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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毛豆吃,这应该是童年时代小孩子们的乐事。然而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却在第二故乡蒙自的这块红土地上,又一次经历着这段童年时代的故事。
这几年,我在一家单位里栽种果树。有一天,我正在地里忙着,忽然发现去年地里间种过的毛豆当时没有采收干净,留下一些种子撒落在地里,今年长出了不少。而且豆子长得比种的还好,叶儿绿,豆茎壮,挂满豆荚,颗粒饱满。
这天正好我没吃早餐,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我在地里一边铲草,一边拔了一些毛豆堆在一起,找来干树枝,一边煽风点火,一边把结满毛豆的豆杆架在熊熊燃烧的火上烧。我看着鲜嫩的毛豆荚被火烧得“噼啪”作响,一股豆子的清香正从火焰里飘溢出来,我按捺不住了,就用小棍子从火堆里挑出满是豆子的豆杆,有的豆荚已被烧得爆开。我剥开一个豆荚,把嫩嫩的毛豆扔到嘴里,呵,真香!吃着口里的,望着火堆里的,那种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没有吃饱饭看着别人手里的馍馍似的眼馋。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岁月如流。转眼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没有这样烧过毛豆吃了,它远比现在街头的烧烤档上的烧烤更有独到的风味,也特别的好吃。那天我吃完火烧毛豆,在回家的路上,引来无数双眼睛的观望,还不时地发出吃吃的笑声,我听到他们的笑声,看到他们怪怪的眼神,还以为我裤子的拉链没有关门而引起他们的窃笑。低着头在身上到处寻找,这才发现,我的手黑乎乎的。我想起来了,刚才吃毛豆时,嘴上一定是黑不溜秋的,我再用手一抹,却越抹越黑,又引起路人一阵开心的大笑。我一时尴尬,无地自容。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像五六岁的小孩似的狼狈。
现在烧毛豆是图好玩,小时候烧毛豆吃,那确实是因为肚子饿。
那年,我还是个小娃娃,正读小学五年级。有一年秋天,正是收庄稼的季节,大平原上那金灿灿的稻谷等待收割,结满豆荚的毛豆在立秋后一天天的变黄,一垅垅山芋,撑破了垄沟,露在沟垅上……所有的庄稼都到了成熟的时候等着收割。在这金灿灿的日子里,却看不到农民脸上的一丝笑意。因为那个年代,农民把这些倾注着血和汗、泪和苦的庄稼背到场地上,撒在烤人的阳光下晒,每五个人拉一个有五六百斤重的石磙在谷子上压,共有十张石磙子,一个挨一个地排成队在稻秆上转……打成粮食晒干后,分到农民手里的却不够一冬一春的口粮。劳作一年,还不能把肚子填饱。我们这些小孩子十个有九个都是在这半饥半饿的年代中生长的。学校放秋忙假了,我们几个孩子帮不上大人的忙,生产队干部也不让我们上工。我们就只有背着篮子到收割后的稻田里拾稻穗,到刨过的山芋地里找山芋……那天早上,我们老早就背着篮子走出家门,到稻田里捡稻穗。路过一块毛豆地时,看着路旁的豆子长得又多又饱满,豆叶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白银似的霜。我们的肚子不由得响了起来,那是发出饥饿的信号。那时候家里很穷,早上起来没有早餐吃,每天只吃两顿饭,并且每顿都是稀饭。我们多么渴望烧毛豆吃呀。
我们来到大堤脚下,那里正好有一个大土坑,在这里烧豆子,没人看得见。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分头找来了一大堆干柴草,又到毛豆地里拔了一大堆豆子,放在柴上烧,没多久那些毛豆就被火烧得噼啪作响。我们等不及了,争着从火堆里抓出豆子,剥开豆荚,豆子烧得半生不熟,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不管那么多了,剥出豆子拼命地往嘴里送,不一会就填饱了肚子,乐呵呵地攀上高高的大堤,正准备向一块已经刨过的山芋地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叫喊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给我站住!是谁叫你们来偷生产队里的豆子烧了吃?”
