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一个皓月当空的中秋夜晚，在美国东部的一所校园礼堂里，正在举行一场名为“梦圆故乡”的晚会。晚会由附近几所大学的中国学生联谊会主办，有数百名留学生、学者和当地华侨华人参加。多才多艺的留学生们，用独唱、诗朗诵、歌舞等，表达他们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和祝福。
　　当晚会进行到一半时，节目主持人说：“我们中的许多人，都知道有一位爱尔兰诗人叶芝，他写的《当你老了》，不仅感动过我，也感动过世界上的许多人。不久前，中国民谣歌手赵照看到这首诗歌时，想到自己的母亲在窗下灯光昏黄的模样，将这首诗改成了歌曲。现在，我们请学生会主席李莉来演唱这首歌。”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李莉身穿一条长裙款款地走到台上，接过主持人的话筒，向大家弯腰深鞠了一躬，动情地说：“我演唱的这首歌，是献给我的妈妈和所有的母亲。”
　　话音刚落，音乐缓缓地升起，李莉深情地唱道：“当你老了，走不动了，炉火旁打盹回忆青春，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听到这里，台下李莉的母亲秀莲眼里涌出了热泪。她的脑海迅速闪过一个画面：十几年前，只有高中学历的秀莲，在亲属的帮助下，带着女儿移民来到了美国。她餐馆打过工，洗过盘子，从不会讲一句英文，到今天讲着一口流利的英语，一路走来，不知度过了多少艰辛的夜晚！后来，她凭借自己吃苦耐劳的能力，在这所著名的大学里，找到一份清洁工的全职工作。这份普通的工作，不仅让她和女儿享受到大学里的医疗保险，并免费参加各种职工培训。几年后，女儿李莉考入了这所大学，根据规定，秀莲用自己工作的福利，为女儿免去了大学四年的学费……
　　“当你老了，眼眉低垂，灯火昏黄不定，风吹过来你的消息，这就是我心里的歌……当我老了，我真希望—这首歌是唱给你的。”台下的几百名听众在李莉那声调质朴平实、凝聚深情的吟唱中，一个母亲的青春和苍老的时光，瞬间像画面一样嵌入每个人的脑海。在音乐缓慢移动的尾声中，李莉哽咽道：8岁时，爸爸车祸去世，妈妈带我办理了亲属移民，她为我能受到好的教育，吃了很多苦，她从不抱怨。妈妈虽然老了，但我仍然爱她，也会陪伴她老去的时光。李莉的话音刚落，听众席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

　　在掌声中，主持人用激动的声音讲道：“此刻，李莉的妈妈也在台下听了这首歌。下面，我们请她给大家讲几句心里话。”
　　衣着朴素的秀莲，在主持人的引领下走上舞台，她拉过女儿的手，热泪涟涟：“谢谢大家，感谢你们给了我如此难忘的中秋夜晚！我是一个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清洁工人。我为自己的工作而自豪，因为我没有靠国家救济过懒汉的生活，而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创造了一个普通人的幸福生活。今天，我把常常听到的一句话，讲给我的女儿和台下的年轻人：不要问你们的国家，能为你们做什么？而要问你们自己，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台下顷刻沉默了，这位清洁工的话似曾相识，那是多少母亲对孩子的期盼！此刻，屋外的明月平添了一轮特殊的光晕，好似故乡母亲温暖的灵魂。
　　（选自2019年11月2日印尼《世界日报·世界文化之窗》）

