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的砖
　　
　　关长城盘踞在金柜山、翠屏山上，像雄鹰巨大的双翼，崇耸的关楼和关楼前的瓮城，就像雄鹰的头颅。关城城体跨度大，落差大，凭谷依山的雄胜气势，非一般关城能够相比。按古时的说法，它的总长达13华里37步。北关门城台墙面是花墙，光怪陆离，像一幅刻意标新立异的抽象派的画。砌台的用材太没规矩，有花岗岩条石，有碎石块，有青色的城墙砖。城墙砖还不是一种规格尺寸，有薄有厚有大有小，厚的是我们都熟悉的明代城墙砖，薄的，小的，并不是我们日常见到的那种盖房用的青砖，比较家常青砖，它要不就是更长些更厚些，要不就是更薄些更小些，在宏阔的墙面上，在对它们与明城砖的比照中，会产生很大的视觉误差。花墙告诉我们，关城在不断的塌毁中不断地被修补加固，这种修补不是一朝一代，它显示出的时间跨度非常大，是多少世纪多少朝代的人共同完成的文化“作品”。对于我，这段城是一系列的疑问：明中叶土木之变后北京保卫战中于谦提议修建的居庸关新关城是否是一座完完全全的新城?此处原来究竟有没有城?明代居庸关长城新关城、故关城以前的居庸关故关城究竟在哪里?
　　居庸关至少在汉代就有关了，那时它不是万里长城上的一座关，是两个行政区域间的一座关，北齐时此关才与长城联系起来。汉时它称居庸关，晋代称军都关，唐代称蓟门关，北齐称纳鼓关，金代称查刺合攀，元时恢复旧称一直沿袭至今。明以前故关的位置一直是个谜，有说是在上关的，证据是北魏郦道元的《水经注》，也有说在现今这个位置的。是战争不断地让它易容，它的身上铸满了沧桑。
　　
　　居庸古道，一道特色的风景
　　
　　居庸古道阅历和见证的并不都是战争、战乱、皇帝的威严、龙行仪仗的隆奢、帝国的荣辱兴衰，更见证了北方各民族经济、文化的交融和发展。居庸塞虽然离北京很近，它大体上仍是一个分水岭，气候的分水岭，生产、生存方式的分水岭，文化的分水岭，北方各民族间的交流是频繁的，这种交流造就了关塞的繁荣。云台所在的长坡店村在元代时已发展得十分兴旺了。有专家考证，元代时长坡店没有关城，关城在上关一带，这里不过有了一道大红门，这道大红门不是在明关城北城门的位置，就是在南城门之南5里处。另一道大红门在居庸关故关城，也就是今上关的位置。长坡店发展得很繁华，曾出过家，在忽必烈继位后被荐为光绿大夫的刘秉忠《过居庸关》诗描述的情景是：“车箱来往如流泉，绝壁巉岩倚翠烟。”元延佑、至治年间在大都做集贤直学士的贡奎《居庸关》诗说，“道狭才通车一辆，贯尾勾连行不止“。狭窄的古道上车辆是一辆连一辆的。元佑年中进士，被称为儒林四杰之一的黄潘，在《居庸关》诗中说：“居民动成市，廛井互联络。”当时的制度，八家为一井，聚住在一起，动则成市，那得有多少户人家7元代诗人李溥光还有“人家店舍遥相望，驿站轮蹄不暂停”的诗句。长坡店到明代，更繁华了，村中商号、酒家、市坊、旅店样样都有，衙门，学校、工厂、粮仓配套齐全。巡关御史屠侨诗云：“西山策马半山行，山下人家山上城。流水夕阳封静叠，浮云绝蹬渺前程。”非常立体的世俗画卷。
　　居庸关是军事的咽喉，也是贸易的通道，它把中原塞外、农耕游牧各民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非战争时期，过往的车辆马匹，除了皇帝的銮驾，多是商旅。
　　有两幅历史照片，我看了很吃惊。一幅是云台和国计坊之间的旧貌，一幅是商街。它们展示出的和我的揣想非常吻合，所有的空间都被建筑和街市占据着，留给古道的空间很有限。其实，到过居庸关关城的人都知道，那里宽阔得足够建一座山中小城。事实上，历史上的长坡店就是一座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商贸繁华的小城。
