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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乌鲁木齐
八一钢铁厂，钢渣山上。
张文瀚正在渣山上清理废钢。
两名专政队员带着四名军人，来到钢渣山下。
专政队员：张文瀚！张文瀚，你赶快下来！
张文瀚爬下渣山。四名军人立刻上来，把张文瀚带走了。
专政队员们：这又是咋地了！咱们张书记，咋还让军队给带走了呢？
叧一名队员：张家父子，这些年呢，真是走了霉运了。
新疆军区司令部。军区首长热情接待了张文瀚。张文瀚莫名其妙。军区首长将他带到作战室的大沙盘前。
军区首长：张文瀚同志，我们非常了解你。你是中印边界反击战中的一级战斗英雄。现在，中苏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在我国东北，苏联方面集结了十二个师，总兵力超过三十万。我们新疆，与苏眹边界线有一千四百多公里。苏军同样集结了大批兵力。特别是在具有争议的班库，塔尔克什地区，苏联士兵武装侵扰我边民，袭击我们的边防巡逻队。我方边民，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生产和生活。新疆军区决定，派一批有经验的军事干部去边界地区，组织领导护边维稳工作。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很光荣啊。
张文瀚听罢，立刻立正，大声道：誓死捍卫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国家尊严。我的具体任务是？
军区首长指着沙盘上的一个位置，道：这里是铁列克奇，中苏边境的主要冲突地段，也是最危险的地段。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可以和参谋处的同志详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现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团职军官，铁列克奇警戒区前敌副总指挥，全力协助前敌总指挥魏国华副师长的工作。
张文瀚立正，敬礼，道：张文瀚保证完成任务。
他又放低了声音：首长，我有一个请求。
军区首长：说说看。
张文瀚：我父亲张中宇，两年多了，没有任们消息。如果可能，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军区首长沉思片刻，道：我是你父亲当年的部下。我也很关心他的境况。我所知道的是，周总理亲自作了监护批示，中央已经有专门的小组在审查核实一些问题。目前，人身安全尚可保证。仅此而己。你可以给你的家人，报一个平安消息。
张文瀚再次敬礼，道：谢谢首长！
八一中学，校园里。高音喇叭里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横幅大标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上山下乡报名处。围着许多学生。张一五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手里拿个表格。
田壮壮跑过来，道：一五，你怎么报名去下面的团场啦？这就是上山下乡了吗？
张一五：我不去团场，我去哪儿？你现在，有一个当革委会主任的爸爸。石河子市，你想去哪个好单位，就能去哪个单位。当然不用去团场啦。
田壮壮：你也可以的。我跟我爸爸说说，他必须得管管你的事儿。他让我去红星纺织厂，先当机械维修工。在毛纺厂，那可是最好的工作了。干脆，我让他把你也安排到红星毛纺厂得了。
张一五：哎哟！你爸爸可真会替你着想啊！红星毛纺厂，女工有几千人。男职工，都是干好活的。找对象那是可以千挑万选的，你田壮壮从此就交上桃花运了，我可不敢借你什么光，别再耽误了你的美好前程。
田壮壮：一五，你可别跟我说这种话。你不就是我的亲妹妹吗？我一定让我爸爸帮你这个忙。
张一五：田壮壮，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你爸现在是革委会大主任，我爸如今下落不明，我不想沾你们田家的光。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再说我是你亲妹妹。
田壮壮：我知道，你恨我爸爸。可是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咱们俩，到底还是吃一个娘的奶长大的。我就是你亲哥哥一样的人，这是永远不能改变的。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去哪儿？