我们几个一听知道不好了,那不是王四麻子?王四麻子是个什么绝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他没有婆娘,当然也就没有儿女。在村子里人人见了都怕他三分。他是队长委派看这些豆田的。因为那年月谁都生活得太艰难,不少人家里没有粮食吃不饱饭,被迫偷偷去生产队里偷点庄稼来维持生计。谷子熟了偷谷子,小麦黄了偷小麦,偷风相当严重。庄稼快熟的时候就得提前叫人去看守。如果不守,一块地很快就会被人蚕食鲸吞,不到收割时候,地里早已不见粮食只见茬。王四麻子生性似狼,为人凶恶。可是他跟队长相处得情投意合,经常设宴请队长到他家里吃喝,队长就特别的关照他,庄稼快熟了就派他去守地,守地是个好差事,不出力又能赚得满分。守地是得罪人的事,心地慈善的人是无法守的。王四麻子他天不怕地不怕,正合适干这差事,他也乐得求之不得。
“站住,再跑给我抓到了,非把你们捏死不可!”王四麻子人高腿长几大步就快追上了我们。
我们几个都被他那狼嚎鬼叫般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怕被他追上,只好把背上的篮子丢到路边,这下轻松了好多。我们拼命地跑,跑得比小白兔子还要快。可是,王四麻子比我们跑得更快,不一会的功夫,就追上了我们。他超前几大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嘴里还不干净地骂道:“我看你们几个小杂种,还往哪儿跑!”王四麻子并不知道这些孩子中有他的侄儿王小东。
“往你家跑。”王小东跑过去一把拉住王四麻子的手说,“二爷,你要抓就抓我去队长面前领赏,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叫他们跟我一起来偷的。”
“你说啥?”王四麻子气得脸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他本想把我们抓到队长面前,让队长惩治惩治我们,谁知他大哥家的小东也在里面,王四麻子的嘴里像是被谁丢了一粒桃核,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无奈地斥道:“走吧!”
等王四麻子走远后,我们紧紧握着王小东的手说:“谢谢你,小东!今天若不是你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可就倒霉喽!”
……
现在想起儿时快乐又辛酸的往事,看着今天无忧无虑吃饱穿暖的幸福儿童,真是感慨万千!
题 图:李敏学
这几年,我在一家单位里栽种果树。有一天,我正在地里忙着,忽然发现去年地里间种过的毛豆当时没有采收干净,留下一些种子撒落在地里,今年长出了不少。而且豆子长得比种的还好,叶儿绿,豆茎壮,挂满豆荚,颗粒饱满。
这天正好我没吃早餐,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我在地里一边铲草,一边拔了一些毛豆堆在一起,找来干树枝,一边煽风点火,一边把结满毛豆的豆杆架在熊熊燃烧的火上烧。我看着鲜嫩的毛豆荚被火烧得“噼啪”作响,一股豆子的清香正从火焰里飘溢出来,我按捺不住了,就用小棍子从火堆里挑出满是豆子的豆杆,有的豆荚已被烧得爆开。我剥开一个豆荚,把嫩嫩的毛豆扔到嘴里,呵,真香!吃着口里的,望着火堆里的,那种狼吞虎咽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没有吃饱饭看着别人手里的馍馍似的眼馋。现在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岁月如流。转眼已经有三十多个年头没有这样烧过毛豆吃了,它远比现在街头的烧烤档上的烧烤更有独到的风味,也特别的好吃。那天我吃完火烧毛豆,在回家的路上,引来无数双眼睛的观望,还不时地发出吃吃的笑声,我听到他们的笑声,看到他们怪怪的眼神,还以为我裤子的拉链没有关门而引起他们的窃笑。低着头在身上到处寻找,这才发现,我的手黑乎乎的。我想起来了,刚才吃毛豆时,嘴上一定是黑不溜秋的,我再用手一抹,却越抹越黑,又引起路人一阵开心的大笑。我一时尴尬,无地自容。四十多岁的人了,却像五六岁的小孩似的狼狈。
现在烧毛豆是图好玩,小时候烧毛豆吃,那确实是因为肚子饿。
