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元代皇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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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座城市的兴衰,牵动了整个世界的脉搏;一条道路的繁盛,划定了一个时代的轨迹。
  两都并立,是元代的特有现象,“两都巡幸”是蒙元王朝的固定礼俗,而从大都到上都是元代皇室每年必走之路。
  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两都”分别上演了或显贵奢华、或原始奔放、或生动曲折、或惊心动魄的剧目,“皇家之路”则演绎了民族交流与文化碰撞谱就的历史乐章。
  2006年是元上都建城(1256年)750周年,我们追踪前人足迹,从北京的元大都遗址出发,前往上都这北方的草原秘境,做一次访古探险考察。
  750年后,沿着昔日的元代皇家之路,回溯两都巡幸的盛况,亲历的只是历史瞬间。在历经了时代的沧桑、岁月的洗礼后,那盛极一时的上都已是花草丛生的断壁残垣,静卧原野。
  
  元上都:跳动了99年的世界心脏 刘学民
  
  在人类的历史上,没有一个王朝能像元代这样,在短瞬的时间里改变整个世界的进程。也没有一个都市,像元上都一样,在马群与营帐中耸立起金碧辉煌的宫殿。
  1259年9月,正在湖北前线指挥与南宋战事的忽必烈,忽然得驿马急报,大汗蒙哥身亡。精于谋略的忽必烈立即动身离开湖北,全速北上回到开平府(位于今内蒙古自治区正蓝旗)。1260年3月,忽必烈在开平登上汗位。
  这个作为元世祖忽必烈“龙兴”之地的上都,就像划过历史长河的彗星,光芒四射却转瞬即逝。因为它只存在了99年。然而,就是在这99年中,它牵动了中国乃至整个世界的脉搏,因而有人形象地称之为“跳动了99年的世界心脏”。
  如今这座曾闻名世界的元上都,虽经七百多年的风雨,它的现存部局与历史记载完全吻合,真实而完整地体现了当时的建筑格局,皇城、宫城、外城、关厢遗址保存完好,体现宫殿遗迹的建筑台基清晰可辨。作为真实而完整的元代实物遗存,已被国家列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预备清单。
  元上都的历史要追朔到公元1251年。1251年元宪宗蒙哥汗登基后,命其二弟忽必烈到金莲川驻帐总领漠南汉地军国庶事,忽必烈搭建传统建筑蒙古包,建立了金莲川幕府经营汉地。1256年,忽必烈命刘秉忠在桓州东、滦水北的龙岗山下选址建城,1259年,城郭建成,命名为开平。1260年5月,忽必烈在这里登上蒙古大汗汗位,开平成为蒙古汗国新的首都。1263年,忽必烈下诏书将开平诏令为上都,第二年在燕京建元中都(后称元大都),从此确立了两都巡幸制度。
  一直到元朝末年,元上都始终与元大都(今北京)共同构成元朝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元朝的11位皇帝每年夏季有近半年的时间在上都处理国事,接受外国使节和蒙古宗王的朝觐,这11位皇帝中有六位的登基大典是在上都举行的。1358年,上都城被农民起义军攻陷后焚毁,使元朝失去统治的根本,从而动摇了元朝的统治基础,十年后朱元璋攻入大都,结束了元朝大一统局面。
  元上都地处草原,这里既可以联络,又便于控制周围的宗王贵族,更是连接中原和漠北的要塞。忽必烈因为拥有上都,所以拥有了蒙古汗国,进而建立了大一统的元王朝,为此,忽必烈始终把上都作为其统治的根本,就是燕京在兴建元大都时,也把上都放在了元大都的中轴线上,从而使元大都时就确定下来的北京城的中轴线并不与子午线平行,而是有两度左右的偏角。正如资料所记载的“终元之世,发号施令之地,迄在上都”。“世祖忽必烈建上都于金莲川,近期引西北,东际辽海,南西而临制天下,形势尤重于大都。”
  上都所在之地原叫“曷里浒东川”。1168年,金世宗完颜雍巡狩至此,看到草原上的金莲花,将此地命名为“金莲川”。八百多年过去了,金莲川这个名字仍沿用至今。除金莲花外,还有红、白两色的芍药,紫色的野菊,花如兰、叶似剑的马莲花,每至夏季,繁花似锦。广袤的草原,不仅为各种生物的繁衍提供了生命的本源,而且曾经养育过东胡、匈奴、鲜卑、突厥、契丹、女真、蒙古等游牧民族。这些豪侠粗犷的牧人总能在这片水草丰美的土地上积攒起足够的力量,然后南下东出,改写中国乃至世界历史的进程。
  
