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拿着招租启事敲开一幢老式灰楼的第四层时，一个长发细眼的男孩应声打开房门。一番打量后，他指着小的一间说：你住小的吧，因为你比较瘦小，房租水电每月我比你多出２００元钱。我淡然地说：无所谓。
　　 斯时，我在男朋友房里的位置，刚被另一个女孩子占领。我走得仓促而狼狈，甚至来不及像电影里那样精彩地诅咒几句第三者。也许是我不够漂亮，也许是平野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我这里了，所以面对那个女孩野性的目光，我不战而退，败得无声无息。晃在路上，暖暖的五月阳光撕裂了我。
　　 因此，看到空出来的地方，我想也没想就决定与他——齐东合租。我当时想，我没财没色，他就是艾滋病患者我也会合租。后来齐东说：你当时拖着行李，看起来像个落汤鸡，尽管那天阳光灿烂。我姿色平平，他一点不担心我会引来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安顿下来之后，我白天上班，晚上去上英语课，回来后给自己吃泡面。大多数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厅里看电视。我们最通常的打招呼就是点点头。之后，我放下大包，去泡面，耳朵里插着耳塞。再之后，我去洗澡，他就回房了。
　　 这样的日子一下子就过了三个月，他帅不帅我都没有看清，只是，他回来晚的时候，更显我的凄清。
　　 八月的一个晚上，我在卫生间里洗澡。忽然我的手机响了，我停掉喷水头，很快穿好了衣服出去。我一冲出来他就冲了进去。我一看号码，原来是他的。再想想刚才他大力向里冲的样子，一定是内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我感到不好意思。这是三个月以来，和他第一次感到不方便。下一次再洗澡的时候，我会轻轻地敲一下他的门，问：齐东，你要不要去洗手间？
　　 之后我回房间，等那边没有动静时，再去慢慢地享受水对我的宠爱。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褪去伪装，痛快地哭上一场。爱情之于我，已经是太奢侈的玩意儿，男人要是不会变，我宁可咣当一声晕死。死党林妮说：你才２３岁，有大把的好时光。她给我介绍男友我也去看，第一次见面，不是和他们斗酒，就是问他们要谈几个女朋友，最后一一把他们吓退，没有第二次约会。
　　
　　二
　　
　　 我又开始自己给自己做饭吃了，因为我妈要从另一个城市出差，说是顺便飞来这里看看我，我不能苍白着一张小脸，让老人家担心。妈来的那天，我特意没有去上课，做了四菜一汤。我们两个正吃着的时候，齐东下班回来了，他已经知道有人要来。因为我们事先有约定，谁要是带人来这里一定要事先通知对方。他很有礼貌地与我妈打招呼。我妈说：小伙子你吃了么，要不要一起吃？他看看我，又看看菜，欲走还留的样子。我说：不要客气，一起吃吧。他说：那我就不客气了。那一天，他吃得并不多。我想也许是不合他的胃口吧。
　　 可是，我妈走了不到１０分钟，他就问我可不可以再吃一点？真是太逗了。我哈哈大笑：你刚才为什么不吃饱呢，又不是……后半句话我没有说出来，因为齐东的脸红得像个大姑娘了。我把饭菜给他端出来，又一一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他吃得很快乐，说：没有想到你还会做饭呢。
　　 我笑着说，瞎做着玩。他老家在湖南，所以，就是一盘碧绿的小白菜，加一点红椒爆炒，也会让吃了这餐不知下餐在哪儿的他惊喜。
　　 这之后，我心情好时，会多做一点饭让他一起吃，心情不好时就吃泡面。如果我一周没有做饭的话，齐东就会小心地问我：你何时会心情好呢，那样的话还是我买菜你做饭，如何？看在他并不问我那时为何那么惨的份上，我心情好的时候多了起来，当然，做饭和他一起吃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有时候，看着他提着青菜啊肉啊的走进厨房来，我恍然有一种饮食男女的家常和亲切，日子好像有了一点点盼望。那一期学完，我没有再接着报英语口语班，而是从那家公司下了班，就回去给齐东和自己做菜吃。其间林妮来探班，看到齐东在我身边忙前忙后的样子，在他去调音响时，小声坏问：你们小两口过得不错嘛，怪不得不叫我再给你介绍男朋友折磨了呢。我笑着拿锅铲打她：瞎说什么，人家有女朋友的。
