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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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由知名导演王延松执导、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韩再芬主演的原创黄梅戏《徽州往事》作为第六届中国(安庆)黄梅戏艺术节当中最受瞩目的一部作品,正式与观众见面。
  该剧从2006年开始策划,经过对徽州历史文化的深度挖掘,历经六年的采风、整理、考据、文学设计、剧本讨论直至定稿,由安庆再芬黄梅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搬上舞台。《徽州往事》一经上演,就获得了业内和戏迷的一致好评。但主创团队本着精益求精的宗旨,在征集听取了多方意见和建议后,又进行了新的尝试,对剧本、唱段等加以修改,于2013年推出了“修订版”。
  《徽州往事》讲述了一出令人唏嘘的悲剧故事。清朝后期,徽州月潭村居民汪言骅离家经商已经十年,妻子舒香在家操持,快过年的时候舒香收到了丈夫的家书,说要回家过年。不幸的是,满心期待的舒香等来的却是汪言骅的死讯。造化弄人,丈夫虽然死了,却被官府当成南匪,还把妻子舒香抓去顶罪,幸好机智的舒香辗转逃脱。舒香化名为程秋月,因害怕再次被抓,没有回到月潭村的家中。在媒婆的撮合下,秋月(舒香)嫁给了一个富商叫罗有光,罗有光原配刚刚过世,勤劳善良的秋月(舒香)持家有道,深得罗家的信赖。一次偶然之中,罗有光发现秋月(舒香)就是他的结拜兄弟汪言骅的妻子。平静的日子过了三年,命运却再次无情捉弄了秋月(舒香)这个苦命的女人。汪言骅死而复生,并且洗清了冤屈。在回故乡的路上,顺道拜望旧友罗有光时,在罗家与秋月(舒香)相遇。这时的舒香已身怀有孕,面对两位融入她生命的男人悲喜交加,万般纠结。而这两个迂腐的男人竟十分客气的礼让起来,都想成全对方,全然不顾舒香的感受。舒香万念俱灰,低声说一句“我去去就来”,遂决然而去!
  《徽州往事》每到一地演出,必能掀起一阵黄梅旋风,曾经创造了南京连演10场、苏州连演8场的戏曲纪录。笔者以为,其成功的背后有如下一些原因,不揣浅陋,以求教于方家。
  一、 成熟高效的管理团队
  2005年12月,安庆再芬黄梅艺术剧院成立,韩再芬任院长。8年来,从剧院经营管理到品牌培育,再芬剧院的每一名成员在韩再芬带领下,脚踏实地、步步为营:不但复排了《女驸马》、《天仙配》、《五女拜寿》等传统剧目,还新编了《徽州女人》、《公司》、《美人蕉》、《徽州往事》等原创剧目。与此同时,再芬黄梅团队演员阵容日益壮大,人才培养实现梯队化模式。不仅有韩再芬、李萍、马自俊等功力深厚的艺术家,也有刘国平、吴美莲、余淑华等功底扎实的台柱子演员,还有查寅、王泽熙、赵丽、钱霖、张敏等优秀青年演员。随着转企改制的完成,演员们的收入增加了,演出积极性有了极大提高,整个再芬黄梅团队拧成了一股绳。可以说,短短几年时间,再芬黄梅的品牌竞争力在不断增强,影响力也日趋扩大,戏迷主体已包含知识分子、都市白领、企业家和大学生等群体。
  让黄梅戏通过银幕和荧屏吸引更多观众,是再芬黄梅打出的一张好牌。2013年12月,安庆广播电视台“再芬黄梅”栏目正式开播。利用电视平台,采访、纪录、传播、推广黄梅戏艺术,大大拓展了黄梅戏的覆盖面。再芬黄梅注重品牌建设。韩再芬等团队高层深知,没有强大的品牌,企业就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面对当今这个优胜劣汰、异常残酷的演出市场,品牌是认知,是信任,更是无形资产和核心竞争力。再芬黄梅的核心价值就是要打造品牌戏剧,具体的说,创作、演出、营销,三位一体,为品牌服务,培育再芬黄梅的认知度、美誉度和忠诚度。《徽州往事》导演王延松指出:“再芬黄梅团队拥有一个完美的剧院,演员们开放、包容,对事业的方向抱有豁达的态度,工作认真积极。”总之,现在的再芬黄梅团队犹如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花果飘香。