  草原故都中的对话 张利
  
  陈高华:全国政协常委、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前所长、中国中外关系史协会副会长、 中国社会科学院学术委员会委员、海外交通史研究会会长。以研究元代历史文化和中外交通史而享誉海内外。出版有《元史研究论稿》、《中国海外交通史》、《元上都》等学术专著。
  
  本刊记者(简称记):依您分析,当年文献记载马可·波罗所描述的上都盛况及规模的可信程度大吗?
  陈高华(简称陈):这是可信的。因为现在城市的规模框架基本上是保护下来了,根据目前国内古代城都遗址情况看,基本上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但这里还保存得较完整。从航拍图片中观察,城市的轮廓非常清晰,如果想弄清主要还得靠考古发掘,像今天我们所见到的汉白玉雕刻石柱就非常珍贵,当时可能被用为宫殿的支柱。
  
  记:现在看到的上都遗址范围很大。当时有诗为“东关帐房乱如云”,那么城外是不是有许多蒙古帐房呢?
  陈:东门外有大批的帐篷,是到上都来觐见皇帝的、各地蒙古游牧部落首领和皇亲国戚住的,西边是皇宫的一部分帐篷,作为休闲之用。
  
  记:那就是说除了皇帝及随从以外,草原各部的王公贵族也到此集中?
  陈:是的。为什么要搞两都呢?因为在上都举行一些仪式、活动时,那些散居在草原的王公贵族才愿意来。当时的蒙古人不适应大都的天气,到了炎热的夏季他们必到上都来生活,也通过在上都举行一些重大仪式,便于草原上的首领、贵族积极参加,促使其拥护元朝统治,向中央集权靠拢。元朝的每一朝皇帝继位必须在上都举行蒙古式的继位仪式,以得到广大蒙古皇族的承认,确立其大汗、皇帝的稳固地位。因此在蒙古人心目中,上都的地位是非常特殊的。
  
  记:除了在上都搞一些政治方面的仪式,是否还搞民俗类的,如诈马宴,这是否算一项比较盛大的活动呢?
  陈:是非常盛大的。因为对早期的蒙古统治者政治生活内容来说,有两件大事,一为打猎,一为宴会。对蒙古人来说打猎是军队最基本的常规训练,通过打猎来组织军事活动,所以非常重视打猎。另外就是宴会,通过宴会来交流思想、政见,团结民族内部的领袖人物,重大的政治问题都在宴会上讨论。所以皇室每来上都必举行诈马宴,至少需要一千只羊,仪式非常隆重,历时数日,以此来解决一些重大的政治问题。所以这不能仅仅看做风俗,它已经与政治生活融为一体了。
  
  记:陈先生,今天看到的几座石人像,风格类似在新疆伊犁草原上发现的石人,它们之间有什么内在联系吗?是一个体系的吗?
  陈:依我看它们是一个系统的,这种石人像的雕刻实际上是突厥民族的风俗,突厥石人像比蒙古的更早些,都属于突厥文化体系。
  
  记:也就是说当时草原文化相对来说是一个整体?
  陈:是的,突厥人当时的活动就是在蒙古草原上,后来分裂了,西突厥迁往新疆草原。中国北方的游牧民族发展有几次高潮,最早为匈奴,唐代为突厥,后为蒙古。
  