那年,我还是个小娃娃,正读小学五年级。有一年秋天,正是收庄稼的季节,大平原上那金灿灿的稻谷等待收割,结满豆荚的毛豆在立秋后一天天的变黄,一垅垅山芋,撑破了垄沟,露在沟垅上……所有的庄稼都到了成熟的时候等着收割。在这金灿灿的日子里,却看不到农民脸上的一丝笑意。因为那个年代,农民把这些倾注着血和汗、泪和苦的庄稼背到场地上,撒在烤人的阳光下晒,每五个人拉一个有五六百斤重的石磙在谷子上压,共有十张石磙子,一个挨一个地排成队在稻秆上转……打成粮食晒干后,分到农民手里的却不够一冬一春的口粮。劳作一年,还不能把肚子填饱。我们这些小孩子十个有九个都是在这半饥半饿的年代中生长的。学校放秋忙假了,我们几个孩子帮不上大人的忙,生产队干部也不让我们上工。我们就只有背着篮子到收割后的稻田里拾稻穗,到刨过的山芋地里找山芋……那天早上,我们老早就背着篮子走出家门,到稻田里捡稻穗。路过一块毛豆地时,看着路旁的豆子长得又多又饱满,豆叶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白银似的霜。我们的肚子不由得响了起来,那是发出饥饿的信号。那时候家里很穷,早上起来没有早餐吃,每天只吃两顿饭,并且每顿都是稀饭。我们多么渴望烧毛豆吃呀。
我们来到大堤脚下,那里正好有一个大土坑,在这里烧豆子,没人看得见。于是,我们几个小孩分头找来了一大堆干柴草,又到毛豆地里拔了一大堆豆子,放在柴上烧,没多久那些毛豆就被火烧得噼啪作响。我们等不及了,争着从火堆里抓出豆子,剥开豆荚,豆子烧得半生不熟,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不管那么多了,剥出豆子拼命地往嘴里送,不一会就填饱了肚子,乐呵呵地攀上高高的大堤,正准备向一块已经刨过的山芋地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叫喊声:“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给我站住!是谁叫你们来偷生产队里的豆子烧了吃?”
我们几个一听知道不好了,那不是王四麻子?王四麻子是个什么绝事都干得出来的人,他没有婆娘,当然也就没有儿女。在村子里人人见了都怕他三分。他是队长委派看这些豆田的。因为那年月谁都生活得太艰难,不少人家里没有粮食吃不饱饭,被迫偷偷去生产队里偷点庄稼来维持生计。谷子熟了偷谷子,小麦黄了偷小麦,偷风相当严重。庄稼快熟的时候就得提前叫人去看守。如果不守,一块地很快就会被人蚕食鲸吞,不到收割时候,地里早已不见粮食只见茬。王四麻子生性似狼,为人凶恶。可是他跟队长相处得情投意合,经常设宴请队长到他家里吃喝,队长就特别的关照他,庄稼快熟了就派他去守地,守地是个好差事,不出力又能赚得满分。守地是得罪人的事,心地慈善的人是无法守的。王四麻子他天不怕地不怕,正合适干这差事,他也乐得求之不得。
“站住,再跑给我抓到了,非把你们捏死不可!”王四麻子人高腿长几大步就快追上了我们。
我们几个都被他那狼嚎鬼叫般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怕被他追上,只好把背上的篮子丢到路边,这下轻松了好多。我们拼命地跑,跑得比小白兔子还要快。可是,王四麻子比我们跑得更快,不一会的功夫,就追上了我们。他超前几大步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嘴里还不干净地骂道:“我看你们几个小杂种,还往哪儿跑!”王四麻子并不知道这些孩子中有他的侄儿王小东。
“往你家跑。”王小东跑过去一把拉住王四麻子的手说,“二爷,你要抓就抓我去队长面前领赏,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叫他们跟我一起来偷的。”
“你说啥?”王四麻子气得脸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他本想把我们抓到队长面前,让队长惩治惩治我们,谁知他大哥家的小东也在里面,王四麻子的嘴里像是被谁丢了一粒桃核,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只好无奈地斥道:“走吧!”
等王四麻子走远后,我们紧紧握着王小东的手说:“谢谢你,小东!今天若不是你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可就倒霉喽!”
……
现在想起儿时快乐又辛酸的往事,看着今天无忧无虑吃饱穿暖的幸福儿童,真是感慨万千!
题 图:李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