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处长的小聪明大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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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近年来的许多贪官,大多随着社会地位的变化,才慢慢开始了由量到质的蜕变,那么龙志华似乎一开始就把行使权力作为商品来经营、来运作。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懂‘行规’!”
  
  1963年出生的龙志华是广西合浦人。2003年9月开始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民政厅工作。2004年5月开始任自治区民政厅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处处长。这是一个实权很大的位子。这个部门负责实施社会福利发展规划,接收分配国内外对社会福利机构的捐赠,安排指导临时性社会救助工作,管理殡葬服务业等等。
  近年来,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国家不断加大了对社会优抚福利事业的财政投入。自治区民政厅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处一年经手各类款项多达上亿元。遗憾的是,国家这些关注民生,关注和帮扶弱势群体的政策和巨额资金,到了龙志华这里,都被他当成了攫取个人私利的筹码。
  2004年,自治区民政厅拟全额拨款在北海铁山港建一座福利中心。众所周知,但凡工程项目,都有很大的利润。这么一块肥肉给谁吃,怎么吃名堂可就多了。龙志华对这块肥肉倾注了大量心血,他将这个工程交给北海市建筑包工头W承建。W在龙志华的“关照”下,未经招标投标就承建了这个项目。在工程施工过程中,龙志华又层层“关照”,随意增加走廊、凉亭等附属设施,使得原本投资150万元的工程猛增到400多万元。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要回报的。龙早已在自己的小算盘里敲出了W从这个项目中能够得到的利润,并据此掂出了自己“许诺”和“关照”的含金量。
  龙志华老家在北海。2005年1月,龙志华和同是北海人的妻子李某看中了北海市四川南路華通公寓一套19万元的商品房。于是打电话给W说:“我岳父想买套房,你手头现在松不松?想跟你借点钱”。W做了多年房地产生意,龙心里的小九九她心知肚明,于是赶紧为龙志华支付了房款。事后,当得知w支付的房款中有18万余元是通过转账支付后,龙志华大怒。这是贪污受贿者的大忌!他在电话中怒斥W:“你这人怎么这样不懂‘行规’!”为补救,w赶紧按照龙志华的交代写一张收条。主要内容是:已收到S(龙的岳父)归还18万的“借款”。这笔购房款自然被龙志华收入囊中。
  40多岁的广东人G在南宁经营公司。2005年秋,G经人介绍认识了龙志华。龙志华答应在G经营的项目上帮忙。2006年11月,龙志华以购买名贵树木为名,向G借款50万元。G当时手上并没有这么多钱。但考虑到他的项目主要是由龙志华所在的处室主管审批,这尊神只能拜而不能得罪。G只有按龙志华提供的账户转了50万元。龙志华倒是写了张借条,并约定3个月后归还。3个月很快过去了,50万连个影都不见。G有求于龙,根本不敢吭声。一年多后,G的项目得到了批复。项目批下来不久,龙志华约G一起喝茶,龙说:“项目批文下来了,应当祝贺你。另外,那笔50万我可能也还不了你了。”这就是龙志华的精明之处:把项目通过审批与借钱的事同时提出,除非脑子进水,否则谁都会明白是什么意思。G自然也听出龙的意思,当即表示:“龙哥,那我现在就把借条撕了”。龙志华装作没有听见,G当着龙的面慢慢把借条撕烂。
  龙志华很善于将做项目的“老板”分别介绍给各部门各级别的领导。他曾经说过:“我认为介绍相关领导给××(老板)认识,是机关干部服务意识的问题,是应该的。”
  跟领导出国考察,这可是个巴结领导的好机会。2006年夏,广西民政系统由厅长张廷登带队到南美考察。在欧洲某机场候机时,龙志华见张廷登在机场购物处看一款欧米茄手表。售价要2万多元(人民币)一块。回到北京后,龙找到贺州民政局局长张凌坤。说让张买三块欧米茄手表:张廷登一块、自己一块、还让张凌坤自己要一块。张凌坤提出三块表要7万多元,回去不好出账,况且自己没带那么多钱,买两块就行了。龙志华说:“叫殡仪馆处理就行了,回去我拨点款给殡仪馆。”张凌坤只得立即办了一张农行卡,让单位打了10万元到卡上,买了3块欧米茄手表。
  
  风水先生:“你可以官至副省级”
  