  二、 大胆革新的主创团队
  《徽州往事》由国家一级导演王延松执导。王延松实力和新锐兼备,擅长对传统作品作全新解读。此次他执导《徽州往事》,在戏剧架构、故事节奏、表演及舞美等方面新意迭出,但在黄梅戏之魂——音乐方面,王延松选择了坚守。他在导演手记中坦言:“我不希望背离那些约定俗成的黄梅调,而是追求这部黄梅戏独有的音乐与戏剧完美平衡的好方案:音乐叙事清新流畅,黄梅味浓郁而有张力。我们只要观众全力关注故事中人物的命运,无意引导观众去注意音乐技法中所谓传统与创新的关系。”从演出现场各年龄段观众的热烈反应看,王延松的导演意图无疑获得了成功。
  对徽州文化的关注是这部黄梅戏的一大亮点。王延松在导演手记中写道:“徽州文化的厚重与隽永体现在每一个徽州人的心中,然而当生活的常态被天灾人祸的外部力量所打破时,人们往往会在内心的信念中寻找出路。对于徽州人来说,那是对过往生活的美好回忆,以及有朝一日重建天地秩序的痴心情怀。一个平凡女子的故事,折射出一个曾经动乱的时代缩影。那些动荡年代种种令人不安的往事,尽管残酷、荒诞,也比不上人的内心更加荒芜可怕。这个女人美丽、聪慧,情感充沛,但也只能为今天的我们留下这样令人唏嘘、伤感的故事。舒香的出走,是一种戏剧思想的有意味的铺排。女主人公在极其有限的生存境遇中,非要走出一条充满光明的心路来。这样一个心存光亮的女人,承载了浓重的、带有徽州旧时代的种种文化印记,这印记只属于她生命里的一种美的盼望,一种近乎死亡图腾的生命景象。”
  《徽州往事》的编剧谢熹是一位优秀的当代诗人。他的人文背景,使《徽州往事》既出现了像“十年独自撑一门,盼倚着大树苦了藤”这样生活气息浓郁的唱词,也独创了“女人来撑这个家,时光如梭隐泪痕”这类富有内涵的唱词。通俗上口的唱词和曲调对黄梅戏联系观众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徽州往事》是谢熹借鉴好莱坞电影叙事方式写就的一部黄梅戏。他将好莱坞的某些表现元素嫁接到中国的古老剧种上,一改中国传统戏剧节奏缓慢、叙事单一的弊端,采用西方舞台艺术理念,在突出画面感的同时,又不乏情感的冲击力,加上韩再芬主演、王延松执导等叠加效应,也就难怪会多次出现一票难求的景象了。
  三、 人性之美的普世价值   《徽州往事》展示了一个兵荒马乱的时势,也展示了主人公在这个时势中的悲惨遭遇。但这些还不是《徽州往事》的核心主旨内涵。《徽州往事》的强大精神价值体现在“美的追求”,具体说,就是对人性美的追求。全剧对人性之美的审视集中突出地表现在女主人公舒香身上。舒香和丈夫虽然只有60天的相处,汪言骅即离家经商达十年之久。但这60天,却铸就了舒香永世坚守的信念。舒香那种守家经商、服侍公婆、教养孩子,表面上看只是传统妇道,实际上却是为坚守爱情所做出的奉献。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情,而不是传统的妇人之道。这才是闪闪发光的具有现代意义的人性之美!
  爱情的实现是男女双方共同的选择,这是一个平等的人的权利。最后一幕,汪言骅出现在老友罗有光的家中,却意外撞上了已经改嫁并怀孕的舒香,这是一个严峻考验人性的场面。他们的道德选择是互让,却偏偏忘记尊重一个人格独立的妇女的选择权。这正是践踏与毁灭爱情的悲剧!于是,舒香发出了震撼人心的抗议:“我命再薄也是人!”
