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阳关

来源 :诗选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t96046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蘑菇滩


  稀疏的白刺
  在西风中愈发坚硬
  红柳的红和紫
  举在头顶
  远远就看见了
  春天的潮水漫过原野
  阳光捞出
  其中的盐和碱
  白花花的
  远远也能看见
  雨后的人们
  低头寻觅
  看有没有一朵两朵
  新鲜的草菌
  找了半天
  什么也没有
  原来
  这是一个香喷喷的名字啊
  (选自《扬子江诗刊》2017年4期)

又见敦煌


  在这个戈壁的背景上
  有白杨树
  麦子、高梁、玉米
  还有棉花的温暖
  葡萄的甜
  还有秋天
  层层叠叠的笑脸
  还有,沙子
  堆起一道环形的城墙
  每天埋住
  一个太阳
  还有,这些太阳
  抽叶,拉藤
  如蜜瓜
  还有,这些太阳
  印在母亲的脸上
  黝黑黝黑
  像一小块沃土
  看见你
  每一个人
  都想发芽
  长成一棵树
  (选自《上海诗人》2017年3期)

三跌水


  要为这广阔的戈壁献上三跌水
  要为这三跌水献上一垄葡萄、一束鲜花
  戈壁上的三跌水,一跌被暴烈的阳光吮吸
  这样,它们的光焰就不会灼伤野草的根苗
  一跌,悄悄隐入厚厚的沙石,像一个侦察兵
  尋找春天的种子
  一跌,一滴一滴打在石头上
  让迷路的人听见这舒缓的琴音
  让他们在绝望中一把抓住希望,抓住睡眠和粮食
  在飞扬的沙子中品尝到美酒的醇香
  三跌水,在戈壁上
  它是一次浪漫的重逢
  遇见它,这水,一跌,一跌,一跌
  在身体里,能流一辈子

库穆塔格


  沙子,和沙子在一起,众多的沙子
  埋住了南来北往的风
  众多的沙子,埋住了一个人的后半句话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把杳无音讯的沙漠
  叫库穆塔格
  偶尔有驼队回来,他们把库穆塔格的沉默
  带回了村庄
  把那无边无际的干旱从大皮袄里抖开
  呛人的沙子和尘土,飘到院子外面的老榆树上
  几只嘎嘎嘎乱叫的乌鸦飞走的时候
  男人们猛喝一口酒,然后把剩下的酒倒在地上
  库穆塔格,就远了
  走过库穆塔格的人,在他眼里
  一座村庄,就像一块翡翠
  是库穆塔格,擦亮了它

八个家


  人们一直在唱,在唱一眼泉
  那眼泉的水,没有停过
  这歌声就一直唱着,从一座帐篷到另一座帐篷
  就像泉水流淌的声音
  人们一直不肯离去,牧人的孩子,孙子
  他们一个个长大成人,他们要有另外一个山头
  要有另外一片草场,可他们还是一次次回来
  泉水流过的地方,草越长越高的地方
  常常升起炊烟,常常架起篝火
  人们唱着,歌着,舞着,就是为了脚下这个地方
  就是为了八个家,走到哪里都要记住的地方
  可以躺下喝酒的地方,能够在白云下
  做梦的地方
  (以上选自《金银滩》2019年2期)

新店台消息


  早晨,天气预报上说,有一场沙尘暴从敦煌而来
  新店台就在敦煌的边上,开着一个口子
  让水流进来,当然,沙尘暴也会刮过来
  下午,沙尘暴就到嘉峪关了,一座高大的城池
  瞬间就淹没在一片尘埃中,无声无息
  像是一块麻布的笼罩,但我相信
  一定会有急切的呼喊,催促孩子回家
  赶上牛羊归栏,关好门和窗户
  大块的村庄,被沙子抽打,像是一次考验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我是在一个迟到的电话的沉默中,想大喊一声
  让这沉默破碎,却只能让它继续壮大或坚挺
  那些高高的红柳,那些麻雀,那些闲散的公鸡和母鸡
  再也看不见那个拣柴火的人,那个在冬天的雪堆里
  拨出玉米籽的人,麻雀、鸡和红柳都能读懂他眼神的黄昏
  是那样的美,好似每个植物和动物都收到了一匹锦缎
  那个人在一阵呻吟中走了,他的咳嗽,他的疼痛
  都被一场沙尘暴席卷,仅仅大半天,就疾行八百里
  告诉我悲哀的消息,我打开门窗
  沙尘占领了我的睡眠,又继续冲撞我的忧郁
  我跪倒在地,我想问一声,北风拾捡的旧事
  丢弃到了什么地方