  走向滦河秘境 杨镰
  
  元上都建城750周年(1256年—2006年)即将来临。我们计划追踪前人足迹,从北京的元大都遗址出发,前往上都这北方的草原秘境,做一次访古探险考察。通过此行,我们将直接领略、触摸从书本上学不到的感性知识。
  众所周知,元代有两个首都,行政首都设置于北京,当时称为大都;在北京以北不足千里的滦河之阳,另有一个夏都,也就是上都。这是历史常识,也是中国历史的特例。
  元,是古今疆域最广大的王朝。历史学家翦伯赞(维吾尔族)曾将漠北草原称为游牧民族的摇篮或后台。中世纪蒙古族崛起,深刻影响了世界历史的进程。元宪宗六年(1256),忽必烈(后来的元世祖)命传奇人物刘秉忠在滦河之北,择地建立了一座草原新城。此前,这里有个富有诗意的名字叫“金莲川”;此后,“上都”“上京”或“滦阳”“滦京”,成了标志性的地名。103年后—元顺帝至正十八年(1358)冬天,红巾军攻克上都,并将其付之一炬。

  从上都出现在滦河之阳起,一世纪间,每年夏季元代皇室都要从大都(北京市)起驾北行,来这里消夏避暑,皇帝在汗帐接见来自欧亚各地的使臣,随行的政府各部门在此处理公务。每年这个时候,拥挤的客舍中出入着不同信仰、不同种族、有不同使命的观礼人。在这宫殿与帐篷平分秋色、繁盛牧草如同巨大无比的绿色地毯的城市里,你可以见到一切奇迹,需要不停地刷新自己的知识库存。上都曾被称为“世界最伟大之城”,罗马教廷的特使、慕名而来的如同马可·波罗那样的域外人士、中亚城邦的领主,以及刚刚亡国的南宋皇室与宫人,在第一时间里对上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宛如歌舞竞技般的狩猎、令人耳目一新的诈马宴、盛大的仿佛种族博览长廊的朝会、塞外的奇花异草,构成了史册的重要章节。从建立到荒废,上都是元朝兴盛与衰亡的见证。
  每年夏季到上都观礼,感受塞外风光,是元朝大一统之后大江南北文人们的例行功课;连篇累牍的描写上都风光与旅途见闻的文学作品,特别是所谓上京纪行诗,成为元代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前朝所无”这一点上,与元曲可以等同视之。往返上都—大都的旅途,是元人探索未知世界的终生难忘的经历。实际从五代后晋君主石敬瑭出让燕云十六州开始,对于中原人士来说,北方的大漠草原就成为与昆仑仙山、蓬莱海市相同的话题。宋元时期,白沟这个地名比现在更知名,那是因为今天的日用品(主要是箱包)集散地白沟,长期曾是北方边境的界河。随着南宋亡国,人们突然发现,他们不但可以跨越长江、淮河,甚至可以不再受白沟的制约,涉过波澜不惊的白沟河,便接续起中断了十余代人的梦境。北上,再北上,将酷暑、燥热置于身后,循河水走进草原纵深处,直到一个神话般的辉煌城市出现在开阔地平线上。不同的人通过上京之旅会有不同的感受,可他们的起点是一致的:探索未知的世界。所以,不管他感情上能不能接受异族统治的现实,江南水乡的儒生、名山古刹的释子道士、江湖游子……争先恐后地背负行囊、带上干粮笔墨,走向北方,开始了自己的探险之旅,从一上路起,就置换成为一个探险家。
  每年从阴历的三月(或二月中旬)起,大都便成为一座空城,直到金秋八月下旬,大驾启程南返,上都立即复归为牧草牛羊的世界。关于上都,一个有名的故事说:每年皇帝銮驾刚一离开,上天便有了感应,滦河流域开始出现寒霜。其实这不过是人气陡减所致。寒霜过后,初雪很快就降临金莲川,冰雪将人们的记忆封存到来年的春天……几乎历经整个元代的“上京巡游”,为历史增添了生动的细节,为后人留下了寻觅足迹的兴致。在接近半年的时间里,上都吸引着举世关注的目光,从各地到大都,再从大都到上都的往返,无异于搏动着文明的脉冲。