张一五：天山农牧师农一团。楚妈妈说，要是非得上山下乡的话，那就去哈拉毛墩吧，有你吴叔叔在那儿，总有个关照。
田壮壮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张中宇的家。张一五匆匆走进家门。她听见厨房里有人做饭的声音，便叫着：楚妈妈，楚妈妈，我回来了。七岁的弟弟文勇正坐在桌边吃饭。她过去，搂住小弟弟亲了一口。抬头看见的，却是春晓阿姨，端着饭菜放在桌上。
张一五有点吃惊，道：春晓阿姨，是您啊！我楚妈妈呢？
陈春晓：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张一五只好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问道：春晓阿姨，您必须告诉我。我妈妈呢？她是不是出事儿了？
陈春晓：不能吃了饭再说嘛？
张一五：不能。您要是不说明白，我怎么吃得下饭呢！
陈春晓：你妈妈她没有出什么事儿。可是，她已经走了。
张一五：楚妈妈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啊？她走了，我和小弟怎么办呢？
陈春晓：怎么会没人管呢？你本来就是我的女儿，文勇现在又成了我的小儿子了。咱们张家和田家，真是恩结着怨，怨结着恩。这是前世的孽，还是缘呢！
张一五一下子扑到陈春晓的身上，摇着她，道：春晓阿姨，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陈春晓：一五，你现在也算长大成人了。世界上的苦辣酸甜，你都尝个遍才成的。你得坚强，学会接受现实。明白吗？你楚妈妈她，把你和小弟都交给了我，她去农垦部告状，找你爸爸去了。她说，她咽不下这口气。张中宇在新疆呕心沥血干了十七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兵团，两年多了没有任何消息。你哥哥又在一个月前被军区的人带走了，至今没有下落。她一定要去北京讨个说法。没有说法，绝不回新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呀！
张一五扑到陈春晓的怀里，一阵呜咽。
小文勇见姐姐哭了，他也哭了起来。春晓搂着两个孩子，热泪潸然而下。
铁列克提，前敌指挥部。张文瀚、魏中华和几名参谋，在地图前讨论着。
魏中华对张文瀚，道：张副总指挥，我魏中华虽然是总指挥，可是，我来新疆军区还不到一年。你张文瀚，算是土生土长的老新疆了。参加过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有实战经验。守国门，保边疆的担子，咱俩得一起挑。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有什么好主意，只管往外拿。 张文瀚笑道：谢谢总指挥的信任，其实呢！我就是在新疆多呆了几年，情况了解的多一些而已。那就说点儿想法。我觉得，在边界摩擦这种事儿上，纯军事太正规，也太强势。出事儿，就是国家之间的问题。纯民间又太弱，没力度。老百姓终究是老百姓。我的想法，还是用兵团的人上。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道：咱们可以参考1962年伊塔事件时的做法。但这一次，规模要更大。我们可以将争议地区内的边民全部撤走。调兵团的人到边境的最前沿。今年的秋季放牧转场，所有畜群，哪怕要绕行上百公里，也要全部通过争议地区。让一百万牛羊，踏破苏军的那些所谓的界桩和铁丝网。将实际控制区至少向前推进五公里，为我们的边界谈判，争取最大的筹码。
魏中华：好！这个百万牛羊扫荡苏军铁丝网的主意，非常好！如果苏军敢开枪，那百万牛羊要是惊了群，就会变成洪水猛兽，根本无法控制。恐怕，推进的就不仅仅是五公里啦。好主意啊！
众人都笑了。
魏中华：立即就此制定计划，上报军区作战部。
参谋：是。
魏中华：张副总指挥，你要亲自参与这个计划的制定。务必详尽，周到。
张文瀚：保证完成任务！
76.石河子
八一中学大门外，停着十几辆卡车。车厢板上贴着红色大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学校内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激情昂扬的歌曲：我们年轻人，有个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
张一五和同学们整装集合，正要上车。田壮壮赶来了，他什么也没带，没有背包，没有行李。
张一五：你来干什么？送我？
田壮壮：我也去农一团。
张一五：什么？你疯了。
田壮壮：我没疯。可我这一走，估计，可能把我爸爸给气疯喽。