　　 齐东的生日到了，庞朵来的时候，并没有通知他。我给他买回去一个水果蛋糕。那天晚上，他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也许漂泊的他，已忘了自己的生日。庞朵去买东西，还没有回来。我敲他的房门，说：出来一下，一会儿有东西吃。他懒懒地走了出来。看到桌上的蛋糕，他一下子恍然记起了自己的生日。突兀地，他亲了我额头一下。我和他都没有准备，我僵在那儿。同时僵那儿的，还有用我的钥匙开门进来的庞朵。大家半天不知说什么好，我推说不舒服回了房间，心里乱得不行。我怕他们两个误会，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说。 第二天，我悄悄上班的时候，他们的房间还是静的，也许是久别重逢的原因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尽量不与他碰面。
　　 有一天，我回到住处，看到他常坐的位置空着，才想起他今天给我发了信息，他要回家乡一趟，送他的女朋友，大约要一周的时间。他走后的厅里，显出了与平日不同的安静。我才明白，就是不说话，他坐在那里，我也是快乐的。
　　 我买了七包方便面，我不想做饭，一个人做，吃不下去。
　　 一周后，他回来，仍是他买菜，我做饭。看电视的时候，我装作无意地问：你们何时结婚呀？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没过几天，庞朵又来了。齐东与一个女孩合租房很正常，但是自己的男友亲了别的女孩一下，尽管不代表什么，要是我，我也不会放心。晚上的时候，我怕齐东不方便，他发了好多短信让我回去睡，我也没有回去。
　　 第二天中午休息时，我回去取我的化妆品。庞朵突然严厉地对我说：你是不是爱上齐东了？我说没有。她又说：那他回家时说要和我分手是为什么？你们在一起住了多久了？说着她哭了起来。我的心一下抽紧。我对她说：我和齐东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她说：除非你给我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以后永远不见齐东。
　　 看着她，我像看到了一年前的我，但是我不如她，我竟然不敢对那个女孩子有一句质问，庞朵的泪，好像是从前我积蓄已久的眼泪。
　　 我的心好像有一双手在搅动，痛得散了花，我说：好的，我今天回来就是取行李的，我现在就给你写保证书。
　　 庞朵马上抱住我，笑得花开一样。
　　
　　三
　　
　　 挤在林妮的床上，每天收到齐东发来的催我回去的信息。他告诉我，庞朵已经走了，他和她分手了。我无法回去，因为，我答应过庞朵的。但到晚上，我想他想得睡不着。这时候我才相信，我是真的爱上齐东了，不想承认都不行，但是，齐东和庞朵分手并不意味他是爱我。所以我不能回复，也不能回去。我不能面对他的目光。一想到那个被阳光撕裂的日子，我就不能向前走一步。可是，林妮的脸色开始不好看起来，我不能硬着头皮再住，只好又找住处。
　　 在街上走着，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是本市一档收视率很高的情感类节目的主持人打来的。主持人问我想不想去谈谈，我随口说了句：我正找租房，没有时间呀。那男主持说我可以帮你呀。我恍惚着竟答应了，去的那天，主持人先把我安排在导演室，说是让我看看别人怎么谈，接下来，齐东那清澈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伤感地讲着我和他在一个屋檐下的故事，之间发生的一切。他说，自从我出走之后，他每天只能在天亮之前睡去，他怕自己睡着得早，我回来搬走。他每天还是下意识地去买菜。当他说到他和女友在认识我之前已经在谈分手的事时，我的眼泪来了，齐东并不知道我就在后面听他说话，当主持人示意我走到前台来的时候，我尽力克制自己，慢慢走上前来，齐东低着头，不说话，我对着镜头大大方方地讲了自己的故事，因为有一个女孩的介入而分手的心碎，并讲了我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向庞朵写过保证书。
　　 后来，主持人让我们站起来，他说：如果你不爱齐东，可以一直向前走；如果你爱他，请你转过身面对着齐东。我向前走了一步后，安静的直播室里，齐东的心跳声骤然加大，我又转过身来，微笑着面对齐东。他呆呆地看着我，直到主持人推了他一把，他才上前，紧紧地把我搂在了怀里，他高我一头，下巴正好抵到我的额头上。如果他想吻我，得俯下身体。可是，我和他都是害羞的人，只是紧紧地搂着，任泪水狂流。
　　
　　四
　　
　　 后来，坐在我们一起按揭买来的房子里，我们头抵着头，一起看宜家的床的样式。我们说，我们一定要选一张又大又舒适的床，我们都喜欢结婚，我们真的想过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的日子。
　　冯兴方摘自《周末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