  元代后期的战乱将上都这牵系着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的城市,化为废墟,被历史遗落在河边牧草之中的著名遗址,则成为我们直接领略元代文化与草原文明的前沿位置。元明之际的历史发展,放弃了这个“多余的”都城,可我们不会放弃这个直接走进历史往事的机遇。
  8月22日,一辆大巴驶出北京师范大学的校门。我们的目的地就是上都。
  离开“城市热岛”,一路北行,到达了宁静小城—赤城。走出险峻的燕山山脉,一顿热气腾腾的午餐之后,同行者已经融为一个整体。考察队的成员,主要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与北京师范大学古籍所的元代文学、文献的在读研究生,以及他们的指导教师。这是一次别开生面的访古探险之旅:这一行程整个是元代文学和历史文化的流动课堂,这个课堂与以往不同的是,一切知识都来自于直接的观察与思考,而且是一场师生互动的学习。教室与教具,是古老的皇家驿道,是总修筑在分水岭上的长城,是上都与中都的遗址,是“四郎城”,是所谓的“辽太后梳妆楼”,是古城宣化,是张家口荟萃着历史人文的堡子里,是下八里揭示了辽金文明之谜的古墓葬,是令人神往的鸡鸣驿,是居庸关与八达岭,是为石人驻守的草原,是官厅水库,是北京的主要水源(上水)白河……而我们的“特级教师”,就是七个世纪以来的历史。这部历史记述的是民族融合的过程,它充满不同文化的撞击,不免伴随着血腥与暴力,但最终将一个或几个民族的强势,整合为区域居民共有的精神空间。
  一路北行,始终与我们作伴的有当年的古道、有古道的“里程碑”—建立在山脊的烽燧。赤城的名字来源于它的地貌。但赤城这个地方历史上就是农耕与游牧两种文化的置换处。路经大马群山,走出大山扭结带,便进入蒙古草原的南缘。
  此行最艰难的行程,是从沽源县城前往太仆寺旗的51公里距离的那一段。
  这段早在20年前就已经标示在地图上的公路,如今却并不存在。我们在途中多次想返回到沽源县城,另寻坦途。但沿途的景观使我们相信:路线选择没有错误,只是它比想象中的更坎坷、困难。在西部的探险路途中我有一个体会:无路可走,往往只是无路可退而已。那么在这时,“大胆的向前走”是最佳选择。
  到达太仆寺旗,已经是晚上9点钟。
  通过手机,我知道来自呼和浩特的考察团成员陈贵敏,正在上都遗址所在的正蓝旗招待所等候我们。那儿已经准备好一顿丰盛的晚饭,还有热水与房间。虽然已经迟了许多,但与750年的历史相比,也并不算太晚。离开太仆寺旗,我们直奔正蓝旗。
  午夜时分,我们的大巴进入正蓝旗县城。路边,只有一个宾馆还灯火辉煌,有人在向我们招手。此前我与陈贵敏只通过电话,素未谋面,但我认定那就是他了。这时我已经提前在想明天了:明天,我们即将踏上上都遗址……
  
  行走在元代的皇家之路 石晓奇
  
  中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短的一个中央王朝,却在历史短暂的瞬间,构建了地跨欧亚的强大帝国,给世界带来如飓风掠过般的震颤。关于元代,人们需要了解的太多,而历史留下的却太少。
  今天,在涤尽了沙尘漫天的喧嚣、狂野与奢靡相混合的铅华之后,历史的积淀朴素而大度地裸现在广袤的原野。在上都,在“两都巡幸”的沿途,遍布着能讲述故事的遗址。
  