张一五：什么？田叔叔，春晓阿姨他们不知道你要去农一团吗？
田壮壮拿出那张报道书，给张一五看。然后撕得粉碎，道：你到哪儿，我到了。我得保护你。
张一五：你别胡闹。
田壮壮：我田壮壮是个胡闹的人吗？
张一五：可是……可是你连行李都没有啊？你去了团场，铺什么？盖什么？用什么呀！
田壮壮一个口哨，几个小伙伴立刻冲过来。有拿背包的，有拿脸盆、牙具的。还拎来一皮箱的书。
正在这时，陈春晓走出校门，向卡车这边走来。不断有人同她打招呼：陈校长好！
有老师过来，道：陈校长，一切都安排好了。马上就出发了。
陈春晓：你们看见张一五同学了吗？
老师：看见了。她就在前面。
田壮壮看妈妈朝这边走过来。他拉上张一五就跑。
他们跑到车队中间的一辆卡车跟前。小伙伴们拥着田壮壮爬上车，又把张一五拉上车。藏进车箱里。
陈春晓在喊：一五！张一五！你在哪儿？
锣鼓声，淹没了她的呼喊声。
卡车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张一五和田壮壮从车里探出身子，大声呼喊：
春晓阿姨！你保重啊！
妈妈！我走了！过年回来看你！
满车的学生，狂热地唱着歌。
汽车、火车，各地知青，涌向新疆。
田成龙的家。
田成龙暴跳如雷，大叫着：这个张一五，她居然拐走了我的儿子！你……你陈春晓，又把张中宇七岁的儿子领回家来养着。我田成龙是什么人？专门给他张中宇带犊子的吗？啊？太不像话啦！再说了，这事儿，你问过我吗？啊？你……你和那个张中宇，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你不是他老婆，你是我老婆。知道吗？你给他老张家管的事儿，比我们老田家，多得多了！
张文勇吓得憋着嘴儿，就是不敢哭。
陈春晓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她突然叫道：田成龙！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田成龙，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嫁给张中宇。我为他毎做一件事儿，就是对他的一份补报。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高尚。但是，我也劝你田成龙，做坏事也要留下三分善念。别干得太缺德了！我们离婚吧！
陈春晓拉着张文勇，出门而去。
田成龙愕然。他看着空洞的房门，自语道：我缺德吗？我真的缺德吗？
上海，一个弄堂屋里。秦明月在弹奏钢琴曲《红色娘子军》。秦明月的父亲，学者模样，50多岁。他把一叠盲文乐谱，送到女儿的手边。
秦明月笑道：太好了，爸爸，您真太有本事了，能搞到盲文乐谱。
父亲摇头，道：是啊，是太难搞了。但是，你爸爸必须给你搞到啊！
秦明月：谢谢爸爸！当然，也得谢谢妈妈喽！
母亲也是知识分子的模样，她摸着女儿的秀发，道：谢什么谢？我们都要谢谢你呀。你能爱上钢琴，重新有了生活的兴趣，有了生命的勇气。我们太高兴了！
秦明月：我小时候不爱音乐。所以，不听爸爸的意见，也不想和他一样成为音乐家。那时候我觉得，音乐对社会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音乐能让国家富强吗？所以，我去学机械自动化。现在，我没有能力实现自己工业救国的梦想了。反而觉得音乐，好像更能让人对世界有新的认识。美妙的音乐，可以化解一切人间的烦恼。我现在，只要手指放在琴键上，快乐感，就会笼罩我的整个身心。
母亲在擦眼泪。
秦明月：妈妈，你在哭吗？你不要哭。我相信，只要熬过苦日子，幸福一定会到来。
母亲：是啊！再说了，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是最苦的。爸爸在上海音乐学院，学校停课了，在家里呆着还能拿工资，这也挺好的。兵团定期寄来你的荣军费。最让妈妈安心的，是你爸爸只戴了个资产阶级白专道路的帽子，没关牛棚，没挨批斗，那就是咱们家祖上修来的福啊！
爸爸：是啊，这么乱的世界，一家三口，能平安地过日子，实在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母亲：老头子，你可别出去胡说。小心成了现行反革命。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到处莺歌燕舞，哪儿乱了？啊？你可千万别给咱们家惹祸。
秦明月：我听广播里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咱们上海，有很多大中专毕业生，大批地去了新疆。
母亲：可不是吗？走了几万人的。走就走吧，这么多人留在上海，没工作，没饭吃。家长、社会都糟心那！你不是说，新疆是个好地方，吃穿都不愁吗？