　　居庸古道上的繁荣，只是小农经济的繁荣，过街塔下的车辙可以为证。你瞧那辙沟，上宽下窄，斜着往里凹，凹进去又那么深，不是车认死道是轧不出来的，前面的车这样走，后面的车便这样走，车轱辘，有木制的，有包铁皮的，钉了铁钉的，这些种车辐面都不宽，轱辘也不宽，劲往一个地方吃，吃出深度来，却吃不出宽度。漫长时光中，一个小农时代发生的种种切切，是也好，非也罢，兴也好，衰也好，都已成为过去，成为历史，石板路和石板路上的辙沟，则成为历史留给我们的一道特色的风景，它引我们探索，深思和感悟。
　　
　　城台上的秀
　　
　　常去居庸关，是免不了要遭遇另一种时尚的——城台上的演出。
　　从关城南门，一上城台，就看到了一个乐队，背倚城楼，面西而列，一色的洋学生。城楼上挂着横幅，从横幅上知道他们来自加拿大，系学生管乐团。
　　洋学生在居庸关城台上演奏让我感到新奇，管乐团让我感到亲切。游城的老外都围着学生乐团看稀罕，看稀罕的中国游客就更多，我是其中的一位。我曾经吹过铜管乐器，在管乐团中的年头也不算太短，看得可能比一般游人仔细。我没有发现我吹过的那种乐器，其余的，一样不缺。比起我们的管乐队，这个乐团多了一样乐器：电子吉他。春季，又是峡谷中高高的城台上，风大，谱架子上的乐谱时不时被吹到地上，孩子们一次又一次地捡，用夹子往谱架上夹。准备的时间很长，孩子们没有气馁，没有厌烦，只有比游人更多的兴奋和新奇，他们面对的是雄伟的十字脊敌楼和金柜山上腾跃般盘卧着的城垣，是享誉世界的中国万里长城。
　　乐团的阵容很可观，演奏的水平也不错，他们追求的是管弦乐队风格，音“墙”很薄，旋律或抒情或欢快或稳健，都是轻柔而悦耳的，即便是三面大定音鼓加进来也没有那种雷霆暴雨似的轰鸣，音色音响控制和演奏技巧的难度很大。他们刻意要在中国的长城上亮亮自己的水平吧?居庸关内、居庸关上看演出，这于我不是第一次。几年前的滑板飞越居庸关至今记忆犹新，那是精彩的极限挑战，惊心动魄的大冒险，刻骨铭心的特技展不。
　　
　　明代的月亮
　　
　　日间、白昼居庸关里能看到月亮。是一钩残月，还是一轮圆月，这得看日子。日间有月，这不是居庸关独有的风景，起码，北京各地的天空都如此。只是，居庸关日间的月亮，总是让你神思恍惚，发生时间的错觉，自以为看到的是明代的月亮，你站在明代的居庸峡谷里，站在明代的居庸关城，仰望天空；视界里，陪伴月亮的，不是高高的云台，就是崇丽的关楼，要么是雄伟的关城。只是到了晚间，月亮才属于当代，才属于今天，山上的敌楼、城墙亮了，披虹挂彩。装饰着古居庸关城的灯网灯披灯挂灯串，让关长城亮灿起来，绚丽起来。造就夜居庸关美景的，无论是设施、技术，能源，明代人无一具有。他们那时用的只能是松明火把纸灯笼。古客栈四合院里，碉堡式的娱乐城里，紧贴着客栈的商街上的那些各类狂欢，更属于当代，属于当代人。其实，住进古客栈的，更多的中外宾客还是喜欢峡谷里的那种幽谧，那种舒爽，那种超尘脱俗的意境。
　　古客栈是古巷坊式客居地，磨砖青瓦的平房，雕木花棂内廊墙，一套连一套规整方正的四合院里，植着花木、架着藤萝，置放着石桌石凳、长条凳，坐在哪一个位置，都能看到东西两侧的山景。春日花团锦簇的山，夏日碧浓翠厚的山，秋季斑斓若锦的山，冬日莹洁瑞皑的山，都是那么美，那么有味道，夜半时大山古城的剪影映衬着灿亮的星河，温柔的风在耳边轻轻絮语，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心迷醉了。古客栈的位置，曾是皇帝行宫的位置，这里曾有过豪华的宫殿，而今是豪华的五星级客房。
　　很多人喜欢吃农家莱。在古居庸关著名胜景“双泉台壁”的位置有家“九仙居”，它推出的一种玉米面和白面两面合一的饴着饼绵厚、疏松，微甜，口感很好。可九仙居的人并不称它为饴着，说是饴饹。饴饹对我来说是种面，是五谷杂粮和的面，用饴铬床压出的面条，最常压的是榆皮面，筋道，爽滑，城里人很难见到。饴铬面他们有，而且是榆皮面压的。常家饼他们也烙得好。上一桌子菜，大都是农家的。古泉依在，环境幽静，坐在餐厅里，既能赏绝崖高垒，又能赏茂树幽谷，西北侧，推窗就是居庸古关城的南瓮城和城门楼，吃着泉水池中养的鱼或焖或炖或红烧烹制出来的菜，心中一轮古月冉冉升起，那月就是居庸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