  龙志华案件有个不得不提的地方——月亮湾生态园。
  民政厅很多人把神通广大的龙志华称为“龙爷”。龙爷信命。他找算命先生算出自己可以“官至副省级”。风水先生还说:从风水角度讲,最好在北海铁山港某一方位搞个场所以求庇护。“副省级”官员,那该是多大的权九多大的诱惑!龙志华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他多次往返铁山港,最后敲定在南康镇建一个“北海月亮湾生态农业有限公司”(简称生态园)。围绕这个生态园,龙志华也开始了一系列的圈钱“运作”:
  运作一:移花接木。说到生态园,总该有个人工湖。可挖人工湖花费巨大,谈何容易?龙志华想到了利用国家资金来解决这个难题。2006年4月21日,龙志华运作了请原自治区副主席来到月亮湾项目现场考察(该副主席因贪污受贿罪已被另案处理)。在副主席考察前,龙志华授意当地领导在副主席面前作虚假汇报:“当地缺水,此地原有一个水库但被洪水冲毁。如果恢复此水库,建成后将是一项民心工程。新建水坝需投资约800万元,当地政府已自筹了一部分建设资金,缺口部分希望能得到上级的支持。”果然,这位自治区副主席听取情况汇报后当场表态对水坝的建设予以拨款150万元,并要求当地政府上报有关项目材料。为落实副主席的批示,有关部门将防洪应急抢险资金以水毁修复工程的名义拨到了“月亮湾”。虽然这个水库名义上所有权属于铁山港水利局,但享有“管理权”的生态园无疑将从中获得极大收益。
  运作二:巧取豪夺,用别人的钱,办自己的事,龙志华深谙此道。他琢磨生态园应当搞个“名树博览园”,这样才更符合“生态园”的内涵。可这就需要大量名贵树种。这些树木动辄几十万,一个工程下来花费不得了。怎么办?要找人放血。前面所述G老板的50万元,龙志华就是以买树木的名义借了去。最后当然是老虎借猪,有去无回。
  2006年年底,龙志华在桂东南出差,在一个花圃看中了一棵B000元的仙人掌。于是他打电话给当地某福利院院长C。并特别交代“这是民政厅领导看中的”。C院长当天就与在家的几个领导商量。考虑到龙分管福利方面的拨款,“我们得罪不起”,结果买下了这棵仙人掌并运送到了月亮湾。
  就这样,为了月亮湾项目,龙志华想尽了各种办法:今天找个老板从福建拉几万元的石头,明天带个想做项目的所谓“朋友”实地采购点材料什么的(人家自然会主动买单),就这样,资金源源不断流进了“月亮湾”。
  运作三:鱼目混珠。龙志华2006年开始搞月亮湾项目以来,经常要“实地考察”,“现场指挥”,查看项目进展情况。往来的次数多了,花费自然不少。2006年年底,龙志华让司机把老婆李某的POLO车开去修。修完后司机问:“修车账(共计17757元)怎 么结?”龙说:“到福利处财务黄某那里借现金去结账。”还特别吩咐把修车发票的车牌号写成福利处公车桂A-71039。但是福利处公车是别克车,POLO车是上海大众。龙说:“这些票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单位的车。不能拿着这个票来报销。你另外去找修车票报。”于是司机到南宁火车站买了张票贩子的空白发票报。
  2008年初的一个周末,龙志华又把司机叫上,把老婆李某的车从北海开到南宁修。这笔钱龙又以救济救灾处桂0-82805的名义报销。区民政厅的车只用了维修费4826元,但實际结账18076元。其余14650元都是用于龙的老婆POLO车全车换轮胎、换皮套、全车美容、导航DVD等费用。
  龙志华不是个缺钱的人。可他精于私人花钱公家买单,且屡试不爽。不要说月亮湾的名花名树,不要说老婆的私车,就连儿子生病的药,读书租房需要的电冰箱电饭锅等生活用品,也都在公家的钱袋里“拿”,权力在他的掌控下被用到了极致。
  