秦明月：是啊，新疆是个好地方啊。
她陷入了无际的惆怅。
母亲叹了口气，道：又想那个张文瀚了吧？我说，你给他去封信，又能怎么样啊？何必这么苦了自己呀！
秦明月：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让美好，永远保存在他的心底吧！七年了，说不定人家已经结婚，孩子都挺大了。
有人敲门，爸爸赶快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秦明月：是苏朗吗？
爸爸：是苏朗，你的学生来了。
杭州纺织大学，食堂。乔娜娜打了饭，坐在桌边，准备吃饭。一个维族大学生，叫阿巴尔买提的小伙子，也端着饭盒，坐到她身边。
他很热情，道：乔娜娜同学，我们学校的分配方案已经公布，你知道吗？
乔娜娜也不抬头，道：那个方案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阿巴尔：和我们每个同学都有关系的。
乔娜娜：不看那个方案，我也知道，所有从新疆考入杭州纺织大学的学生，全部都要被分回新疆去，我可以和你打赌。
阿巴尔：不用赌了，你赢了。我们都要回新疆。我被分到红星毛纺厂。你也是。
乔娜娜：我最不愿回新疆。可是，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阿巴尔：我不用选择。我爱新疆，新疆是个好地方。亚克西！
乔娜娜：我本来也很爱新疆。可是，因为爱的人，正是我不想见的人。所以我很痛苦。
阿巴尔：因爱成恨呢！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乔娜娜：我说阿巴尔，行啊！你对古诗词还是有点造诣的，不容易呀。
阿巴尔：我非常地喜欢汉族的诗文。真的，我很想改学文科，去读北京大学的古汉语系。
乔娜娜：那你真的不需要回新疆了。
她拿起饭盒要走。
阿巴尔拦住她，道：乔娜娜同学，你不觉得，学校食堂的饭，很难吃吗？
乔娜娜：那有什么办法啊？我们难道可以饿着肚子，不吃吗？嗯？
阿巴尔神秘的，道：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爸爸是民族食品商店的经理。弄到了一些羊胸骨，很肥的，上面有很多的肉。今天晚上，可以上他们家里吃一顿手把羊肉。我请你去，怎么样？有时候，美食可以让人忘记心中的痛苦。哪怕是暂时的。
乔娜娜不理他，往前走。
阿巴尔再次拦住她，道：美丽的姑娘，你的痛苦，能让你恨的人有所感知吗？并且回心转意吗？与其如此，不如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历程。这至少可以让你的心理平衡些。不是吗？
乔娜娜停下了脚步。
八一钢铁厂，钢渣山上。
张文瀚正在渣山上清理废钢。
两名专政队员带着四名军人，来到钢渣山下。
专政队员：张文瀚！张文瀚，你赶快下来！
张文瀚爬下渣山。四名军人立刻上来，把张文瀚带走了。
专政队员们：这又是咋地了！咱们张书记，咋还让军队给带走了呢？
叧一名队员：张家父子，这些年呢，真是走了霉运了。
新疆军区司令部。军区首长热情接待了张文瀚。张文瀚莫名其妙。军区首长将他带到作战室的大沙盘前。
军区首长：张文瀚同志，我们非常了解你。你是中印边界反击战中的一级战斗英雄。现在，中苏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在我国东北，苏联方面集结了十二个师，总兵力超过三十万。我们新疆，与苏眹边界线有一千四百多公里。苏军同样集结了大批兵力。特别是在具有争议的班库，塔尔克什地区，苏联士兵武装侵扰我边民，袭击我们的边防巡逻队。我方边民，已经无法维持正常的生产和生活。新疆军区决定，派一批有经验的军事干部去边界地区，组织领导护边维稳工作。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很光荣啊。
张文瀚听罢，立刻立正，大声道：誓死捍卫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领土完整，国家尊严。我的具体任务是？
军区首长指着沙盘上的一个位置，道：这里是铁列克奇，中苏边境的主要冲突地段，也是最危险的地段。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可以和参谋处的同志详谈。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现役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正团职军官，铁列克奇警戒区前敌副总指挥，全力协助前敌总指挥魏国华副师长的工作。
张文瀚立正，敬礼，道：张文瀚保证完成任务。
他又放低了声音：首长，我有一个请求。
军区首长：说说看。