  群山阻隔,峰回路转
  2005年8月22日,由本刊、中国社会科学院元代文学项目组、北京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共同策划筹办的“大都—上都考察”的参加人员,齐集北师大科技楼前。
  北京的元大都城垣遗址和元大都土城遗址,就位于北师大的南侧和西侧,从这里出发,就有了现实理念上“从大都城到上都城”的体验。七百多年前,元朝皇室“两都巡幸”的路线大致有四条—驿路、辇路、东路、西路,当年巡幸,多为“东出西还”,“东出”的路径是:北京—赤城—沽源—太仆寺旗—正蓝旗。我们此行的路线与此大致相仿。
  昌平、延庆、八达岭、居庸关,熟悉的路线和地名—从车外掠过,但有关两都的话题,却让人产生许多新的联想:群山阻隔,峰回路转,当年皇室超豪华的车帐与庞大的扈从人员,真是沿着这样的路出塞的吗?他们使用什么交通工具?需要多长时间?同行的陈高华先生是国内元史研究的专家,尤以研究“两都巡幸”与元代皇室生活而享誉海内外。询陈先生得知,我们所行进的山间公路,恰与巡幸的辇道相合。当时从大都到上都要行二十余日方可到达,队列之浩大奢华,举世空前。皇帝的交通工具是所谓的“象辇”—大象专列,此种巡幸,每年一次,耗资巨大。
  
  忽见一枝长十八
  考察团进入上都遗址。不仅金碧辉煌的宫殿遗址荡然无存,就连城市的轮廓也难以辨认。所有初次来的人恐怕都会有相似的疑惑,马可·波罗的记述难道只是一种传闻?当地文物局刘局长的一席介绍成了解疑释惑的良药。在他的生动讲述中,北靠群山、南临滦河(闪电河)、水草丰美、气候宜人的地理特点逐渐明晰。登高远望,群山环抱中的丰美草场烟岚升腾,蕴涵着帝都气象。
     为了印证上都昔日的繁盛,考察团在遗址上开始了寻访。裸露地表的巨大石基,按其方位大约正是宫殿的基座,可见当年宫殿规模巨大。几位学者围着一口早已干枯的古井展开了讨论,而儒雅文静的陈先生则悄悄地注意到埋于路边土中的一片瓦当。瓦当的一角微微露出绿色,陈先生对围拢过来的几位同行者说道:这如果是琉璃的,那一定是元代的遗物,因为只有在元代这里才有宫廷式建筑。
  当年元上都繁盛之时,这里是令世人惊叹的大都市,而且也是草原盛典的举办地,牛羊遍野,骡马成群。上都遗址所在的曷里浒东川,又名金莲川。由于来的季节稍晚,大面积的金莲已凋谢,然而,一枝独自开放的金莲仍引来众人的欢呼。元代葛罗逯诗人乃贤有一首上京纪行诗:“双鬟小女玉娟娟,自卷毡帘出帐前。忽见一枝长十八,折来簪在帽檐边。”不知这长十八是不是金莲花,但同行的女士却没有一个人采摘,因为大家都在心底有一个共同的企望:名声远播的元大都,在承受了历史断代的炎凉之后,千万不要引发自然生态上的失衡。这里可是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地方啊!
  