  扭曲的灵魂:投机钻营者的真实嘴脸
  
  纵观龙志华的人生哲学其实也很简单:既要富也想贵。在他的逻辑中:挣钱首先要当官。当小官只能挣小钱,但小钱经过运作就能够当大官,官大了不愁没有钱。路数虽然没什么新意,但龙志华凭着自己与众不同的执著,凭着自己对社会和官场潜规则的深入了解,凭借着自己对市场经济关系、人际关系的娴熟操纵和运作,他倒也长袖善舞,屡屡得手。
  龙志华30岁以前,还只是一个具有高中文化的包工头,1993年10月录用为国家干部。从此他的仕途矶胃是顺风顺水。
  有个插曲值得一提:1998年11月(龙志华已在自治区法制局工作),因其在担任合浦县建筑安装公司铁山港分公司经理期间,向政府工作人员行贿,被中纪委、中组部和自治区纪委“5·20”案件联合调查组和司法机关查处,于1999年被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期3年执行。龙提出申诉后改判为无罪。2000年7月恢复党籍和法制办办公室副主任,不久就被提为正处。
  2007年3月,龙志华调任自治区民政厅救灾救济处处长。2008年初,我国南方遭遇了历史罕见的冰雪灾害。广西的灾情异常严重。作为自治区民政厅直接职能部门——救灾救济处处长,龙志华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树形象”,让领导认可、朝着“副省级”迈进的绝好机会。
  “2008年2月15日,龙志华找到我,要我宣传他在这次抗灾中的先进事迹。”某主流媒体记者在办案人员调查时说出了宣传稿的出笼经过。整个抗冻救灾期间,龙志华只在办公室值过一次夜班,却虚构自己“天天坚持在办公室值班,枕着方便面睡觉”;他要求全州县民政局以该县成水乡西岭村全体村民的名义给民政厅写感谢信(内容当然是他授意起草的)。这还不够,龙志华要求全州县民政局安排民政干部冒充灾民接受媒体采访,在感谢信上签字,宣扬自己的虚假“事迹”。龙还自创自演自己春节期间不能回家,只能带去“问候录音带”给父亲(事实是他经常借处理月亮湾项目事宜回去看父亲),以及“经外科主任五次住院警告仍带病工作”等拙劣的故事情节。在他的运作下,《龙志华:铁骨柔情暖民心》、《抗雪济民感天歌》等一系列宣传报道出台了,龙志华俨然成为了一个英雄。自治区民政厅一位工作人员表示,对宣传报道龙志华在救灾中的“先进事迹”十分愕然。原来上报表彰抗击冰雪灾害中的先进名单里并没有龙志华。经过民政厅厅长张廷登的鼎力相助,龙最终榜上有名。这场经过精心编排的戏只是龙志华展现给外人看的一面。
  龙志华真实的“救灾”情景之一是:冰灾期间,龙将民政厅准备采购2万床棉被、床单,价值200多万元的救灾物资的消息告知自己的司机×,并说这次采购的时间比较紧,问×是否有能力做这个业务。龙志华叫×要找一个可靠的朋友参与这批救灾物资竞标。x找到其母亲的朋友罗某参与竞标,并在龙志华的帮助下签了合同。由于组织货物时要支付几十万定金,龙志华答应让×找自己老婆李某先后几次借了40万元。由于结算时按规定要求提供对方对公账号。龙又帮更改合同的收款方,最终将200多万货款全部打到组织货源的供应商之一朱某公司账上。
  事情办完了。可龙志华的“帮忙”还没有回报呢!事后龙问X赚了多少钱?×说还没结算清楚,龙说要抓紧时间结算清楚。第二天,×告诉龙约赚了38万(最后结算实际利润为62万元),龙知道后就说:这样吧,我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说:“哪怕我亏点,也不能才给领导一半啊!这样,给你一个整数20万”。×准备了60万元现金,其中40万元是归还借款,另外20万元算是龙志华的“利润”。龙志华要的正是这个结果。在攫取金钱方面,他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充分行使所有可以行使的权力,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机会,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人脉资源,使尽所有能够想到的手段,去实现自己赚钱的目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自治区民政系统职务犯罪系列案被查处后,一次龙志华到厅监察室聊天,他言之凿凿:“这些人(指案发初期被纪检部门、检察机关查处的人)真太不像话了,什么钱都敢收!我是学法律的。这种钱我是绝不会收的!”当然,说这话没过多久,龙志华就走进了高墙铁栏里。
  2010年10月14日,贵港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认定原自治区民政厅救灾救济处处长龙志华犯受贿罪、贪污罪、行贿罪、介绍贿赂罪、非法占有农用地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20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30万元。
  
  后记
  
  龙志华是个聪明人。他对行贿受贿有着很深的领悟和认识。颇具讽刺的是,此人在党校写的论文题目是《论受贿罪若干问题的认定》。一个行政管理干部,却从司法者的角度选择了一个职务犯罪问题进行研讨。不论其初衷如何,论述的深度怎样,可以肯定的是:龙志华在受贿犯罪的认识上,比其他贪官多一份法律意识和反侦查意识。可惜他的聪明才智多数没用在正道上:他的过人之处在于深谙社会和官场的潜规则,并且运用自如。通过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处处长这个关键的职位,龙志华在上上下下有关部门结识了不少人。通过运作,他娴熟地将有关领导、部门和与众多民政福利项目相关联公司、企业老板,组成一个庞大的能量场。这个能量场上下贯通,左右连接。“社会上想参与儿童福利、救灾救济等项目的人,都会有求于自己。”有了这个前提,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即便哪一天不在这个岗位了,营造的这个“能量场”依然会发挥巨大的威力。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纪检办案人员和检察官的智慧。无论什么人,与党和人民作对,与法律作对,无论他多么精明,无论他是否供认,最终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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