张文瀚：我父亲张中宇，两年多了，没有任们消息。如果可能，我想知道他的下落。
军区首长沉思片刻，道：我是你父亲当年的部下。我也很关心他的境况。我所知道的是，周总理亲自作了监护批示，中央已经有专门的小组在审查核实一些问题。目前，人身安全尚可保证。仅此而己。你可以给你的家人，报一个平安消息。
张文瀚再次敬礼，道：谢谢首长！
八一中学，校园里。高音喇叭里响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乐曲。横幅大标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上山下乡报名处。围着许多学生。张一五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手里拿个表格。
田壮壮跑过来，道：一五，你怎么报名去下面的团场啦？这就是上山下乡了吗？
张一五：我不去团场，我去哪儿？你现在，有一个当革委会主任的爸爸。石河子市，你想去哪个好单位，就能去哪个单位。当然不用去团场啦。
田壮壮：你也可以的。我跟我爸爸说说，他必须得管管你的事儿。他让我去红星纺织厂，先当机械维修工。在毛纺厂，那可是最好的工作了。干脆，我让他把你也安排到红星毛纺厂得了。
张一五：哎哟！你爸爸可真会替你着想啊！红星毛纺厂，女工有几千人。男职工，都是干好活的。找对象那是可以千挑万选的，你田壮壮从此就交上桃花运了，我可不敢借你什么光，别再耽误了你的美好前程。
田壮壮：一五，你可别跟我说这种话。你不就是我的亲妹妹吗？我一定让我爸爸帮你这个忙。
张一五：田壮壮，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啊！你爸现在是革委会大主任，我爸如今下落不明，我不想沾你们田家的光。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再说我是你亲妹妹。
田壮壮：我知道，你恨我爸爸。可是我爸是我爸，我是我。咱们俩，到底还是吃一个娘的奶长大的。我就是你亲哥哥一样的人，这是永远不能改变的。要不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去哪儿？
张一五：天山农牧师农一团。楚妈妈说，要是非得上山下乡的话，那就去哈拉毛墩吧，有你吴叔叔在那儿，总有个关照。
田壮壮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张中宇的家。张一五匆匆走进家门。她听见厨房里有人做饭的声音，便叫着：楚妈妈，楚妈妈，我回来了。七岁的弟弟文勇正坐在桌边吃饭。她过去，搂住小弟弟亲了一口。抬头看见的，却是春晓阿姨，端着饭菜放在桌上。
张一五有点吃惊，道：春晓阿姨，是您啊！我楚妈妈呢？
陈春晓：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张一五只好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又问道：春晓阿姨，您必须告诉我。我妈妈呢？她是不是出事儿了？
陈春晓：不能吃了饭再说嘛？
张一五：不能。您要是不说明白，我怎么吃得下饭呢！
陈春晓：你妈妈她没有出什么事儿。可是，她已经走了。
张一五：楚妈妈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啊？她走了，我和小弟怎么办呢？
陈春晓：怎么会没人管呢？你本来就是我的女儿，文勇现在又成了我的小儿子了。咱们张家和田家，真是恩结着怨，怨结着恩。这是前世的孽，还是缘呢！
张一五一下子扑到陈春晓的身上，摇着她，道：春晓阿姨，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陈春晓：一五，你现在也算长大成人了。世界上的苦辣酸甜，你都尝个遍才成的。你得坚强，学会接受现实。明白吗？你楚妈妈她，把你和小弟都交给了我，她去农垦部告状，找你爸爸去了。她说，她咽不下这口气。张中宇在新疆呕心沥血干了十七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离开兵团，两年多了没有任何消息。你哥哥又在一个月前被军区的人带走了，至今没有下落。她一定要去北京讨个说法。没有说法，绝不回新疆，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一个好妻子，好妈妈呀！
张一五扑到陈春晓的怀里，一阵呜咽。
小文勇见姐姐哭了，他也哭了起来。春晓搂着两个孩子，热泪潸然而下。
铁列克提，前敌指挥部。张文瀚、魏中华和几名参谋，在地图前讨论着。