  从田野到市井
  由上都折返的路程与“两都巡幸”西归的路线大致相当:正蓝旗—太朴寺旗—张北—张家口—宣化—怀来—延庆,经居庸关进昌平回到北京。归程是紧凑的,考察的项目却是多样的。田野调查、市井寻访,地表遗址、地下墓葬……
  在位于张北的元中都,结合野狐岭金元对决的一堂田野考察课,揭示了这座沉寂了数百年,以致“身份不明,屡遭非议”,又因考古新发现而名噪中外古都的厚重文化内涵。但是在遗址拍照、考察、研讨的过程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一种为中都“盛名难负”的隐忧—因为正在开工的“复原”与“维护”性工程。
  张家口,本次考察时空大挪移的转折点:古代遗址的田野调查—近代建筑的市井寻访。堡子里,这个看上去破旧而零乱的老街区似乎处处都有趣闻轶事,每一座建筑都有掌故,但其上限大多只到清代。一个布庄、一个茶馆分别演绎出康熙的两段故事;古味儿浓郁的四合院旧民居、保存完好的四门洞钟鼓楼、虽破败不堪但却气势犹存的玉皇阁、代表堡子里历史上曾经兴盛的钱庄及票号,都说明堡子里最能代表张家口的历史变迁。然而,堡子里的古韵犹存与残败破旧同样让人震惊:高墙大宅、木楼雕栏完整地保留着原有的风貌,百十年来没有改变;但一院杂居,搭建着小房等各种附属建筑,居住条件“昔非今比”。这似乎是一个很难理喻的怪圈:因落后而得以保存,因落后而无法保护。我们真诚地希望,有走出怪圈的方法。
  
  金莲花凋落的草原 李吉光
  
  没有约定,没有誓言,喜爱户外的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上都─京城的北面,一片最安宁的草原。草原的辽阔让人的眼晕了,心也醉了。
  晴空下的草原似乎有种湿漉漉的香气。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南方士子跟随皇帝的马队,不畏旅途的劳碌,一路走来。我想,求官求财只是一个好听的幌子,按照元代四等人的制度,南人做官的道路难于上青天。但是,他们却情愿这样一年年地无功而返,带足了盘缠,备足了干粮,一年年奔波在大都到上都的道路上,或许,只为了看看这片辽阔的绿色。
  当年宫城的围墙隐约可见,可以想象这座草原城市的威仪。通宵宴饮,歌舞升平,太学校里,书声朗朗,深谋远虑的谋士刘秉忠在设计这座城市时总不会想到,不可一世的元上都竟然经不起朱元璋一场大火的洗礼。与宫阙万间一起化为灰烬的还有统治中原近百年的元帝国的威严,只有满地的鲜花绿草,依然诉说着七百多年来动人的传说。这片草原,本叫金莲川,因满地的金莲花而得名。据说,每年盛夏,金莲花盛开时,满地一片金黄,草原像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地毯,当地百姓把金莲花作为待客的上品和去火的良药。然而,好奇的我们踏遍了整个草原,竟难见一朵金莲花。也许是季节的原因吧,可是我们又都不甘心,在丝丝缕缕的草间爬梳了一遍,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来:“看,金莲花!”于是,我们一起惊呼。茫茫的草原上,它是一朵寂寞的小花。那样挺拔地开着,金红色的花瓣有些娇弱,也有些妖娆,不是大家闺秀的雍容华贵,而是小家碧玉的楚楚动人。人看花时,花或许会有灵性;花看人时,那一瞬间,人也会变得通透。
  离开草原时,我们去了路边的商店,店里的柜台上摆满了晒干的金莲花,一朵朵枯黄、委委屈屈地挤在一起,让人心疼。我们希望,已经渐少金莲花的金莲川,有一天不会变成没有草的草原。
  
