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时代的梦魇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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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许梦到过这样的情景:险峻的山在你面前巍然耸立,你用尽全身的力气攀住垂直的岩石,然而,一次又一次地,你滑了下来,跌进万丈深谷;你也许还梦到过这样的场面:你处在喧嚷的人群,向你投来的目光充满嘲弄和敌意,你想要说话,你想要辩解,你想要表达自己,然而,你喑哑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你看着所有的朋友越走越远,却挪不动一步;也许你还梦到过永远也赶不上的汽车,永远也走不出的荒原,永远打不开的牢门,永远摸不到的家门——如果你梦到过它们,如果你理解了它们,那么,也许,你也能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某个意外的场合,撞见他——卡夫卡。
  我曾在评论家的文章中读到过卡夫卡,在传记家的作品中接触过卡夫卡,我更在那些幽暗的地洞、凄清的城堡、散发着霉烂气味的公寓中面对面地与他交谈,用世间不存在的语言,用理性所不能明白的方式。尽管如此,却留下了最深刻的感受。
  尽管如此,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这个叫做卡夫卡的人,有着不同的面貌和隐藏自己的癖性。只有在寂静的午夜,他那胆怯的鬼魂才会悄悄地穿过酣睡的空气,游荡在一些人的不眠之夜。只有在这时候,我才会认出他,他那苍白失血的瘦削脸庞,他那善良、敏锐、游移不安的眼光,还有他身后那两个不停地跳跃、对他紧追不舍的东西——有时候它们变成人,有时候只是两只似乎无伤大雅的小球,但是——顽皮而恶毒。
  为什么我们不能安眠?科学这样向我们作了解释:人人都会做梦。梦是正常的大脑活动,是心头所想,是生活中的缺失的补偿,是情感上需求而不得的转移和替代。我们永远不会满足,因此我们永远都会做梦。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安然入梦?为什么我们的睡眠中充斥着恐惧?为什么没有一扇保护我们的梦之门?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的记忆中有了恐怖的镜头,从何时开始我们甜美的睡眠变成了梦魇?
  我们曾沉睡在母亲黑暗的子宫中享受没有意识的混沌的幸福,我们也曾在小伙伴欢快清脆的笑声中度过儿时令人留恋的时光。但是,幸福往往只存在于白驹过隙的一瞬间,短暂的定格。
  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已经走远,人类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早已失落。曾经遍尝种种美味如今却只能以苦涩的果实充饥,相较于从未尝过甜美的滋味只能吞咽着苦水永远无望地向往别人杯中的美酒,究竟哪一个更悲惨?人间有万般痛苦,不是哲学家的种种理论所能解释,不是神职人员的几句祝福所能缓解,不是语言所能明白表述,不是图画所能全部展现。但生命本身作为一种不灭的意志,推动着人类一代代的繁衍生息,一代代的进化发展。终于到了今天,我们可以自豪地说:这就是文明!是的,我们是文明人,我们告别茹毛饮血很久了,我们告别绳结记事很久了。温文尔雅、举止得体、风度翩翩的文明人不为衣食劳心,所以可以用适当的语言得体地嘲笑那些不文明的、“野蛮”的东西。然而这种优越感的背后是什么?剥去文明的伪装后我们还剩下些什么?我们有充足的食物、温暖的衣服,可我们仍然无法满足;我们有文学、艺术、种种或高雅或低俗的娱乐,可我们仍然精神空虚。而且,我们从来没有摆脱过一种最原始又最可怕的东西:恐惧。我们害怕。
  我们害怕生存,我们害怕死亡。我们害怕一成不变。我们害怕流离失所。我们害怕孤独,我们害怕喧嚣。我们害怕早晨一醒过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丑陋而笨重无力的甲虫;我们害怕深夜沉睡之中,一群强盗、杀人犯、巫婆、鬼魂破门而入,鲜血染红了眠床;我们害怕电闪雷鸣、山崩地裂,我们害怕飞机失事、原子弹爆炸——谁能夸口我们已经战胜自然,谁又能保证文明不会变成灾难?一方面我们无法摆脱原始的恐惧,一方面我们又面临着新的恐惧,怎么办?我们逃向何方?谁来造一只新的挪亚方舟?
  算了吧,我们已无力关注人类。问题是,我怎么办?我如何生存?我如何为我自己找到一条出路?我由自负而变得自卑,由自卑而更加自负。我常常心怀希望,然而却常常陷入绝望,在彻底的绝望之中才有一点点的希望。我渴望着我所恐惧的,我恐惧我所渴望的,我疲惫不堪,我心力交瘁,我听到分裂的声音,我感到剧烈的坠落——然而我没有走向疯狂,我求助于我的理性对抗这个世界的非理性。结果怎样?没有人会知道。
  但是,我还是我吗?我只看到巨大的世界里一个卑微的生物。它面对着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的世界感到无比惶恐,它那细长的腿拼命地爬动,它想找一堵墙、一个地洞、甚至一根稻草,去藏起它那可怜的躯体。可是,到处都是陌生的危险和异地的孤单。它逃无可逃,它防不胜防。我们一生下来就在寻找自己,找来找去,找了很久,猛然发现寻找的过程,正是丢失的过程。我们到处去寻找故乡、寻找家园,结果把每一个地方都变成了异乡。但是,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生而有罪,我们潜藏着恶。我们的理性只是一个并不忠实的朋友,他在帮助我们时总有所保留。我们受到了惩罚,我们付出了代价,我们改变了我们的形体,我们扭曲了我们的精神。
  怪笔孤魂的卡夫卡不是早就预见到了这点了吗?那从人到虫的异化是可悲的,那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难道不残酷吗?审判到来的那一刻是可怕的,而等待审判的漫长的悬而未决状态不是比死还要难以忍受吗?被拒之门外却又被告之此门只是为你而开,不是很讽刺吗?那时时刻刻作着无谓的担心、在地洞中穿来穿去修补洞穴的行为,难道仅仅是可笑吗?当你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的存在,注视着自己命运的必然时,你会看到些什么呢?人人都想拥有永恒,其实,永恒的另一个名字叫死亡。
  然而,即使知道这一切又怎么样呢?人永远是无可奈何地走向自己的宿命。他不会变得更超然些,也不会因此而获得解脱。
  卡夫卡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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