  此外,像月潭村乡邻,从族长到乡亲,在汪家遭遇一连串打击变故面前,都能主动给予舒香真诚朴实的安慰与帮助;又如押解舒香的衙役想到舒香也“着实可怜”,动了侧隐之心,保全了她的性命等等,不一而足。总之,《徽州往事》从多个层面,深刻揭示了不同人物的内心,歌颂了人性的美和善。
  韩再芬指出,所谓内容,就是作品所传达的价值观。“故事也好、人物也好、情节也好,如果你宣扬的不是普世、普适的,而是非人、非人性、非人情的价值观,那么你就很难具备吸引力、影响力。”俄罗斯著名文学评论家杜勃罗留波夫说过:“最弱的弱者提出的抗议,是最强烈的抗议!”舒香的最终出走所具有的最大审美价值,就是体现了人性的觉醒。
  四、无可替代的韩再芬
  韩再芬在接受《中国财富》杂志采访时曾说过:“黄梅戏跟本土文化是契合的,我在这个地方成长起来、滋润起来,并且没有被改变,这就是地方文化的魅力。我非常希望黄梅戏在这个时代能成为当代文化的主力军。”
  韩再芬1968年出生于安徽省安庆市潜山县,在家中五个孩子中排行老四。韩再芬10岁就进入安庆黄梅戏剧团,遭到母亲竭力反对:“一生只能睡半生的觉,却要洗两生的脸。”性格执拗的她却愣是坚持下来,12岁就在团里挑大梁,16岁因主演电视剧《郑小姣》而全国知名,而后随着《女驸马》、《天仙配》唱响大江南北,黄梅戏“韩韵”的概念叫响了,韩再芬成为央视各大戏曲晚会的常客,当之无愧的成为改革开放以来首届一指的黄梅戏明星。
  韩再芬所理解的黄梅戏改革,就是运用现代艺术手段创造新剧,传承黄梅戏的经典唱段。“比如我现在的唱腔,吸收了现代流行的音乐元素,使之更切合当代人的欣赏要求。当然,这种吸收,并没有违反黄梅戏的音乐规律,听起来依然有着浓郁的黄梅戏的韵味。”此外,她还探索用交响乐、电影手法等现代艺术元素嵌入,改变戏曲在人们心目中节奏慢、时代远、故事情节单一等固有印象。在传播过程中,还要进行市场化的经营运作,紧跟时代步伐。“我的这个品牌,就是要创作一些以现当代为背景,让观众容易欣赏、容易产生共鸣的新剧。让人家看了就知道是我的戏。”
  表演形式为塑造人物服务,一出好戏不能见事不见人。韩再芬在《徽州往事》中扮演的是一个本来聪慧美丽、情感充沛,却在无尽的等待与忍耐中荒芜了心田的女人。近30年的舞台功夫使她的表演丝丝入扣、炉火纯青。那绵柔的腔调把嗓子唱烫,五脏唱碎,缠绵绵、活泼泼、欢喜喜、凄清清。舒香在押解途中的一段过场戏令人印象深刻。舒香与两个狱卒斗智斗勇,欲抛还收的媚眼与软中带硬的话语瞬间把戏剧张力撑开,舒香的眼神把其心理活动表现得活灵活现,引发观众的联想,韩再芬的演技可谓谐趣丛生,令人叹服。
  当舒香发出犹如屈原问天般的“六问”:“一问我有哪般错,为何屡屡遭罪殃?二问官府和朝廷,天下为何不安详?三问匪患何其多,生灵涂炭血成江?四问祖辈和先贤,为何虚伪登庙堂?五问世代读书人,生命礼教谁更强?最后还要问自己,女人一生为谁忙?”这既是无辜百姓对兵荒马乱、官患匪患成灾的社会现实的控诉,更是一种对人生终极意义的追问!这种追问折射出封建时代传统女性觉醒的问题,从而具有鲜明的现实意义。韩再芬的表演让悲悯苍凉的徽州增添了一股警醒世人的力量。应该说,《徽州往事》相比韩再芬之前的《徽州女人》,更有现代元素,甚至具有现代话剧的特质。
  剧终之时,当飘若浮萍的舒香背向众人,一步步走向舞台深处,转身回望那个自己曾经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地活在其间,却又屡被抛弃的不幸世界时,那种留恋与决绝、洞悉与困惑、勇气与茫然并存的内心张力,被韩再芬演绎得淋漓尽致。作为表演大师的韩再芬,总能精准把握与角色之间的融合与疏离,从而赋予角色以思辨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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