魏中华对张文瀚，道：张副总指挥，我魏中华虽然是总指挥，可是，我来新疆军区还不到一年。你张文瀚，算是土生土长的老新疆了。参加过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有实战经验。守国门，保边疆的担子，咱俩得一起挑。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有什么好主意，只管往外拿。 张文瀚笑道：谢谢总指挥的信任，其实呢！我就是在新疆多呆了几年，情况了解的多一些而已。那就说点儿想法。我觉得，在边界摩擦这种事儿上，纯军事太正规，也太强势。出事儿，就是国家之间的问题。纯民间又太弱，没力度。老百姓终究是老百姓。我的想法，还是用兵团的人上。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道：咱们可以参考1962年伊塔事件时的做法。但这一次，规模要更大。我们可以将争议地区内的边民全部撤走。调兵团的人到边境的最前沿。今年的秋季放牧转场，所有畜群，哪怕要绕行上百公里，也要全部通过争议地区。让一百万牛羊，踏破苏军的那些所谓的界桩和铁丝网。将实际控制区至少向前推进五公里，为我们的边界谈判，争取最大的筹码。
魏中华：好！这个百万牛羊扫荡苏军铁丝网的主意，非常好！如果苏军敢开枪，那百万牛羊要是惊了群，就会变成洪水猛兽，根本无法控制。恐怕，推进的就不仅仅是五公里啦。好主意啊！
众人都笑了。
魏中华：立即就此制定计划，上报军区作战部。
参谋：是。
魏中华：张副总指挥，你要亲自参与这个计划的制定。务必详尽，周到。
张文瀚：保证完成任务！
76.石河子
八一中学大门外，停着十几辆卡车。车厢板上贴着红色大字：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学校内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激情昂扬的歌曲：我们年轻人，有个火热的心。革命时代，当尖兵……
张一五和同学们整装集合，正要上车。田壮壮赶来了，他什么也没带，没有背包，没有行李。
张一五：你来干什么？送我？
田壮壮：我也去农一团。
张一五：什么？你疯了。
田壮壮：我没疯。可我这一走，估计，可能把我爸爸给气疯喽。
张一五：什么？田叔叔，春晓阿姨他们不知道你要去农一团吗？
田壮壮拿出那张报道书，给张一五看。然后撕得粉碎，道：你到哪儿，我到了。我得保护你。
张一五：你别胡闹。
田壮壮：我田壮壮是个胡闹的人吗？
张一五：可是……可是你连行李都没有啊？你去了团场，铺什么？盖什么？用什么呀！
田壮壮一个口哨，几个小伙伴立刻冲过来。有拿背包的，有拿脸盆、牙具的。还拎来一皮箱的书。
正在这时，陈春晓走出校门，向卡车这边走来。不断有人同她打招呼：陈校长好！
有老师过来，道：陈校长，一切都安排好了。马上就出发了。
陈春晓：你们看见张一五同学了吗？
老师：看见了。她就在前面。
田壮壮看妈妈朝这边走过来。他拉上张一五就跑。
他们跑到车队中间的一辆卡车跟前。小伙伴们拥着田壮壮爬上车，又把张一五拉上车。藏进车箱里。
陈春晓在喊：一五！张一五！你在哪儿？
锣鼓声，淹没了她的呼喊声。
卡车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张一五和田壮壮从车里探出身子，大声呼喊：
春晓阿姨！你保重啊！
妈妈！我走了！过年回来看你！
满车的学生，狂热地唱着歌。
汽车、火车，各地知青，涌向新疆。
田成龙的家。
田成龙暴跳如雷，大叫着：这个张一五，她居然拐走了我的儿子！你……你陈春晓，又把张中宇七岁的儿子领回家来养着。我田成龙是什么人？专门给他张中宇带犊子的吗？啊？太不像话啦！再说了，这事儿，你问过我吗？啊？你……你和那个张中宇，到底是什么关系？什么关系？你不是他老婆，你是我老婆。知道吗？你给他老张家管的事儿，比我们老田家，多得多了！
张文勇吓得憋着嘴儿，就是不敢哭。
陈春晓紧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她突然叫道：田成龙！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田成龙，我这一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嫁给张中宇。我为他毎做一件事儿，就是对他的一份补报。我不敢说自己有多么高尚。但是，我也劝你田成龙，做坏事也要留下三分善念。别干得太缺德了！我们离婚吧！
陈春晓拉着张文勇，出门而去。
田成龙愕然。他看着空洞的房门，自语道：我缺德吗？我真的缺德吗？
上海，一个弄堂屋里。秦明月在弹奏钢琴曲《红色娘子军》。秦明月的父亲，学者模样，50多岁。他把一叠盲文乐谱，送到女儿的手边。
秦明月笑道：太好了，爸爸，您真太有本事了，能搞到盲文乐谱。
父亲摇头，道：是啊，是太难搞了。但是，你爸爸必须给你搞到啊！
秦明月：谢谢爸爸！当然，也得谢谢妈妈喽！