厨房的下水道

　　“妈，你说什么？我要管我丈夫？他是他，我是我，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呀呀，他跟你以前是没有关系，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你丈夫。我看他开车时，经常是需要加油的指示灯都亮了，他还不找加油站。这要是下雪天，高速堵个车，没油了，他车在路上抛锚，咋办？”
　　“他可以给警察打电话求救啊！您不用担心。”“他手机也经常不充电，万一手机电池没电了，他可连电话都没法打啊！”“他可以祷告啊……”张浩看着电视小品上的对话，乐得前仰后合。
　　忽然，妻子吴奈喊道：“厨房发水了！”电视上的小品还在继续着，张浩不情愿地关掉电视。“一定是下水道又堵了。”吴奈叹了口气。
　　提起厨房的下水道，就像中年人的婚姻，堵了又通，通了又堵。家中厨房是几年新的，按理是不该堵的。可吴奈家里是男人掌管一切，吳奈要按张浩的方法，把剩菜剩饭都倒进水池，通过打碎机送进下水道里，张浩连鸡骨头都要打碎送进下水道。吴奈不理解丈夫的做法，下水道又不是养鸡场，应该不需要用碎骨头给管道补钙吧？但她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争执，只好随其任性。
　　二年后，厨房下水道开始小堵，接下来就是大堵。后来发展到要去店里租疏通下水道的电动机器才可以解决堵塞的问题。吴奈劝说丈夫：“水管工建议，不要把食物倒进水池和下水道。”张浩对吴奈的苦言相劝忽略不计，依旧我行我素。一到过节前后，倒进下水道的剩菜剩饭渐多，厨房下水道开始消化不良添堵，为疏通下水道，两人的分歧开始发生。吴奈好友劝她：“人到中年，别跟张浩认真，活在当下就好……”吴奈觉得好友的话也在理，婚姻也要且行且珍惜。
　　“老婆，快来帮忙。”听见张浩在厨房大呼小叫，吴奈赶紧过来。她看张浩要用机器疏通下水道，好心递给他一副手套：“这个机器别人也用它疏通下水道，很脏的，戴上一次性手套吧！”“干完活，洗手就行了，戴手套干什么？”张浩反驳道。吴奈尽力劝他：“戴手套就是保护自己呀，你看哪个外科医生做手术，不戴手套啊？”张浩不屑地把手套扔在一边，用手操动机器的钢丝线。嘟嘟嘟！嘟嘟嘟！钢丝在下水道里震荡着，像超声波碎石机一样，疏通下水道的残渣余孽。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天黑前，下水道通了。
　　次日清晨，张浩发现自己的两只眼突然红肿得吓人。他让吴奈看看。吴奈说：“你的眼睛被细菌感染了，也许你昨天通下水道不戴手套，用脏手碰到了眼睛，快去看医生吧！”张浩不服：“你说的不对，我洗手了。”“你是洗手了，也许你指甲里有残留的细菌。”“照你这样说，我通完下水道，还要像做手术那样去用刷子洗手才对吗？”“你永远都是对的，算我没说。”吴奈叹了口气，找了个笔写了个字条，贴在冰箱上：改变自己是神，改变别人是神经病。
　　（选自2019年12月12日《人民日报》海外版）

轮椅上的人生

　　“晨远，你认为轮椅上的夫妻，还会有爱吗？”宏花坐在轮椅上，她若有所思地问身后推着轮椅的丈夫。“为什么会没有呢？”听了宏花的问话，晨远反问道。宏花接着晨远的话：“我是说，时光走得太急，不知不觉，我们已度过了大好年华。我更没有想到，会瘫痪在轮椅上。”
　　“宏花你看，地上的野菊花多漂亮。”晨远岔开宏花的话题，用手指着不远处的山坡。“真的好漂亮，在万物凋谢的季节，我还可以闻到它们浓郁的花香。”宏花转忧为喜，开心地讲着。
　　晨远推着宏花的轮椅，向那片野菊花走去。野菊花在午后的暖阳中，于秋风中昂首挺胸，轰轰烈烈地开放。
　　看到宏花的兴致渐浓，晨远用手指着那片菊花：“我记得有人这样称赞菊花：秋菊能傲霜，本性能耐寒。”宏花插话道：“可惜，天气预报说，后天会降温，有霜冻。”“是的，冬天来了。一年有四季，万物有规律。花也有天灾、悲欢离合。但它们毫无畏惧，坦然接受四季的轮回……”
　　在经历老年的日子里，宏花突然发现，迟暮的岁月中，路上变幻的风景，依旧让人感动和欢喜：“是啊，什么是最好的人生呢？人就是闻着花香，伴日出日落，听着歌长大并变老。”宏花喃喃自语着。她抚摸着自己的满头白发，不再忧伤介怀。她对晨远欣然一笑：“秋天要消失了，冬天里的阳光，应该是最温暖的。”
　　（选自2019年11月8日美国《海华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