人数的5%，说谎时脸上从不会流露任何表情。
　　保罗·艾克曼有一套技巧，用以观察这些短暂的细微面部表情，寻找谎言的信号——即寻找一个人自相矛盾的举动，这会表现在表情、动作、声音、语言等方面。艾克曼称：“情况没法对应起来，某人看起来认识上或情绪上有沉重负担，但环境又不能解释他的负担，这就是疑点。比如你在机场进行监控，有人显得极度焦虑，而且周围只有他一个人是这样，这就是疑点。”美国执法部门、运输安全局和特勤处的特工都已接受训练，识别面部细微表情和矛盾疑点。通过观察疑点，如果发现一个人的举止有自相矛盾之处，并且无法解释得通，就说明他可能在掩饰什么。犯罪画像师罗伊·帕斯卡尔研究了保罗·艾克曼的测谎方法，他也同意语言和非语言行为是识别骗术的关键，为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提供了超越直觉的依据。并且，艾克曼的技术帮助帕斯卡尔侦破了一宗谋杀案。
　　1994年，在南卡罗来纳的尤宁市，23岁的苏珊·史密斯指控一名黑人枪手偷了她的车并绑架了她年幼的儿子。警察无法确定嫌疑犯，所以请帕斯卡尔去画一张她所指控疑犯的综合画像。“我跟她见了面，向她解释整个过程，她说愿意尽量配合。”但帕斯卡尔立刻注意到一个矛盾疑点，她显然不是太愿意提供对嫌疑犯的描述，但她想显出合作的样子。“她说她想配合调查，但是又说她没办法做到，因为她只看见罪犯的侧面。”帕斯卡尔开始按照史密斯的描述为绑架者画侧面像，据帕斯卡尔说，大部分目击证人首先会描述嫌犯面部的特殊细节，随着画像的进行，描述会变得模糊起来。可史密斯的描述却与之相反。而且，她不是针对面部，而是提供一些没有必要的细节，比如嫌犯的连腮胡、羊毛帽子和衬衫，这是另一处疑点。帕斯卡尔发现的这些疑点，都表明史密斯可能在说谎。他将疑虑向警长报告，最终，史密斯谋杀亲生孩子的罪名成立，被判终身监禁。

　　崭新的先进测谎技术，将让谎言最终无处躲藏。使用多导仪实施测谎，已有近百年历史。但要进一步保护基础设施和公民安全，则要求有更好的系统，让威胁我们生命的骗子无处遁形。特洛伊·布朗称：“世界和社会的需求面很广，远非多导仪所能胜任的。我们所提供的工具，哪怕能让准确度提高3个、5个，或者10个百分点，这对国家安全，以及如何保护我们的公民和边境都有重大意义。”不过，或许以后在公共场合说谎就毫无安全感可言了。
　　总有一天，这些测谎仪器会缩小至一张纸的大小，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测试他是否说了谎。这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尽管可以利用立法来阻止这些行为，但恐怕还是无法完全避免暴力和治安方面的问题。此外，每个人都有隐私权，一个普通人如果被问及侵犯了其隐私的问题，他不仅有权，而且应该不以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