望杆子


  应该坐上马车,让马自己找见
  喝水的地方,让种子自己找见
  泥土,这里有一个温暖的襁褓
  可以安睡,可以溢情,可以撒欢和撒泼
  河流上的小树叶,是秋天的桅杆
  它告诉下游的兔子
  沙丘上的胡杨已经黄了,像一位金发公主
  正等待出阁,谁会翻越无边的沙漠
  如一只勇敢的蜥蜴
  看见,一堆篝火在黑暗中书写
  楷书、瘦金或者章草
  有凛然豪气,有将军纵马的激越
  身后的胡杨林跟紧黎明的霞光
  它们是不落的彩霞
  为望杆子的秋天照路
  往回看啊,永远都是湿漉漉的
  像是一群羞涩的幼女,像是它们掩饰不住的笑
  以上选自《玉海》2019年2期
其他文献
高傲之心  穿上那套绿制服,你就有了高傲之心  仿佛山谷的空阔,就是为了让风  吹拂的;河床的蜿蜒和逶迤  就该用来奔腾和激荡;而坐上那辆运兵车  你果断地对自己说,你再也不要回来了  你从此是一个使命在身的人,四海  为家;从脚下走出去的这条路  只供回想和怀念故乡作为一条河流的  源头,一口甘甜的水井,你只有在  渴了的时候,头脑发烧发热  需要镇静的时候,才被允许把桶放下去  打一口水喝;而
期刊
危崖现身  山涧曲折回环,小路隐约  这漫长的铺垫  流水舒缓,涉水石不动声色省略掉絮叨  绝路处,鸟儿屏声敛气  危崖现身  以不可企及的高度,倒提了人间  危崖在潭水中现身,在山谷的低声部  在止息的瞬间,在镜中  一把古剑,如神来之笔  从时光的深潭里,慢慢抽出了它的锋芒石头记  石头竖在光阴中,而回声嘹远  石头铺在斜坡上,光滑,温润,捧着一口清泉  马尾松挥动扫帚,紫铜铃嘟着嘴巴  一口
期刊
春水生  深处的火杳无音信  连南方的河流都站立起来  抻长了脖子向对岸一再张望  不走动,是一年的极致  冰,或者冷  终究是汪洋里少了那么一点水  在风中,再坚硬的事物也会颤抖  并终将坍塌,柔软下来  终将把水归还给另一年的雪  缩回脖子的节气,依然走在  再生的河流上。无边风月  却在一次次在亢奋和战栗中湮灭  小寒大寒都有颓废之心,高开低走  即将上演的剧情无非虚晃一枪  一枕黄粱,唯有
期刊
感恩书  当您冰冷的身体接近火焰  我的泪腺己被自己烤干  从此后 您将只是  几捧白骨,一块石碑  和碑前可有可无的月光点点  再不用擦屎端尿  妈妈身上的斑斑掐痕  姐姐肩膀的拳拳咒骂  还有您自己累的满头大汗  会同折磨三年的“老年痴呆”  萎缩成记忆中那个普通的名词  安分而又遥远  您说过一辈子短的是人生  长的叫苦难  人要遭的罪有定数  您刚用八十年把它度完  这一走是解脱  妈妈和
期刊
故人  几个人围桌喝酒,波光在脸上  荡漾。他们都来自过去  只说往事  像窃贼,瓜分着彼此内心的快乐  他们偶尔沉默,说起一位离世的兄弟  只让酒杯开口,颤抖着吞下悲痛  外面,原野生锈  枯草抓紧大地。他们脱下外衣  暮色蓋住远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  就各自启程了  向东的要到海边去,向西的要过阳关  其他三人要结伴到附近的寺庙  那里也有一位故人  他已经在尘世失踪多年退潮  夕阳抚摸沙滩。
期刊
掉下  我伪装成一枚奔跑的硬币  那条枪,还是认出了我  它变成巨蟒  死命地追我  我模仿老鼠,爬到油罐上  巨蟒瞪着眼睛在下面等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正要请教老鼠  脚下一滑  突然从油罐上掉下  下面  是黑洞洞的嘴巴手术  他坐在山一样高的座椅上  他的名字叫——力量  我来找他  是为了接受一次手术  没想到手术那么简单——  他只用一句话,一个手势,外加一个眼神  就把巴掌大的印
期刊
寂静有遥远的回声  寂静也有遥远的回声,就像下在  内心的一场雨,一定对应着多年前某个  阴郁的黄昏或早晨。常常是这样:  当大火被扑灭,是灰烬,  用慢慢冷下来的寂静,  说出了曾经的炽焰。“倘若不曾背井离乡,  谁会知道故乡也会成为远方?”  聒噪的寂静!当我无意中翻检旧信或  旧物,它就从往事中簌簌掉落,  粘在我的手指上,如琢如磨,  使我如此凝神地关注某个早己不在的  人或物。它是一坛静
期刊
选择一种颜色安慰词语  请选择一种颜色  安慰词语  一种颜色就好,它怕选择  如果你是它的母亲  它的婚姻由不得自愿  清晨你说“早安”  你的舌头揉捏出早安的模样  在遇见另一个早安时  你的双唇将它护在身后,羞涩的模样  闷热的午后,趁你打盹  它透过你微张的嘴唇探望远方的气息  与浓郁的湿气相伴  寂寞时跳一支沉默的探戈  母亲 你的颜色已经选好  却无法示意。词语在喉咙里呼噜  你说“还
期刊
我的心上又长出了枝芽  万物生长正逢其时,我柔弱的心  葱茏茂盛,草木做针风雨做线  一针一线锦绣我的国家  我要像纤细的针一样  被母亲捏在手指,或像线一样  弯身在父亲耕耘的田畴  或退到更隐秘的岁月后方,眺望  草木栽葱似地插在辽阔的疆域  或以峡谷纵深或在悬崖挺拔  我看见草木不自卑自己渺小  风雨不惧怕自己连绵  悄悄从宇宙运来了长江、黄河  像一根脐带紧紧托举民族的胎盘  从此,我有了
期刊
黄河之水天上来  面对蒹葭苍苍的白洋淀  我突然感觉自己正在枯竭  如同读完李太白全集后  深受震撼,哑口无言  长久写不出一个字  划船的老汉无意中透露  “华北之肾”白洋淀也曾多次枯竭  水鸟可以远走高飞,渔民却无路可退  只好在干涸的淀底种起了玉米小麦  常常对着耕地翻出的鱼骨发呆  2006年冬天,有一股暖流  从山东省东阿县黄河位山闸悄悄北上  在三干渠慢慢脱尽泥沙  横穿卫运河刘口闸,
期刊