母亲也是知识分子的模样，她摸着女儿的秀发，道：谢什么谢？我们都要谢谢你呀。你能爱上钢琴，重新有了生活的兴趣，有了生命的勇气。我们太高兴了！
秦明月：我小时候不爱音乐。所以，不听爸爸的意见，也不想和他一样成为音乐家。那时候我觉得，音乐对社会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音乐能让国家富强吗？所以，我去学机械自动化。现在，我没有能力实现自己工业救国的梦想了。反而觉得音乐，好像更能让人对世界有新的认识。美妙的音乐，可以化解一切人间的烦恼。我现在，只要手指放在琴键上，快乐感，就会笼罩我的整个身心。
母亲在擦眼泪。
秦明月：妈妈，你在哭吗？你不要哭。我相信，只要熬过苦日子，幸福一定会到来。
母亲：是啊！再说了，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是最苦的。爸爸在上海音乐学院，学校停课了，在家里呆着还能拿工资，这也挺好的。兵团定期寄来你的荣军费。最让妈妈安心的，是你爸爸只戴了个资产阶级白专道路的帽子，没关牛棚，没挨批斗，那就是咱们家祖上修来的福啊！
爸爸：是啊，这么乱的世界，一家三口，能平安地过日子，实在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 母亲：老头子，你可别出去胡说。小心成了现行反革命。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到处莺歌燕舞，哪儿乱了？啊？你可千万别给咱们家惹祸。
秦明月：我听广播里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咱们上海，有很多大中专毕业生，大批地去了新疆。
母亲：可不是吗？走了几万人的。走就走吧，这么多人留在上海，没工作，没饭吃。家长、社会都糟心那！你不是说，新疆是个好地方，吃穿都不愁吗？
秦明月：是啊，新疆是个好地方啊。
她陷入了无际的惆怅。
母亲叹了口气，道：又想那个张文瀚了吧？我说，你给他去封信，又能怎么样啊？何必这么苦了自己呀！
秦明月：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让美好，永远保存在他的心底吧！七年了，说不定人家已经结婚，孩子都挺大了。
有人敲门，爸爸赶快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秦明月：是苏朗吗？
爸爸：是苏朗，你的学生来了。
杭州纺织大学，食堂。乔娜娜打了饭，坐在桌边，准备吃饭。一个维族大学生，叫阿巴尔买提的小伙子，也端着饭盒，坐到她身边。
他很热情，道：乔娜娜同学，我们学校的分配方案已经公布，你知道吗？
乔娜娜也不抬头，道：那个方案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阿巴尔：和我们每个同学都有关系的。
乔娜娜：不看那个方案，我也知道，所有从新疆考入杭州纺织大学的学生，全部都要被分回新疆去，我可以和你打赌。
阿巴尔：不用赌了，你赢了。我们都要回新疆。我被分到红星毛纺厂。你也是。
乔娜娜：我最不愿回新疆。可是，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阿巴尔：我不用选择。我爱新疆，新疆是个好地方。亚克西！
乔娜娜：我本来也很爱新疆。可是，因为爱的人，正是我不想见的人。所以我很痛苦。
阿巴尔：因爱成恨呢！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作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乔娜娜：我说阿巴尔，行啊！你对古诗词还是有点造诣的，不容易呀。
阿巴尔：我非常地喜欢汉族的诗文。真的，我很想改学文科，去读北京大学的古汉语系。
乔娜娜：那你真的不需要回新疆了。
她拿起饭盒要走。
阿巴尔拦住她，道：乔娜娜同学，你不觉得，学校食堂的饭，很难吃吗？
乔娜娜：那有什么办法啊？我们难道可以饿着肚子，不吃吗？嗯？
阿巴尔神秘的，道：我有一个朋友，他的爸爸是民族食品商店的经理。弄到了一些羊胸骨，很肥的，上面有很多的肉。今天晚上，可以上他们家里吃一顿手把羊肉。我请你去，怎么样？有时候，美食可以让人忘记心中的痛苦。哪怕是暂时的。
乔娜娜不理他，往前走。
阿巴尔再次拦住她，道：美丽的姑娘，你的痛苦，能让你恨的人有所感知吗？并且回心转意吗？与其如此，不如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历程。这至少可以让你的心理平衡些。不是吗？
乔娜娜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