  蜿蜒在心中的旅程 辛梦霞
  
  一个在马背上、在草原上建国却震惊了世界的朝代,在历经了七百余年的风雨后,还会留下些什么?有多少人都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又有多少作品可以流传?人们努力从故纸堆中发掘一些痕迹,希冀通过文字去拼凑那个时代的图景。然而,这些并不能满足我们对历史的遥想,我们更渴望能够亲走上京之路─一段草原帝国繁华兴衰的路程。
  开平,上都,正蓝旗。古今地名的更替,足以述说世事的变迁。
  当年,忽必烈曾在这里设“潜邸”,招贤纳士,为自己的雄图大展做好铺垫。金莲川的秀美、闪电河的辽阔、卧龙岗的传说,都给一代帝王的丰功伟绩,凭添了一份传奇色彩。
  当年,元朝数位帝王,不远万里,从大都北上。一批文臣武将,鞍马劳顿,亲历草原之都。是对草原祖先根的寻访,也是对这座圣城的膜拜,更是对这种亲近自然回归自我的向往。
  如今,正蓝旗郊外的遗址,剩下的只是一片荒凉。在茫茫的草原上,一圈起伏的低矮的土堆就是当年的城墙,依稀可见四方的形状。偶尔寻见的一口填土的废井、一截烧焦的木桩、一尊跌倒的石像,似是一种岁月的见证,告诉后人,这里也曾经皇庭威严,也有市井喧哗,只是如今,都付诸衰草荒烟。
  而我们,只能凭借想象,去描绘那一番狂欢的盛景:在青青的草原上,在夏日的清晨,在一片华丽的毡帐间,开始了一天的庆祝。也只有草原的人,才会如此纵情欢娱。
  在断壁颓垣、残砖剩瓦中,登上曾经的城楼,放眼四望,遥想当年的繁华风光。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金莲花微微地摇曳,不留痕迹。
  这是一座与元代帝国共存亡的都城,只有一百年间的短暂辉煌。
  当见着日薄西山,在夕阳下望长城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番惆怅。这一路看山观云,寻历史遗迹,匆匆几日,竟像是纵览了千年。
  我也问自己,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恐怕就是“经历”二字。平时读书,也常常会感时怀古,抚今追昔,但终究是“纸上得来”。这一次,亲自站在遗址里,看四边无尽的荒原,才将“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的意境体会个真切。如果不是在路上的一番奔波,又怎么能体会到当年上京旅途的苦楚与欢乐?
  上京之行,不仅仅是历史的旅程,更是自我内心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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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文俊,上海人氏  1982年 第一次长时间旅行,去了青岛和崂山  1984年 上海—黄山—千岛湖—杭州—天目山—上海 20天  1987年 上海—广元—九寨沟—米亚罗—成都—峨嵋—成都—重庆—三峡—张家界—猛洞河—怀化—上海30天  1988年 上海—昆明—芒市—腾冲—瑞丽—保山—大理—丽江—虎跳峡—昆明—上海20天  1990年 上海—成都—拉萨—日喀则—青藏公路—西宁—上海 30天  199
秋风透过纱窗扑面袭来,掠过青丝,拂下枯叶,那一缕淡淡的忧愁也再次涌上心头……  “曼曼,我……我……”我吞吞吐吐,寻找委婉的词汇。  “我要转学了!”我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这句话似乎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过。她愣在那里,似一具僵住的人偶。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急切问道:“你在开玩笑吗?你一定在开玩笑!”  “我真要轉学了。”我苦涩地重复着,随即坐倒在柳树荫下,背倚树干。  她喃喃问道:“什么时
天空的尽头是天空,  戈壁的尽头是戈壁,  腾云流转,  我们一路向南,  向更荒凉处去。  南行二十分钟,我们的越野车就驶出了乌兰巴托市区,离开这个充满俄国文字与俄式建筑,满街跑着日俄老式二手车的城市。这个蒙古国的首都比任何一个俄罗斯远东城市都显得繁华而富于生气,充满盎然的生机鲜活的气息透过斑驳的建筑和零乱的街道散发出来,分外有力和迷人。我喜欢乌兰巴托它在我心中是草原上的空中之城。  雨一直下,
@吴君  写作的受益人首先是自己,通过写作,内心被唤醒,被一次次梳理,无论身处何地都会变得从容和沉静,一些思考也会因为这个载体而变得有所附丽。因为是自己选的,而非别人逼迫,所以我不会怨天尤人。  深圳一直就有成功的神话,一度盛产并包装了各种成功人物,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深圳,更不会有那么多人来到这个地方。我是一个作家,当然要选择一个特殊的角度去关注,那些无人问津的小人物更合我的眼缘。他们也有人生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